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知道陈忠实作家,是我看了他的长篇小说《白鹿原》,</p><p class="ql-block"> 未看之前我翻看过他的照片,满脸皱纹饱经沧桑的脸,刁着一支卷烟,衣着服饰装扮,活脫脫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形象。</p><p class="ql-block"> 查看简历,他生于1942年,西安市灞桥区一个农村里,叫"西蒋村",确系农民出身。</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也犯了车老师的毛病,(陈忠实散文《第一次投稿》中的那个车老师),就这样的一个人,也能写出好东西来?</p><p class="ql-block"> 满腹狐疑地我带上了有色眼镜。</p><p class="ql-block"> 可当我拿起《白鹿原》长篇小说后,一开始就把我深深地吸引住了,通宵达旦,不肯放下。</p><p class="ql-block"> 我读书就是这样,尤其小说,往往是把手中的一切事情扔下不顾。</p><p class="ql-block"> 这和我遇到好的电视剧一样,白天看一白天,晚上还要接着看,甚至看到深夜,遇到感人之处还潸然泪下,失声呜咽!还怕老伴儿笑话⋯⋯。</p><p class="ql-block"> 为时6年,50万余字的《白鹿原》,以白、鹿两家为主线展开故事情节,而其中鹿家媳妇"田小娥"更是被描写的出神入化。这个一生想挣脱封建枷锁的女人,具有反抗精神,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但却时而玩世不恭,时而又不甘沉沦于那个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时代,在作家陈忠实笔下栩栩如生,实在感人。</p><p class="ql-block"> 同样让我潸然泪下!</p><p class="ql-block"> 当我读完《白鹿原》后,我被作家陈先生彻底折服了,陈先生不但文章非常朴实白话,通俗易懂,很少华丽词藻,重要的是笔下的人物有情有物,有思想,有灵魂。</p><p class="ql-block"> 尤其是在那个时代,战争、军阀之争,老百姓又是如何看待的?以及作者鲜明锐利的政治触觉,思想观点,让我由衷的钦佩。</p><p class="ql-block"> 一部有血有肉、有灵魂又生动吸引人的巨作。</p><p class="ql-block"> 看完《白鹿原》后,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去北京,办完要做的事情后,首要的一件事就是去北京"国际图书大厦"买书,去年还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陈忠实先生的其它作品,结果还真是让我遇上了,</p><p class="ql-block"> 就是题头图中的那本《陈忠实的散文》。</p><p class="ql-block"> 在散文里,使我知道了田小娥的形象是如何在作者的脑海里产生的。</p><p class="ql-block"> 也知道了作者本人的坎坷,不平,贫穷,挫折,委屈,龌龊交织的人生经历。</p><p class="ql-block"> 特别是那篇《贞节带与斗兽场》(意大利散记之二),更是让我读了又读。</p><p class="ql-block"> 作家通过这两件物与事,把二十世纪以来历次战争及政治事件剖析之独特见解、思想观念,让我震撼!让我茅塞顿开!</p><p class="ql-block"> 实在是文章太长,老眼昏花,手抄力不能逮。</p><p class="ql-block"> 但是散文的第一篇就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又不长,而且文中的那个"车老师",又联想到我自已⋯⋯</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手抄了此文以飨读者。</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投稿:</p><p class="ql-block"> 背着一周的粗粮馍馍,我从乡下跑到几十里远的城里去念书,一日三餐,都是开水泡馍,不见油星儿,顶奢侈的时候是买一点杂拌咸菜;</p><p class="ql-block"> 穿衣自然更无从讲究了,从夏到冬,单棉衣裤以及鞋袜,全部出自母亲的双手,唯有冬来防寒的一顶童帽,是出自现代化纺织机械的棉布制品。</p><p class="ql-block"> 在乡村读小学的时候,似乎于此并没有什么不大良好的感觉,现在面对穿着艳丽、别致的城市学生,我无法不"顾影自卑"。