难忘青葱岁月(一)

阿枝

难忘青葱岁月

　　

　　昨天，雅丽整理书柜时，偶然发现读高中时的一本日记，其中有首小诗，看了后自己都大吃一惊，哑然失笑，没有标题，写着:

我渴望上北大

通往北大的路

就在我的脚下

啊！布满荆棘的路

弯弯曲曲，曲曲弯弯

从我的眼前直达天边

忍着身心的痛苦

用生命的长剑

去劈开每一根荆条

用意志的宝刀

攀向一座座知识的高山

奋力地跋涉吧

绚丽的朝霞在向你露出笑脸

勇敢地前进吧

北大终将成为你深造的摇篮

多么远大的目标，多么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哎，谁没有年少轻狂？谁没有青葱岁月？那难忘的时光一下子浮现在雅丽的眼前...…

一

乚镇是一个千年古镇，据《山海经》记载，夸父追日路过此地，渴极而亡，弃杖成林，抗风固沙，土地肥沃湿润，盛产小麦、玉米、辣椒、棉花等农作物，人气大增，商贾云集，历经千年不衰，遂成名镇。

L高中在乚镇的东北角，坐西面东，像一个大大的四合院。走进学校大门，是条宽敞的砖铺马路，马路两侧是郁郁葱葱的四季青树。马路一直通到一座工字房前，工字房建筑别具一格，古朴雄壮，据说已有百年历史，是学校的教研中心，也是会议室。工字房的左边是一大片绿油油无公害蔬菜，菜地边有一口井，井水很深，井壁上长满绿苔，上面有木制的辘轳，冬天井口冒着白雾，让整个校园仿佛沐浴在仙境中。

公元一九八三年三月二十四日，阳光明媚，春风和煦，雅丽从A镇转学踏进了L高中。工子房前的两颗桃树正开的红火，菜地里的油菜花一片金黄，雅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校园。她拿着转学通知书去找黄校长，黄校长是一位将近五十岁的中年人，他是雅丽的同乡，他的爱人姓周是雅丽小学时的启蒙老师，一至三年级都是雅丽的班主任，非常温柔善良，一直对雅丽偏爱有加，雅丽刚入学踏进教室大门，周老师就和蔼可亲地问她:“会唱歌吗？”雅丽点点头，从此既是班长又是文艺委员，周老师的儿子和雅丽同班同桌，周老师对待每一位学生都像她的孩子一样，温柔耐心，大伙儿也像小鸡离不开母鸡一样整天跟在老师的屁股后头。雅丽记得暑假里，乍一离开学校离开老师，大伙儿没着没落的，好多次，她和同村的四五个同学相约跑到黄营去看周老师，周老师看着跑得满头大汗的孩子们，心疼的又是让座又是打扇子，再给大家倒上一碗放了白糖的凉开水，小伙伴们扭捏推让一番，端起碗一扬脖，咕咚一气，满口生津，又甜又解渴，当时，有几个调皮生可都是冲着这碗糖水去的。还记得有年夏天下暴雨，电闪雷鸣，瓢泼碗倒，不一会儿便沟满河平，学校的操场和东边的一个池塘连成了一片，放学时，周老师嘱咐大家千万不要到大树下避雨，恐遭雷击，怕同学们一不小心滑进池塘里，她和教数学的闫老师高挽裤角赤着脚把大家一个个背出操场，许多年过去了，风雨中的那个镜头却永远定格在脑海中。可惜的很，周老师不幸患病早早去逝了，记得那年上五年级，雅丽和教体育的堂哥一起作为学校师生代表去医院看望老师，在周老师的病床前见过黄校长一面。周老师去逝后，雅丽作为学生代表念过追悼词。几年过去了，黄校长早已又成家有了孩子，他已不记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谁，可雅丽的心却一下子热乎乎的，好像又见到了自己的周老师，莫名的好感使她脸庞发红眼晴湿润。她想问黄校长:你的儿子现在好吗?当然，她不是一个善于交流的人，她只是微笑着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波涛把转学通知书递过去。黄校长接过通知书热情地说：“欢迎!欢迎!让我查一下哪个班人少？”

话还没落音，正在门前洗衣服的一位中年男人站起来说：“去我们班吧，我们班人少。”

“好啊！这是杜老师，八四二班班主任，你就去他们班吧。”

杜老师甩掉手上的水珠，胡乱地在身上抹了抹，就爽快地把雅丽往教室里领。雅丽记得很清楚，杜老师把她带进班，同学们正在上自习课，老师让她站在讲台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同学们都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向讲台，正好有一缕阳光射进来，柔和的照在雅丽的头上。雅丽穿着一件红底白花的衣服，头上戴一个发卡，扎两条齐肩的短辫，不知是被阳光照的，还是被大伙的目光瞧的，直觉得浑身不自在，雅丽偷偷拿眼扫了下教室，突然和坐在教室后边倒数第二排的一位男生目光相遇，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像一个熟透的红苹果。老师讲完后，同学们鼓掌欢迎，雅丽感觉有汗从脖子里沁出。杜老师安排雅丽坐在教室的第二排。

二

雅丽的新同桌叫绍华，长的小巧玲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特别喜欢笑，对人非常的热情友好。雅丽按杜老师的安排忐忑不安的走到第二排时，绍华把书本往里边推了推，含笑示意雅丽坐下。雅丽挨着桌子角轻轻坐下，小心地掏出书本码到桌子上，绍华正在抄写笔记，字迹非常漂亮且工整有力，令雅丽羡慕的不得了，雅丽对字迹好的同学天生有一股好感，因为语文老师老在雅丽的作文本上的评语里写上一句:注意字形！可不管咋写，总歪歪扭扭写不好字，这下可有榜样了。雅丽很快和绍华成为知己，上课下课都手拉着手，绍华还把一组她小学五年级时在天安门前照的照片拿给雅丽看，只见绍华系着红领巾，神彩奕奕，特别天真可爱，那时，别说北京，连县城雅丽也没去过，别提有多羡慕了！随即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去北京看看，这首诗大概就是那时写的。可惜，雅丽和绍华只相处了不到半年时间，因为不久分文理班，绍华各科成绩均衡，去了理科班，雅丽分在文科班，以后就很少联系。听同学们说，绍华考上某理工学院，在家乡的中学教书，至今已三十多年过去了，俩人也再没见过一面，直到前不久在同学群里，大家才联系上，绍华利用暑假在深圳帮儿子照看孙子，大伙让她把玉照发过来，她不肯，经不住同学们三劝二劝，终于发了张和孙女的合影过来，照片上是一位留着齐耳短发面色红润且微微发胖的中年妇女，只有那对含笑的双眸依稀能找到一点当年的记忆，不知为什么却让雅丽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启蒙老师周老师，唉!岁月是把杀猪刀，青春一去不复返啊!

　　

三

转学前，雅丽在A镇上学，吃住在二姐家，根本不知道学校食堂饭菜有多难吃，再加上是家中的老小，从小家人偏爱，对饭菜也比较挑剔。雅丽有个坏毛病，吃饭时有事没事老爱盯着碗，饭里有一个黑星也要挑出来，为此，没少挨家人的批评，母亲常笑侃:像你这样穷讲究，大跃进吃食堂时早饿死了！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刚到校，吃了几天学校食堂，新鲜劲一过，雅丽就畏惧起来。下课铃一响，同学们飞奔着往食堂跑，去早了，挤不上，去晚了，饭菜都凉了。这还没什么，更可怕的是，中午的面条煮的又烂又软，吃到嘴里如浆糊一般，实在难以下咽。有天中午，雅丽和同村的发小玲玲一起到食堂打饭，刚吃了一口，雅丽哇的一声，把饭吐出老远，舌头感觉有一股麻麻的怪味，玲玲说:“不好，饭里好像有煤油味!”这一说不打紧，一个寝室的姑娘们此刻都哇哇吐起来，总不能不吃饭吧，大伙只好买馍吃。偏偏好馍早上都卖完了，只剩下些老鼠啃过的，还有就是工人们续煤不洗手，拿出的馍有些半边都是黑的。雅丽咬着牙，把馍皮剥掉，把老鼠啃过的掰掉，胡乱地吃一点，忍饥挨饿，等到晚上新馍蒸出来再吃。从此，中午雅丽很少再去灶上盛面条，隔三差五，约上玲玲，出了大门沿着2O7国道往南，到国营食堂里花上二毛钱买一碗糊辣汤，或是一人兑二毛五分钱，让师傅给做两碗素炝锅面，师傅很好，挺善解人意，多添一瓢水，稀稀的每人能吃两碗。那时候每星期带二元伙食费，也不敢天天中午去食堂，中午买来剩馍就对差一下，买不来就干脆饿着，一来二去，不到两个月，雅丽便面黄肌瘦，得了贫血。当时，学校有两块试验田，其中一块在雅丽家所在大队单家村，到收割季节，全校师生齐动员，割的割，拉的拉，别提有多热闹了。可惜第一次麦收季节，雅丽却因贫血请假在家输液。那天傍晚时分，杜老师肩上扛着一把长镰，上面挂了好多只铁碗，风尘仆仆地到雅丽家家访。那天雅丽家也请了亲戚帮忙割麦，正在搭垛，杜老师也是行家里手，就主动拿起钢叉帮忙往上递麦个子，雅丽的母亲非常感激，晚上做了一桌子好菜热情招待客人。多年后翠苹说割麦时去过雅丽家，是不是那次和杜老师一起，时间久了，雅丽确实想不起来了。

翠苹是雅丽转学后认识的第二位女生，刚好坐在雅丽的前边，下课时一扭头冲雅丽一笑，俩人算正式认识了。因为翠苹对人热情大方，说话风趣幽默，俩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操场上，双双赛跑，跳绳翻单杠，校园的小路上，洒下俩人串串笑声和歌声，傍晚时分，翠苹喜欢拉着雅丽到学校操场后的土堆上坐着，看漫天飞舞的火烧云，俩人天马行空的畅谈着未来。翠苹家就在街上，在雅丽最讨厌学校饭菜时节，她会变戏法似的给雅丽带两个西红柿，有时是两根嫩黄瓜，当然，星期天雅丽从家返校时，也会给她带一个煮熟的土鸡蛋。多年过去了，回忆起来还是那样的甜蜜。

四

麦假后，学校开始文理分班。雅丽的化学成绩还可以，教化学的刘老师刚从师范毕业，比同学们大不了几岁。第一次上化学课，雅丽还闹了个笑话，因为才转学，也没分清谁是谁，第一节化学课雅丽就迟到了。上课铃声响时，雅丽和一个穿黑袄的男生一前一后往教室跑，男生和雅丽的个头差不多高，谁知男生刚一进教室，只听一声“老师好！”同学们都齐刷刷地站起来，只见男生往讲台上一站，给同学们一鞠躬，大家都坐下来。啊！这就是化学老师！刚才雅丽还以为他也是这个班的学生。一下子愣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后来还是老师发现了她，招手示意雅丽进去，雅丽哪个尴尬啊，现在想想也脸红。

别看老师个子小，教学还真不含糊。深入浅出，形象生动，需要做的化学实验，总是千方百计满足大家。雅丽那时的化学成绩还可以，特别是对老师的实验课饶有兴趣，大大提高了学习积极性。

可是，物理就没有那么幸运。物理老师整天照本宣课，大家都说是念教材，那些电学力学，串联并联线路，弄得雅丽常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此一点兴趣也没有。分班时，不得不进了文科班。从此，就和刘老师没有多少接触。从乚高中毕业后，有次和瑞珠回校玩，好像见过刘老师一次，人说二十三猛一窜，刘老师就属于那种晚长的男生，忽然高出了一个头，须仰视才见。

五

刚进文科班，大家着实开心兴奋了一段时间。同一年级的三个班，自愿报名，各自按自己的特长，从新打乱分班，理科俩班，文科一个班。文科班的这一年里，是雅丽高中阶段过的最快活的一年。

雅丽从小就偏爱文学，不管在哪个学校，作文都被老师当作范文，在A镇时写的一篇《红梅赞》曾被老师用大幅海报张贴在A镇最繁华的地段，正对着信用社的大门，二姐夫去看了文章后也夸雅丽有文才，知道雅丽爱唱歌，把自己抄的一本《朝阳沟》歌词送给雅丽作奖励。到乚高中后雅丽的第一篇作文却被张老师评了个不及格，批语是不要抄袭别人的文章，雅丽感到莫名其妙，又连续写了两篇，张老师索性只用红笔给吃大大的50分，评语也不给写。有次和玲玲回家时，路过张老师家所在村，村后有一池塘，上面有菱角和荷花，雅丽和玲玲去摘菱角，刚好有一位胖妇女在池塘边洗衣服，不知为啥嘴里骂骂咧咧，此时刚好张老师回村也跑到了池塘边，低头帮女人端洗衣盆，谁知女人却“咣”的一脚把盆子踢出老远，盆里的衣服散落一地，张老师忙陪笑去捡，一抬头和雅丽玲玲的目光相遇，那个尴尬哟，吓的俩人起来就跑。后来忙着赶课，张老师整天光讲晦涩难懂的文言文，作文课也取消了，同学们都悄声议论，说张老师怕老婆，课讲的语言乏味，如同嚼蜡，没一点意思，弄得雅丽差一点对语文失去了兴趣。分班后的第一节语文课却给了雅丽一个惊喜，语文老师换成了刘昆刘老师。

那天，刘老师一进教室，就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地给大家讲了一个小故事，讲的是一个守财奴，临死时还伸出俩个手指，死不瞑目。儿子不解其意，猜了半天，都不合老头心意，最后，老头一直指着油灯，儿子一看才明白，原来油灯里有俩根灯芯，儿子忙吹灭一根，老财主这才合上眼。正当大家发笑之际，刘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标题“葛朗台”。

原来这就是今天要学的新课。水到渠成，顺理成章，这就是刘老师讲课的特点。课前做好充足的铺垫，恰到好处时，开始了新的篇章。这种方式很吸引人，班里一度学习语文热情高涨，那时候，刚好是文艺复苏时期，各种文学刊物像雨后春笋般冒出。同学们对文学的热爱达到了空前，自发地订了【语文报】【青年报】【萌芽】【奔流】【讽刺与幽默】等刊物。

刘老师对雅丽的作文很赏识，和张老师截然相反，雅丽记得很清楚，第一节作文课，刘老师声情并茂地朗诵了雅丽的作文，并作为范文贴在墙上。那时候，少年气盛，老师出的题目，雅丽总感觉不合自己的胃口，特别是议论文，总认为是应付高考，不大喜欢，就在老师出的题目之外，自己拟题重写一篇。刘老师不厌其烦，篇篇都给雅丽做详细的批阅。雅丽至今还保存着刘老师给她批改过的一本作文本，每当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画满的红道，写满了作文本边角旮旯的那些评语时，雅丽还会眼睛湿润，想到自己多年来平平庸庸，没有任何建树，真是愧对老师当年的精心栽培。内心阵阵的惶恐不安。

六

杜老师分班时也到了文科班，继续当班主任，同时教数学。他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受益人。恕我直言，杜老师虽然满腹经纶，可惜是属于那种茶壶里装饺子，肚里有倒不出的那种人。他讲的数学，总是把书本上的例题，一步步照抄在黑板上，至于为什么是那样，他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每写一步，手还拍一下黑板，瞪着一双铜铃样的大眼问大家“明白了吗？啊！”有时自己预习的都快弄明白了，结果越听讲越糊涂，特别是到立体几何那部分，老师整天胳肢窝里夹着圆规直尺三角板，一上课就在黑板上画啊写啊，雅丽一步也听不明白。刚好语文讲到【红楼梦】节选，雅丽就私下叫杜老师是“糊涂僧判断糊涂案。”

