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食物对话

惠霞

　　看韩国的电视节目，经常会有主人公对着一堆食材自言自语，犹如对着恋人一样，有时说出来的话，让人喷饭。我做食物时，也会经常与食物对话，只不过，我一般不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跟它们说话。

　　与食物对话，食物是有感知的，你用心跟它说些温柔的话，它就会以同样温润的气息来感应你。

　　比如我每次做银耳莲子羹的时候，内心总是特别安静，因为莲子羹总是给人清净的感觉。看银耳泡发的过程，实在也很享受，一颗干干的银耳，经过水的浸润慢慢膨胀慢慢开放成一朵雪莲花的样子，硕大而洁白。将莲子一颗颗投入水中的过程也颇有想象空间，让我经常联想到那首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那个荡舟戏鱼的采莲女便活脱脱出现在眼前了，时不时地也会把自己幻想成采莲女子。采莲女子撑一支长篙，满载一船星辉回家，用这刚采的新鲜的莲子熬煮这一锅羹汤，锅当然得用紫砂锅。大火煮开，小火慢炖，银耳内丰富的胶质慢慢溢出，汤羹渐渐浓稠，香味在屋里弥漫。

　　待煮好，用细瓷白碗盛装，讲究些的可再淋上一勺桂花蜜。当这样一碗浓情蜜意又温润无比的汤羹端到爱人面前时，怎能不让人心生温暖。你所有美好的情思，这碗汤都会吸收并赠予你所爱的人。看他将汤匙轻轻地送入嘴边，吹吹，然后慢慢地咽下，再长长地舒一口气，然后深深地看你一眼，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去赞美，你也能感受到他回馈的深情。

　　与食物对话，也是需要去训练的，有时刻意的行为，练得多了就形成了习惯，变成了自己无意识的自然行为。我与食物的对话，有时热烈，比如儿子周末回家时做他最爱吃的麻辣系列，动作都会随心情跳跃;有时冷静，比如拌个凉菜香干马兰头，让那份清凉来抚慰自己烦乱的心绪;有时兴趣盎然，比如新学了一道甜点制作成功，让朋友聚会时又多了美好话题;有时忐忑不安，比如家中来客人时担心自家的口味会否受欢迎，这其实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但最重要的是取决于你在为谁做菜。

　　我给儿子做菜时基本都是得心应手，每每有创意做了道新菜，虽然有时味道并不完美但儿子对老妈总是鼓励有加，让我心里攒足了劲要做出更好的。对待先生就不一样了，明明平时一直做得很好的菜，想在先生面前显摆下，却往往大失水准，也落得先生小小嘲笑一番。 一开始很难接受这样小小的打击，原本以为只是想在先生面前好好表现，怕做不好往往就真做不好了，后来慢慢体会到，我给儿子做饭从来都是自由的放松的，因为儿子是我一手带大的，确切地说他的胃是我养成的，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实际是我调养出来的。但先生不一样，先生的胃是由婆婆养成的，婆婆在世时我没吃过她做的一顿饭，因为我嫁给先生时婆婆早已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多年，所以无论先生如何说婆婆做的饭菜好吃时，很多年里我都不置可否，因为我觉得自己会做很多美食，而且吃过的人普遍都夸，我就会处于一种自我陶醉状态。

　　我从南方嫁到北方，一开始对面食是没有感觉的，有一次公公在市场上买了绿色的面条回来，我甚觉稀奇，面条怎么还会有绿色的?先生告诉我那是菠菜面。他说婆婆做的菠菜面无与伦比地好吃，说话时脸上全是向往。然后我就开始学做菠菜面，继而爱上了用食材的颜色来做各种各样的彩色美食。我组织美食沙龙教大家搓彩色麻食、包彩色饺子、煮彩色汤圆，并且开发了五彩玫瑰花馍，我的玫瑰花馍被朋友圈热捧而且还被电视台的编导看中上了厨艺节目。我觉得现在的自己走在一条彩色之路上，而这一切都源于那碗传说中的婆婆亲手做的菠菜面。

我逐渐地发现，我家的餐桌上对菜品的评价，我和儿子总是惊人一致，而先生却总是保留意见时就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人的胃都是有感情的，先生的味觉记忆中全是妈妈的味道，我虽然一直抱着取悦于他的胃的态度，但胃觉(味觉)很难改变，就连我自己也总是觉得小时候我妈妈做的很多菜是这世上最好吃的，我自己是做不出来的。儿子曾说，无论我做什么菜，他爸爸的点评如果是“可以，还行"就已是很高的评价了，如果连说两个“不错，不错"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赞誉了。先生很吝啬给我一个"好"字，我心生怨言时，他总是幽默地回应，“批评使人成长，我发现你在不断地成长。”

也偶尔会有这样的时候，某天晚间他应酬晚归，回来后直呼饿要加餐，说“一朋友开了私厨，请大家去吃饭，唉!那个饭菜的味道啊，比我老婆做的差太远了。"于是窃喜好几天。

　　与食物对话，情感与食材也要找到呼应，给热恋中的他和她最好的礼物就是甜品，你侬我侬时，甜蜜是双方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自从买了烤箱，可以上网搜罗自己想要的甜品配方，我就爱上了烘焙，家里时不时便飘出烤面包、蛋糕的甜香，让人瞬间产生美好的向往。我想这也就是眼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爱上烘焙的缘由。烘焙，让整个家庭都充满香浓的甜蜜气息，时常受这种气息滋养的人大抵也是甜蜜的可人儿。

　　心情不好时做出来的菜也是会打折扣的，因为你用坏心情与食材对话，它也是能感知的，你一会儿忘放盐，一会忘放醋，火候、时间都掌握不好，出来的菜品当然好不到哪里去。明眼人一目了然，这盐从哪里咸醋从哪里酸，你又从哪里来的坏心情。有时候你以一颗热切的心期盼自己能做出一道好菜，你翻阅了好几本菜谱，总结了好多种做法，然后你成功地做失败了。这就好比你以一颗太热烈的心去爱一个人，却并不懂得如何去爱。你忙乱地准备了一大堆配料辅料，却没有好好地钻研下你的主材有什么特性？结果做出来的菜与想象相差甚远，往往事与愿违。

　　做菜和处事其实是一样的，哪些食材，你经常使用，已经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哪些是比较陌生不轻易尝试的，那就需要更用心的对待。有些食材猛一看水火不相容互相抢味，但经你的巧手磨合，便散发出别样的味道。正如有些人刚相处时，总是格格不入如刺猬扎身，慢慢地熟了，对方身上的优点才逐一在你面前展露，让人不由地说一句:哦，原来你这么好，我以前真是错看你了。

　　找到对味的菜和对味的人一样，有时很漫长，有时仅仅一瞬间。岁月悠悠，滋味绵长，让我们一起细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