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沙龙》|| 中年各种囧

兰花花

—1—

对于“囧”的心理情绪状态了解，我是从《泰囧》开始的。大概徐峥、黄渤、王宝强三人表演的太喜剧化，就觉得这个“囧”有几分滑稽，但还是多了尴尬和无奈。一度想老祖宗怎么那么有才，太形象了，一看这个字，就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一张纠结的挤成一堆的脸，心底生出无限怜惜。

上网查，发现“囧”这个字，其实甲骨文中早有记载，意为“光明”。但也就是近些年，在中文地区网络社群中成为了一种流行表情符号，表达各种“求不得”、“ 不能够”的尴尬和无奈，意思上出现了大不同。

原来， “囧” 曾经是一个明媚的字眼。而我却认为，当代人对“囧”象形意境的进一步发掘，更显意味深长，更加形象生动。

你看，那两道紧蹙的眉，分明诉说着深深的无奈、郁闷、纠结；那个大方框，像是把整个人捆绑窒困着，绑到张口喘气、瞠目结舌。

这个样子，像极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人到中年，父母已老、大病小病不断，孩子尚小、还不能独立行走江湖，背负一堆琐事，内心的焦虑，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扭曲着的“囧”，扎着你的心，丝丝拉拉的痛着，剪不断，理还乱。

—2—

春节过后，一场30年同学大聚会，在浓浓的期待中拉开了帷幕。

兴奋在每个人心中弥漫着。尽管有不少人30年未谋面，但老同学毕竟是老同学，三俩轻言漫语，举座嬉笑俏骂，仿佛就在30年前，一张张镌刻了岁月痕迹的笑脸，掩藏不住热切、激动，攒足了劲儿绽放着。

端详着每一个人，琴的善良、丽的直率、平的倔强、英的能辩、宏的淘气、强的认真、峰的机敏、霞的灵动、东的霸气………像穿越时光隧道，从30年前直飞到眼前。那些日子，同窗共读，结伴打闹，一件件趣事、一桩桩故事、一起偷过的懒、彼此撺掇着犯过的错，都毫不留情地被大家拎出来，抖落成跃动的多巴胺，融化在空气中，浸润着每个人的心。

几十个人像枝头几十只叽叽喳喳的百灵，谁都不想挡住回忆和表达的激情，叫着、躁着、闹着、笑着。

突然，有谁的电话响了，听着是说孩子的事。

又谁的电话响了，压低了声音，但没掩盖住是在叨叨着家事。

空气中立即不可控地少了点什么，还凝滞了点什么。焦躁？琐碎？或许是难耐？反正有什么弥漫开来，瞬间拉低了所有人的兴奋指数，也拉开了一场大家对“中年之囧”的吐槽发泄。

—3—

孩子的教育是最不愿提的“囧”事。

不知是谁，起头聊起了孩子。这一聊，积怨像泄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大家齐刷刷地开始倾吐压力。课业压力、作业压力、补课压力、就业压力，一项项把孩子们桎固着，有点像绑上十字架的囚徒，偏离不得，又好似蜗牛背上了重重的壳，一步一步地往前爬。作为家长，显得好无能为力。一面心疼着，一面吐槽着，一面又成了维护现行教育体制的作俑者。

不是吗？不正是家长，为高价补课买单，把成功者的诸多良方熬成鸡汤，挤兑着孩子像陀螺一样转着？

还不是家长，看似无心实则绞尽脑汁暗地操持，恨不能把手伸得长长，揪着孩子，生怕脱离出那一条主流推崇大众仰慕的轨道？

如此，一脚踩油门，一脚想刹车，你说，纠结还是不纠结？

—4—

没办法孝顺父母是最提不起来的“囧”事。

既然所有的家庭都乐此不疲地尊崇着一条“中国式”大众路线，那么在孩子长大的道路上，家长陪伴着孩子努力奔跑，全力以赴参与着孩子的诸多事情，仿佛就成了中国父母的定数，你躲不开绕不脱。然后你还要上班。那么问题来了，你哪里会有时间去多陪父母？尤其父母与你不在一个城市，你有时间“常回家看看”吗？

说好的要与时间赛跑，挤挤挤时间去陪伴父母变老呢？怎么说着说着又双叒叕变卦了呢？

理想总像肥皂泡迷幻多彩，现实总是迷一样骨感。在陪伴老人这件事情上，最是不能商量，你不能做到，最是会撕扯你的内心。

这样，当你心底里这一美丽愿望被现实碾压的支离破碎，化为轻烟薄雾时，你还兴奋的起来吗？放眼望去，你那脸上，除了一个大大的“囧”，还能有什么？

—5—

当然，这还不是“中年之囧”的全部。对于已过不惑的我们，几乎人人步入婚姻都20多年。20年，有张扬的嘚瑟，也有迷茫的失落，两个人把不同文化不同习惯磨合为相对整齐划一，这其中，要经历多少个痒痒年？有的人便难幸免婚姻的变故，一朝同林，终各自飞。

这是一个既伤情又费力的话题。年近半百，孑然一身，重过起单身，一个人抚养孩子，还须引导好孩子与离异前妻或前夫的关系，随便想想，哪哪都是烦恼啊。

守不得、脱不开、放不下，你说，这是一种怎样的囧？

—6—

这仍然不是全部。最不愿触及的，便是稀松的健康状况。

要说人到中年，事业可能没啥出彩的，收入也没多少亮点可提，但要说起身体的毛毛病病来，你就可着劲数吧。中年肥硕，水桶腰、啤酒肚，上到头发丝，下到指甲盖儿，没有几样完好无损精干精致。

生病还好。最悲情的莫过于有人已经撒手离去。包括爱人。

这些事，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你会觉得很缥缈，可是发生在曾经一起打闹一起上学的玩伴身上，你会觉得你浑身每根神经都是拧巴的，内心那种困惑不解、烦忧郁闷，如流如注，直汇成一个最卑劣最恶俗的“囧”。

可生活就是这样无奈而真实。把所有的感受朝着你劈头盖脸甩来，让你躲不及，也无处躲。

—7—

一场老同学聚会，本来是兴奋的、多彩的、温暖融融的，但偏巧出了“囧”相，揪出了大家的一堆心事，“囧”态尽现。非常不宜情宜景，但真的很现实。

 

你看，面对中年这一筐子“囧”事，你还敢像20岁时一样狂言人生的一路开挂吗？

 

那些梦想，只能证明我们年轻过。而中年之后，你只有脚踏大地，手捧现实，认认真真，不亢不卑地过好每一天。

 

好在，有一帮好朋友互相倾吐，彼此扶持，尚不算孤单。

 

 

                             2018年3月21日夜

2018.3.23.发表于《文学沙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