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红嫣然

文/红嫣然

父亲和母亲的订婚照

　　父亲今年78岁，母亲73岁，他们于1964年结婚，如今已经共同走过了54年的婚姻生活。妈妈说他们的亲事是我的爷爷和姥爷私自订下的。那时父亲家是富农，而母亲则是根正苗红的贫农。父亲带着母亲去拍订婚照，照相馆的师傅看着学生模样的母亲，就偷偷的对母亲说：“他家是地主，你这么小可别让他给骗了”。父亲听了很是生气，因为父亲的成分不好，母亲对这桩婚事本来就不满意，再听别人这么一说，心里更是委屈，所以，拍照时两个人都很生气的样子。

后排左起：老姑、大姑、母亲、大娘、大娘的儿子、父亲、大姑父

前排左起：奶奶、爷爷、三叔

　 《父亲》　

父亲是个普普通通的林业工人，没本事，没文化，挣钱少。人老实善良，工作踏实认真，生活朴素节俭。自1958年来到林区，已经在这里工作生活了近60年，是支援大兴安岭林区开发建设的第一代林业工人。父亲年轻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据说能喝个半斤八两的，喝多了就睡觉，从来没因为喝醉了酒打媳妇，骂孩子。因为好喝酒一辈子没少被母亲奚落，他却从不反驳，和母亲吵吵闹闹一辈子，也从没动手打过母亲一下。记得有一次父亲一个人喝闷酒，母亲看着生气，拿起桌上的酒壶就给扔到了地上，父亲从凳子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我想一定是去打母亲的，我吓坏了，结果呢？父亲只是起身捡起地上的酒壶，接着又继续喝他的小酒。

　　童年的记忆里，父亲就好像是我家的一位客人。因为父亲是山上一线的集材工人，冬季生产时很少回家，而每次回家又都是带着家不在本地的同事一起进门，这时母亲总会拿出家里最好吃的，平时决不舍得吃的东西招待父亲的同事，父亲和同事在里屋喝酒吃饭，有时还划着拳，这时我们小孩子是不能上桌的，记得我每次都在厨房看母亲做饭，然后时不时扒开门缝看里屋吃饭的人，心里想着你们快点吃呀！你们吃完了我和哥哥姐姐才能上桌吃饭啊！

　　父亲总是少言寡语。我结婚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懂感情、不懂得爱的人。但是我出嫁的那天，接亲的车走了以后，家里的人到处都找不到父亲，妈妈告诉我，找到父亲时他正躲在邻居家的一个小屋子里失声痛哭。这以后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会泪流满面。其实父亲只是不会表达感情，也不善于表达感情而已，他把对妻子和儿女的爱都深深地埋在心里了。

父亲和姐姐

　　女儿一岁半的时候，孩子的爸爸去了外地打工，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孩子，我就搬回娘家居住。那时正是女儿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我每天上班，孩子就由父母看管，母亲带孩子细致入微自不必说，曾经在我眼里粗枝大叶的父亲，照顾起外孙更是不遗余力，尽心尽责。孩子小的时候闹觉，每次都是由父亲抱在怀里，放着音乐，跳着舞才能哄睡。父亲为了让我安心工作，每天在家陪孩子游戏，我下班回到家，孩子的点滴进步父亲都会兴奋的告诉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上幼儿园时接送孩子，也成了父亲雷打不动的任务。我女儿不漂亮，但在姥爷眼里是天使，父亲每次看外孙时眼里那份欣喜，那份殷殷的舔舐之情，完全颠覆了我曾经眼中父亲的形象。

后排左起：老叔、老姑

前排左起：爸爸、大爷、大姑

　　父亲年轻时，整天忙于工作，家里粗活细活都指不上他。50岁那年父亲退休，退休后赋闲在家的父亲，几乎承担了家里所有的体力劳动，赃活累活成了父亲“份内”的事，春种秋收，劈柴码垛，从不用我们插手，我和母亲最多只是“帮帮忙”。

母亲念佛，每天做早晚课，这时父亲通常都会关上电视，尽量不打搅母亲。冬天，父亲怕长时间站在地上念佛的母亲冷，就提前把炉火点着，把屋子烧热，顺便把现成的饭菜热上，就这样年复一年，父亲重复着他的“任务”，成了母亲念佛时最好的“护法”。

左起：爸爸、大爷、老叔

　　父亲已年近80岁，但身体还很硬朗，仍然和年轻时一样爱吃肉，用母亲的话说：两顿不吃肉就馋。但酒量已经不比当年，只有一罐啤酒的量，如果有肉，就是没人陪，父亲也会自斟自酌的喝上两杯。　　

遛弯是父亲每天的“必修课”，不拘时间、地点，每天都要出去走上几圈，顺便买回家里所需的生活用品，父亲每次出门前总是先“请示”母亲：“老伴买什么东西吗？”。只要是母亲交代要买的东西，无论价格贵贱，品质好坏，父亲都会如数买回来，通常不会多也不会少。

妈妈和老姑

　　父亲一生心态超好，对于生活条件远远好于我们家的各路亲戚，他不攀比，不嫉妒，日子再难也从不伸手向亲戚借钱，自得其乐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对贫穷之人从不歧视，势力权贵也不攀附，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知足常乐！