这样的结果导致雅丽开始偏科，上数学课时，上边放着数学书，腿上放本小说或者杂志，有时宁愿多写篇作文也不想写数学作业，雅丽又偏爱唱歌，上课时有时也哼哼唧唧，她的新同桌叫瑞珠，也爱唱歌，俩人早读时，常携手到菜地边背靠着杨树唱歌，雅丽的语文课文大部分都是用唱的方式背下来的。瑞珠的父亲在国营食堂上班，瑞珠吃住在父亲单位里，她有一嗜好，上课时爱睡觉，特别是数学课，不管老师在讲台上多么努力，瑞珠都能均匀的发出鼾声，奇怪的是下课铃一响，瑞珠准时醒来，此时的瑞珠别提有多漂亮，两腮彤红，两眼迷离，满脸桃花色，口水把书角都浸湿了，但数学作业却比雅丽作的好，雅丽在心里很佩服瑞珠，俩人成为挚友，一直当了三年的同桌，此为后话。

说到瑞珠，雅丽又想起另一个朋友小莲。小莲和雅丽坐的比较远，小莲在左边靠墙的第五排，她也爱好文学，和雅丽在写作上有很多交流，俩人的交流很独特，写信！你能想像她们当时有多么浪漫，在同一个教室里，却不厌其烦地写信，各自用最优美的语言抒发对对方的认可和关怀。小莲的后边是两位男生，其中一位叫王建的男生特别爱画画，钢笔字也特别漂亮，他临摹《讽刺与幽默》上面的漫画简直能以假乱真。雅丽和小莲经常凑在一起如饥似渴的读着《奔流》《散文月刊》等杂志，文学期刊上那优美的散文小说象一股清流，润泽着雅丽那热爱文学的心田，有天雅丽突然心血来潮，也想在文学海洋上当一回弄潮儿，于是，自己设计板面，把自己平时写的散文随笔以及摘抄的警言名句制作成一份手抄报，报纸的名字叫《绿叶》，还有模有样的写了刊头语，每篇文章的后面简单的画些花草作插图。这份不起眼的小报一下子引起了全班乃之全校的轰动，爱好文学的同学争相传阅，纷纷效仿，小莲和同桌寒梅跟着也创办了一份《小草》，王建和同桌也办了份《荒漠甘泉》，这下连老师们也议论纷纷，语文老师喜形与色连说办的好，说明教研有了成绩，数学老师却皱起了眉头说这样搞会人心大乱影响学习。雅丽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热情高涨，把课余的一切时间都用来抄写小报，有天，小莲拉着她，把各自的报纸放到王建的桌上，让王建帮助题写报名，雅丽记得很清楚，王建用一支粗粗的黑色炭笔在她的报头上写下绿叶二字，众人齐声喝彩，王建满含期待的含笑望着她，雅丽却皱了下眉头，不是她嫌字写的不好，相反，那两个黑色字体很端庄潇洒，只是和雅丽心里想象的绿叶颜色对不上，她心中的绿叶是翠绿翠绿带着露珠的那种颜色。

由于班主任在大会小会上表示出对办报的不满，雅丽更讨厌数学课了，有时，干脆连作业也不想做，支乎应付，在一次数学摸底考试中，雅丽吃了入学以来的最低分：“38分”。雅丽的心中异常难受，要知道在初中时，雅丽曾参加过全公社的数学竞赛得过奖状。在一个下雨的黄昏，杜老师把雅丽叫到办公室训话，苦口婆心的讲了很多，诸如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现在偏科，以后考学要吃亏，因为高考是考察综合能力，要的是总分等等。可惜当时雅丽听不进去，杜老师见雅丽嘟嘴不听，又批评她不该带头办“小报”，雅丽不服气，虽没有和老师当面顶撞，但老师让她回教室时，雅丽却宁愿站在老师窗前的雨地里，淋了半个钟头的雨，用沉默和倔强回答老师。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啊！

七

那时候，英语也是同学们的老大难，因为发音不准，雅丽常羞于读出声，加之在转学前，由于教英语的女教师为躲避计划生育一走半年多，学校也未找代课老师，因此雅丽的英文水平还停留在初中阶段，为了迎头赶上，经常趁午休时间出了校门，顺着学校院墙往南走，翻过一条大沟到隔壁初中找教中三英语的堂哥帮忙讲语法讲句式，什么现在时过去时将来时常弄得雅丽一头雾水，英语单词背的滚瓜烂熟，但就是考试时不知往哪儿用。班里有位女生叫荣雪，中等个，大圆脸，高嗓门，爱说笑，皮肤白里透红满脸胶原蛋白。她自称是滚烫嘴，英语背的那叫一个溜!无论多长的英语课文，荣雪能不打一个磕巴一气背下来，每次英语考试都是第一名，这可让大伙羡慕嫉妒。可偏偏这样英语成绩好的姑娘当时却和女同学合不来，荣雪大大咧咧做事喜欢和男生在一起，吃饭时，女生一般都在寝室里吃，荣雪却和男生一起坐在教室里，说说笑笑很随意。要知道当时农村中学生很封建，男女声几乎不说话，雅丽的班级气氛比较活跃，但男女生的界线还是划得很清。荣雪还有个特点大家特别反感，集体劳动时好表现自己，积极的有点过头，同学们都说她戴个帽子没有顶一一露能。

学校的公厕当时没专人清理，粪坑满了，由各班学生轮流清理，作为有机肥倒入学校菜地。有次轮到雅丽们班出厕所，杜老师因有事请假回家了，班主任临时由刚调到学校的年轻体育老师担任，体育老师年轻英俊，刚从部队转业，荣雪是个见面熟，有时没事老爱往体育老师那儿跑，很快得到体育老师的信任，出厕所的重任绕过劳动委员就交到荣雪身上。荣雪毫不含糊，让两人自由结帮，每人十桶，两人就是二十桶。荣雪亲自站在粪池边往木桶里装，女生们嫌脏捂着鼻子一个个冽多远，荣雪见状，挑了一个男生作伴，风风火火地很快作出师范，然后下了死命令，每人十桶，摸黑也得干!大伙在心里暗骂，一个个皱着眉哭丧着脸一直抬到太阳偏西，干完活后到寝室糊乱洗一下，东倒西歪躺到床上，恶心的饭也不去吃。荣雪吃过晚饭，哼着歌从体育老师那儿拎着个红塑料桶回到寝室，随手把门一关，见大伙躺在床上的狼狈样，扑哧一笑说:“哟，咋了，饭都不去吃了，干点活至于吗？一个个还真把自己当成王银环了!”荣雪边说边脱衣服，大伙不知她要干什么，突然，一个晃眼的雪白玉体竟一丝不挂的出现在大伙面前，娘啊!这也太开放，太、太超前了吧，只见荣雪拎起小红桶顺着头部往下淋浴，那雪白健康的侗体散发出浓郁的青春气息，大家一时间惊呆了，有的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晴，有的羞的捂着脸偷笑，在那个还比较封建落后的年代，荣雪的举动在当时真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王小改属于那种最保守的农村女孩，忍不住脱口说了句:“不要脸!”这下可捅了蚂蜂窝，荣雪闻听此言厉声问:“说谁不要脸?”小改说:“说谁谁知道。”荣雪的脸腾的飞起两朵红晕，立即回了句脏话，小改也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荣雪光着身子腾腾腾直走到小改面前，眼看一场战争要爆发，小改光棍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未等荣雪近身，小改绕着寝室跑开了，荣雪裸着身子在后面追，那里追得上，要知道小改可是学校运动会上的百米短跑冠军，小改在前面七弯八拐，荣雪在后面气喘嘘嘘，那一对雪白的馒头在胸前乱颤，大伙忍不住哄的一声笑开了，一下午的委屈憋闷此刻如山洪一样爆发了，咯咯咯的笑声把房顶都快掀翻了，惹的隔墙理科班的女生都扒住窗户门缝往里看。雅丽觉得这件事是上学以来遇到的第一件奇葩事，多年后同学们聚到一块，回忆起来那个场面，依然笑的肚子疼。

不久，学校让各班选一名模范生做为学校的标兵，体育老师已经内定了荣雪，却偏要在班里走过场，让大家投票选举，大伙却故意选了一个各方面都很平常的男生，老师不同意，重选，也如此。又几番重选，荣雪和那位男生的票不分伯仲，加之有人起哄，把老师给气的够呛，中午放学铃声响半天了，雅丽班的模范还没搞定，最后，还是老师拍板定了荣雪。而那位让大伙做为傀儡的男生现在早已做古，坟头的荒草早已没膝，想来令人扼腕叹息！

　　八

不久，八四二班又先后从县城重点高中转来两位学生，女生叫秀娥，和荣雪是同乡，高挑个，瓜子脸，外形秀美，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她和英子坐同桌，两个人性格差异很大，英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做事风风火火，是学校的体育尖子生。秀娥却斯文秀美，走路也文里文气，手里老是拿着一条花手娟，不是捂着嘴就是绞着手，不与凡人搭话，看见她脑子就不由得想起清代的格格。秀娥天资很高，属于学霸级的人物，英子则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女生，俩同桌相得益彰，关系很融洽。

另一位是个男生叫光军，不修边幅，满脸长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连鬓胡子，衣服胡乱地披在身上，像一个山野莽汉，走路烧烧毛毛，说话有点结巴，更有点自大自恋，一般人都夹不到眼角里，加之父母是粮食部门的国家干部，全家吃的是商品粮，那目空一切指点江山的模样，按同学们的话说就是圣里很！除了老师，男生没几个喜欢他更不提女生了，至于个别女生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直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但人家有资本啊，自从到了八四二班，一枝独秀，独霸总成绩第一名的交椅。

雅丽印象深的男生是大牛，白白的瘦瘦的，特别是那对双眼皮有两三层褶子，显得眼睛明亮有神气。大牛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据说和班长团支书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班长的额头上长着两条与他本人年龄不相符的皱纹，嘴唇上有一圈浓密的绒毛，未语先笑，说话办事有点婆婆妈妈，从不得罪人。团支书从一班过来，脸瘦而长，让人想起苏小妹嘲笑苏东坡的诗句: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才流到腮边。此三人关系很好，是铁哥们，也是杜老师的左膀右臂，把一个八四二班管理的井井有条。大牛的坐位和雅丽的书桌紧挨着，大牛的数学成绩很好，如果雅丽像荣雪那样开放的话，她完全可以向大牛学习，从大牛那儿学些解析几何的方法，可惜雅丽封建且自尊心很强，除了偶尔之间借个直尺三角板橡皮之外，完全没有其它的交流。

在丹桂飘香的金秋十月，学校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如期来临，那天，秋高气爽，白云悠悠，空气中透着喜悦，同学们步履轻盈，雅丽和瑞珠站在菜地边欢快地唱着歌，离她俩不远的一棵杨树下，有几个男生在一窜一蹦地摸树叶，雅丽扭头看了下，那个擅长画画的男生王建穿了条藏青色的凡拉丁裤子，正窜的起劲，俩人的目光突然碰到一起，男生有点尴尬，雅丽忙把头扭向别处。“咣咣咣”集合的钟声敲响了，各班同学分别带着凳子迅速到门前站队，雅丽和瑞珠也忙往教室跑。约摸半个钟头后，全校已按次序整整齐齐到操场上入座。操场在校园北面，面积占整个学校的三分之一，操场的跑道上新画了白色石灰印，蓝球架也焕然一新，各班的运动员已三三俩俩地在跑道和沙坑边热身。运动会开始了，全体起立唱国歌，接着黄校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鼓励大家积极投入体育锻炼，做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才，将来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做贡献。简短的讲话之话，唐老师一声令枪，标志着运动会正式拉开帷幕。

杜老师课讲的一般，但做班主任却很合格，他做政治思想工作有一套，在班里开动员会时要大家人人参加，重在参与，每个项目不能落空，每个人都要有集体荣誉感，雅丽从小体弱，小学时参加过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到田间地头为贫下中农表演过独唱小合唱，唯一参加过的体育项目是五年级时代表学校乒乓球队打过一场比赛，单人赛没过一轮就被淘汰了，双人赛时勉强在全公社进入第六名，为学校赢得了一面锦旗。现在老师强调要人人参加，每人至少报一项，雅丽掂掂铅球太沉，标枪拿不稳，跳远也不行，(遗憾没乒乓球比赛项目，学校连一个乒乓球案子也没有)只好报了个二百米赛跑。田径赛排在第一项，分别有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八百米的项目，分预赛和决赛，瑞珠和小改参加了一百米和八百米的项目，王英参加了四百米比赛，唐老师高举令枪喊声:各就各位，预备……“砰”的一声，跑道上的同学像离弦的箭，嗖的一声便飞出老远，各班的啦啦队喊着自己班参赛同学的名子，不停地喊“加油加油!”不负众望，小改两项都得了第一名，雅丽的二百米纯粹属凑人数，预赛勉强跑个倒数第二。瑞珠百米短跑还得了个第二，八百米比赛时只跑了两圈便脸色煞白，弯着腰退出了比赛，杜老师慌的忙倒杯开水递过去，又让雅丽和翠苹上前搀扶着瑞珠，在一边活动，不让猛的坐下，怕引起肠痉挛。

跳高也是八四二的强项，有大牛和周龙参加。只见大牛精神抖擞，穿着一套红色有白条的运动衣，随着横杆的不断加高，最后只剩下大牛和周龙在角逐冠亚军，横杆已高过他们的头部了，大牛手里拿一根长长的撑杆，真乃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雅丽的心悸动了一下。只见大牛举着撑杆，快速跑动，到了横杆前，手拿撑杆往地下一点，人随杆起，抛起一道美丽的弧线，天啊，竟来了个从未见过的背越式飞过横杆，大伙看的清清楚楚，那身子离杆还有一尺多高，女生们都看呆了，真是帅呆了酷毙了，叫好声巴掌声响成一片。那几天，王英也出足了风头，她的铁饼和标枪独站鳌头，比其他班足足抛出十几米远，杜老师的嘴笑的都快裂到后脑勺了。这次比赛，脱颖而出的王英、周龙、大牛、小改、被选拔到学校运动队，代表学校参加了全市运动会。

元旦前夕，学校举行歌咏比赛，雅丽和瑞珠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俩人唱了一首台湾校园歌曲《踏浪》，快退休的唐老师用口琴伴奏，竟得了一等奖，那一年，教室的黑板上方被各类奖状贴满了。

　　九

转眼间冬去春来，工子房前的桃花又一次绽放枝头，菜地里的油菜花开成了一片花海，蜜蜂在金黄的花蕊间上下翻飞，微风拂面，芳香四溢。这天，翠苹给雅丽带了两个洗净的水萝卜，圆圆的红红的，雅丽高兴极了，忙把早已藏在书包里的一个煮熟的土鸡蛋塞进翠苹手中，两人说笑着走到菜地边，翠苹把鸡蛋装进口袋里，钻进菜地弯腰掐了两枝油菜花，油菜花粉蹭了她一脸一身，两只小蜜蜂贴着她的脸颊嗡嗡，翠苹一边用手在脸上拨拉着赶蜜蜂一边嘻嘻的笑，这时瑞珠唱着歌从校外走进来，雅丽招手示意让她走近些，从书包里掏出水萝卜一人一个，瑞珠也喜欢的不得了，咬一口:真脆!再咬一口:真甜!两人相视而笑，三下两下萝卜便进了肚。翠苹举着油菜花往她俩头上一人插一枝，雅丽和瑞珠也起身掐花往翠苹头上戴，三人绕着菜地边你追我赶，引得来来往往的同学阵阵发笑。直到预备铃响了，仨人才恋恋不舍的回到教室。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瞬间又到了“六一”，小时候，每逢“六一”儿童节，公社组织文艺汇演，雅丽和小伙伴们一起统一着装，白上衣蓝裤子，脖子上系着红领巾，脸上抹一个红脸蛋，表演大合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公社的大舞台，在马路东面，正对着高中的大门，在这个舞台上，雅丽曾独唱过一曲《洪湖水浪打浪》，也是在这儿，曾跟随小伙伴们来看过朝鲜电影《卖花姑娘》，看过杂技《顶碗》，还看过现代剧《朝阳沟》。记得看《卖花姑娘》时，广场上人山人海，连附近的墙头上树杈上都爬满了人，看到卖花姑娘惨遭地主婆的毒打时，人们群情激昂，后面的人群呐喊着拥挤着，雅丽和小姐妹们被挤的险些跌倒，忙从人缝里挤出来爬到一断墙头上，有戴着红袖章的人挥舞着柳条枝在维持秩序。看《朝阳沟》时，正唱到“亲家母你坐下，咱俩说说知心话”时，突然天公下起了瓢泼大雨，人们尖叫着四散逃窜，雅丽的三姐那时刚好在上高中，她和村里的小姐妹们，一窝蜂跑到学校，在三姐寝室里避雨，恰逢学校开饭时间，三姐自己吃的红薯面馍，却给雅丽和小伙伴们买的白面馍。待到雨停天晴，大伙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古朴简洁美丽整齐的校园让小伙伴们羡慕不异，心向往之。