说实话,由此引起的心里压抑,甚至比难以下咽的粗粮以及单薄的棉衣遮御不住的寒冷更使我难以忍受。 </p><p class="ql-block"> 在这种处处使人感到困窘的生活里,我却喜欢文学了,而喜欢文学,在一般同学的眼里,往往是被看作极浪漫的人的极富浪漫色彩的事。 </p><p class="ql-block"> 新来了一位语文老师,姓车,刚刚从师范学院毕业。第一次作文课,他让学生们自似题目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这是我以前所未遇过的新鲜事。我喜欢文学却讨厌作文。诸如《我的家庭》、《寒假(或暑假)里有意义的一件事》这些题目,从小学作到中学,我是越作越烦了,越作越找不出"有意义的一天"了。</p><p class="ql-block"> 新来的车老师让我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我有兴趣了,来劲了,就把过去写在小本子上的两首诗翻出来,修改一番,抄到作文本上。我第一次感到了作文的兴趣而不再是活受罪。 </p><p class="ql-block"> 我萌生了企盼,企盼尽快发回作文本来,我自以为那两首诗是杰出的,会震一下的。我的作文从来没有受过老师的表彰,更没有被当作范文在全班宣读的机会。我企盼有这样的一次机会,</p><p class="ql-block"> 而且正朝我走来了。 </p><p class="ql-block"> 车老师抱着厚厚一摞作文本走上讲台,我的心无端地慌跳起来。然而四十五分钟过去,要宣读的范文宣读了,甚至连某个同学作文里一两句生动的句子也被摘引出来表扬了,那些令人发笑的错句病句以及因为一个错别字而致使语句含义全变的笑料也被点出来,终究没有提及我的那两首诗,我的心里饥寒起来。</p><p class="ql-block"> 离下课只剩几分钟时,作文本发到我的手中。我迫不及待地翻看了车老师用红墨水写下的评语,倒有不少好话,而末尾却悬下一句:"以后要自己独立写作"。 我愈想愈觉得不是味儿,愈觉不是味愈不能忍受。况且,车老师给我的作文没有打分!我觉得受了屈辱。</p><p class="ql-block"> 我拒绝了同桌以及其他同学伸手要交换作文的要求。</p><p class="ql-block"> 好容易挨到下课,我拿着作文本赶到车老师的房子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 </p><p class="ql-block"> 获准进屋后,我看见车老师正在木架上的脸盆里洗手。他偏过头问:"什么事?" 我扬起作文本:"我想问问,你给我的评语是什么意思?"车老师扔下毛巾,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支烟,说:"那意思很明白。"我把作文本摊开在桌子上,指着评语末尾的那句话:"这要自己独立写作,我不明白,请你解释一下。" "那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自己独立写作""那⋯⋯这诗不是我写的?是抄别人的?""、我没有这样说"。"可你的评语这样子写了!"。 他冷峻地瞅着我,冷峻的眼里有自以为是的得意,也有对我的轻蔑的嘲弄,更混含着被冒犯了的愠怒。他喷出一口烟,终于下定决心说:"也可以去这么看"。 我急了:"凭什么说我抄别人的?"他冷静地说:"不需要凭证。"我气得说不出话⋯⋯。 </p><p class="ql-block"> 他悠悠抽烟:"我不要凭证就可以这么说,你不可能写出这样的诗歌⋯⋯"。 </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突然想到我的粗布衣裤的丑笨,想到我和那些上不起学的乡村学生围蹲在开水龙头旁边时的窝囊,就凭这些瞧不起我吗?就凭这些判断我不能写出两首诗来吗?</p><p class="ql-block"> 我失控了,一把从作文本上撕下那两首诗,再撕下他用红色墨水写下的评语。在要朝他摔出去的一刹那,我看见一双震怒得可怕的眼睛。我的心猛烈一颤,就把那些纸用双手一揉,塞到衣袋里去了,然后一转身,不辞而别。 </p><p class="ql-block"> 我躺在集体宿舍的床板上,属于我的那一绺床板是光的,没有褥子也没有床单,唯一不可或缺的是头下枕着的这一卷被子,晚上,我是铺一半盖一半。我已经做好了接受开除的思想准备。这样受罪的念书生活还要加上屈辱,我已不在留恋。 </p><p class="ql-block"> 晚自习开始了,我摊开了书本和作业本,却做不出一道习题来,揑着笔,盯着桌面,我不知做这些习题还有什么用。</p><p class="ql-block"> 由于这件事,期末我的操行等级降到了"乙"。 </p><p class="ql-block"> 打这以后,车老师的语文课上,我对于他的提问从不举手,他也不点我的名要我回答问题,校园里或校外碰见时,我就远远地避开。 </p><p class="ql-block"> 又一次作文课,又一次自选作文。