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苗苗732天的信

雲游

苗苗：

你好。爸爸以这样简短而正式的开场，多半是因为怀有对于转瞬而逝的时间的敬畏，小苗苗已经整整两岁了，明年，苗苗就该上幼儿园了。

写这封信的时候，又是三月，细雨绵绵，莺飞草长，而花繁锦簇还要晚些时候，蓬勃的生命同乍暖还寒的天气作着美妙的博弈。早起的鸟鸣，一天天浓郁起来，自结香花开后，迎春花也开了，枝头无数的苞叶像积蓄力量的烟花，只等待着掐准的一刻绽放，空寂疏朗的林子里渐渐热闹起来……苗苗，春天来了，犹放旧时花的春天来了。

　　现在的苗苗也正在人生的早春，在蜂飞蝶舞的沃野上奔忙，在白云蓝天的海洋里徜徉，在初萌的梦幻里斑斓。要知道，爸爸妈妈给你取“苗苗”这个小名就是希望苗苗自然，蓬勃，向上，有一颗纯粹的心灵，霜露不自艾，风雨不自怨，向着春天的阳光自由生长，成为一株小草亦或是一棵大树，苗苗会有自己的方向，不逡巡，不迷茫，在收获的秋天里，不因为种种选择而追悔，在平静的公园看待人生的日落，这也是一种美好和完满。但爸爸知道，爸爸现在给苗苗讲人生，讲时间，着实太早，苗苗还太小，爸爸有苗苗这么大的时候，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话，爸爸已经一概不知，除了从爷爷奶奶那里偶尔的只言片语，碎乱而不成画面。爸爸只是希望在这段日子里，写下些苗苗记不住的回忆，在流年的皱纹里记录一些成长和陪伴。

　　这一年，苗苗在无忧之湖浮泛，可以跨上小木马驰骋，在想象的草原上乐而忘返；这一年，苗苗学会了跟缸里的乌龟做朋友，会把整棵青菜扔进去给它们玩耍与它们做伴；这一年，苗苗有了礼貌，会跟楼下的叔叔阿姨小朋友们热情地打招呼，让爸爸自觉不如；这一年，苗苗掌握了用筷子，会“刺溜刺溜”吸着面面；这一年，苗苗学会了表达“耐（爱）”，“妈妈，我耐你”“爸爸，我耐你”……

这一年，苗苗戒掉了吃手指的习惯，戒掉了无数眼泪和软弱的沉溺；这一年苗苗知道了一块钱一次的摇摇马，一次就好的克制；这一年，苗苗知道了指甲要给爸爸剪，不然有种奇怪的“虫虫”会长在里面；这一年，苗苗知道了“警察来了”是件让人害怕的事情，只有乖乖睡觉才能躲避；这一年，苗苗知道了“独（不）对，我叫蔡槿浥！”……

这一年，爸爸只学会了享受，享受苗苗给的30岁生日祝福；享受夜寂无声里，睡梦与清醒之间那一声“我要喝奶奶。”；享受苗苗递过来的一片苹果，一筷米饭“你吃吧”；享受下班一进门的郑重宣告“哦，爸爸回来了。”“哦，是妈妈回来了。”；享受睡前的一个轻轻的吻，一句“晚安。”……

　　爸爸喜欢听苗苗说“爸爸，我们看书吧。”开一盏鹅黄的灯，铺开一泻融融的暖，爸爸翻《中国文脉》，苗苗看图画与思维，小手指着一只戴帽子的猫，打开了十万个为什么的话匣子，“这是什么啊？这个呢？……”然后又抢走爸爸的书，端在手里有模有样地看，“书里写的什么啊？”苗苗就开始在想象的文字世界里周游，读着爸爸听不懂的神秘语言，那股认真劲，目不转睛，爸爸一度就认为苗苗真是在读着书了。爸爸想由此培养苗苗这样的习惯，看书，在春雨沥沥的窗前，在夏虫喁喁的檐下，在蒹葭苍苍的风里也或许在冬雪里彤彤的炉边。有一天，苗苗会给她白发的爸爸写着安详和想念，人生种种，飘散如叶，告诉爸爸，苗苗一颗安稳妥帖的心，梅花已落满了南山……