“六一”也是农村开始收割麦子的时候，学校那两块实验田早已丰收在望，果然，下午快五点时，杜老师在班里宣布，方圆十里的学生都要回家拉辆架子车，每人拿上一把镰刀，以备割麦使用。

雅丽家离校六里地，自然需要拉车子，雅丽和玲玲一起回家，金色的原野一望无际，她们从田埂上的草丛中抄近路，也顾不上欣赏脚下的野花，一群群在田野中觅食的雀鸟在她们走近时，会扑棱着翅膀四散逃飞，偶尔也会碰到一只慌慌张张的野兔，箭一般钻进麦海，消失的无影无踪。待回到家，雅丽用手抹一下头上的汗珠子，揭开水缸先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一气。母亲也刚从地里回来，见闺女回来，满心欢喜，忙抱柴烧火做饭，雅丽进了厨房坐到灶台前，催促母亲快找镰刀和拉车，说一会还要返校，母亲也慌了，家里的拉车早坏了，所幸村里还没开始动镰，母亲让雅丽瞅着锅自己跑到邻居家很快借了辆拉车。雅丽匆忙吃了饭，又给水缸里挑满水，约上玲玲，俩人一人拉辆架子车，又出发了。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村里炊烟袅袅，西坡上放牧的牛羊也在牧人的鞭子声和吆喝声中开始向村里移动，构成了一画温馨的乡村图画。

雅丽和玲玲此时可顾不上欣赏这黄昏美景，她俩高一脚浅一脚的一路小跑着，走到黄营时，天已经擦黑了，黄校长的家就在这个村子，村前有一个石板桥，桥底有一股细流长年累月从东向西流淌。关于这个桥有很多传说，据说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走亲戚，拎了一筐子油馍，大中午走过黄营桥，一筐子油馍突然没了，回头一看，路上不远掉一根不远掉一根，此人正欲回身去捡，忽然从桥下钻出一群披头散发伸着红舌头的小鬼争着抢食，此人吓的一声惨叫，馍筐子也搬了，挖开就跑，幸亏跑的快，要不然连小命也丢了。每次上街过此桥，人们都要呼朋引伴，不敢单人独行。此时，人们早已收工回家，四处是平坦的散发着麦香的田野，雅丽和玲玲走着走着，只觉得头发也竖起来了，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话也不敢说，好像那小鬼随时会从麦田里跳出来似的，俩人吓的只顾拉着车子跑。夜幕完全降临了，月亮从东边升起来了，黄营桥终于被甩在了身后，为了给自己壮胆，雅丽开始唱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桃树倒映在明净的水面，桃林环抱着秀丽的村庄……”玲玲也跟着唱起来，脚下的步子可没敢停，终于在第二节夜自习时赶回了学校。雅丽和玲玲把车停在教室门口，顾不上擦头上的汗就进了教室，杜老师坐在讲台上正在落实车子情况，看见她们俩就问:“咋到现在才回来?车子拉了没?”不问还好，这一问雅丽突然感到十分委屈，想到刚才的紧张害怕，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杜老师吓了一跳，不知道雅丽为啥恁伤心，忙说:“哭啥哩，哭啥哩！车没拉来算了，实在拉不来，也没关系。”玲玲指指教室外说:“拉来了!”同学们窃窃私语，“拉来了还哭啥哩，真娇气!”雅丽也不理会，呜咽了老半天，感觉心情才好一点，瑞珠一只手抚摸着雅丽的后背，另一只手递给她一张卫生纸，让她把眼泪擦擦。

雅丽这一哭不打紧，杜老师想起去年割麦时雅丽正患贫血，自己还特意去家访过，忙说:“张雅丽明天不用去割麦了，留在学校看教室好不好?”雅丽一听可不情愿，自己辛苦半天竟被取消劳动资格，那不行，立即站起来说:“不，我要参加!”杜老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好，你明天就给同学们送茶水吧!”

第二天一大早，趁凉快，同学们就列队出发了，今年，八四二班分在距校八里远的南坡实验田，小莲和寒梅与他们身后的王建结成一组，小莲邀请雅丽和她们一组，王建也忙献殷勤，让雅丽坐拉车上，雅丽才不领情呢，头一扭嘴一撇摇摇头拒绝了，王建只好拉着小莲和寒梅前头走了。老实憨厚的班长笑起来像一个弥勒佛，前胸后背挂满了铁碗和镰刀，和同样披挂的团支书俩人一前一后叮叮当当地忙着在前边带路，雅丽和瑞珠玲玲桂花一起，结伴说笑着边走边赏美景。同学们整天关在教室里，钻在题海里，此时，一个个像放飞的小鸟，心情快活的无法用语言形容，麦田在初升的旭辉中像一块巨大的黄色地毯，微风拂过，掀起金色的涟漪，沿途的村庄里，鸡鸣狗吠，村里的老老少少都站到村口看稀奇似的对着这一队学生大军评头论足。到了学校实验田，各班劳动委员一声令下，同学们说笑着，竞赛着，割的割，捆的捆，雅丽除了给大伙送茶水，也跑到桂花组里帮着割麦，或者学着做个要子。突然不知谁喊一声:“这儿有窝鹌鹑蛋!”大伙哄的一声都跑去看稀奇，一会儿又有人喊:“这儿有只野兔子！”有腿长脚勤的就扔了镰刀去追，把麦子也趟倒一片，杜老师急的摇着手里的镰刀，喊的啥也听不清，一会儿，歌声又响起来了，“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大家一边挥汗如雨，一边“依儿哟”的接唱着，群情激昂，热火朝天，一晌过去，麦海不见了，留下了一地高低不齐的白麦茬儿，捆好的麦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地里。中午，学校免费送来了糊辣汤棒子馍，男生聚一堆，女生聚一堆，说说笑笑好不热闹。饭后，女生们把麦捆堆起来，搭个凉棚，三三两两的凑到一块说悄悄话去了，男生们在杜老师的带领下开始往拉车上装麦捆，荣雪也没闲着，吃饭时和老师们凑一起，此时风风火火的在大太阳下忙前跑后扛麦捆，身上的白色的确凉衣裳被汗水快湿透了，前凸后翘，惹得男生频频侧目，荣雪见女生都坐着偷懒，就悄悄绕到女生们堆的凉棚后，抓起两个麦梱就跑，边跑边喊:“歇够了快起来干活!”女生们伸一下舌头，撇一撇嘴，只好不情愿的起来运麦捆。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多，几十辆拉车都装的像小山一样，男同学驾把，女同学在后边推车。太阳落山前，大队人马，胜利凯旋！

　　十

麦收后不久，有天中午午休后，雅丽和小莲正站在树荫下乘凉闲聊天，忽然看见一个人，头上顶了件白衬衫，腿上穿个喇叭裤，脸上还戴副墨镜，被二三个同学簇拥着走进了教室，随即便听见一片叫好声。雅丽和小莲也匆忙跑进教室，见大伙正围着王建在说笑，雅丽往后瞅了一眼，天那!王建竟剃个光头，油光锃亮的，雅丽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心想，这也太标新立意了!不应该啊!虽然大伙都知道王建爱书法绘画，听说美术老师还专门给他开小灶，教他写生和人物速写，有好事者还曾从王建的书包里发现一本徐悲鸿的人体素描，让大伙的嘴巴惊讶的半晌合不拢，王建把大量的时间用在了书法绘画上，自然功课就很一般，前几天老师还让他和另一位同学作为后进代表上讲台发过言呢，怎么能自暴自弃啊！果然，杜老师上课时，针对王建的穿着打扮，又展开了一场大讨论，说艰苦朴素是我们学校的优良传统，现在不缺吃不缺穿，条件这么好，正是学习文化知识的大好时光，别学街头上那些新新人类，你以为戴幅蛤蟆镜穿个喇叭裤就时髦了，当务之急是把自己的成绩提上去，不辜负家长和老师的期望才对，结果又长篇大论的给大家灌了整整一堂心灵鸡汤。

说也凑巧，暑假时，雅丽和姐姐一起到M镇赶集，M镇是两省交界处，有老街新街之分。老街属河南，新街属湖北。俗语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湖北人有经济头脑，街道高楼林立干净整齐，货物琳琅满目，价廉物美，与破败的老街相比，一墙之隔，两重天地，在物资匮乏的当年，就像深圳的罗湖与香港，不同的是，香港不能随便出入，而新街可以恣意游逛，人们更喜欢去新街赶集。雅丽家到M镇有十五里，她和姐姐抄近路，一路上，只见早播的玉米有的已披起了红樱，绿豆地里有人在忙着摘豆角，芝麻地里人们在薅草除地，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姐妹俩被这美丽的自然风光所陶醉，走在乡间的土路上，一路歌声一路笑声，刚过了张湾桥头，冷不丁迎面碰上了穿着海军衫的王建，骑辆自行车，红光满面，看见雅丽忙跳下车打招呼，说是去舅家请老表来家里帮忙干活。雅丽和姐姐正说笑着，不提防碰到同学，还是个男同学，雅丽局促的手没地方放，把手里拎着准备到集上买油的油壶忙不迭的背到身后，胡乱点点头答非所问的“哦”了一声，便匆匆走开了。过一会儿，雅丽又特意扭头看了下他的背影，见王建留着小平头，又黑又密的短发已长出来了，雅丽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姐姐说:“不就是个男同学嘛，看你紧张那样，你也太忸怩了！”雅丽咧嘴笑了笑，俩姐妹紧赶慢走终于来到街上，在老街走马观花的转了一圈，行人稀疏，街道寂寞空旷，商铺的老板无精打彩地坐在那里，有的抱个收音机在听戏，有的和邻铺闲聊嗑，姐妹俩转个弯来到新街，街上的人骤然多了起来，地摊上摆着各种新鲜水果蔬菜，叉把扫帚牛笼嘴，镰刀铁掀打火机，各种农副产品应有尽有，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雅丽和姐姐在拥挤的人流中边走边看，什么都感到新鲜有趣，先到一家香油铺子里打了油，又在一个商贸大厦里，姐妹俩一人买了双白色塑料凉鞋，从北走到南，从西转到东，雅丽和姐姐在新街上转了一大圈，又累又渴，蹲在一个菜摊前买了二斤黄瓜，拿起一根掰成二段一人一半吃起来，雅丽一口还没下肚，一抬头看见王建也来到了菜摊前，慌的雅丽把半截黄瓜扔出去老远。王建说:“真巧，又遇着了，我老表们来干活家里没菜，我妈叫我来赶集。”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各赶各的集，有啥解释的，越解释越让人感觉有预谋似的，雅丽拉着姐姐匆匆走开，刚好看到从M镇开往乚镇的公交车，雅丽和姐姐忙上了车，找个座位坐下歇歇，汽车向前驶去，雅丽从汽车倒车镜里看见王建左手扶车把，右手举着个大包包菜，正弓着腰跟在汽车后面双脚蹬的带劲呢!

十一

暑假后，就要升入三年级了，班主任继续随班走，雅丽一看还是杜老师教数学，心里老大不舒服，按期末成绩排名次，雅丽排到第十七名，数学和英语成绩拉了腿，鬼使神差，雅丽突然脑子一热，留级!说也好笑，雅丽这一留级不打紧，名次排在雅丽后边的十来个女生也不愿上杜老师的课，纷纷跟着留了级。语文仍是大家喜欢的刘老师，数学兼班主任换成了刚从师专毕业的宋老师。那些天，雅丽的心里很纠结，自己没和家人商量就草率决定坐了级，母亲又要含辛茹苦在地里多劳动一年，自上小学开始，雅丽一直是母亲的骄傲，年年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小学四年级时，就曾代替缺课的老师给大家上课，曾获“小老师”称号，现在上高中了却留级，雅丽心里难过极了，一个人跑到操场后的土堆上发呆，默默的流着泪，在心里暗恨着自己。瑞珠和玲玲也坐级了，瑞珠继续和雅丽坐同桌。

宋老师青春帅气，朝气蓬勃，让女生们眼前一亮，讲课时三言两语就能点透题意，令人茅塞顿开。也许是心境不同，雅丽再也不觉得数学枯燥无味了，相反，那些复杂的分解因式在宋老师的笔下如行云流水，有趣好玩极了。语文课仍是刘老师。刘老师早上晨读时，在班里转一圈后老是坐在雅丽旁边，像一个老朋友似的和雅丽谈论着文学常识和古诗文中通假字的用法，雅丽的成绩突飞猛进，每次考试都稳居第一，慢慢的忘掉了留级的苦恼，重新快活起来。

翠苹和小莲跟班升到三年级了，有次吃饭时碰到小莲，她告诉雅丽说，王建今年秋里开学后没来报到，听同学们说他准备去当兵了，他的同桌张红更好笑，开学后读了不到一个月辍学回家结婚去了。雅丽“哦”了一声，这个张红同学的女朋友她认识，是她和玲玲的发小，叫小蕊，皮肤细白，圆脸大眼，上学挺积极，但学习成绩一直占在中下游，有人开玩笑叫她“白脸木糊虫”。初三在邻村复习时，张红的父亲是小蕊的班主任，由于小蕊来回路远吃饭不方便，班主任就让小蕊在他家搭伙，一来而去，小蕊喜欢上了颇有文才的班主任的儿子，中三复读了三年，在老师家也住了三年，小蕊的父母见她复习不出啥名堂，就想让她去丹江姨妈家复读，学校也联系好了，可小蕊死活不去，父母说你不愿去姨妈家总得有个理由吧！小蕊无奈，最后拿出了张红给他写的情书，华丽的语言，斐然的文采让识字的小蕊妈妈读的泪眼婆娑，只呼未来的女婿太有才了，莫非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暑假张红去小蕊家提亲，在那三媒六证的保守年代，自由恋爱无疑似一颗春雷在全村上空炸响，男女老少像赶庙会似的去看这颗文曲星，玲玲也约了雅丽一起去小蕊家，谁知这个大才子竟躲在门后，坐在一张小木椅上，脸红的像关公，套拉着脑袋，不敢正眼看人，小蕊和他站在一块，黑白分明，小蕊这一朵娇妍的鲜花，更显妩媚动人，用小蕊妈的话说:这就叫郎才女貌!雅丽心中好笑，因为和张红是高中同学，只远远的站着和小蕊拍几句话就走了。现在俩人终于等不到毕业就结婚了。

转过年，高三已到了冲刺阶段，听说国家从当年应届毕业生中招收飞行员，农村学子又多了条跃龙门的途经，学校的男生奔走相告，跃跃欲试。雅丽和瑞珠在操场打羽毛球时，常看到大牛和一帮男同学在翻双杠，身轻如燕，引得女生们“哇塞”声一片。这天中午吃饭时，雅丽一看又是青菜面条，她摇一摇头走到放馍的窗口前，买了一个凉馍，一转身和风风火火跑来的荣雪撞个满怀，雅丽勉强咧嘴笑了下，荣雪也不理她，扬着头去打饭了，雅丽在心中骂一声，忿忿的走开了。玲玲追上来，附在雅丽的耳朵旁悄悄说:“人家都在说荣雪在追大牛哩。”

“真的?”

