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三月三

深蓝的紫

偶尔读到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没想到一千多年前的三月三竟有如此风雅之事。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去说流觞，饮酒赋诗，更有"天下第一行书"诞生于当日。

不知谁在播放歌曲，那歌词钻进我耳朵："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满天飞，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走回童年往昔……"

我出生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大山沟里，那是一个四周被高山环绕包围着的夹皮沟，那里矿产资源丰富，我父母就这里的矿山工作，属于国家事业单位。大人们每天上班下班，孩子们则背着大大小小的书包走进子弟校或者幼稚园，这里的孩子与大山为伴，野性狂傲，环境宽松，生活优裕，父母亲们都受到党的教育，热爱这着这片土地和自己的岗位，思想上更是破四旧、破除封建迷信。在这个过程中，所有古老的传承以及旧有的观念和神话传说，几乎统统被破除了。只传承新思想新观念，新的生活。所以我们这些个孩子除了知道国家的那几个大的节日及流传的一些简单带有新思想和新编传统的故事外，很少能听到老一辈讲述什么传奇或者神话。那时候书也不多，小说、传奇、神话故事的书就更是几乎不见。我记得在我十岁那年，我在爸爸的藏书中搜到一本《一双绣花鞋》（后被改编成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这书本被爸爸用厚厚的油纸包裹着，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我翻找出来的。后来也问过爸爸，他说他有近五箱子的书都被抄走了，也许这书是被夹杂在了那些当时工作所需要的专业书籍中了，才得以保存了吧。）我如获至宝，怕被人发现，每天晚上我就躲在被窝里就着手电筒阅读。我的眼睛就是那时候开始变得近视了。

那时候的我们知识面很窄，除了书本几乎很难接收到上一辈的知识传承。春天放风筝，夏天游泳、秋天打草、冬天滑雪、打雪仗、堆雪人……这些事儿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没有为什么，就是本能的追求这一份开心一份幸福一份游戏一份乐趣。

接触到外面的世界的奇妙和知道了民间传奇种种，是在我初中毕业考入县重点中学蒙阳中学后。那三年改变了我很多，让我接触到除了学校和课本以外更多的知识，让我的眼睛看到了许许多多眼睛看不到的事物，学会了用心去聆听大自然的声音，学会了去想、去思、去感受世间万物的千奇百怪。

我的同桌是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眼睛亮亮的有着一对漂亮小酒窝的女孩，每当她笑起来，那酒窝就更深的轻轻颤动着，迷人极了。她还总是喜欢抿唇，在她与人说话时，她的双眼会睁得大大的，黑黑的眼瞳象极了两颗紫黑色的葡萄。我生平第一次迷恋上了一个女孩，一个名叫周慧儿的女孩。我喜欢看她笑，看她的眼，看那对小小的深深的酒涡炫动，让我以为只有拥有酒窝的女人才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当然那时的我还不理解女孩和女人的区别。

由于进入高中，学校要求学生尽量住校，便于晚自习的辅导和学习。我几乎是每月或者两个月才回家一趟，矿山离县城很远，离我就读的这所学校更远。从学校到矿山要转两次车，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而且车费昂贵，来回一趟需要三十多元钱，那时候我每月的生活费是三十元，在学校我已经属于及其富裕的有钱人，那时候矿山子弟都会引来全校师生的关注眼神，更被那些乡村孩子们艳羡着。

父母在尽可能的条件下给我带些腊肉、香肠或者肉沫炒腌菜，那是我最为开心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很能吃，胖胖的身体总是感到缺油，学校食堂的菜我最喜欢的就是炒泡萝卜和萝卜缨，我可以用它们下三两饭，常常引来我的同学们惊奇的表情。然而很不幸，一次我早早的就等在了饭堂窗口，看着里面忙忙碌碌来来回回的师傅们，眼睛在他们端上桌面还散发着香味的菜盆上，在那些飞快跳动的菜刀上和我离得油烟上留恋不止。很偶然的，我看见一只只苍蝇飞进了正在飞快舞动的菜刀下，我刚想提醒师傅，却见师傅把那切好的青菜倒进旁边的一个盆里转身离开，我哑然地跟随者他，见他走到油锅前，将菜倒了进去……我望着桌上的菜盆，食欲一下子就没了。我只要了一份泡菜，一边往教室走一边送了一口菜在嘴里，一股青臭味儿让我很难受，我想是心理因素吧，然而却还是不自觉地仔细的挑着碗里的泡菜，然后我看见一种青色的虫眼和细爪连着的半截身体的青色，我知道这是我们校园操场的菜花地里常见的一种打屁虫，它们跟萝卜缨的颜色相近似，会飞。我抱着旁边的一棵树狂吐起来，眼泪鼻涕也一起不止。慧儿和几个同学把我拉到校医务室，用盐水漱口后才好起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吃学校饭堂的菜了，就是回锅肉我也不敢吃，生怕自己吃到肉虫。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吃面食，这也养成了我北方人喜面食的偏好了，不为别的，只是感觉那东西会干净很多，不用担心吃到那些不该吃到恶心东西。慧儿也是从那天开始每周都会从家里带来一大罐肉沫炒腌菜，还有一大罐加了淡盐的猪油。用那猪油拌着白米饭吃着有肉的腌菜，那便是世间最美的味道的食物了。

