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二月二灯会，大抵是宁溪最热闹的时节。</h3><div>山镇不大，面对一瞬间汇聚而来的人群，似乎显得极为局促。灯会铺展到各个角落，声势便有些夺人，只是缺了明月星点，少了些疏朗，初春的雨绵绵地落着, 给灯会蒙上一层朦胧的意境，隔了水雾看灯，迢遥幽渺，似乎多了些妙曼的情趣。</div><div>站在阴冷的楼顶上极目远眺，邈远处漆黑一片，唯有山镇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晶莹的灯组与人流融在一起，聚拢来又分开去，跳腾着，翻滚着，流转得那么自如，宛如金黄的流沙一般，穿巷越街迤逦而过,又极像一条无尽的生命之河，几乎所有岁月的痕迹都在这里重现……</div><div><br></div><div>乡村文化中最富内涵的底气，流泻出独特的氛围，便成了一种可供欣赏的景致。</div><div>眼前的情景被时空疏离着，似乎有点不真实，灯组也不乏质朴稚拙的，但少了些雅致。据说以前的灯大多手工制作，近年来的情形颇有些不同，纯粹的手工灯已不易见到了，如今加入游行队伍的多半是市面上流行的电灯笼，街道两旁挂的是些节日灯，甚至一些塑胶制的各类模型被乡民们高高擎在肩上充作灯组，竟也昂然而过，便多少有些逊色；有的灯极具现代感，像龙灯之类的，整个龙身亮晃晃的，龙头左右晃动，龙嘴喷出阵阵水汽，往往会看到几人合抬发电机跟在其后，变味的感觉便多了起来。倒是铜锣前点的那些红烛，洋溢着浓郁的乡士气息，幽幽的烛光下，敲锣人大多神情肃然，慢条斯理地在人流中游动，古朴粗简的乐曲声随风飘起，弥散于寥廓的天穹，夹道人潮涌动，流光余影，乡间清凉的夜瞬间喧腾起来……</div><div><br></div><div>凭心而论，灯会粗简自由之极，并无多少好看。而我感觉独特的当数宁溪流传八百年之久的“作铜锣”，大抵是宋咸淳年间进士王所由北曲改编而成，将古乐与乡士音乐巧妙地融合，似乎是远古时代留存的一缕记忆，黄岩县志中称其为“历代相传，为浙东罕见”。乐队由四十多人组成，领头的是一对挑大红灯笼的村民，腰间系一根看不清底色的绳子，抑或是布条什么的，竹竿的一头挑着灯笼，中间弯曲绕过肩头，另一头斜插于后腰间，大红灯笼随着脚步在乐声中极有韵律地晃动，喜庆的气氛便渲染开来。紧随着是一面筒形大鼓，由二人合奏，一人用密节的竹鞭抽边鼓，发出“沙沙”的声音，另一位六十多岁华发苍然的老者用槌击鼓，同时兼敲小铜锣，老人穿寻常乡民服装，无丝毫的雕饰，只在手中拿一面系红绳的小铜锣，边走边敲，发出清脆的“登登”响声，极为沉稳地驾驭着阵容，在烛光的掩映下，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紧跟身后的是几排敲木鱼的姑娘，那本该在寂静穆然庙堂里敲的木鱼，如今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喧闹的大街上，也别有一番风致。随着铜锣声，众多钟鼓钹磬合在一起，敲一声，点一下，音律随之响起，和声厚实，气韵婉约，清越悠扬，略带沙哑而又满溢沧桑，沉静而淡然，苍凉而遒劲。乐曲声越过寻常巷陌，飘散在流水般的夜空中，如浮尘一般，几乎将人带入一个邈远的禅境，某种熟悉的意象，便在这偏僻的山镇中闪现出来，将日渐烦嚣的心境熨帖得分外宁静，都市的喧哗和浮躁也被冲散得了无痕迹……</div><div><br></div><div>或许高潮之后归于平淡是必然的结果，而在这其间能用绝妙的乐曲作为过渡，的确是一种创举。“作铜锣”即便如此，灯会后沿着街道小巷及溪畔游奏，如台阶一般让人们高涨的情绪归复平静，将古旧的历史内涵和积聚久远的乡士情结揉合在一起，极具仪式感，这是一种被智慧发挥到极致的民俗文化，与乡村一脉相承的文化底蕴有着干丝万缕的牵连，却不仅仅局限于此，这是精神疆域的沉淀，在民俗文化保存和流传的艰难历程中，能流传至今并发扬光大，经历近干年的积淀、层层叠叠的滋养，足以凝成厚实的智慧。</div><div><br></div><div>全身心地投入对远古文化的惊悸之中，似乎多了虚幻的味道，真不知道在更漏稀疏的夜晚，静听这古旧的乐曲由清晰走向漫漶，徐徐地融入夜色，直至消失在苍茫的乡野中，那一刻是怎样的心境？而我无缘聆听更深后的古乐，只在人声嘈杂中，匆匆看乐队缓缓地在夹道的人潮中流过，难免有些遗憾。</div><div>夜已深，灯会渐近尾声，在灯火斓珊处看人潮渐渐地散去，便有了一种落幕后的空寂，而作铜锣的乐声牵引着千年前的记忆，舒舒缓缓地弥散于乡野间，缥缥渺渺，恍恍惚惚得如同清晨的一缕残梦。作者吴煕君</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