“不信算了！”

“你咋知道的?”

“同学们都传疯了，就你不知道。”

雅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她脑海中的校园恋爱剧都是在琼瑶小说里，她望着体态丰满的荣雪，迅速在脑海里搜索着她看过的小说中的恋爱情节，差一点忍不住想大笑起来，雅丽知道玲玲从小就爱传八卦，也没再问，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不美气。

十二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密秘，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哪一个不在内心深处有一个粉红色的小密秘。雅丽在A镇读初三时，有天早上晨读时，雅丽刚打开语文课本，就见一张小纸条从书页中飘飘悠悠掉下来，雅丽拾起一看，上面写着:“我喜欢你，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没有落款姓名，这可是雅丽平生收到的第一张向她示好的小纸条，把雅丽吓了一跳，心里扑通扑通，脸也瞬间发烧，悄悄扫了下周围的同学一眼，见没人注意忙把字条撕碎了放进口袋，放学时扔进了垃圾桶。隔了几日，故技重演，这次纸条上写着“让我们做个朋友好吗?”也不知是谁搞的恶作剧，雅丽头脑一热，拿出当年批林批孔的劲头勇敢站在坐位上，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大意就是我来此校是学文化知识的，不是来交朋友的，别以为这儿是你们的十八亩地盘，就瞎说胡写，想欺负我没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咋惹着她了。后来，语文书里又冒出张字条，写的是:“对不起，打扰了你的生活，请原谅!”雅丽倒一下子感到不好意思，连对方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中三这段小插曲从此就不了了之。转到乚中学后不久，雅丽收到了一封从A镇寄来的信，以为是女友寄来的，心里高兴死了，正想念A镇的那帮好友呢！雅丽转学时，女友们牙膏牙刷花手娟笔记本赠了一大堆，记得转学前的那个植树节，全校在A镇丘陵形地段的北坡栽果树苗，挖坑扶树浇水埋土，漫坡花枝招展，莺歌燕舞，女友们还坚信三十年后回母校相聚时，北坡一定会变成花果坡，现在，朋友们终于来信了，雅丽撕开信封，啊！信封套信封，上面还神秘的写着一个大大的“密”字，让雅丽以为是保密局发的啥绝密档案。雅丽一连拆了四个带着“密”字的信封，终于看到了薄薄的一页信纸，内容却令人大失所望，无非是仰慕雅丽的文采，喜欢雅丽的性格，希望和雅丽结交个朋友之类，写信人的落款是景xx，雅丽不看还罢，一看名字突然联想到中三时收到的纸条，那时班里有个姓景的，莫非当时就是这家伙搞的恶作剧？一股无名火突然升起，三下两下，把这封写着密字的信撕的粉碎，扔到了公厕了。

此时的乚中学，和宋老师一起分来的还有另外两名年轻男教师，一位姓杨，一位姓田，都已结婚，杨老师的新娘身材苗条，一条辫子又粗又长，辫梢快挨着腿弯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村里有个故娘叫小芳。人非常漂亮，可惜听说没读过书不识字，据说订的是娃娃亲，杨老师迫于双方父母的压力结了婚，新婚之夜，老师逃了婚，此时两人正在冷战，新娘一来，杨老师就躲到工子房的教研室里，让新娘子独守空房，令人唏嘘。

田老师个头一般，长的有点对不起观众，但据说挺有文才，他的新娘子是他原先所在学校里他教的一名高一女学生，青春靓丽，常围条粉红色围巾。据说两人的恋爱经过颇曲折，女孩的父亲感觉祖宗八代的脸都让女儿丢掉了，把闺女又打又骂关进牛屋不让她出门，女儿用绝食反抗。师生恋在当地传的沸沸扬扬，田老师为此还背个处分，最终，老父亲抵不过倔强的闺女，老师和女学生有情人终成眷属，俩人常拉着手在校园散步，惹得同学们频频回头。

体育老师此时也刚结婚，他的对象个子偏低，穿着一对半尺高的高跟鞋，走起路来重心偏移，身子前倾，随时都要跌倒的样子，看起来很滑稽，据说娘家家势显赫，对这位家在农村行武出身的体育老师不甚满意，且低老婆高腔，不知道为什么常高声吵骂体育老师，同学们尤其是女生，一见到她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都只好闪的远远的。

宋老师那时候也刚谈朋友，她的女朋友漂亮温柔，朴实无华，穿着大方合体，有时也来学校找他，同学们爱屋及乌，看见俩人一起都尖叫着起哄，有次，雅丽和瑞珠在菜园边看书，忽然看见宋老师和女朋友一起从校外回来，晚霞笼罩在老师的女朋友头上，大气端庄，美极了！瑞珠一下子看呆了，只听瑞珠突然大喊一声:“我爱你”老师和他的女朋友都微笑着望过来，雅丽看到瑞珠走神了，忙接下去唱到“塞北的雪……”一个小机灵化解了尴尬，待俩人走过去，雅丽和瑞珠“咯咯咯”的笑弯了腰。在当年，这四对年轻老师真是有喜有忧，给枯燥无味的校园生活增添了一味调味剂，成为校园一道亮丽的风景，至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犹在昨日。

果然，在“五一”前夕，经过层层笔试面试，体检复查，大牛和另一位小个男生被军校提前录取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黄校长大会表扬小会讲，各班老师趁机给男同学鼓劲打气，学校又掀起一股体育锻炼的高潮，这一年，学校的高考成绩也达到了历史新高，以光军秀娥为代表的十几名同学被大中院校录取。

紧张的高三生活终于来临了，雅丽再也没有心思闲唱了，小莲小改和翠苹落选后都到别的重点高中复习去了，听说荣雪为大牛骄傲而激动，她恨不得把心里所有美好的祝福都献给大牛，在紧张的高考前夕，几次对大牛围追堵截，就只为听到大牛说一声“我也爱你！”可老实笨拙的大牛只给了荣雪一个虚无飘渺的承诺，等考上学再说，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听说失望的荣雪和另一名英语好的男生落榜后去甘肃一所高中支教去了，雅丽的心里忽然对荣雪生出一点敬佩来。

　　十三

高三的语文老师换成了王明王老师，戴着一幅老花镜，整天乐呵呵的，很温和随意，上课时抱一摞子参考书，从文言文讲起，作文主要练习议论文，雅丽觉得像古代的八股文，兴趣不高，偶尔写篇抒情散文，王老师竟把他抄到校刊上，看来王老师也不太喜欢说明文，纯粹是应付高考，那一年的语文成绩，雅丽闭着眼也名列前茅，忙碌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到了年底。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元旦前夕，便迎来了第一场大雪，漫天的雪花把整个校园装饰的焕然一新，雅丽的心情出奇的好，晚饭后和瑞珠一起，打着一把红色油纸伞，踩着地上的积雪，嘎吱嘎吱的走着，在操场上清晰地印上两排球鞋印，学校的大喇叭正放着殷秀梅的歌《我爱你，塞北的雪》，好久没唱歌了，俩人跟着音乐一起唱起来:“你的舞姿是那样的轻盈，你的心地是那样的纯洁，你是春雨的亲姐妹哟，你是春天派出的使节……”雅丽忽然想起在A镇中学写的那篇《红梅赞》，也是在一个漫天飘雪的日子里，看到校园的一株盛开的梅花而即兴写的，她又想到了毛主席的那首《卜算子咏梅》，在心里默背着"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雅丽渴望做一枝傲霜的红梅，考上理想的学校，实现自己的文学梦，直到晚自习的铃声响了，她才和瑞珠走进了教室。

飘了三天的雪花终于停了，路面结了冰，又光又滑，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摔个仰八叉。课间操的时候，各班都出来铲雪，大伙干的热火朝天，抛雪球打雪仗，趁机过吧儿时玩雪的瘾。雅丽班的男生把雪一古脑堆到教室前的杨树下，准备做一个大雪人，不知谁拿来了一个红萝卜，当做雪人的鼻子，宋老师也童心未泯，拿来两颗黑色围棋子当雪人的眼晴，瑞珠用红纸给雪人做了嘴巴，经过大伙的努力，一个漂亮的雪人做成了，大伙说啊笑啊乐啊，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所有的高考压力暂时丢到了脑后，雅丽想，永远这样快活该多好!

十四

元月八号这天，雪后初晴，阳光灿烂，空气异常清冷，中午下课铃声刚响，同学们纷纷起身去食堂吃饭，坐在雅丽身后的玲玲拍了下雅丽的肩膀，问一道分解因式怎样解，雅丽扭过身，拿了笔在稿纸上演算着，这时，只见复习班的一位高个子男生韩立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来到雅丽教室门前，韩立“嘀铃铃”摇了下车铃，喊声:“张雅丽!你亲戚找你来了!”雅丽一听，忙站起来问:“在哪儿?”

“在新邮电所门上。”

(雅丽也没过脑子细想，自己的亲戚为什么不亲自来学校找她，却让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推着车子让自己找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当时雅丽可没想这么多，否则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故事。)

雅丽一看自行车，大梁杠上缠着褐色的胶带，想也没想，就天真的以为是二姐回来了，因为二姐家刚买了一个同种型号的飞鸽自行车，且缠的胶带也一模一样。雅丽兴奋的大叫一声，穿着玲玲开着花儿的破棉鞋，从韩立手里接过车就走，慌慌张张来到学校大门口，哪里有二姐的影子，雅丽又推着车往前走几步，复习班的一群男生正说笑着去公社食堂吃饭，从雅丽身边走过时都好奇的望她一眼，雅丽也顾不了那么多，踮着脚伸着脖子朝邮电所门前张望，忽然看见一个男生头伸着也在瞅她，和雅丽的目光相遇后身子马上缩了回去，雅丽疑惑的推着车走过去，快到邮电所了，突然一个穿绿色军装的男人冒出来，站到了雅丽面前，微笑着说:“放学了?”边说边从雅丽手上推过车子。雅丽觉得好面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就含糊的“哦”了一声，说:我来找我二姐，我同学说她在这儿。”

对方笑了，不好意思的说:“是我找你。”

啊!这个韩立，这个骗子！雅丽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她在心里迅速回想了下，面前的这个当兵的，正是前年退学的那位光头同学，叫什么名字倒真想不起来了，以前同班时，自己和他没什么交往，不挣不欠他什么，唯一的交流就是让他给自己的小报写过绿叶二字，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你找我有啥事?你不是去当兵了吗?”雅丽问。

“想向你请教点事，我们往那边走走。”男生边说边推车往前走。

当时乚镇刚开始扩街，邮电所也刚从东西老街上搬出来，是这条南北通道上新的标志，往东便是一大片麦田，刚经历过一场大雪的滋润，麦苗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葱绿，麦田的中间有一条窄窄的田埂，男生推着车在田埂上走着，雅丽不情愿的跟在后边，嘟囔着:“你要说什么快说呀！一会儿食堂的饭该凉了！”男生腼腆的笑笑，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站住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的信你收到了吗?”

"啥信?”

“我从部队给你写的信呀!”

“谁收到你信了?”雅丽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从哪里说起嘛!

男生闻言诧异的望了雅丽一眼:"我给你写了半年的信了，你一封也没收到?"

雅丽点点头，更加迷茫了

"不对呀，张红说信都转给你了。”

“张红是不是那个结婚的男生?”

“是的，他爱人不是和你是亲戚吗?”

“谁和他爱人是亲戚，我们只是同村同姓罢了。”

"可他说信都转给你了，我看他给我的回信里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就想不管怎样我们也同学一场，半年过去了，没有收到你的只言片语，我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因此，趁部队拉练路过家乡，我特意请了三天假回来看看”。

雅丽不听则罢，一听可慌了，怪不得有次和玲玲一起回家过星期，玲玲去大嫂家串门子，后来，大嫂便阴阳怪气的对母亲说:现在的学校乱的很，听说学生们成天不学习光知道谈恋爱，大娘，你可得给小丽打打预防针，咱老张家可没有这号风流人，别将来有啥闲话可不好。”母亲说:“放心！我的闺女我知道。”玲玲和小蕊打小好的穿一条裤子，一定是小蕊和玲玲胡说了些什么，想到此，雅丽忙说:"你咋让别人传信，你信上都写了些什么?这叫张红他们俩口子传出去，以为我和你有啥事，我还怎么做人?你快给我恢复名誉！”

男生见雅丽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忙笑着安慰:“没事，没事!你想多了，两年前我不是去当兵了，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调到后勤处当文书，我想你的作文好，就想向你学习写作，就给你写了信。”

原来是这样，雅丽松了一口气，男生见雅丽脸色缓和下来，就试探着说:“那我以后还给你写信可以吗?”

“我们马上就要预选了，现在是高考前最关键的时候，我哪里有时间给你写回信，不行不行！”

“你接住信后，只写一句信收到了即可！”

男子一边说一边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个喜梅牌香烟盒，反过来在背面写上部队的地址，和他的名字，雅丽看了名字后才想起来他叫王建。王建写好后把纸片递给雅丽，雅丽不耐烦的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王建说:“你着急恁很?不是放学了?”

雅丽说:“一会食堂该关门了！”王建不无遗憾的说:“对不起，耽误你吃饭了。”

雅丽说:“没事我先走了，饭恐怕都凉了。”说完扭头就走，刚走出两步，雅丽忍不住骂了句:“贱!没事没非找我干嘛!”她骂的声音很大，估计顺风已飘到王建耳朵里了。

(多年后，俩人每每回忆起那个场面，还会互相调侃，雅丽说:抠门死了，食堂就在边上，连顿饭都啥不得管！

王建说:我那时候哪儿有那个胆，去找你都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如果请你吃饭，那你还不骂我个狗血喷头。哈

骗子，推个车子站到沟上，我为了离你远点，只好站到草沟里，每说一句话我都得抬下头，以为你一米八多，是个大高个呢!