我和慧儿是同桌也是上下铺的室友，很快我们就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她常常说嫉妒我的学习好，我却笑着说我宁愿换她的美貌她的酒窝。我们常常睡在一个床铺上，我给她讲解习题，她给我讲她在村里的所见所闻。她最喜欢讲的是农村里那些鬼神传说，给我讲村里那些神婆让人下阴间寻亲访友的事情，总之她所讲述的那些是我十五年来从来未所未闻的，虽然我常常被吓得做噩梦，可每次听她讲的时候我还是充满惊叹和期待。她讲的认真、会很诚实告诉我说哪些是真实的，那些事听老人们讲的。她讲故事的能力很强，我们寝室里其他六个女孩跟我一样，常常在尖叫声中听完她的故事。后来我知道她遗传了她的母亲。在后来的三年里我听她母亲讲诉的故事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很多故事后来我在不同的书中有读到，慧儿和她的母亲为我打开一扇我从未曾领悟的一片天地，至今我仍感觉是梦一般的存在。

那些似真似假的故事让我对黑夜产生了恐惧，也让我常常在夜里望着窗外看着婆娑的树影在月光或者清风飘摇而天马行空，畅游在那些旖旎的幻梦里。我想后来我喜欢看聊斋哪类鬼怪故事和那些推理小说、恐怖小说和电影以及民间奇谈怪论等等，跟这段经历不无关系。

慧儿的学习成绩一般，她的反应似乎会有点慢，但她很努力，这让我这个常常在课堂上睡觉的人很惭愧。慧儿这几个月成绩进步很大，慧儿高兴地说她父母要她带我回家，要感谢我対慧儿的帮助，说象我这样的好姑娘周末太孤独。慧儿还笑着说你一定要去，不然她会被她母亲念叨三天三夜。其实我也很好奇这些农村来的孩子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农村在我那时的想象里是个垃圾麦秆遍地、虫蛇满地爬，苍蝇蚊虫满天飞的地方，房屋狭窄昏暗，空气里充满猪屎的味道……

我没有犹豫地答应了慧儿。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踏上那片至今让我不能忘怀的带着梦幻的乡间小路，充满欢笑温馨得农家，那片让我至今魂牵梦绕的美丽乡村田园。第一次走进了农家，第一次爱上了农家，爱上了那乡间田埂、乡间那些满身脏兮兮的农家小屁孩和那虽然有点潮湿却很宽敞的农家小院。1982年3月27日（农历3月3日），我一生无法忘怀的日子，一个让我回味、思念、牵挂、忧伤的美丽日子。

走在那弯弯曲曲又坑坑洼洼的田埂路上，与我们同路的孩子不断地问我地里栽种的是什么，田埂旁边的青草是什么，偶尔跳跑在田埂上的是青蛙还是癞蛤蟆，那谷草可以用来做什么，那麦田里的褐色是什么等等……我的回答和我脸上不断的尴尬，总是让他们开怀大笑，那几个偶尔吸着鼻涕的小屁孩（几个初一、初二的学生）不断地跑到我们面前，指着我大笑着向那些中途加入我们同行的人我这个分不清麦苗和韭菜的城里人有多可笑。他们笑我分不清水稻和小麦，笑我走路走的歪歪扭扭丶磕磕撞撞……笑我害怕跳跑在田埂上的癞蛤蟆，他们会突然指着田埂上横着的看不清楚黑乎乎树干大叫着有蛇，看到我和慧儿发出的尖叫和惊吓的脸，他们哈哈地狂笑。慧儿会用小石子扔那些小屁孩，不停地呵斥着那些捣蛋鬼，笑着追打跟那群他们，一路上就这样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不知不觉的三个小时后，原来的田埂路变得平坦了很多，也宽阔了很多，麦田也开始由一断一断的不连贯变成成片成片的似是连接着山谷和天空尽头，连绵蜿蜒悠长，一望无尽……那一片绿让天空和山峦变得更蓝，空气中也飘荡着淡淡的绿色的味道，那是一种发自泥土最深处的最原始的味道，风也也染上了绿色。一望无际的一片绿意中偶尔有一片金灿灿的黄，如点缀在天空的繁星，在一片绿意盎然中闪烁着、炫目璀璨。