我写下一篇小说,名曰《桃园风波》,竟有三四千字,这是我平生写下的第一篇小说,取材于我们村子里果园入社时发生的一些事。随之又是作文评讲,车老师仍然没有提到我的作文,于好于劣都不曾提及,我心里的底火又死灰复燃。作文本发下来,揭到末尾的评语栏,连篇的好话竟然写了两页作文纸,最后的得分栏里,有一个神采飞扬"5"字,在"5"字的右上方,又加了个"+"号,这就是说,比满分还满了! </p><p class="ql-block"> 即然有如此好的评语和"5+"的高分,为什么评讲时不提我一句呢?他大约意识到小视"乡下人"的难堪了,我猜想,心里也就膨胀了愉悅和报复,这下该有凭证证明前头那场说不清的冤案了吧?</p><p class="ql-block"> 僵局继续着。 </p><p class="ql-block"> 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是夜间降落的,校园里一片白。早操临时取消,改为扫雪,我们班清扫西边的篮球场,雪下竟是干燥的沙土。我正扫着,有人拍我的肩膀,一扬头,是车老师。他笑着。在我看来他笑得很不自然。他说"跟我到语文教研室去一下。"我心里疑虑重重,又有什么麻烦了? </p><p class="ql-block"> 走出篮球场,车老师的一只胳膊搭到我肩上了,我的心猛地一震,慌得手足无措了。那只胳膊从我的右肩绕过脖颈,就搂住我的左肩。这样一个超级亲昵友好的举动,顿然冰释了我心头的疑虑,却更使我局促不安。 </p><p class="ql-block"> 走进教研室的门,里面坐着两位老师,一男一女。车老师说:"二两壶、钱串子"来了。两位老师看看我,哈哈笑了。我不知所以,脸上发烧。"</p><p class="ql-block"> "二两壶"和"钱串子"是最近一次作文里我的又一篇小说的两个人物的绰号。我当时顶崇拜赵树理,他的小说的人物都有外号,极有趣,我总是记不住人物的名字而能记住外号。我也给我的人物用上外号了。 </p><p class="ql-block"> 车老师从他的抽屉里取出我的作文本,告诉我,市里要搞中学生作文比赛,每个中学要选送两篇。本校己评选出两篇来,一篇是《议》,初三一位同学写的,另一篇就是我的作文《堤》了。 啊!真是大喜过望,我不知该说什么了。 </p><p class="ql-block"> "我已经把错别字改正了,有些句子也修改了。"车老师说,"你看看,修改得合适不合适?"说着又搂住我的肩头,搂得离他更近了,指着被他修改过的字句一一征询我的意见。我连忙点头 ,说修改得很合适。其实,我连一句也没听清楚。 </p><p class="ql-block"> 他说:"你如果同意我的修改,就把它另外抄写一遍,周六以前交给我, </p><p class="ql-block"> 我点点头,准备走了。 </p><p class="ql-block"> 他又说:"我想把这篇作品投给《延河》。你知道吗?《延河》杂志?我看你的字儿不太硬气,学习也忙,就由我来抄写投寄"。 </p><p class="ql-block"> 我那时还不知道投稿,第一次听说了《延河》。</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当我走进《延河》编辑部的大门深宅以及在《延河》上发表作品的时候,我都情不自禁地想到过车老师曾为我抄写投寄的第一篇稿。 </p><p class="ql-block"> 这天傍晚,住宿的同学有的活跃在操场上,有的遛大街去了,教室里只有三五个死贪学习的女生。我破例坐在书桌前,摊开了作文本和车老师送给我的一扎稿纸,心里怎么也稳定不下来。我感到愧悔,想哭,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的语文课,车老师的课前提问一提出,我就举起了左手,为了我的可憎的狭隘而举起了忏悔的手,向车老师投诚……他一眼就看见了,欣喜地指定我回答。我站起来后,却说不出话来,喉头哽塞了棉花似的。自动举手而又回答不出来,后排的同学哄笑起来,我窘急中又涌出眼泪来⋯⋯ </p><p class="ql-block"> 我上到初三时,转学了,暑假办理转学手续时,车老师探家尚未回校。后来,当我再探问车老师的所在时,只说早调回甘肃了。</p><p class="ql-block"> 当我第一次在报刊上发表处女作的时候,我想到了车老师,应该寄一份报纸去,去慰籍被我冒犯过的那颗美好的心!</p><p class="ql-block"> 当我的第一本小说集出版时,我在开着给朋友们赠书的名单时又想到了车老师,终不得音讯,这债就依然拖欠着。 </p><p class="ql-block"> 经过多少年的动乱,我的车老师不知尚在人间否?我却忘不了那淳厚的陇东口音⋯⋯</p> <p class="ql-block"> 付根虎.</p><p class="ql-block"> 写作于2018年二月二龙抬头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