你才骗人呢！穿个老棉裤，踢啦个烂棉鞋，跟我脑子里那个清纯靓丽梳着短辫戴着发卡的姑娘一点也对不上号。

那你还要找我，赶紧撤了，也少害人！

没办法，已经中邪了，拔不出来了！)

十五

王建看着雅丽远去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心想，这个张红，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俩人初中时就在M镇中学同班读书，又一起考入L高中，加之和王建外婆家是一个村，两人的关系自比别的同学关系铁，谁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却欺骗自己，差点让自己断送了一生的幸福。王建从口袋里掏出张红的信，信中写的明明白白:我已经把信转给张雅丽了，但人家雅丽家是书香门第，哥姐都在外地工作，全家最看不起当大兵的人，……老弟，听哥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哥从新给你介绍个姑娘，说不上闭月羞花，貌似貂蝉，但也绝不比张雅丽差……

王建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内心是个情种，因自幼受爷爷的影响，喜欢书法绘画，又加之爱看小说，颇有点桀骜不驯我行我素，考进L中学时，总成绩排在第四名，是副班长兼劳动委员，雅丽走进八四二班站在讲台上时，他刚好在临摹徐悲鸿的一幅人体素描，抬头望一下讲台，他的目光恰好和雅丽的目光相遇，雅丽穿着碎花布衣，头扎小辫，青春靓丽，一缕阳光刚好照在她娇俏的脸庞上，像一幅油画上的人物，王建感到心底一阵悸动，这不是我未来的她吗?少年的心事从此荒草一样在心里疯长，他默默的注视着雅丽的一频一笑，雅丽办报，他也办报，雅丽数学考了差分，他自己英语忙吃了零分，他为她的报纸认真写刊头，而她却不喜欢炭笔的颜色，他在集体割麦时争取到和她一组，而她却拒绝好意宁可去帮助别人，他标新立意递光头穿喇叭裤，也只为引得她的注意，而她却只是厌恶的皱一皱眉头，他成绩一落千尺逃避去当了兵，火热的部队生活并没有让他忘掉烦脑，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用一生去爱她呵护她。于是，他开始给她写信，那时校园恋爱简直象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他不想让她成为大家议论的对象，自做聪明的让发小好友转信，好友也信誓旦旦，结果，自己写了半年的情书，却连对方的只言片语也没收到一句。(他哪里知道张红把信压下，一封信也没送到过雅丽的手里)他想，自己在雅丽眼里再不堪，作为曾经的同学她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啊！他不甘心，他是个看准目标就一定去实现的人，他不想让自己的初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他鼓足勇气，趁部队冬训路过家乡，向领导请了三天假，他一定要当面见到她，听听她对他的看法。谁知结果却是这样，雅丽纯真无邪，竟看不出他的心思，还真以为自己是向她讨教写作经验，幸亏回来了，否则被张红骗了都不知道。可张红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太不仗义了，还是哥们吗?!王建伤心难受极了，他猜不透张红是啥意思，也不想去弄明白，俩个好哥们，从此分道扬镳，再也互不联系了。

十六

雅丽回到学校时，食堂已经快关门了，只好买了个冷馍胡乱凑合一顿，在心里不由得又把王建骂了一遍:贱娃！没事没非找我，害得饭都吃不上。一下午坐在座位上又饥又冷，坐宁不安，胡乱翻着书本，盼着下课铃响。瑞珠说:“你咋了？有啥心事？”雅丽本来不想说，但心里存不住话，就俯在瑞珠耳朵边悄悄告诉她，瑞珠说:“他是不是想和你交朋友？”雅丽头摇的像拨浪鼓，“才不是呢！说是在部队干文书，想交流下写作经验。”瑞珠也没再问，雅丽觉得说出来心里一下子也轻松了，很快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雅丽在家是老小，母亲有点偏爱，学习再紧张，雅丽每个星期天都要回家，不光贪恋妈妈做的美味儿，更重要的是想帮助母亲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哥哥姐姐毕业后都陆续参加了工作，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可今年夏天麦收后，兄长把母亲接到了城里，农村的老屋也卖给了邻居，家搬到了城里，回家再也不方便了，雅丽记得母亲临进城前，特意到学校看望她，那是母亲第一次来学校，买了几个甜瓜和雅丽最爱吃的油炸江米条，母女俩坐在寝室里，母亲让她把甜瓜分给大家，母亲的白色大襟衣裳被汗水浸湿了，手里拿把扑扇却给吃着甜瓜的雅丽扇风，每每想到母女相依相偎的画面，雅丽就会突然鼻子发酸，雅丽清晰地记得，去年暑假母亲进城去看护小孙子，雅丽一个人在家也不会做饭，早晚只会做一碗苞谷糁汤，每天等卖瓜果蔬菜的小贩到村里时，拿了麦子去兑换回一堆的甜瓜黄瓜蕃茄，聊以当午饭冲饥，半月不到，雅丽站起来两眼只冒金星，走路摇摇晃晃，幸好母亲回来及时，母亲说:再晚几天回来，恐怕风一刮就会把雅丽刮跑了。现在又一个多月没见到母亲了，心里好似没着没落的，因此星期五下午一放学，雅丽就匆忙收拾下，跑到大门外的马路上等公交车。正左顾右盼呢，只见宋老师也来等车，大概是进城见女朋友，俩人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车来了，宋老师买了两张票，雅丽只好笑笑算表示感谢！回到哥家，谁知日思夜想的母亲去A镇二姐家了，雅丽的心里很失落，尽管哥嫂热情招待，晚上又特意领她去看了场电影，雅丽还是闷闷不乐，离开A镇几年了，雅丽也想回去看看昔日的老师和同学，随自做主张，决定去A镇探母。

十七

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已快六点了，雅丽赶紧起床梳洗，窗外一片漆黑，和哥嫂打了声招呼，便匆匆一头钻进黎明前的黑暗中，摸索着出了职工学校的大门。一直朝前往东走，是一条狭窄的胡同，白天里，胡同里放着条帚扫把稿荐席子铁锨之类的农付产品，倒也热闹拥挤，胡同的正北方，是传说中离天一丈八的古塔，如今，一个人影也没有，古塔也像个黑咕隆咚的魅影，一阵冷风吹来，雅丽一哆嗦，打一个寒颤，头发猛的竖起，紧张地踢踏踢踏走着，身后好似有人追着自己，为了给自己壮胆，雅丽裹紧衣服哼着歌加快脚步，好不容易走到了街口，终于看见有微弱的灯光闪现，匆匆踏上古城街，俗称南阁口，转身向南走，刚长出一口气，一阵自行车铃声伴着囗哨声从北向南由远而近，到身后突然停下，一个男中音传来:“小菊!哎，小菊!” 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雅丽四下看看无别人，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模糊中感觉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小伙子，茫然地问:“你喊我?”

“嗯，是啊，你不是小菊吗?上早学呀?”

“我不叫小菊，我叫小丽。”雅丽毫无防备地说。

“哦！小丽!这么早干嘛去?”

“我去车站坐车。”母亲平时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教导此时也忘个一干二净。

“这么巧，我就在车队上班，快，坐车上，我送你去车站!”

“不，不，你走吧，我还是自己去。”

“你去哪儿?”

“A镇。”话一出囗就后悔，冒冒失失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地。

“A镇啊，头班车恐怕已发走了，快坐上车我送你去车站。”

不由分说，便要拉小丽上车， 雅丽一叠声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一边说一边慌张的往前走，男子紧追不舍，一定要捎带雅丽，雅丽心里挺害怕，南阁口到车站还有很长一段路,黑灯瞎火的，不坐他车又怕他纠缠不休遭遇不测，再说，听他说话那个热情劲，不像个坏人，兴许遇到雷锋了，自己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见小丽犹豫，男子和颜悦色的说:“信不过我对吧?我还真以为你是我邻居小菊呢！她在一高上学，她经常搭我的顺风车，你在哪个学校上学?”

“乚高中。”呸!这不争气的嘴，又说漏了。

“你们这些中学生真单纯，下回别人问啥，你可别回答恁快，小心上当受骗。”

雅丽心一横，心想，刘胡兰面对敌人的铡刀都敢躺下，就坐一下自行车该如何了？！既然摆脱不了，坐上就坐上，见机行事，到车站人就多了，他还敢怎样?想到此，待男子又再四邀请时，便跃身坐上自行车后座，男子骑上车，打了一个尖锐的唿哨，小丽紧张的一哆嗦，差点从车上掉下来。男子关切地说:“坐稳，冷不冷?” 雅丽说:“不冷，你骑快点，一会儿赶不上车了。“ 男子倒挺守信用，一口气骑到车站，雅丽到售票窗口一问，果然早班车发走了，九点钟还有一趟，雅丽很沮丧，如果坐晚班车，下午恐怕回不了学校，见雅丽垂头丧气，男子非要让小丽跟他一起到车队不可，说看看那一辆车去A镇，顺路把小丽捎去。听着合情合理，雅丽又见母心切，只好硬着头皮又坐上自行车往东，约走了二百米远，就是车队大院。

一进车队大门，雅丽跳下车，四周模模糊糊的，只有离大门不远的一间传达室里亮着灯光，开着两扇窗户，里面坐着个老头在抽烟，男子和传达室的老头大声打着招呼，传达室的老头瞅雅丽一眼，眼内闪过一丝坏笑，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又在哪儿骗人家小姑娘。”男子说:“可不能胡说。”边说边推着车子往院里走，一边吹起了口哨，雅丽心里咯噔一下，战战兢兢磨磨蹭蹭走了两步，和男子拉开了一段距离，此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猛一转身，飞快朝大门外跑去。男子在后边喊着:小丽!小丽!追出来。雅丽飞也似地冲过马路，待男子追到大门囗时，刚好有四辆东风汽车由东向西驶过，挡住了他的视线，雅丽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向着车站跑去。待汽车驶过，雅丽已到达车站，快速跑进候车室，里边刚好有人在耍猴子，等车的旅客围成圆圈正在观看，雅丽钻进人群，在一位大娘身旁蹲下，把围巾围严实，装做专心致志地看猴戏，眼角的余光盯着大门，心想，幸亏天黑，相互也没看清模样，就是找来他也不可能认岀来，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急匆匆跑进来，口里喊着:“小丽!小丽!”在人堆里四下寻了一圈，快要寻到雅丽身边了，雅丽的心脏狂跳不异，强装镇静，刚好猴子在翻箱倒柜找衣服换装做鬼脸，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雅丽也佯装乐不可支的样子，把身子靠向大娘，男人找了一会儿，没发现目标，骂了声:“妈的，臊气!”抬起右脚把一个易拉罐踢飞老远，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雅丽一下子瘫坐到地上，这一吓，A镇也不敢去了，雅丽一直在侯车室坐到天大亮，买了八点到L镇的车票，怏怏地返回了学校。

十八

雅丽回到学校，无精打采的往寝室走，刚转弯，看到年轻杨老师正在用粉笔在校刊上写美术字，杨老师不但字写的好，听说文章也写的不错，有多篇通讯稿被报社刊发，他曾代过雅丽班几天课，雅丽写的一篇散文《山枣》曾被杨老师推荐刊发在市《作文周刊》上，那可是雅丽第一次触电，且收到了平生第一笔十块钱稿费，在学校引起不小的震动，雅丽对杨老师很尊重。此时，走过去想给杨老师打声招呼，刚喊了一声:“杨老师！”杨老师扭头见是雅丽，微笑着说:“星期天没在家多呆会儿，这么早可返校了，刚好，我办公桌上有你封信，我去拿给你。”说完果然回办公室拿信去了。

雅丽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难道王建这么快可来信了，她微红着脸侧着头装着看板报，杨老师把信拿来后，一边递给雅丽一边说:“信封上的字这么刚劲有力，像个男同学的字迹。”雅丽一看，还真是王建的信，她的脸腾的红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信说声"谢谢！”慌慌张张的转身就走，一直走进寝室，因为难得过一个星期天，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寝室里只有一位女生在洗衣服，看见雅丽笑了下算是打招呼，雅丽也笑笑，径直走到床前，把书包往床上面一扔，躺到床上脸朝里偷偷拆开信，匆匆看了起来。

王建在来信中，非常客气，无非写些怎样仰慕雅丽之类的客套话，雅丽看完信，随手把它塞进枕头下，想想不放心，虽然信里没说啥，毕竟是男同学的信，让别人看见了可不好，雅丽记得自己刚转来学校时，有天晚上自习课结束回寝室时，寒梅正拿着雅丽的日记本在摇头晃脑的朗诵:啊，我象一支孤单的小燕……看见雅丽进来忙把日记放下，脸红的像关公。因此，雅丽对寒梅一直敬而远之，一个寝室三年很少在一起交流。雅丽想到此，忙把信撕了，又如法炮制扔到厕所的粪池里了。

虽然王建信里没说什么，可还是多多少少让雅丽有点魂不守舍，复习时专心不起来，期末考试，雅丽从总分第一的位置滑到了第三名，心里莫名的感到一丝失落。

十九

那时候，高考要经过预选这道关，因为预选使多少学子寒窗十年的苦读白白葬送，连正经的高考都没参加便不得不离校返乡，因此高考前的日子被称做焦麦头天，一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预选前还有三次大的模拟考试，同学们钻在题海里，每天有做不完的试卷，雅丽以高昂的斗志时时在提醒自己，一定要拿下预选考试，只有通过预选，才能有资格参加高考。那年，除了雅丽所在的应届班，学校还多了个复习班，复习班都是去年参加高考成绩相对较好的同学，二个班一百多人，全校预选名额只有二十个，人人都觉压力山大，雅丽和玲玲本来是发小，不知啥原因预选前夕，雅丽感觉玲玲和几个要好的女生总是在雅丽背后嘀嘀咕咕，有意无意的在疏远自己，她也不愿多想，当下最重要的是拿下预选，说也好笑，在预选考试的那几天，出了一件蹊跷的事，无论考试那一科，雅丽关于此科的复习资料全部不翼而飞，考试后，资料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后来得知这是玲玲搞的鬼，玲玲从小自尊心就很强，她最大的特点就是会笼络人观察人，小时候就充当孩子头，经常拉帮结派，今天不给这个玩明天跟另一个不搭腔，春节时女伴们在村头玩，玲玲对每一个露过村边的人都能根据长相评头论足分析一番，特点抓的还很准，可惜这点小聪明没用在学习上，人争气成绩不争气，上高中是作为备取生录取的，现在怕自己预选不上没面子，也干扰雅丽让其分心。雅丽感到既好笑又难过，凭着扎实的功底，硬是以应届第一名，复习班和应届班混合一起，总分第十名的成绩预选上，那年应届班六十多人只预选上三人。

预选一结束，就意味着毕业分手，雅丽和情同手足的瑞珠青梅竹马的玲玲就此分别。新当选的二十人组成了一个小班，所幸的是翠苹预选时也回来了，两人同时预选上，雅丽的内心有点激动，分别了二年现在终于又坐到了一个教室里，寒喧过后，已没有当初那种水乳交融的感觉了，有点陌生，雅丽也顾不上多想，高考迫在眉睫，除了背诵政史地，还要拿下英语和数学，一天到晚都窝在教室里，再也没有心思看风景了。大概距高考还有半月左右的时间，这天下午放学时，突然，一向没有交集的团支书忽然走到雅丽的书桌前，从怀里拿出一个长长的鼓鼓的牛皮信封往雅丽桌上一放，雅丽吃惊的看了支书一眼，问:“这，这是干啥?…”团支书微笑着，紧张的有点结巴的说:“王建让我转给你的信，他怕、怕同学们看见影响不好，特意发给我让转、转、转给你的。”

雅丽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她一把拿过信胡乱地塞到桌肚里，也顾不上说声谢谢，把身子一扭脸朝外望去，窗外的杨树下，三五成堆的同学正蹲着吃饭，团支书知趣地走了出去，雅丽想起来，那年办手抄报时，王建和团支书也一块办了份《沙漠甘泉》，那时就感觉他俩人的关系比较好，却不知道关系铁的竟到了传信的地步，自己和王建本来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这传来传去的这一下可说不清了，这让别人咋看自己嘛!雅丽愈想愈生气，从桌子里拿出信塞到袖筒里，一边用手紧捏着信封，匆匆跑出教室，来到寝室里，因为预选上的女生寥寥无几，没预选上的都已离校，此时，寝室显得很空旷，雅丽感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打开信，迅速的扫描一遍，王建说，他又连发了二封信都没见雅丽回音，大概是没收住，因此才不得不让自己的铁哥们亲自转信，希望雅丽不要怪罪。雅丽在心里骂一句:蠢驴！已经上过一次当了，现在又让别人捎信，唯恐别人不知道，不过说实在话，雅丽确实没收住他的后两封信，难道是别的同学拿走了，怪不得前些天玲玲和她的那些好姐妹用那样怪异的眼光看她，预选时还百般捉弄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雅丽从床头放的书堆里找出一作业本，撕下一页纸，生气地写了回信，口气很生硬，当然也没有忘记向王建炫耀自己预选上了，告诫他近段不要写信，扰乱军心，因为自己要向高考发起冲锋了，最后还不忘履行传授写作经验，给王建列了一长串文学名著，让其细心阅读。写完，也顾不上吃饭，一口气跑到邮电所，把信发了出去。