在这繁星点点的绿色中飞舞着蜻蜓、蝴蝶和一些不知名的飞虫，远远地望着也能感觉它们飞舞的惬意、随性、慵懒而肆无忌惮。我已经快要停止呼吸，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了何处，我感觉自己像要融化进那绿色中了，那金风的香味占据了我所有的味蕾，那绿色的天已经让我看不见其他的色彩。我想，如果不是惠儿一直拉着我往前，我一定会迷失在这繁星满绿的世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就这样被慧儿拉着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无尽的小路终于隐隐地探出尽头，远远地会看到有一丛竹林，密集翠绿中露出一角木质土房。也或者在那一大片黄灿灿的菜籽花丛包围中露出一栋别墅式的房屋，隐隐约约能看见有小动物在期间穿进穿出。这是我第一次真实地走在乡村里，绿绿的麦苗一片片绿绿的滴在我心尖，黄灿灿中一股股馨香在鼻尖缭绕，我分不清那是菜籽的花香还是那麦苗的青香，那点缀在期间的小楼给了我无尽的震撼，我觉得如在梦境，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不，确切的说是心好像要跳出胸腔，好像马上就要飞进那些小楼……

慧儿的家就在那一片竹林环绕中。

拐进村里，在那绿色。黄色交叉错落田埂上都能看见奔跑着孩子们那小小的身影，一些孩子高高地举着胳膊，手里或举着风筝，或在不停地转动的拉线风筝线端，旁边跟着一群更小一些孩子，一边跑一边跳一边叫……五花八门的风筝在绿色黄色上晃晃悠悠、摇摇坠坠……

刚进慧儿家院门，就见一个瘦瘦高高、皮肤跟慧儿一样有些黝黑的大男孩正站在井水边，我好奇的走过去看，看见一桶清清咧咧水正被一个竹竿拉着往上，很快就放在了我得面前。"走了一上午，累了吧，先洗洗脸"。一张干净的新毛巾放在了眼前。我还在愣神，慧儿已经一把抓过毛巾笑嘻嘻的开始拧着毛巾，"擦擦汗，洗个手，我们去吃饭"。慧儿大大咧咧的边说边拿毛巾在我脸上一阵乱抹。我推开慧儿，好奇地拿起那竹竿试着往井里去，慧儿说不是这样打水的，说着拉过竹竿递给她哥哥，然后他哥哥拿起一个空桶挂在竹竿底端，慢慢的示范着，三次后，他把竹竿递给我，我接过来就兴奋地打起水来。慧儿和他哥哥在旁边指点着，终于在我满头大汗的不耐烦中晃晃悠悠的提上来半桶水，我开心地把毛巾丢进桶里，把自己的脸和手仔细的擦了两遍，才被慧儿给拉进了屋。

我是被慧儿拽着，在她父母笑意盈盈的眼神中坐到了桌前。饭菜很丰富，回锅肉、红烧肉、黄灿灿的炖鸡、爆炒鸭和几道青菜……看着这桌香喷喷的菜，便也再也忍不住诱惑，轻轻柔柔的叫了声阿姨叔叔哥哥好后，便顾不得形象地跟慧儿两个人埋头大块朵颐起来。

慧儿的父母和哥哥笑眼弯弯地看着我们，眼神充满慈爱和鼓励，她母亲不断的往我们碗里夹着肉，我和慧儿边吃边喝边不停地打着嗝，喝着她母亲不停添加的鸡汤，吃着碗里似乎永远吃不完的肉，直到撑得自己难受了才放下碗筷。这是我吃的最狼狈最肆无忌惮也最无所顾忌的一顿饭。慧儿打着嗝说这些菜都是他们自己地里现摘的，还指着门口说鸡鸭都是她喂的，猪圈里还养着六头猪。他父母就一直夸慧儿懂事，就是读书不好，要我以后多多的帮助慧儿的学习。我嘴里塞满了肉只能不停地点着头，嗯嗯呜呜地回应着。不经意的我也会看向慧儿哥哥，他母亲说村里招兵，慧儿哥哥已经被录取，很快就要离开家去部队了。