后排左起：姐姐、妈妈、哥哥，前面的是我

母亲年轻时拍的照片

《母亲》

母亲有兄弟姐妹7人，她排行老二，那时姥姥体弱多病，姥爷是当地一家厂子的工程师，常年在外地出差。母亲说那时出差补助少，姥爷公出的时间又长，工资常常拿不回来，大姨早早就参加了工作，挣钱补贴家用。母亲也是自打懂事起，就照顾年幼的弟妹和多病的姥姥，用单薄瘦弱的肩扛起一家老小的生活。母亲只上到小学3年级，这期间因为姥姥生病等原因又多次休学，母亲说她实际上只读了一年半的书。

　　母亲和父亲结婚后，就双双来到这穷乡僻壤的林区，先后生下哥哥、姐姐和我，在林区一住就是50多年。在那个交通不便，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思念家乡和亲人，更多的是因为不能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而感到不安。1991年冬，姥姥肝癌晚期，当时已经卧床，母亲接到老家来信，就匆匆赶回老家照顾病重的姥姥，只记得那时姥姥家住的条件不好，一座低矮的泥土房，冬天厨房的水盆都结冰，母亲每天清洗姥姥换下的尿垫子，水刺骨的冷，母亲从无怨言，只为弥补几十年来不能承欢膝下的亏欠。

　　奶奶年迈以后，父母把奶奶接到家中尽孝，80年代，家里生活困难，母亲保证每天给奶奶煮一个鸡蛋，有好吃的也尽量往奶奶碗里夹，奶奶在我家渡过了10余年的晚年生活，奶奶去世的头一年中风瘫痪在床，大小便失禁，母亲给奶奶擦屎端尿，从不抱怨。奶奶去世时已经83岁高龄，后来家里日子逐渐好了，母亲却总是自责，说奶奶在世时生活不好，饮食上亏待了奶奶。

左起：三姨、母亲、四姨、四姨夫、父亲

　　母亲文化不高，但是心灵手巧，在绘画上具有天赋，无师自通的画得一手好画，山水、花鸟、人物、动物，寥寥几笔画面就灵动鲜活，惟妙惟肖，特别擅长画的古装人物，人物性格更是传神。小时候我们兄妹三人常常围坐在一起看母亲画画，遗憾的是，几次搬家之后那些画都找不到了。

　　母亲还擅长剪纸。70年代，我们家住的房子又矮有破，每逢春节，母亲就会买回一些彩纸，剪出‘’喜鹊登枝‘’、‘’年年有鱼‘’等各种各样的窗花，贴在墙壁上、门窗上，把那个低矮破旧的家装扮的年味十足。还记得我会唱的第一首歌《小鸟在前面带路》，也是母亲教我的。

　　母亲的裁缝技术更是家喻户晓的。初中毕业之前，我们兄妹所有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而且绝对是当年最流行的款式。长大以后，我们不满足传统服装的老样式，对衣服的款式有了自己的新要求，母亲也会按我们的要求设计裁剪，或者把别人家买现成的衣服借回来照着做，肯定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来。逢年过节，对于邻里乡亲裁剪和缝制衣服的请求母亲也是有求必应。

左一是我，我的裤子是不是比她俩的合体又好看

　　哥哥从小体弱多病，又多灾多难，但他聪明又懂事，从小到大备受父母的怜爱，母亲对他更是宠爱有加。88年，年仅23岁的哥哥因患急性脑膜炎病逝，哥哥的离世给了母亲极大的打击，母亲看破了人生的苦短和生命的无常，之前就信奉佛教的母亲，对研习佛法更是勇猛精进，只有一年半文化水平的母亲一字一句的学习《佛教念诵集》，不认识的字就问我，那本书是繁体字的，我认识的也不多，40多岁的母亲就和我一起查字典。母亲认字的同时还不忘学习掌握字的含义，我也不知道母亲用了几年的时间才把那本书上的字认全、熟记又背诵下来的，但我特别佩服母亲求知的精神和勇气。

妈妈和我

　　那个年代没有电话，书信是与远方亲人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只要老家有亲人来信，执笔回信的都是母亲，虽然她基础文化不高，但通过学佛以后的知识积累，读写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母亲每次回信都是先打了草稿，再字斟句酌，虽然水平有限，但文笔绝不落俗，常常让初中文化水平的我看了汗颜。那时，我们家外地来信最多，这也是因为母亲每次都及时回复，而且表达得体的缘故吧！姐姐工作以后就回了老家，结婚以后母亲更是牵挂，常常写信嘱咐姐姐如何为人妻母，孝敬公婆。也许是受母亲写信的影响，成年以后我也常常给远方的亲人、同学、好友写信，渐渐地文字也成了我最喜欢的表达方式。

姐姐和我

　　母亲学佛以后就吃了净口素，一吃就是30几年，她不吃肉，却也从不苛求我们，虽然她厨艺不佳，一直得不到家人的认可，自己吃的饭菜简简单单，却不忘常常为我和爸爸调理饮食，改善生活，家里来客也是她亲自下厨。母亲一生爱惜物命，好善乐施，自己却衣食简单，物质上没有任何奢求，只求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希望母亲百年之后，极乐世界的七宝池中有一朵为她盛开的莲花。

　　2016年7月，父母告别生活了50多年的大兴安岭林区，回到了原籍，住上了舒适的楼房，衷心祝愿我的父母身体健康！晚年生活幸福！

2019年2月5日，已亥年大年初一。

2024年2月18日，甲辰年正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