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太晚的开始

呦呦鹿鸣

在美国有个家喻户晓的摩西奶奶，她出生于普通的农民家庭，仅读过几年书，12岁就开始做女佣，做到27岁时嫁给一个农场工人，生育了10个孩子，不幸有5个死于襁褓之中。此后她像美国所有家庭主妇一样操心着家里的油盐柴米诸多琐碎之事，一有空闲便从事刺绣贴补家用。76岁那年，她因关节炎复发不得不放弃刺绣开始学习绘画，80岁在纽约举办了个人画展，90岁作品在美国及欧洲畅销，101岁安然去世。以后她的清新朴素的画风所带来的感动穿越了国界，从美国蔓延到欧洲、亚洲等数十个国家和地区，受到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们一致的欢迎，她亦成为世界上最励志、最多产的原始派画家和自学成才、大器晚成的代表。

在活过一个世纪之时，摩西奶奶发表了《一百岁感言》，她感叹自己一生的奇妙并说：“投身于自己真正喜爱的事情时的专注与成就感，足以润色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琐碎日常生活带来的厌倦与枯燥，足以让你在家庭生活中不过分依赖，保留独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一个生活圈从未离开过农场，从未见过大世面的贫穷农夫的女儿、农场工人的妻子，一个整日困囿于日常琐事的家庭主妇，出于对生活的热爱，在年过古稀之时拿起画笔，描画青青的草地、欢跳的小河、天真的儿童和呦呦鸣叫的小鹿。这位娇小而活力充沛的奶奶，一双灵动的灰色眼睛永远是孩童的眼睛，她没受过专业绘画训练，且已年老体衰，却创作了一千多幅清新自然的绘画作品，作品中散发出泥土的芳香和如婴儿般的天真与单纯。美国《时代》杂志曾形象地描写了摩西奶奶作画的情景：在上纽约州一栋阳光柔美的农场小屋里，一个性格爽朗的小老太太正在作画。透过窗子，她可以看到休耕的玉米田和番茄田延伸到胡希克河畔，这条河蜿蜒着流向西北方的鹰桥。河两岸生长着成片的无花果树；附近的小山上布满了茂密的桦树和枫树；山间点缀着一片片积了雪的牧草地。摩西奶奶新一天的美好生活开始了。

是的，摩西奶奶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100岁的她感觉自己还是个新娘，她快乐且兴致勃勃地画自己喜爱的一切，一如年轻时她带着孩子在牧草地上嬉闹。她的稚拙的画作刚开始无人问津，她将作品和自己制作的罐头果酱一起去参加乡间展览会，罐头和果酱都得了奖，画作却默默无闻。但她毫不气馁，继续坚持画下去，她深信：你最愿意做的那件事，才是你真正的天赋所在。她不是为功利而画，而是为热爱而画，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是画家，只是一个爱唠叨的擅长做果酱的曾祖母。但美好的事情总在不经意间出现，终于有伯乐发现了她，她清新淳朴的画作俨然是混沌世界的一股清流，让人享受到最质朴的自然和最本真的颜色，于是她成功了。成名后的摩西奶奶一边绘画，一边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性，坚持生活自理，并给曾孙辈们讲老得掉牙的故事。笼罩着名画家光环的摩西奶奶依然是普通的慈爱的乡村老奶奶。

其实在中国，也有一个与摩西奶奶情况很相似的画家，他就是白石老人。这位从湖南湘潭农村走出来的画坛大师也出身于一个世代务农的贫困家庭，自小就砍柴、放牛、种田，什么活都干，12岁学木匠，15岁学雕花木工，27岁才开始学画画。白石老人也有一颗孩童之心，他不愿入仕、懒于应酬、与世无争，始终沉浸在艺术创作之中，他的作品充溢着乡心、童心和农人之心，自小的劳动生活，赋予他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而生长在乡村和大自然的亲密接触，又让他观察到事物的细节并领悟到它们的精神，从而形成了“似与非似”的灵动而富有天趣的创作风格。浓厚的乡土气息，纯朴的农民意识和天真浪漫的童心，富有余味的诗意，是白石老人艺术的内在生命，而那热烈明快的色彩，浑朴稚拙的造型和笔法，工笔与写意的极端合成，则是他艺术的外在生命。尤其是老人画的虾和鱼，寥寥几笔，活泼、灵敏、机警的生命力就在墨的浓淡之中活灵活现，透明的质感和似动非动的状态也在线条的勾勒下栩栩如生，以至世界著名画家毕加索也感叹：齐白石真是中国了不起的一位画家！中国画师多神奇呀！齐白石用水墨画的鱼儿没有上色，却使人看到长河与游鱼。

白石老人精彩地活了93年后安详去世，留下了几千幅画作，这个有点任性的孩童般的老人也是自学成才，也是大器晚成。

人生没有太晚的开始，任何事情只要用心去做，必定有所收获，这种收获并不是人人都成为大师，有大作为，世界上只有一个摩西奶奶，只有一个白石老人，对于他们的天赋和成就，我们只能高山仰止。但是，做自己喜爱的事的快乐却是人人都能享受的，都能成为平淡生活的点缀和日常琐事的润色。我们没有摩西奶奶的秉赋，亦没有白石老人的天才，但我们能够像他们一样永远保持一颗童心，快乐热情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许是读书，或许是旅游，或许是养花，或许是栽树，或许是和孙辈们开心地数天上的星星。前苏联教育学家马卡连柯说过：“教育的终极目的，是培养一个人看到一丛野菊花怦然心动的情怀”，这种对美丽事物的怦然心动，就是对世界的热爱，对美丽的尊重，对生活的追求，也是人生不可或缺的快乐。一直沉浸在这种灵敏的新鲜的爱中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就是幸福吗？

北齐颜之推的《颜氏家训》曰：“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做为老人，我们已过了学习的最好时光，但东隅已逝，桑榆未晚，此时学习如秉烛夜行，虽不及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总有光明照着我们快乐前行！有些路，走下去才知道有多美，有些事，学起来才知多开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80岁也不晚，君不闻在河边悠然垂钓的姜子牙，不也是80岁遇到周文王才拜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