慧儿的父母，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农民，憨厚热情。他们膝下就这一儿一女，慧儿是女孩，她在成了全家的宠儿。他父亲说女儿好，男孩子太调皮，女儿会撒娇。我不敢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下父母对儿女可以溺爱到那样的程度。她父母对他们的爱可以随时随地通过他们跟孩子说话的那份温柔、宠溺和满眼的微笑中展露无疑，那种爱在整个有点昏暗的房子里流转（其实不是房子昏暗，而是因为那时候的电灯泡是黄光的，房子又很大，堂屋连着厨房餐厅，窗户少，阳光照射的角度造成很多斑驳的暗影，再加上堂屋连着的几间房和后院径深度长，而我正好坐在了面对一间没有拉开窗帘也没有开灯的应该是卧室的地方，灯光照不进去，只留下一些昏昏暗暗的光影，而我本身眼睛不好，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所以记忆里就以为没有开灯，留下了这片昏暗却爱意流转在每个角度的记忆）。

刚搁下碗，慧儿母亲就递给我一张纸巾，我不好意思结果，擦着满嘴的油腻，慧儿的模样跟我差不多，我们俩对望了一下彼此，再看看饭桌旁的笑意盈盈的三个人，突然我们放声大笑起来。慧儿的哥哥笑着跑进了一间屋子，他父亲则用筷子敲打起碗来，很有节奏，慧儿则站起来开始手足舞蹈起来。她母亲则开始把其他的碗收起来拿开，然后拿出三个干净的碗给她父亲换上，慧儿便跳边唱着一首我很陌生的歌曲，歌词听不清楚，慧儿的舞蹈真的是太不敢恭维了，这也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跳舞。我忍不住的直翻白眼，气的慧儿最终跺着脚跑来拍打我，我笑着躲避，把慧妈妈和慧爸爸的背当成保护伞。他父母笑着看着我们俩胡闹，慧儿见打不着我，就转头钻进慧爸爸的怀里扭动着，慧儿妈妈将我轻轻揽住，用手擦擦我冒汗的额头，慧儿见了，在旁边刮自己的鼻子，我第一次有了害羞的感觉，别别扭扭的让自己的心充满羞涩和脆弱。

我鼓着腮帮子从慧妈妈搂抱中离开，慧儿却还在她爸爸怀里扭着身体。这时，慧儿的哥哥从房间里出来，手里举着两个漂亮的蝴蝶风筝，那长长的双尾五彩斑斓，随着走动飘飘扬扬。我和慧儿都惊喜的看着那风筝慢慢飘到了我们眼前，她母亲温和的声音响起耳边："今天三月三，你们去放风筝吧。记得要把一切不快乐和不开心都放飞了……"。慧儿哇地大叫一声，抓过一个风筝拉着还没有恢复惊喜神情的我就往外跑，却被她哥哥拉住了。他把另一个风筝举到我面前，微笑地看着我。我抬头，便看见一双明亮亮的眼睛和一对眩目的酒窝。我转头看看慧儿，再回头看看那对荡漾着的酒窝，我做出了一个让我自己至今都不能明白的举动。我踮起脚尖伸出手指就戳进了一个酒窝，然后一把接过风筝，在她哥哥满脸通红的尴尬中转身逃了出去。很快我们就融入了那群奔跑着、尖叫着、嬉闹着、追逐着放风筝的孩子们中。

慧儿曾问过我，为什么去摸她哥的脸？我愣愣地说我就想摸摸那个的酒窝是不是跟她的一样，那样深、那样荡漾、那样细滑。

我们放的风筝飞的很高，慧儿的哥哥也来和我们一起。我看见他的风筝是一个有着两只鼓鼓的、眼睛突出在外面的大眼睛蜻蜓。我们一起在田野里飞跑，高举着风筝线不断地拉着，比试谁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从小身体不太好的我第一次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汗水湿透了衣衫，脸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出绿油油的光芒。

