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

广平

<h3>  那一年,虽已入秋了但天依旧热得很,大朵的棉花云在高远的天边慢慢游动,树上的知了扯着命的唱歌。娘把提着灌口瓶子正和一群晒得浑身黝黑的小伙伴在河里逮泥鳅的他喊上岸,用清凉的溪水帮他洗净满是泥巴的小花脸。娘边扯着他往村头的学堂走边说别再和这帮浑小子疯咧,你长大了要上学咧,上学才长出息,像你表哥一样中个状元,全家人都脸上有光哩。他记挂着河里的那条大泥鳅,娘的话一句也没往心里去。稀里糊涂在校长办公室报了名,牵着娘的衣襟往回走,在校门口那棵枝条快垂到地面的弯脖子柳树下,他碰到了她。柳丝依依,她怯怯的躲在大人的身后,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正好奇地盯着他看,凌乱的头发在阳光下又黄又细,一件肥大的枣红色褂子夸张的套在身上,显得她更楚楚可怜。</h3> <h3>  开学了,没等娘催他,他背上娘用碎布拼凑的书包就往学校跑。乐得娘脸上笑开了花,冲着挑水的三叔炫耀:才第一天上学,娃就懂事咧。</h3> <h3>  他和她竟然成了同桌。他们不讲话,班里的男女生都不讲话,连是姐弟俩的峰子和小梅在班里也不讲。开始上课了,教室窗外的行人、树上的知了、河里的泥鳅、山上的赤李子......所有的这些似乎一下子变得很遥远竟然让他没有太多的留恋。嗅着新书好闻的味道,他没想让自己将来要像表哥那样“中状元”,可不知为啥,他就想好好念书,他总觉得那双乌溜溜的大眼时刻在盯着他呢。她功课也出奇得好,虽然放了学还要打猪草,还要帮娘看妹妹,但她的作业总是干净清爽,字写得工工整整,每天老师给批的鲜红的对号又大又醒目。</h3><h3> 三年级,他俩代表学校去乡里参加知识竞赛,那次考试成绩的好坏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天他们之间第一次讲话。乡里回村的路弯弯曲曲没有尽头,老师在前面走,他俩在后面紧跟着。毒辣辣的日头晒得人嗓子冒烟,他跑到路边摘了一把野酸枣偷偷塞给她。她没有拒绝红着脸接了过来。他心里美得很,如果不是老师在,他真想对着茫茫的群山大声唱歌,“噗”一下他麻利的把脚下的一块碎石子踢出去老远... ...</h3><h3> 那一年,小学毕业,他俩双双考入乡里的实验中学。满怀喜悦、一脸憧憬的他在家门口那棵大酸枣树下却等到她不再念书的消息。“娘有病,爹地里需要个帮手、小妹也该上学了... ...”她漂亮的大眼红肿成了水蜜桃,两只手局促的搓着,仿佛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他一拳头砸向酸枣树皴裂的树干,手上有涔涔的血滴下来,他却感不到一丝疼痛... ...</h3> <h3>  那一年,他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据说她也在省城,已经来打工好几年了。他辗转了大半个城市去找她。在厂门口他等到了下工后和小姐妹从澡堂出来的她,几年不见她出落得愈发水灵,面若桃花,那不施粉黛的脸,仿佛能掐出水来。而她也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剑眉星目、英俊儒雅的他。四目相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又似乎什么都不用说。那一天他牵她的手,她心如撞鹿,无力地拒绝了一下就任由他牵着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路过一片榆叶梅,她掐下一枝低头轻轻的嗅,她称它为“小桃红”,他觉得这名字好,她那羞涩的神情使他觉得人比花美,更何况她的名字里也恰巧有个“桃”字呢。回头看那一大片掩映在粉色斑驳树影里的小桃红,明明清晰在目,却偏偏使人微醺似地迷离。以后他们一有时间就随意亲切的在一起,他带她去看老教堂,去看老城区青瓦石墙的老房子,去看遍布城市角角落落的泉眼......他每一天的早晨都是笑着醒来的,只是他忽略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眼里总有一闪而过的落寞。</h3> <h3>  转眼到了乡下麦收时节,他去厂里找她,却只等来了小姐妹转交的一封信:“我回老家了,麦收爹一人忙不过来。你别等我了,我不会回来了。人世间总有许多的过错和错过,不是不去珍惜,我把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看作是一辈子来过,只是现实有太多的无奈让我们无法去选择生活,只能被生活所选择。你是属于这个城市的,我总归要回到那个小山村... ...”。</h3><h3>  他的心隐隐作痛,像一把钝钝的刀刺过,找不到伤痕却血流如注。“我会永远记得这段生命的插曲,有些东西,即使一生再也无法重演,有过了,已是一种恩赐,就像你我,就像一场梦,醒了就再也无法回去。虽然在心底我清楚地记得你的微笑,你手心的温度,可我知道,这些以后都不属于我。我和你一生注定只有一个交点,然后越来越远... ...”</h3><h3> 他心痛的不能呼吸却找不到答案,他后来才知道,回家后的短短几个月,她父母催她相亲、订婚,婆家见找到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媳妇儿,怕夜长梦多早早地把花轿抬到了家门口。喜庆的唢呐吹破天,一身红嫁衣的她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这眼泪是不是为他而流......</h3> <h3>  “是一件好事吧”,他劝着自己,想着只要她能够幸福,即使忘了他也不重要,只是从此不能再去想她,不能再去烦她,一个人,冷暖自知。</h3><h3>  “也许,也没什么不好”,她劝着自己,想着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他应该有更好的前途,他应该留在这个城市,他应该有学历和他相当的女朋友,而她终归是个见识浅短的乡下丫头,怎能奢求嫁给他呢。</h3><h3>他和她在不同的地域和年月里为了生活共同挣扎,是有意地回避还是真的就没了缘分?那么多年他们竟然没有相遇过一次。</h3><h3> 那一年,人到中年的他终于有勇气打听到她的微信,她回复:唯愿你好。他轻轻地读着“唯-愿-你-好”,抬头望向深远的天空,天边凄迷的有些不真实的淡淡烟光笼罩在斜斜的残阳里。他唇角有了淡然的笑意,心底却有泪悄然划过......</h3><h3>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h3><h3></h3><h3></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