二十

王建接着信，心里却慌了神。他本来是奔着交女友的念头去结交雅丽的，谁知道雅丽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一心扑在书本上，还真以为是向她请教写作经验的，自己写了四五封信，仅回了一封信，向王建推荐了一堆文学名著，当初同班时，雅丽的成绩一般化，也没觉得她有多努力，怎么就预选上了呢！他不知道雅丽坐了级，经过了怎样的一番努力。现在好不容易和雅丽联系上了，难道就此分别不成?!王建不甘心，他又匆忙写信，首先祝贺雅丽顺利预选上，然后再婉转的询问，暑假里把信邮到哪里？

收住王建的信时，雅丽已参加完高考，正在学校里参照标准答案给自己估分报志愿，估分的结果不理想，很多同学已在联系学校准备复读了。果然，高考分数下来，雅丽只考了428分，连大专的分数线也够不着，毫无悬念的名落孙山，虽在预料之中，但内心还是比较难过。雅丽不甘心，也想再复习一年，回到城里的家后，兄长已按排她去一中复习，一中是全市有名的重点高中，复习班里个个都是精英，雅丽对这所名校心向往之，欣然前往，第一节英语课老师居然全程说的英文，雅丽听的稀里糊涂，当年的高考英语成绩才67分，直接拉了后腿，在L校时，老师讲课中英混用，除了念课文用英语，讲解方面基本上都用汉语，雅丽暗想，这就是重点学校和普通学校的区别，硬着头皮坚持了一个月，暑假补习快结束时，突然团支书也到班里来上课了，雅丽躲闪不及，她不想与原来的同学有牵连，更何况团支书给她捎过信，她更不想和他一个班，补习班结束前夕，雅丽又偷偷跑到四高中，参加了复习班的招生考试。

补习班结束后，离开学还有段时间，雅丽又忙中偷闲回到A镇，在二姐家小住一段时间，她没有固定的地址，不知道该怎样回王建的来信，在A镇的这段时间里，她才静下心给王建写了回信，把自己落榜的痛苦和自己不甘心命运的摆布一股脑儿全告诉王建，并且说了自己准备复习一年的打算，这一年里，她不希望再收到王建的来信，她要背水一战。谁知王建见雅丽回了信，还坦诚布公的说了那么多，他不但立即回了信，还把自己的家庭情况详细告知，并且在信里夹了张英俊潇洒的黑白军装照。雅丽苦笑不得，朦胧中感觉王建有什么其他想法，她觉得年龄还小，不易考虑个人之事，全家人都希望自己能考上学，有个好前途，这让家人知道可咋办，思来想去，就郑重其事地说，一年内不能再通信，等一年后再说。

　　二十一

新的学期开始了，四高的复习招生榜前挤满了看榜的同学，雅丽从人逢中望去，自己的名字在第二行的第三名，复习班一共一百多名学生，能站到前十名起点很不错。雅丽没有往下细看，见到自己的名字后迅速去后勤处办了入学手续，待一切就绪后，兴致勃勃的回家拿东西，刚走到学校大门口，和迎面走来的团支书碰个正着，只见他肩背手提拿着大包小包满头大汗的往里走，雅丽一愣:“你，你不是在一高吗?咋也跑来四高了?!”团支书嘻嘻一笑说:“四高教数学的齐老师课讲的好，我专门来这儿补数学的。”雅丽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啥滋味，一扭头冲出校门，暗骂一声“讨厌!”真是怕处有鬼，自己在一高好好的，偏遇见了他，他是唯一知道她和王建的秘密的，本来想和过去一刀两断，结果到四高后，竟又不期而遇，但懊悔已经没有用了，再说你能来复习，人家为啥不能来复习，想想只能自认倒霉。

谁知这年来四高复习的，还有寒梅和另外几位L中学的男女生，大家老同学相见，也着实高兴，坐到一起，叽叽喳喳个没完，闲聊中倒是听到了不少趣闻。雅丽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年她竟被选为学习委员，班里的团支书仍由过去的老同学团支书担任，一位从一高转来的美女秀秀当了班长。众所周知，复习班都是以学习为己任，谁都不想当班干部，怕闲事影响学习，班主任第一次召开了干部会议，复习班一百多人来自全市各个学校，若都不当班干部，配合老师管理，一盘散沙，班里会乱成一锅粥，希望大家不负众望，为班级出点力。既然班主任说到这份上，雅丽也勉强接受，唯一不满的是，将和团支书有了更多的接触。班长秀秀的家在城郊，她皮肤白嫩，高挑秀美，说话和气，待人温柔可亲，雅丽与她一见如故，不久便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开学几天后，班里又来了位美少女，也姓张，名叫玉儿，和团支书坐一排，俩人中间只相隔俩个人，玉儿秀珍文静，长发飘飘，两只眼睛会说话，说来也怪，雅丽和她的目光刚一相遇，俩人便似多年未见的好友，相视而笑，下课后，玉儿直奔雅丽而来，从此俩人手拉手一同进出，吃饭休息形影不离，直接秒杀原来的老同学，雅丽也弄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只那么一眼，彼此已心意相通，可惜在对待王建上，她却没有此灵感，完全处于被动地位。

新的学校新的环境新的同学新的朋友，雅丽的心情非常快乐，本来中午骑着嫂嫂的新凤凰自行车回家吃饭，现在干脆全天住校，和玉儿如影随形，晚饭后，她和玉儿一起去学校后边的苗圃里溜达，胳肢窝里夹着一本书，互相提问，复习难点。晚上，和玉儿秀秀邻铺(秀秀属于走读生，回家吃饭，晚上住校)，晚自习结束时，三人结伴同行，说着女孩间的悄悄话，或忧伤或欢乐。而原来的老同学却渐行渐远，逐渐没了交际。 开学后大约快一个月的时候，有一天，雅丽在作习题时，突然，团支书抱了一厚摞书本走到雅丽面前，把书往雅丽面前一推，说:“这是王建让我转给你的复习资料。”雅丽抬起头，发现周围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只好点一下头，嘟囔了一句，就把书本放到桌子里，待团支书走后，雅丽才拿出书本一看，是一套文科复习丛书，奇怪的是，书本的扉页上写着大大的xxx三字，这不是团支书的大名吗?雅丽不明白，既然是寄给自己的，团支书为何签上自己的名字？更奇怪的是，文科复习丛书里竟有两本反三角函数的书，这明明是理科的教材，你当兵当糊涂了，怎么文理不分?唯一让雅丽喜欢阅读的，是一本《全国大学生优秀散文选》。里边夹着一张薄薄的信柬，大意就是，要雅丽好好复习，没有什么能帮到雅丽的，只能买一套资料略表下心意。雅丽并没有表示感谢，反倒觉得多此一举，学校的资料难道比不上你寄的资料？再者，亏你还是个文科生，怎么资料里还夹着理科的东西！不是说一年不通信吗？为什么又要让别人转信？想写你就直接邮给我好了。总之，雅丽有一肚子的不满意，噼里啪啦在回信里对着王建就是一顿抱怨。

晚自习放学时，三个好姐妹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玉儿问下午是咋回事，团支书咋给你送去那么多书本？那晚一轮下弦月高挂天际，繁星点点，微风习习，站在校园的梧桐树下，雅丽把自己的苦恼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玉儿和秀秀，谁知俩人不觉得吃惊反而笑雅丽幼稚，雅丽极力强调自己只是和王建是一般同学，写信的开头都是用某某同学字样，她俩人听了咯咯咯直笑，说雅丽你可真搞笑，亏你还读了那么多文学书，哪儿有男生吃饱撑的整天写信讨好一个女生，想学习写作在哪里不能学，再说现在又有那么多函数班，人家为啥偏偏找你学写作。雅丽说是啊，我也搞不懂，玉儿用手指头捣着雅丽的额头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人家明明是喜欢你嘛！”雅丽用探询的眼光望向秀秀，秀秀也含笑点点头，雅丽一下子似醍醐灌顶，想想这一年来，自己对王建的态度，竟忍不住捂着脸笑起来。

远在千里的王建接信后，看到被雅丽批驳的体无完肤，埋怨自己好心又办了错事，心想女孩的心事还真难猜，给你写个信咋就恁难!自己明明给你买的成套文科复习书，咋就变成了理科的东西了，里边还有两本世界名著，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和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咋就不见你提一个字，越想心里越觉不美。莫不是团支书把名著压下，又拿废书充塞，想写信问下团支书，又怕团支书脸上难看，只好忍下不提。正愁闷间，接到团支书来信，解释说，怕别人知道雅丽在谈朋友，因此签上自己的名字把书转给了她，王建想，我邮书怕误会你签名就不怕误会了。王建对团支书的信任危机从此埋下了导火线，不过值得高兴的是，雅丽说要写信就直接给她写信，千万别让人转信了，这是不是解除了一年不通信的规定，以后可以通信了，再说，我不让团支书传信，咋知道你新学校的校址嘛！想到此，王建的心里又有点得意，看到团支书在信里说生活艰苦，断粮缺钱，恐读不下去，就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两月的津贴寄了过去。

二十二

不久，雅丽收到小莲的一封信，小莲今年也没考上，仍在三中复习，她在信中和雅丽约定，一定共同努力，争取考一个理想学校，最差也考到省会去看看。小莲的大哥二哥，在刚开始恢复高考时，通过自学，都考上了大学，小莲家一下子出了两个大学生，吃上商品粮，成了国家干部，这在当时的农村引起不小的轰动，村民们羡慕嫉妒，暗想这是几世的积德，让她家祖坟上冒出了青烟!小莲哥哥的母校掀起了一股学习的热朝，小莲在两个哥哥的影响下，也卯着劲想考上学，让家里再飞出一位金凤凰，怎奈命运不济，老是临场发挥欠佳，今年又以十几分的误差与大学无缘，只好再次去三中复习。小莲非常有心，把三中的摸底考试卷随信寄给雅丽，雅丽也把自己认为的重要试题寄给小莲，这多少勾起了雅丽的回忆，想到两年前，俩人一个班里读书时还互相写信倾诉心肠，愈发珍惜这份友谊，认认真真的回复小莲的每次来信。

瑞珠这一年坚持在一高复习，瑞珠的特点是各科成绩均衡，没有突出的也没有太差的，比较起来数学好一些，语文成绩一般，她平时不爱写作文，更不喜写信，实在碍不过，也是枣木解掀板一一没两锯(句)。雅丽暑假曾去过瑞珠家，和瑞珠一起去田里摘绿豆角，瑞珠有一个姐姐已接班参加了工作，下面有四个弟弟都在读书，她的父亲在L镇工作，母亲在农村种着责任田，属于标准的一头沉家庭。父母比较偏爱瑞珠，在生活和穿着打扮上都比别的女孩子优越。不知道在一高上课时是否还贪睡，隔个月儿四十，瑞珠会亲自跑来四中和雅丽相聚，雅丽也很期待瑞珠的到来，每次相逢俩人都感到像过节一样。

翠萍那年也重回二高复习，以前在一起，雅丽总感到翠苹油腔滑调，有点玩世不恭。自从光军到班里后，成绩优异吸引了众人眼球，翠苹却不以为然，有次竟嘲笑模仿光军结巴，谁知光军刚好从身后走过，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一句“黔驴技穷!”这让翠苹情何以堪！翠苹闹了个大红脸，羞的无地自容，谁知一句黔驴技穷，却把翠苹心底的那幅倔强劲给引了出来，暗暗发誓一定要赶上光军，从此果然就用起功来。光军当年就荣登金榜，考上了全省最有名的学府，成了后来学子努力的标杆!翠苹复习一年高考只差了几分未过线，听老同学八卦，说光军倒是很欣赏翠苹的努力，竟暗地写信鼓励翠苹，娘啊，那么一个骄傲的人，竟然也懂怜香惜玉，真是不打不相识，俩人从此便信来信往，俨然成了一对好朋友。

更让雅丽吃惊的是，听说荣雪去甘肃半年后已经结婚了。荣雪心心念念的大牛拒不接受荣雪的好意，在校时及力躲避，只给荣雪一个遥远的承诺:等考上学再说。跃过龙门后，又怕影响仕途，听说荣雪千里迢迢的到部队探望，大牛却以部队不许谈恋爱怕被开除为理由冷漠的拒绝了她。荣雪自始至终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在绝望中，接受了一起去支边的同伴的求爱，俩人在西北边陲风沙大漠之中，互相温暖，结成了百年之好。

二十三

瞬间到了十月，正是金风送爽花果飘香的时候，大家尊重和敬佩的一位大作家姚雪垠荣归故里，令多少文艺青年激动不异，全市的中小学生齐聚古城广场，聆听作家的教诲，雅丽也心潮澎湃，回校后即兴写了一片散文，《游子故乡两依依》，谁知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班的文学爱好者纷纷写文撰稿，校刊上精彩纷呈，雅丽的这篇散文得到了老师们的一致好评，不光文科班老师欣赏，也得到理科班庞老师的青睐，把雅丽的作文在理科班声情并茂的朗诵，恰逢新一届全市作文竞赛来临，雅丽自然被选拔上参加大赛，以前在L学校时，雅丽曾两次参加作文竞赛，可惜临场经验不足，不是时间不够，就是紧张的脑子一片空白，两次的成绩都不理想。这次，雅丽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参赛时，轻轻松松，雅丽根据试卷要求，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二千多字的散文《故乡的龙须草》，初评结果，雅丽榜上有名，那些天，雅丽每天下午自习时都要到语文教研室修改文章，每一个词语标点符号刘老师(很幸运，又一位姓刘的语文老师)都要严格把关，那时才深信，好文章是修改出来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这篇散文荣获高中组一等奖中的第一名，姚老亲自推荐发表在国家级刊物《作文》上，后来又转发在《全国中学生优秀作文选》上，多年后又被收录进《中学顶尖作文大全》一书。刹那间，一封封书信雪片似从全国各地飞来，雅丽每天走过传达室，小黑板的邮件上总写着雅丽的名字。《作文》编辑部还给雅丽邮来了一张三十元钱的汇款单，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快抵上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那时的贫困生还真不少，团支书就整天愁眉苦脸说读不起，粮食要断顿了，秀秀也曾一星期兜里只装一角钱，连一个铅笔也舍不得买，雅丽骤然有了这三十元稿费，心里自然很高兴，她买了一双心仪已久的白色运动鞋，(可惜只穿了一水，就让小偷偷走了)给嫂嫂和自己各买了一双尼龙袜，给秀秀和玉儿分别买了一支钢笔和二个作业本，雅丽又拿出十元钱和十斤全国通用粮票，玉儿也拿出十斤饭票，用一张信纸包裹着，俩人走过团支书的座位时，趁他不注意放到他的桌上。王建那年也参加了全国硬笔书法大赛，获得青年组优秀奖，他用漂亮的行书像古人写信时那样，竖着给雅丽写信，他借用九州方圆的歌词向雅丽表露心迹:

你是行路人，

我也是行路人，

一条漫长的路，

两颗赤诚的心，

我们从夜从夜走到晨，

我们从冬从冬走到春，

有你与我同行，

再累也心甘……

那一刻，雅丽真的好感动，为他的痴情为他的努力。立刻回了他一首诗:

还记得那枚枫叶吗?