直到听到大人呼唤我们的时候，慧儿哥哥走到我们面前，用刀子将我们手里的风筝线割断，我们惊呼着，他却望着风筝的方向仰着头，神情专注又虔诚，嘴里还低低呢喃着什么，声音很低很轻。接着，其他的孩子也都扯断了风筝线，并高声呼喊着、口哨声响起，那些小一点的孩子就在旁边跳着、笑着、闹着。我恋恋不舍的望着渐渐飞远的风筝，有一丝不知道的东西从心里流出，跟随那飘飞的风筝渐渐飘远、飘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晚饭的时候我不解的问慧儿母亲，放飞走一切不快乐是真的吗？慧儿母亲微笑着，表情很神秘也很崇拜，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给我们讲了三月三的来历。她的声音略略沙哑，故事却讲的很精彩（后来翻阅资料直到三月三有很多传说，但都很简单而粗糙），比之牛郎织女的故事毫不逊色。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只要不回家就会跟着慧儿到她家里去，每次吃完晚饭，我和慧儿就会守着慧妈妈让她讲故事，她讲的故事全是老一辈流传下来的，也有很多事明间流传的，有些慧儿也曾讲过，但却没有慧儿母亲讲的那样动听、婉转、忧伤和悠远。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三月三的来历，知道了三月三可以是一个快乐的节日。当然我只是知道了有这样的一天，却还是没有明白这样一天的意义和放飞一切烦恼和不快乐有什么根本联系。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快乐开心就好，不是吗？兴奋奔跑了半天的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朦胧中我似乎感觉到有温暖的气息在我们床前停驻，有人给我们掖被角，有暖暖温温的手把我和慧儿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轻柔地放进被窝，似梦似醒，一向择床的我竟然睡的一夜无梦。

第二天，那群曾嘲笑我的小屁孩教会了我骑自行车。那一刻，我爱上了那种用力蹬着飞跑的感觉，喜欢在坑坑洼洼中跳跃却又无法把控的却不得不抓紧掌控着方向的紧张、惶恐、惊惧、刺激的感觉，喜欢在那宽敞平滑的马路上用自己的双腿控制着奔跑速度和衣服在风中翻飞的感觉。这让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并不是亲人老师同学眼里那个乖乖巧巧的只知道读死书的女孩，我是那么渴望着刺激、惊险、充满奇幻的冒险和那未知探险的旅途，我渴望着书本外的世界和知识，我的心充满着狂野有盲目的热情，充满着对黑暗、对恐惧的强烈抗争，我想自由地、无拘无束地去生活，我甚至幻想过自己变成一条美人鱼，畅游在那无边无际的大海里，去挣扎去拼搏，去创造一个自己的童话世界。我第一次开始学着正视自己的心，压抑着自己那颗狂野不羁躁动的心，这个过程很辛苦，有得有失，也成就了我这一生跌跌撞撞不圆满的人生。

1982年的三月，是我一生度过的最快乐、最无知、最单纯、最简单、最飞扬的一天。

虽然后来的岁月我也和朋友们一起放风筝，也带孩子放风筝，但已经不再有第一次的肆无忌惮和无知无识，那放肆飞扬的感觉和肆无忌惮的快乐已被责任、忌讳和闲言碎语所玷污，人也不再单纯和简单。

"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檐。莲子数杯尝冷酒，柘枝一曲试春衫。阶临池面胜看镜，户映花丛当下帘。指点楼南玩新月，玉钩素手两纤纤。"（白居易《三月三日》）

时光匆匆，炫惑美丽的三月春光一年绚烂一年，童年的记忆已成为一堆碎片被埋葬在记忆最深处。

如今，满眼春光里，孩子欢笑，孩子奔跑，漫天飞舞的风筝飘飘荡荡，而伊人已不在。在慧儿二十三岁那年，为救两个落水的孩童，因没有人伸手援助，在救第二个孩童时被拉下了水，她与那孩子一起被水冲走，沉在了十里之外的河底之中。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变成了美人鱼？这消息，我是在她离开十年后的第一次同学会上听到的。心沉沉地，此时的我，也只会感叹生命啊太脆弱，经不起磕碰和摔打，经不起一丝风吹一丝雨打。

"又是一年三月三，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一同到村边，抓把泥土试试风，放开长长的线，风筝带着天真的笑声，和白云作伴……"再次哼起这首歌，心中流淌着一种思忆的忧伤，一份对时光流逝的怀念，也有一种感动，一种对儿时伙伴和那美丽乡村的无限眷恋和忧伤。

唉！轻风拂面，春光无限，醉了岁月，殇了时光，醉了流年，也殇了眼眸……

 

写于2018年三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