　　爸爸喜欢苗苗说：“没事的，没事的。”妈妈的一声咳嗽，会引来苗苗的关切，小手拍拍妈妈，“没事的，咳嗽，吃药哦。”脑袋磕到床边上，爸爸问，疼不疼啊？苗苗也会安慰地说“没事的，没事的”。支原体感染引起了重感冒，小脚插着点滴冰冷的针，难捱的时间在一个一个扶摇的气泡里流走，爸爸看着苗苗，病床上小小的生命笼在漫长的夜黑里，一个鲜红的微笑绽放，抓抓爸爸的手，是的，没事的，黎明会不如料想来得那么早，但总会来。“没事的，没事的。”疼痛的、困难的总能够过去，快乐的、幸福的总能够到来，我们要学会把一切艰难放置在时间和历史的宏大背景里，让它们渺小，让它们微茫，我们要学会把一切纤细的满足放在和煦的春风里，放在椰林海岸，放在云海日出里，放大直到品味出幸福来。即便身处低谷也不忘仰卧星空，即便海面风浪波涌，自有一株内心静谧的珊瑚。

　　苗苗在一天天长大，洗澡的用具已经从瓷洗脸盆到塑料浴盆，如今已经用上妈妈都可以用的浴桶了。它们都放在卫生间里，像标尺上三个鲜明的刻度，一目了然，哦，苗苗原来这么小过，哦，苗苗长大了。岁月还没有亮出它无法逆转的魔法，让爸爸妈妈显露出清霜浓秋，爸爸不害怕老去，但有了苗苗，爸爸想让时光慢慢流淌，好让我们听出水流和精美的卵石欢快的歌唱，好让我们嗅出草原的诗歌里一粒奶豆腐的清香，好让我们带着秋天的红叶踏过生命丰沃的雪乡。爸爸想跟苗苗一起，看五月的城墙烽台和爬山虎有着怎样的故事，那些泱泱大地上奔跑过的先贤的落日剪影，那些刚正不阿那些晦暗卑躬，那些璀璨的歌咏那些悲怆的息叹……让苗苗知道有些自豪，早已融入体魄，有些感伤，须要激扬奋进。

　　爸爸一直相信，我们都是温暖而善良的，小时候，爸爸妈妈给苗苗多少的温暖，那长大的苗苗就会一个有着多少温暖的人，带着多少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感染和正能量。爸爸妈妈不想等苗苗大了，多买一件美丽的衣裳，多吃一顿精美的饭，爸爸妈妈只想更多简单的陪伴，在苗苗的心里亮一颗太阳。成长的每一个睡梦里，有爸爸的胳膊和肩膀，心里的风雨来了，有妈妈的一柄阔大的伞，苗苗就静静地成长，慢慢跑，跑过水杉成行的村庄，跑过河边熙攘的苇荡，跑过爸爸妈妈的版图，在遥远的只有心能牵挂到的地方，生活着并点亮黑暗。

　　要知道苗苗是爸爸妈妈这一生最宝贵的珍藏，一个叫蔡槿浥的小朋友要带着爸爸妈妈最温暖的期盼和愿望，上学，放学，吃着爸爸秘制的红烧肉，喝着妈妈煲了半晌的汤，写着快乐的作业，做着五花海般斑斓的梦幻。

我们在成长的河流里捞起烦忧，爸爸会做一个知心的朋友，妈妈会给苗苗点一簇篝火，让月光和溪流把迷雾带走。我们会用耐心摩润叛逆的石头和棱角，爸爸妈妈在苗苗的身后，由苗苗选择继续的方向。我们会保持着相互的沟通和最大贴近的代沟和理解，给苗苗一个自由和开阔的未来。

　　我们珍惜相伴的姻缘，虽然生命的本质注定一切相聚终究要分散，无论什么时候，请带着爸爸妈妈的爱，一路向前，一路歌唱——

爸爸妈妈是河流，带着苗苗升帆小船，桃夭三春，奇崛峰峦，为给苗苗大海和远洋；

爸爸妈妈是树冠，带着苗苗练习飞翔，雨雪雷电，旖旎风光，为给苗苗天空和远方；

爸爸妈妈是秋天，带着苗苗贮藏希望，落叶缤纷，沃雪封疆，为给苗苗袤野和春光。

爱你的爸爸

2018年3月19日 夜 帝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