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错过——有感于《陆犯焉识》中的爱情

静好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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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一脸

失忆

一次次

政治

　　有人说，《陆犯焉识》是一部政治小说，是对20世纪中国风云变迁中国家、民族经历的沉重反思；有人说，这是一部人性小说，反映了严苛的政治境遇下人性的变异与坚持、人世的悲壮与渺微；而在我眼里，这是一部爱情小说，它以中国近当代政治变幻作为庞大而坚硬的底布，讲述了一段超越时空和生死的旷世奇情，展现了残酷岁月里主人公冯婉喻的爱情坚守和陆焉识的情感救赎。

　　死生契阔的等待。冯婉喻是一个中国传统女性，她美丽、温婉、沉静、坚韧。从十七岁的婉喻第一眼看到陆焉识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是她死生契阔的守候和等待。“凑近他高大的身躯时，那股健康男孩的气味呼的一下扑面而来。她脸红了，为自己内心那只小母兽的发情而脸红。” “婉喻心里怎么会装得下别人？跟照片上翩翩的焉识比，天下哪里还有男人？”

　　婉喻对焉识的爱，是无私的、超越世俗的爱。五十年代，因其出身、更因其不谙世事的张扬激越，陆焉识被打成了“反革命”。在历次运动中，迂腐可笑的书生气使他的刑期一次次延长，直至被判死刑。为了救陆焉识，婉喻抵押房子、送礼，甚至做过别人短暂的情人，最终焉识的死刑被改为死缓，又由死缓改为无期，被劳改了二十多年。无论陆焉识是那个气宇轩昂的大家少爷，是风流倜傥的留美学生，是知识渊博的大学教授，还是身负重罪的劳改犯，婉喻都一如既往地、无怨无悔地传递着她的爱。在那个物质贫瘠、精神匮乏的蛮荒之地，陆焉识能够战胜严寒、饥荒、劳累而幸存下来，从2868号变成278号，很大程度上是婉喻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焉识是婉喻的“神”。晚年的婉喻，“不时拿出个漆器小箱子，表情和动作带着膜拜意味地把箱盖打开，箱子里整齐摆着一扎一扎的书信，用紫色、深蓝、酒红的缎带捆扎。”这些信让失忆的婉喻骄傲且满足。在婉喻的弥留之际，她问：“他回来了吗？”“回来了。”“还来得及吗？”“来得及的，他已经在路上了。”“哦，路很远的”。看到这里，我的泪水顿时充盈了眼眶。不需要更多的文字，只是一句“路很远的”，已经包含了所有的爱和偏袒……就是陆焉识来不及赶到也不是他的错，是路太远了。

　　艰难困厄的朝向。陆焉识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少爷，天资聪颖、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会四国语言。尽管婉喻也很美，她的美沉静、内敛，她的眼神生动、风情，但他却视而不见。那个时候的陆焉识，始终认为自己是被牺牲和受委屈的，因而从心底拒绝她、忽略她、藐视她。在美国，在重庆，他一次又一次无所愧疚地浪荡着，在和望达、念痕的情爱生活里“平衡自己”。

　　然而，当这位智商超群的留美博士在大西北的荒漠上改造了20年后，精神的匮乏、政治的严苛、犯人间的相互围猎与倾轧，终使他“身上满布的旧时代文人华贵的自尊凋谢成一地碎片”。在绵绵无期的饥饿、寒冷和孤独里，他一遍遍地反刍自己的前半生，“一次次想到婉喻的眼神，他就一次次地心惊肉跳”，原来她的眼神那么生动和风情，原来她是那么美艳。“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爱这个自己曾没拿正眼瞧过的妻子。”我相信，这个时候的陆焉识，的确是爱婉喻的，然而并不是他原本爱婉喻而不自知，而是苦难岁月里婉喻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感动了他，让他渐渐爱上了她。于是，婉喻成了陆焉识活下去的强大信念，为了她，陆焉识甚至经过精心谋划，克服了千难万险，最终越狱成功。因为“他要告诉她，老浪子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回来的，他是被婉喻多年的眼神勾引回来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婉喻应该感谢那场政治运动，正因为有了那一场灾难，才使陆焉识能够冷静而遥远地审视婉喻的美丽、善良和坚守，感受苦难岁月里她无怨无悔的爱，从而让她最终赢得了陆焉识的爱情。

　　与子偕老的静好。陆焉识被释放了。想象中，他和朝思暮想中的她会“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会“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然而，当他真的站在婉喻面前的时候，那个穷其一生去爱他、疼他、等他的女人，竟然与他相见不相识了。就是这样一个冷峻的黑色幽默，陆焉识用20年的血泪和爱恋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想，他以为这个梦会在他们欢聚的时刻变成现实，却不曾想，这个梦，竟然只能是个梦！在他懂得了自己，懂得了婉喻，懂得了爱之后，当他想倾尽全力去爱一场的时候，他依然与爱失之交臂了！

　　让我感到温暖的是，陆焉识默默地接受了婉喻的失忆。就像那句话说的，“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他下定了决心要好好陪着她，把前半辈子从来没给过她的耐心都给了她。在我的眼前，常常会有一幅温暖的画面：冬日暖阳下，一只可爱的小猫簇拥在他们脚下，他们并肩坐在阳光下，他们一起玩牌；她给他炫耀一个叫做陆焉识的男人写给她的信，但是不给他分享信的内容；她们聊一个叫陆焉识的男人，她一脸天真，一脸的幸福，他一脸褶皱，一脸的满足；他静静的看书，她默默地看他……我想，所谓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便是这样吧。

　　在严歌苓冷静凝练的讲述中，我们看到了一场旷世的爱情悲歌，体味到了爱情背后历史的苦难、世态的炎凉，感受到了命运的多诡和人类的抗争。然而，这样一个饱含着心酸血泪却依然错过的爱情，终究是太过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