虽然干枯了，

却依旧是心的形状，

血的颜色，

如今又是枫红的时节，

只是这挚热的情感，

折不能折，叠不能叠……

就这样，雅丽在心中突破了自己的防线，把一颗少女的心交给了远方的他，这一交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一生的承诺。

二十四

说也奇怪，不知从何时起，团支书也开始给雅丽写信，让小个子同桌偷偷摸摸的送给雅丽，有时在早操晨跑时，有时在晚自习结束回寝室的路上，小个子神出鬼没的突然塞给雅丽一封信，让雅丽手足无措，有了新的时事政治资料，团支书也会让小个子给雅丽捎一本，雅丽天生愚笨，并没有多想，一厢情愿的认为团支书和王建是好朋友，又加之团支书给王建捎过两次书信，也算是他俩人的红娘，虽然不希望和团支书有啥私人接触，架不住隔三差五的收到团支书的信件，雅丽想发脾气拒收，但信中也没写啥出格的语言，无非是探讨些学习上的事情，偶尔写一两句家里的困难，或者个人的烦恼，雅丽想自己坦坦荡荡，拒收或生气显得自己没有礼貌没有涵养，这让做为王建的哥们的团支书如何看待自己，因此硬着头皮收下信。元旦前夕，一场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同学们欢呼雀跃，一个个不顾寒冷，在雪地里你追我赶打雪仗，紧张压抑的高考压力似乎得到释放，班主任顺势引导，让班干部组织一台元旦晚会，每个人都献歌献舞，活跃下学习气氛，同学们很积极，有女生小合唱，诗朗诵，雅丽记得很清楚，那年班里姓张的比较多，从老师到同学几乎有二三十个，有一个三句半节目，就把姓张的老师和同学的各种趣事串联起来，表演的绘声绘色，引得叫好声一片，团支书表演了电子琴独奏，也引来阵阵掌声，有人起哄让雅丽独唱一曲，雅丽突然没来由的心里难过，就推说胃疼从教室后门溜出来，谁知玉儿也撵出来，玉儿对雅丽说，想不到团支书还挺有才的！玉儿五官精致，小巧可人，颇得男生们的喜爱，曾是多少男生暗恋的对象。而雅丽天生不爱言笑，给男生的印象是活泼不足严肃有余，雅丽记得很清楚，由于人多教室小，整个教室前后左右都很拥挤，雅丽坐在第五排靠墙的位置，经过讲台走过狭窄的通道时，那横七竖八的脚丫子刷的一声全收进桌底，而如果是玉儿来找雅丽，那些脚丫子不但不收回，有些人还恨不能暗暗的拌她一下，玉儿佯装不知，依然我行我素，小鸟依人，与雅丽形影不离。有天，团支书忽然亲自从窗外扔给雅丽一封信，本来和雅丽很要好的同桌，(也是雅丽L校的老同学，她和团支书是老乡，对团支书很崇拜，)自从看到这封信，不知道为什么从此就突然和雅丽绝交不说话了，雅丽苦笑不得，同桌一定误会她和团支书了，这种事情又没法解释。这天晚饭时，雅丽碰到团支书时说了声:“以后，有啥话请明说，千万不要再给我写信好吗?”团支书哭丧着脸说:“我最近心情很郁闷，不介意的话，饭后，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一边说一边拿眼瞅雅丽旁边的玉儿。晚饭后，天气很冷，地上的雪还没融化完，雅丽和玉儿走到操场上，有许多同学冒着严寒在打羽毛球，她俩手拉手走到苗圃里，苗圃里那些花啊草的都早已枯萎笼罩着一层白雪，像一朵朵盛开的雪莲花。雅丽突然看到团支书抄着手在苗圃前的土埂上站着，雅丽让玉儿在苗圃里等着她，一个人走过去，问团支书:“找我有啥事?”团支书脸一下子通红，吞吞吐吐地说:“我心里这几天不知怎么了，像长了荒草一样，咋也集中不起来思想，我想我有了喜欢的人了，不说出来，心里憋闷的很。”

雅丽很吃惊，她没想到这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团支书竟然也害起了单相思，就笑着问:“谁?”团支书扭扭捏捏支唔半天用眼瞅一下玉儿，然后说:“你俩不是好朋友吗？能不能帮我问问，愿不愿和我交个朋友。”雅丽不听则以，一听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说:“你可真行，现在都啥天气了，你竟想起交朋友来了。亏你还是个班干部，你咋能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你知道这多耽误学习，这会毁掉你俩个人的。”团支书不服气的说:“那你还交了朋友呢！”雅丽说:“我是被动交朋友的，正因为我有体会，所以才不想让你们也深受其害。”团支书说:“我如果交朋友，一定让她变成我学习的动力。”雅丽“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团支书在身后近乎哀求的小声嘟囔着:“行不行你帮我问一下，交不了男女朋友交个一般朋友也行。”

雅丽回到苗圃，玉儿快步走过来，挽住雅丽的胳膊问:“团支书找你干嘛？”雅丽也不吱声，拉起玉儿往学校走。玉儿说:“你们到底咋回事？不是在说我坏话吧，干啥说话背着我？”雅丽说:“你猜的还真准，不过不是说你坏话，是央我给你说好话，你弄的人家魂不守舍，害起单相思了！”

雅丽想玉儿听了这话一定会不好意思的，谁知玉儿竟微笑着哼起歌来，雅丽仔细一听，是近段非常流行的一首歌，歌名叫《迟到》:“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他，哦，他比你先到……”雅丽心中已猜个八八九，故意问玉儿:“啥意思吗？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玉儿吐一下舌头，做个鬼脸儿说:“我这不告诉你了？！他来迟到了!”啊!好家伙！你竟然也有朋友了！咋不告诉我？雅丽不依不饶。玉儿说:“你也没有问过我，这种事难道还到处宣扬不成？！”雅丽一想也是，玉儿和雅丽同岁，但玉儿长的太小巧了，有次星期天领玉儿回家，兄长竟以为玉儿是个四五年级的小朋友。谁能想到玉儿竟有喜欢的人了！那天晚上晚自习结束后，三个好伙伴躺在被窝里，听玉儿讲了自己的小秘密。玉儿的男友是她的青梅竹马，去年已考上了省城的高校，玉儿的心中早有了前进的目标，她不可能再喜欢别人了，但她和团支书坐在一排，她感觉团支书人还不错，愿意和她交个学习上的一般朋友。

雅丽为了让团支书早点死心，第二天中午走过第一排时，把一个纸条揉成团扔到团支书面前，上面简单告知了玉儿的情况，谁知团支书死脑壳，非要让雅丽约玉儿面谈一次。

二十五

那晚的月亮很圆，月色似水，淡淡的白白的，清冷的悬挂在天际，刚下过雪，沟里结着冰，地面上了冻，硬梆梆的，人走在上面，又光又滑。晚自习后，雅丽和玉儿向团支书约定的地方走去，快到地时，玉儿突然说啥东西没见了，慌慌张张拐回去，雅丽老远就看见团支书在前面东张西望，只好先走过去告诉他一声，谁知团支书等了半天冻的吸溜着鼻子抱着膀直跺脚，提意天冷一起走走，雅丽说这样不好吧，一会儿玉儿来了没见他们咋办?团支书哼哼唧唧执意要走走，雅丽只好不情愿的和团支书一起沿着马路边走边聊。路上很寂静，万物都进入了梦乡，她和他一路走着，一路聊着，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上下五千年，纵横几万里，各自的家庭背景，各人的志向抱负，不知不觉，快绕城一周。说到王建，那个纸上谈了一年的朋友，团支书说一切莫下定论，一切都是未知，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变化的。雅丽说:我的思想很传统很保守，订下的事情，许下的诺言就不会改变，我何德何能，能使一个人痴情的苦恋几年，就凭这点，我也不会改变，虽然我对他只是一个模糊的慨念。矛盾吗？不理解吗?不知道，当时的雅丽就是这样的固持己见，团支书说:一切不要太早下定论，我们毕竟不是面识之徒，也不知彼此将来会有何改变。可是雅丽心念已决，只听团支书轻轻的一声长叹，那个冰冷的月夜，就那样永远定格在雅丽的心间。

待俩人回到学校，玉儿正焦急地在寝室门前探头探脑，看到雅丽一把上前拥抱着，低声在雅丽耳旁询问:“你俩到底是咋回事，害得我等了半天，冷的发颤，幸好机灵跑回来了，差点冻死了。”雅丽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实在对不起！今晚也不知他到底是约你还是约我，我感觉我们聊的很好，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了，我现在完全把他看做一个可以信赖的好朋友。”玉儿眨巴着大眼睛说:“就这些?”雅丽说:“就这些，你的脑子都在瞎想些啥啊！睡觉吧，今晚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雅丽在心里想，这就是人们说的那种爱屋及乌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吧。从此，雅丽玉儿秀秀团支书四人就组成了一个学习小组，资料共享，难题共研，和团支书和平友好的共处了一段时光。

二十六

　文科班的学生大多数的数学和英语成绩都不太理想，这一年来四高中复习的，大部分人是冲着数学老师来的。齐老师的数学课讲的非常棒，言简意赅，条理分明，让人一听就有种拨开云雾见日出的感觉，很受同学们的拥戴，他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喜欢讽刺挖苦辱骂这些复习生，上课若不专心听讲，不论你坐在那个角落，都逃不过齐老师那对火眼金晴，稍不留神，就会吃一记粉笔炸弹。雅丽就领教过一次。有次上课时只顾低头在桌肚里找练习册，猛不防一个白色粉笔头嗖的扔到雅丽的书桌上，雅丽吓的一错锷，抬起头来，只见齐老师已经吐沫星子乱飞，右手食指在空中乱捣着，嘴里骂骂咧咧:“你们这些老油条，一高坐吧去二高，二高不行去三高，三高不中来四高，一个个人模狗样，装着多用功学习，却人在曹营心在汉，瞅瞅你们那双死鱼眼，就知道心思没放在学习上，魂灵都不知道飞哪儿了！现在黄金阶段不抓紧学习，思想开小差，你鳖孙们明年还打算再复习，你父母在家脸朝黄土背朝天，打点粮食挣点钱容易吗？”说也奇怪，齐老师骂是骂，全班却没一人反对，他在上面骂，大家在下面哄笑，好像是松骨按摩般的舒服，隔三差五，听不到齐老师的骂声，还有点不习惯。

相比之下，英语老师就显得文雅绅士多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口标准的英伦腔，无论是朗诵课文或是讲解句式，都是叽里咕噜的英语，相信许多人和雅丽一样听不懂，刚开学觉得新鲜，以为这就是城里高中和乡下高中的区别，雅丽刚开始也不习惯，她只是喜欢这样洋气的上课方式，四十五分钟上课时间，全程像个傻子似的看老师在讲台上口吐莲花，好似自己也高大上起来，谁知道一学期没过去，英语一点进步也没有，大家强烈要求换掉英语老师，有些过分的同学，甚至在英语老师正声情并茂的讲解时，却起哄着:“下去！下去!滚下讲台去！”最终，儒雅的英语老师红着脸，抱起书本脑羞地甩袖而去，学校只好派了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来班里代英语课。那年的英文成绩可想而知，依然进步不大。

不久，瑞珠来找雅丽，诉说着在一高同样的遭遇，因为一高的精英多，竞争太激烈，她感到压力很大，前程渺茫，雅丽约上玉儿秀秀陪瑞珠一起到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庐山恋》，唯美的爱情故事和优美的自然风光让大伙暂时忘掉了学习的烦恼，各人在心里静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年的冬天，对于王建来说，是幸福和难忘的。他终于不用偷偷摸摸央求别人给雅丽转信了。他按雅丽给他开列的一长串书单，尽可能用津贴买来阅读，夜晚在无尽的想思中，他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屠格涅夫的小说，读了巴金的《家》，王建激动的一连几夜睡不着，他写信告诉雅丽:最喜欢书中充满青春活力阳光可爱的琴表姐，最同情的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梅表姐，雅丽回信则说:她更喜欢觉慧和鸣凤。喜欢他们身上那种对封建礼教的叛逆个性和对美好爱情的执着坚定。王建用屠格涅夫的话勉励雅丽:我不是畸人，我不是愚人，我是青年，我要自己把幸福给争过来。

荣获全国硬笔书法二等奖，去中国美术馆参展的时候，王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在信中对雅丽说:这功劳有你的一半呵，如果没有你的支持和理解，我可能还在黑暗中摸索，你多像我心头的那轮明月。他用漂亮的行书询问雅丽: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雅丽回信说:君应惜光阴，男儿当自强，待到相会时，捷报传佳音。王建收到雅丽的回信又惊又喜，他发挥起美术天才，在一张白色硬纸上又写又画，在雅丽的生日前制做成一张漂亮的贺卡。雅丽在生日那天收到了王建的贺卡，贺卡的正面写着“敢于雪梅竞志，不与焉花争风！”贺卡的背面临摹的郑板桥墨竹，朝气蓬勃富有生机，玉儿和秀秀看着贺卡爱不释手，一迭声嚷着:太有才了！太有才了！书法家的字眼气死人了！雅丽却微笑不语，她尽量克制着自己，不想过多分心，她目前还是个复习生，最重要的是把学习搞上去，考上一个理想的院校，实现儿时的梦，她想，到那时再相见，该有多么的幸福和浪漫。

二十七

转眼间，冬去春来，同学们开始为各自的预选做着准备，雅丽的老同学已经有几个回L校参加预选报名了，雅丽也有过一丝动摇，毕竟四高的竞争太惨酷了，按雅丽的成绩回乚校预选是铁板钉钉没有任何悬念的，说也凑巧，刚好有天雅丽去看望瑞珠，返回时在半路碰上了来城里学习的会写美术字的杨老师，雅丽就回去参选的事征求杨老师意见，杨老师说:“好啊!学校欢迎啊！今年乚学校的前景很不乐观，你们这些成绩好的都进城复习了，如果能回去预选太好了！”雅丽把自己的打算在四人学习小组中通报了一下，玉儿和秀秀认为雅丽在四高预选应该很轻松，没必要来回折腾，团支书当时没表态，晚自习时却让小个子给雅丽捎了一封信，里边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这一年来，我心里总像有根线在系着，今天，听君说要回去预选，我的心里莫名的感到难受，我希望你不要离开，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你。……”雅丽看着信，心里总感觉这句话有点别扭，当时也没多想，看完信象平常一样，三下二下撕的粉碎，扔进垃圾桶完事。

学校操场后有一条大渠沟，沟东的苗圃里花花草草一片茂盛，苗圃的周围圈起了篱笆，园丁在里面精心护理，不再让学生随便出入，沟北面是一望无垠的麦田，金色的油菜花点缀其中，黄绿相间，十分悦目，空气中透着花香，雅丽和玉儿拿着书本钻进油莱花丛中，在馥郁的花香中默背英语，雅丽偶尔脑子开小差，会想到乚校菜地的油菜花，工子房前的桃花，突然间怀念起和瑞珠在菜地边唱歌的日子，唉！好多天不曾唱歌了，对了，王建上次来信说，董文华到他们部队慰问演出，一曲《十五的月亮》让官兵们泪湿眼眶，此时，南疆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正如火如荼。王建说他们部队正在积极备战，首长已做战前动员，很有可能上前线，王建还随信给雅丽邮了本《高山下的花环》，并且在书本后面，用潇洒的行书写着:军人是和平的天使，但为了共和国的尊严和领土完整，为了共和国的人民能安居乐业，军人就不得不作出牺牲，如果有一天我上了前线，把热血洒在祖国南疆的热土上，朋友，请不要悲伤，不要流泪，当万木竞荣的春天来临时，请你摘一片家乡的万年青放在我的坟头，让火红的木棉和碧绿的万年青伴我长眠。雅丽接到来信，匆匆忙里偷闲，把小说看完，她被书里的人物感动着，被王建留在书后的话深深震憾着。雅丽的学校也曾组织大家观看英模报告团的电视录相，许多女生都泪湿手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雅丽真想穿上军装，飞到杀敌前线，让青春在战火中得到洗礼。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学校的大喇叭上此刻正播放着董文华的歌声，雅丽随着音乐也哼唱起来，她的思绪穿越时空，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军营，飞到了炮火纷飞的老山前线，她既兴奋又紧张，把即将来临的高考预选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玉儿喊她回校时，她才如梦方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回过神来，玉儿说:“看你满面桃花，又在想你那位解放军了？”“胡说！想他干嘛？我多天不唱歌，嗓子发痒难受死了！”俩人说笑着手拉手回到了学校。

二十八

雅丽和玉儿刚走过操场，与风风火火的小雅碰个正着，小雅说:“雅丽，传达室有你的信。”说完一溜烟跑了，雅丽看着玉儿笑笑，玉儿说:“说曹操曹操到，快去快去拿信，我先回教室了。”雅丽点点头，然后快步往传达室走去，雅丽从传达室一下子领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小莲从三高寄来的，另一封果然是王建的，雅丽看看快到吃晚饭时间了，就干脆重新跑到操场后面的苗圃外，掏出信，决定先看小莲的信，几个月没有小莲的消息她也很惦念，小莲在信里也提到想重回母校预选，更让雅丽吃惊的是，一向严肃认真的小莲竟然也有了爱的烦恼，在信里向雅丽吐露了一个秘密，去年秋天有位男生苦苦写信追求她，小莲看在同乡同学的情份上，默认了他的追求，谁知才短短的半年时间，男生突然变脸，从三高回去和别人结婚了，小莲说不上难心，只是感到自己被捉弄了，她为此痛苦难受，回去预选的事也就耽搁了，她说自己心里很乱，脑子集中不起来，看来今年的高考很难实现梦想。雅丽看完信，心里一阵难受，说不出是何滋味，她打开王建的信，信里却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样几句话。

雅丽:对不起！原谅这一年多来打扰了你的生活，当金光闪闪的大学校徽戴在你身上时，你一定会身价倍增，我知道你考上大学的日子，就是我们分手的日子，再见吧！……我在你的生活里出现，真的是上帝的一个错误按排，我郑重地向你再次说声:对不起！再见!

