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陈维周

岁月匆匆，人生苦短。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八个年头了，时间不但没有冲淡对母亲的思念，反而愈加强烈。

今年春节回到老家，目睹母亲生前住过的老房子、用过的旧物件，仿佛母亲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如今自己也到了人生之秋，深知养儿育女的不易。每每想到母亲一生经历的艰难困苦，愧疚之心油然而生。很久以来，想把对母亲的回忆付诸文字，也算是子女对母亲微薄的纪念。



母亲一生勤劳、善良，为人和善，通情达理，从来没有和邻里乡亲红过脸、吵过架。她对父亲百依百顺，对儿女呵护有加。她一生历尽艰辛，却正视困难、从不抱怨。她出身富家，却生活俭朴、勤俭持家。她身材瘦小，却刚强能干、不屈不挠。她竭尽全力把七个子女抚养成人。她是一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母亲出生在当地一大户人家，外婆家有土地上百亩、骡马成群，常年雇佣长短工。现在依稀保留着高墙大院，虽然家境败落，房屋破旧不堪，但在上百年的当时，显然是富裕家族，解放土改时划为富农。 这样的家庭，多是旧式的教育和家风，母亲作为女人地位自然是最低的，没有读过书，很小就裹了小脚，所以从小就养成了勤劳、善良、逆来顺受的性格。



母亲大概十八岁左右就嫁到了我家，我祖上也是富裕大户，家族大、人口多。我爷爷兄弟三人，我父亲兄弟三人。我三爷管家，一大家子三十多口人，农忙时节还雇有短工。母亲嫁到我家后就被安排到厨房，负责一大家口人的伙食，一日三餐，非常辛苦，但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好景不长，我三爷就染上了大烟瘾，数年光景，家财败光。好在因祸得福，土改时一贫如洗，成了贫农，从此母亲就与贫困为伴。



解放后，我们就分家自立门户了，当时只分得一孔土窑，家徒四壁。我们家姐妹多，男丁少，壮劳力少，每年分得的粮食自然很少，五六十年代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青黄不接时东借西借，常常还要饿肚子，即使在那种条件下，母亲精打细算、省吃俭用，尽量把全家人的伙食安排得当。听母亲说，58年父亲饿晕在地里，差点丢了性命，辛亏好心邻居借给我家一升谷子（大约10斤），救了父亲一命。父母到死仍然感激这位好心邻居，还嘱咐我们别忘记恩情。

三年自然灾害，我们通渭县饿死了好多人，我的姑姑就是其中一个。因为死人多，狼群就特别多，三五成群，到处出没，经常是人还没咽气就被狼群叼走了。我还清楚的记得，有天晚上狼群嗷嗷乱叫，母亲赶快插紧门栓，把我搂进怀里，我们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此后好长时间都做噩梦，但只要躺在妈妈的怀里就不怕了，妈妈就是我的保护神。

我记事已经到了70年代了，那时父母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没日没夜的干活。此时大姐、二姐已经出嫁，我和三姐还在读书，下面还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妹妹，只有父母挣工分，每年分得人均口粮更少。母亲经常是饿着肚子去干活，干完生产队的活，还要私自去挖野菜。母亲身材瘦小，又是小脚，走路非常吃力。在生产队较远的地里干活，中午经常不回家，夏收时节，烈日炎炎，就在麦垛下休息片刻，吃点干粮。



夏天在地里干活最怕暴雨，一看天色不对，暴雨来临，人家身强力壮的就跑回家了，像母亲小脚行动不便的，遭受雨淋雹打是家常便饭。更可怕的是我村的地大都山高路险，一遇暴雨就山洪暴发，我亲眼看到过一头牛被洪水冲走的可怕场面。所以每次暴雨，一家人就提心吊胆，看到母亲艰难地回到家，我们又喜又难过。



到了70年代后期，全国农业学大寨。利用冬季农闲季节，把农民集中到十里以外的村庄修水平梯田。说是农闲，比农忙时节更忙更苦。 因为路远，天不亮就要出发，收完工回到家已伸手不见五指，用披星戴月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这段时间父母顾不上家里，孩子一天两头也见不到大人，全家人的饭是妹妹负责。

我家去工地要经过很长很陡的一段坡路，冰天雪地，山路异常难行，为安全计，她们都是手拉手匍匐爬行，即使这样摔跤受伤也是难免。整个冬天，母亲的手裂口流血，她每天忍着剧痛仍坚持一锹一锹地挖冻土、修梯田。想起此事此景，至今我的心还在滴血！

这样的艰难岁月好不容易熬到70年代后期，农村土地承包。家里的生活稍有改善，也就是勉强解决了温饱，并倾全家之力供我上了大学。姐妹们也都没有读多少书，早早相继出嫁，父母虽然到了暮年，但仍然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生活虽苦，但精神上有了希望。这段时间，母亲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



上大学后，母子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思念儿子成了母亲精神上最大的折磨，每次当我快要回家，母亲就到村边的高台上眺望等候，直至我回到家里。短暂的团聚，离别之际更是难舍难分，每次母亲都要坚持到村边目送我消失的背影，大姐嘱咐我千万别回头，然后又是一年的思念等候……。



从上大学开始，我一般都是一月给家写一份信。母亲最高兴的事就是看到我的来信，她虽然不识字，但我的信她要父亲反复念给她听，然后仔细收藏。母亲有一个描金的嫁妆箱，那是她最珍贵的物件。里面有她陪嫁的丝绸服饰和银质首饰，当时也算是很好的嫁妆。但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未穿戴过。母亲去世后我整理遗物时，竟然发现我所有的信件都收藏于此。可见母亲对儿子的深情厚念。我只言片语的寸草之心，永远也报答不了母亲三春养育之恩。



到了2000年初期，由于母亲年轻时过度操劳，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果说母亲的上半生是与辛劳相伴的话，后半生是与病痛为伴。母亲晚年病痛缠身，经常是痛起来彻夜难眠。刚开始当地赤脚医生抓些药，时好时坏。后来到大医院看过几次，说是慢性肾盂肾炎，最后也没有彻底治愈。再加上父亲最后三年卧床不起，生活起居都是母亲照料，经常是伺候父亲吃完饭，她自己就是残汤冷饭。

等父亲去世后，她的身体和精神也都耗尽了，仅仅三年的时间，母亲也走完了她艰难困苦的一生。

母亲的去世很突然，记得有天夜里十点多接到家里电话，说母亲病重，让我马上回家。结果仅仅几个钟头，母亲没等到见我最后一面，遗憾万分地走了。听说母亲最后神智清晰，可以想象她是多么不舍，她肯定还有话要对我说……。



这也是我最不可弥补的人生之憾，妈妈呀妈妈，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儿子。我会推开一切苟且俗事，守候在您床前，即使不能为您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您，以之减轻我承重的负罪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