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原创』阳光下的喜悦

❄素笺若雪❄

   

连绵几天的雨终于停了，拉开窗帘，发现天已经放晴，清爽的感觉扑面而来，湿漉漉的心情也随之晴朗起来。仰起头，看着淡金色的阳光被柳丝的新绿筛成细碎光斑，一些阳光下的喜悦涌上心头。

　　

　　儿时住的大院，平房成排，整齐划一，两排间的空地极大，几乎可以作停机坪，家家门口都有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椒红葱绿的小菜园、方的或者圆的桌子。桌子是各家爸爸用水泥自制的，嵌着着白石子拼成的图案——平日里拿手术刀的手，DIY一张水泥桌不在话下。做好了，摆出来，比来比去，看谁家爸爸的手艺最好。最少不了的，是晒衣服的长绳。平时晾晒衣服自不必说，只每年雨季过后，家家户户晒被子的情景，每每忆起，都伴着阳光的味道，温暖而妥帖。

　　

　　那一排排在阳光下舒展身体的，不仅有被褥，还有很多平时难得一见的宝贝，记得妈妈会从一个红木箱里拿出些绣花的绸缎衣服，搭在晾衣绳上，再用白布小心地罩起来。硬的缎和软的绸在白布遮掩下喃喃自语，回忆着褪色的锦绣繁花，古老的预言在阳光下弥散。姥姥和妈妈的嫁妆也会出现在晾衣绳上——红色花纹毛毯是姥姥的，翠绿花纹是妈妈的，听妈妈说，当年值五块袁大头呢。毛毯依旧鲜艳亮泽，并未因半个世纪过去而变暗沉，手摸上去，毛质紧密而细滑，不是现在的毛毯所能比的。

　　

　　每逢晒被子，小孩子们过节一般，兴冲冲的，把一排排首尾相连的被褥当成游乐场。最喜欢在反折的被子中间钻来钻去，感觉自己变成一尾小鱼，在棉布的河中游走，有时候两个钻被子的孩子撞到一起，就会乐不可支的傻笑起来；或者躲在被子中间不动不语，大人们的说话声远了，世界似乎也远了，小人儿第一次体味到神秘和孤独。沉迷于钻被子的游戏，直到被大人们笑骂，才怏怏不乐的从被子里蹭出来。不过，出来也有好玩的事情，妈妈会给我一个藤掸子来拍打被子，把藤掸子当成武器，把被子当成假想敌，用力挥舞着拍过去，随着“噗噗”声响起，有尘埃在阳光下亮晶晶地飞舞，总是看着看着就着迷了——一粒尘埃，因为有了阳光的辉映，也可以舞蹈成美丽的精灵！

　　

　　

中学时代，楼房代替了平房，人们为住进新楼房而欣慰，而我却若有所失。幸好是一楼，有个小小的院子，可以栽种一株葡萄，可以安置一方小桌。家里每次吃鱼、吃鸡，妈妈总把鱼或者鸡的内脏深埋在葡萄下，到秋天那葡萄便回报一串串紫色的珍珠，酸甜多汁。爸爸做的水泥桌也带了来，放在小院里，晴天泡一壶茶，在葡萄架下享受阳光的晴暖；雨天，看朵朵雨花在桌上起舞，倏忽不见。

扯一根绳，还是可以晒衣被，只是十家八家一起晒被子的壮观景象不复存在，而且小院窄仄，一次只能晾晒一床被子，若想多晒，只好排队等明天。人也没有了儿时的心境，写完作业，就一头扎进名著的海洋，虽是囫囵吞枣，却也从那时开始痴迷于文字。若有些闲暇，还喜欢折星星、写日记，偶然想起小时在被子里乱钻的情景，便觉得幼稚得很——那是一个自以为长大的年龄。

大学时期，铺天盖地晒被子和暖水瓶排队可称得上两大校园特色。每逢雨雪后的新晴日，同学们笑着闹着，纷纷抢占有利地形，抢一米阳光驱走被褥和心里的潮湿。最便捷的地方，自然是宿舍阳台，于是，宿舍楼外墙倏忽间就被装扮成马赛克一般的彩色格子墙，远远望去，原本灰蒙蒙的楼焕然一新，一栋挨着一栋，五颜六色，蔚为壮观。甚至操场的单双杠，篮球架，树林旁的雕塑……都承担起了为我们晒被褥的重任。当时并无他感，今日回想，却颇为令人怀念慨叹——那葱郁繁茂的青春芳华啊，就在一次次晒被子的笑声里匆匆而逝了。

　　

　　

　　终于有一天，离开父母，有了自己的小家，房子很大，阳台很小，摆几盆花和一张小藤几，便觉逼仄，两人对面需侧身而过。不再用晒衣绳，电控的晾衣架高悬，在短短的衣架上紧密排队的，也不再是被子，而是一只只不锈钢衣撑。阳台——本是迎候阳光的露台，如今不见阳光踪迹，多灿烂的阳光，也被探出去的雨檐阻住脚步，伸出手，试图采集一把金色的太阳花，却总是空空。被褥从此与阳光无缘，每晚无奈眠去，梦里常闻到阳光的味道，醒来时冷寝依旧。晒被子的快乐不复存在，只有在梦中一次次重温，之后，是挥之不去的惆怅。

　　

　

　什么时候，离阳光这么远了？每天蜗在房间里，偶尔出门，防晒霜、阳伞、太阳镜装备齐全，是自己刻意疏远了阳光，也疏远了那些阳光下才有的喜悦。雨季过后，潮湿的被褥需要阳光曝晒，才能松软怡人，心灵呢？打开房门吧，拆除挡住阳光的藩篱，用袒露的心灵拥抱晴朗，即使难觅晒被之处，至少，我们能再一次拥有阳光下的喜悦。

［文章已发表纸刊，不问自取者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