雅丽丈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把信从头看了一遍，大半页信纸，写的明明白白，这就是封绝交信啊!雅丽又翻到信的背面，没想到背面也有几句话，写的是:不管前面的道路有多么泥泞，多么坷坎，相信你都会勇往直前的。落款是:你所恨的人!

雅丽想这到底是怎么了？！自己的命运咋和小莲一样!刚才还在为小莲伤心难过，怎么瞬间失恋的痛苦就落到了自己头上，她真的不明白，昨天还发誓要相爱一辈子的人，今天突然就变脸了，难道真应了团支书的那句话，我们不是面识之徒，可变化总得有个起因吧，哦，就因为我要考上大学了，多么简单的借口，可这件事并没有瞒着你，你不但知道我要复习考大学而且还邮来了学习资料，为什么要在预选前的关健时间绝交，虽然近两年不曾谋面，雅丽是被动接受这份感情，可是，怎么就能随随便便说出结束的话，要说也该由雅丽说出才行啊，那有这么好的事，你想追女孩子就不顾别人的感受，也不分时间场合，还从那么远的边防跑回来追到学校，老实憨厚的雅丽一直把你当做一个真心交流写作的同学，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接受了你这份情意，她是不会因为考上学地位变了就移情别恋的人，为什么说分手就分手，雅丽想不通，再说，分手这种事也该有女孩提出不是，雅丽一下子实在不能接受，她目呆呆地想着心事，上课的铃声早已响过，她依然站在田埂上，脑子里一片乱麻，理不出头绪。

第二天中午，雅丽喊出团支书，把王建的信给他看了，问团支书，王建这是什么意思？团支书匆匆看了信，大骂王建不是人，怎么在这关建时候动摇军心呢！随后，又劝雅丽想开点，这样也好，轻装上阵，再没有烦恼，人击志则鸿!争取考上理想的学校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雅丽只是追问:你近来和他通信，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王建突然说出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不明白他到底啥意思？团支书嘟嘟囔囔，说自己正患感冒，头痛的厉害，胡乱搪塞几句，伧促跑了。

雅丽感到百思不得起解，她没有回学校，拿着王建的信茫然的走着，路边的野花，头上的小鸟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湍河边，那混沌的河水翻滚着咆哮着，堆起一层褐色的泡沫，雅丽望着望着突然感到一阵炫晕，她忙抓住身边的一颗小树，把身子靠上去，闭上眼让大脑冷静下来，眼前这条不起眼的河流，由于人们过分的采挖河沙，河底暗流旋窝遍布，每年的夏季都会有儿童洗澡时落水而亡，也有殉情者投水而去，雅丽想，自己这一年多，也没有对这段感情投入很多，刚开始，自己一直把王建看作普通的同学关系，在校时交际很少，能回忆起来的镜头就那么一两个，现在王建本人是啥模样，心里的确很模糊，别人谈恋爱都是花前月下，自己这叫啥啊，纸上谈兵，那有点谈恋爱的样子，罢罢罢，这样也好，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写信了，雅丽唯一不甘心的是，干嘛要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分散我的精力，我的十年寒窗，难道就这样白白葬送了吗？雅丽的心内好不甘啊!

雅丽靠着小树，在岸边的草丛中坐着，对岸的桃林里桃花盛开，染起一片红霞，有两只白鹭鸟在河滩湿地中飞飞停停，追逐嘻戏，雅丽无心赏景，她目光呆直，在心里千百次追问，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学生的天职不就是搞好学习吗?为什么王建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她心里庆幸终于获得了自由，同时又觉得分手这话伤了自尊心，她觉得这句话无论如何不应该从王建嘴里说出，要说也是自己说才对，她痛苦伤心疚结的就是这些小儿女的心事，甚至荒唐的认为，从此放下书本，再也不考大学，用事实证明自己是一个一诺千金说话算话的人，这样不就和他站到了同一个跑道上，他就不会再说分手之类的话了，对，就这样！雅丽在心里为自己的终身做了决定，那一刻，只为了讲义气，讲信用，也不管真爱假爱，反正要争这口气。从此，各科书本及复习资料都束之高搁，各类习题也放手不做，那年的高考就因为这个荒唐的决定从此断送了十年寒窗苦读的美梦，在后来的三十年里，让雅丽每逢黑色七月就做着同一个复习考试的梦。

雅丽坐在河边只顾自怨自叹，玉儿和秀秀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身边，俩人一边一个，挨着雅丽坐下来，雅丽把信扔给她俩，仨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天，秀秀用手抚摸着雅丽的背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失恋有什么好怕，他失去了你，是他没福气，有他后悔的。”玉儿说:“昨天咱还在念叨他，他今天可来这一手，也太绝情了。这样的人不值得咱爱。”雅丽苦笑了一下，说:“走吧，该回校了，一会儿齐老师上课又该骂了。”仨人各怀心事，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学校。

二十九

常言说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整整三天，雅丽都感觉云里雾里，人在教室，心早已飞到天外了，她思来想去，在信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寄给了王建，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书上说恋爱中的人智商都很低，可怜的雅丽正中了这个魔咒，上课时再无心听讲，任凭老师在讲台上口水四溅苦口婆心，她的灵魂早已出窍，漫游在旷野里云天外，飞到那千里之外的军营里。什么政史地，什么练习册摸底考试统统见鬼去吧，面对火热的复习生活，她好像成了一个局外人。雅丽前脚寄出去那个大问号，后脚就收到了王建的回信。 也许是心境不同，这次的信却让雅丽有点感动。

雅丽:你好!

提起笔来，方觉笔有千斤重，我犹豫了，彷徨了，不知该怎样向你诉说。

还记得四年前那个春天吗?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我们班转来了位新同学，她爱说爱笑，活泼大方，待人热情，如今，营房外的桃花开的正浓，我脑子里还时时闪现出那位头扎两条小辫的姑娘。

还记得那片《绿叶》吗?她给严寒的残冬带来了温暖的春的气息。在《绿叶》的带动下，《小草》《启蒙周报》相继诞生，我的《荒漠甘泉》也和《绿叶》遥相争辉。曾记得，你要我为《绿叶》题写刊头，我认真地写呀描呀，你却讨厌炭笔的黑色，唉，那个难得的效劳机会，竟惹得你不高兴，现在还办报吗?我多想拥有一片绿叶啊!

二年前，我迈出了校门，穿上了戎装，在如今文凭热的年代，有很多人说我傻，傻就傻吧，我喜欢当兵，这就够了。在部队里，首长和战友对我很好，我不满足当一个大兵，就开始学习历史和军事技术。你知道，我喜欢写几句打油诗，又爱画画，被选中当了文书。我希望有人能交流思想，就试着与你通信，没想到，你竟那么热心地支持我学习，告诉我一大堆好书。从此，我们书来信往，渐渐的，我觉得我是那么需要你，一天不念你的信，心里就发慌。唉，我真糊涂，你现在正在读书，正是升学的关健时候，我怎么能老去信分散你的精力呢? 信发走后，我已经后悔莫及，没办法，我等待着你的责备，我知道你的理想很高，同窗时你就曾告诉过文友，要考北京大学文学系，唉!我真不该在关健时候分散你的精力。

坷坷绊绊，我们终于迎来了爱的绽放，可是，距离的遥远不能使我们当面倾诉对彼此的爱慕，我很佩服你的高明，为了抚慰我寂寞的心灵，一方面来信安慰我，一面却与同处一个教室的他互相写信，我真是一个傻子，我就不该在你的生活中出现，我还是尽快退出，如果这二年来给你的生活带去了痛苦，请你原谅我，十年寒窗不能说荒废就荒废了，快收拾好你的书包，精神抖擞的去迎接挑战，尽快忘掉我，就当我从来不曾出现过…… 你所恨的人 3月21号

雅丽读信后，才知道船弯在了那里，雅丽觉得自己一向光明磊落，再说团支书的信也没觉得有啥毛病，就那次关于回母校预选的信有那么一点暧昧，雅丽不是立刻把感觉给你去信说了吗？她并没有要刻意隐瞒什么，如果两个人连一点其码的信任都没有，还有什么必要处下去。

这天，雅丽正在暗自生气，团支书其其哀哀的走到窗前，招呼雅丽出来下，雅丽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走出去，还没等她开口，团支书递给她一个精美的笔盒。

“这是啥意思？”雅丽问到。

看到雅丽不解的眼神，团支书说:“这是王建春节时让一个战友捎给你的，我怕影响你学习，就没转给你，他是不是生气了，故意说和你分手。” 雅丽接过笔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派克金笔，应该是一对对笔，因为有两个放笔的位置，笔盒的上面刻着几行字:

我永生不能将你遗忘

咱俩永远是对对双双

你在我的心中心中心中

就象玫瑰长在枝上

王建 1O月19日 雅丽第一次看到这个笔盒，特别是刻在上面的文字，更令她脸红心跳，像这样露骨的表白文字两人在书信中从来没写过，雅丽最讨厌那些所谓的你侬我侬的山盟海誓，这几个让人脸红的字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刻在上面的！心想难怪王建会多想，这么重要的东西，自己和王建去信时从来未提一字，是谁都会心内不安。可是自己的确不知道有这回事啊，这一定是团支书搞的鬼，雅丽不知道团支书为啥要把这支笔藏起来，也不知他给王建的信中说了什么，王建一定是误会自己，这下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突然联想到上次团支书让约玉儿出来谈谈，结果却让自己稀里糊涂跟着他转了一圈，一股上当受骗的感觉从心底涌出，雅丽恨恨的瞪了团支书一眼说:“麻烦你给解释清楚这是咋回事，你有什么资格把这支笔压着不给我？！你还配做王建的朋友吗？今后，恳请你千万不要再给我写信，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任何联系！”说完，扭头就走，心里却堵的慌。雅丽感到伤心冤枉，她只是因为团支书是王建的朋友才和团支书友好相处的，对团支书未曾动过一丝一毫的感情，之于团支书，那雅丽就不知他是啥想法了。雅丽对王建无端的猜疑心里也很生气，既然你要和雅丽做一辈子的朋友，你就要充分的信任她，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没信心，你以为女人都是墙头上的草，那么容易随风倒！你以为女人都是势力眼，那么容易说拜拜！我才偏不!你说考上学的日子就是我们分手的日子，那我就不考学，这样我们是不是就永远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那一刻，雅丽决定彻底放弃考学，她想证明自己不是个随风摇摆的女人，承诺过的话一定要说到做到，可她又不甘心在语言上占下风，当王建消除误会又深情地写来八页长信时，雅丽那能那么顺当地原谅他，她奋笔疾书，痛快淋漓的在信纸上写着她的爱她的恨，高考预选前的十多天里，她和王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写的信比这二年写的都要多，常言说“不打不相识”，说也奇怪，在这爱恨交织中，王建那斐然的文采和有理有节不卑不亢的态度却赢得了雅丽的芳心，雅丽觉得自己慢慢的真心的喜欢上了王建，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男女之间的喜欢。

　　三十

那年的高考预选，雅丽以一分之差落选了！这虽然是她希望的结果，可当这结果成为现实的时候，她还是难过的伤心掉泪，十几年的学生生涯就这样结束了，那个做了几年的北大梦就这样破灭了，为之奋斗的青春就这样荒废了，为了那小儿女间青涩的爱，让母亲和家人的期望就此落空了！雅丽犹如乱箭穿心，一下子陷入了极大的悲伤之中。(虽然当时自己斗气说放弃考试，却不知道这放弃的后果有如次大的杀伤力，让自己耿耿于怀了几十年)秀秀和瑞珠也落选了，两个人凑到雅丽家，蒙头睡了二天，起来后洗把脸，无精打彩的去十字街国营照相馆里分别合影留念，让自己的学生生涯从此画上句号。

玉儿和团支书有幸预选上，雅丽虽然生团支书的气，听说他也预选上时，终于松口气，不管怎样，不能让个人的感情搅得别人也落了选，更何况他也很不容易，这一路走来克服了多少经济上的困难，雅丽真心为选上的同学高兴，她再次给王建写了一封信，感谢他二年来的厚爱，让懵懂无知的雅丽在十八岁的花季里，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和苦涩，既然说“花自漂零水自流，”那漂走的就让它漂走吧，她在信的结尾写了一首诗，以前不知在哪儿看的诗，感觉很符合她现在的心境，诗是这样写的:

坍塌

那么，随它的便吧

该坍塌的就让它坍塌

不后悔不忧伤也不惋惜

既然我们的构思

总想不到一起

既然我们的砖块

总砌不整齐

既然我们都开始醒悟

既然我们都依旧固持

那么，坍塌吧

该坍塌的终要坍塌

补救只会陷入被动

补救了

也还会留下后遗

两年的恩恩怨怨，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王建说雅丽: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雅丽也真心的祝愿王建: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那年的高考，玉儿以高分考取了师范学院，团支书也很幸运，考取了一个省内有名的专科学校，寒梅和翠平也分别考取了理想的院校，玉儿把当年高考的英语试卷带来让雅丽做答，竟答对94分，要知道，英语是雅丽最薄弱的一科，可惜现在一切已经过去，后悔也来不及了，可怜的雅丽每天以泪洗面，遥望北天，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放弃高考的那一瞬，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任性的自己竟把青春当做了赌注，以为这就是爱情，可那虚无飘渺的爱终究也化作一缕风飘散了。

那年秋天，雅丽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家，在山青水秀的故乡，雅丽到一个工厂做了临时工，瑞珠不久也招工进了供销社，成了一名营业员，小莲阴差阳错的成了一位计生干部，秀秀去当了民办教师，王建继续在边关放哨站岗，听说张红与小蕊已经有孩子了，据说大牛幡然醒悟，暑假里约上班长团支书一起去看望荣雪，谁知荣雪早已长发盘起做了别人的新娘，并且已经当了妈妈。

有人说，青春是快乐的源泉，快乐在这里流淌，痛苦也在里面徘徊。有人写，青春是多雨的天空，雨露在这里蔓延，阳光也在天边等待，而我们美好的青葱岁月像远逝的风筝，已经被风吹得无影无踪，我们却还痴痴地呆望着风筝消逝的方向，跺着脚，哭笑着，继续做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