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br></h3><h3>春天来了。</h3><h3><br></h3><h3>农人脱掉棉袄,换上夹袄。把驴子从昏暗的土矮房子里牵出来,拿起一把大笤帚,在驴身上扫啊扫。直到把驴子扫得耐不住性子,起了驴脾气,抬起前后蹄子,叨叨在空地上打起了转,哼啊啊叫了一通。农人这才把笤帚拍打在院内那株大柳树身上,嚯嚯哒哒,树头已枝条漫青,风飗飗吹动了满树青丝。</h3><h3><br></h3><h3>农人并非像诗人说的那样。春天来了,他们会“怡然有馀乐,于何劳智慧”。这是诗人美好的想象。春天的脚步,可是催动的号角,启新的征程,农人更多的是打兑事务,考虑事情,打算如何开好这一年的光景。甚至,站在青黄不接的当下,有的人还隐隐泛起了燥忧,一切要从哪儿开张呢。</h3><h3><br></h3><h3>那东南良田返青的麦苗直起了身子,要喝水吃肥了。撂荒一冬的南坡春地,村北间插树苗的一片闲林,都要打算种点什么作物的。空荡的猪圈里也该捉一只猪崽了。新划的宅基冈崖却要开始垫土了。这一切,呼啦啦春夜的东风吹过糊纸窗棂,农人都要躺在木床上辗转掂量,忖度何行,翻来覆去。</h3><h3><br></h3><h3>突然间,一声笛音不知从何传出。在这间杂春风的静谧夜晚,忽隐忽现,缥缈萦绕,让这个夜晚下的幽幽村庄优扬恬淡。农人也释然了许多。春来百工起,诸事顺自然。呼呼入睡。那笛子是怎么说的呢。一条长廊窗户多,纸糊窗户有一个,轻轻一阵春风过,传来一曲动人歌。虽是谜语,却有春意。</h3><h3><br></h3><h3>就是。春风在这个普通的夜里从河东吹过来,沾着风情,染着生力,带着润色,却让这一切都活了起来。</h3><h3><br></h3><h3>大地动了。</h3><h3><br></h3><h3>看那萧然了一冬的柳树,立在农家院落的墙角,半身垂向宅院,半身伸在墙外,青了又绿,淡了又深。昨天可是刚刚青芽初露,今天却爬的满枝绿意了。那架在枝头的一团鸟窝,黑乎乎像灶台上的那只锅一样大,一样黑。再不几天,这里便是暖房。再不几天,这里便是育房。几只麻嘎子(喜鹊),花老鸹(乌鸦),寻觅而来,盘旋落枝,昂首鸣叫,絮窝准备。</h3><h3><br></h3><h3>杨树也长了劲道。秃噜噜一夜之间吐了一身的毛毛虫。这是杨树的花儿,农人却叫它巴巴狗儿。年年春来挂满一树,却又一夜春风簌簌落地。急急的。是入土生长的期冀,还是沉甸甸的笨重,恐怕只有它自己清楚了。农人用扫帚扫啊扫,堆向了远处。谁知来年此处悄然冒出几株新芽儿。谁道这不是生命的力量呢。</h3><h3><br></h3><h3>野外的田地里,野菜是有了。最常见的面条菜,苦苦菜,荠荠菜。“面条菜,拌上蒜,大人小孩都待见”。“苦苦菜,菜不苦,消炎去火挺舒服”。“荠荠菜,煎大饼,吃饱吃完筑水陇。”但是,春天的力量太大了。不几天,这些能寄以养用的滴水鲜美的野菜,便傻愣愣扩长了棵子,长荒了模样,口感不再,不再享用了。可是,伴随着它们的,那一簇簇,一撮撮,不知名的野草野菁却遍地芳绿了。长在麦田里,漫在河滩中,藏在树根下。有的花儿,争奇斗艳。青的发紫,红的发朱,黄的发褐。农人赶出了羊,在春风荡漾的田野里,撒欢啃草。农人不解百草情,何来春意怜自生啊。</h3><h3><br></h3><h3>河里的水涨了。黄澄澄滚滚向前。在一墁弯处,冲成了一洼水塘。土黄的水慢慢注入,漫漫爬爬,却在沉淀辙腾中,渐清渐透。可能过了几天,竟成了一池的碧水。谁家的鸭子,哪家的白鹅,伴随着春意,臃然然试着入水,扑楞楞洗却了一冬的沉闷和栅圈。</h3><h3><br></h3><h3>午后。农人解开了夹袄。开始筑挖陇沟。为浇麦洇地做准备。农人干得有劲,筋骨压了一个冬天,不知还会有多少力量。回头看了一下,陇沟越来越长。</h3><h3><br></h3><h3>可是,春天的天还是不太长的。刚才白白的阳光,转眼成了晃晃的暖色。太阳很快西沉。微风一阵,还颇显凉意。农人把夹袄甩了甩,披在了肩上。太阳又猛地蹲了一下。只剩淡化一色,照在了那棵高高的柳树枝头。农人看了看天,点了锅旱烟。</h3><h3><br></h3><h3>夕阳黄昏。春风微动。茫茫田野。农人孑然。空气里,有湿有润,还有寒。</h3><h3><br></h3><h3>农人看了看这半截的陇沟,虽然挖整无趣,偏累带苦。却在春天的黄昏里,在这和风里,暖意四荡。心头渐起这点点滴滴的快乐,自不知如何传达意会,却由第二早那四处树枝头的鸟儿啁啾游扬。</h3><h3><br></h3><h3>春在黄昏。隐隐,春天的雷声在遥远的地方震响。</h3><h3></h3><h3><br></h3><h3><br></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