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北月枫园》牧童歌谣 (二十九）

Jessica

原创小说《北月枫园》牧童歌谣 29

姜同凯和 Kate，于思聪和 Mark 的婚宴，也是北月枫园的毕业告别宴。 这一批来自八十年代清贫的中国，才华横溢的学子们，将要告别他们在美国的母校，带着他们的美国梦，进入另一个他们未知的，却又充满向往和期盼的世界。

大家把这四五年来一起的时光都化在欢声笑语里。 从姜同凯那辆叮当乱响的破车，到杨劲松这几年为了剪折扣券翻阅的足能摞到月球那么高的报纸画报；从马化鹏猪窝似的房间，到李可欣和许月莹精致的让人瞠目的厨艺；从钟铭以雷霆之势出手拿下年仅二十岁的小雨嘉，到 Mark 对思聪多年痴情终成正果。。。。 然后，一桌人一起打着拍子，一字一顿地模仿马化鹏初到美国教课时的山东英语："来特咪，英戳丢死。。。。" 在一片大笑中，在姜同凯和于思聪的讲解下， Kate 和 Mark 终于明白了那句实际上是 let me introduce，笑得恨不得滚到桌子底下。

Kate 举杯说："我笑是因为这句实在太逗笑，也是因为我实在太感动了。 你们每一个人，都没有任何家庭财富，没有语言背景，你们都经历了土生土长美国人不能想象的艰难，你们却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土生土长美国人都要成功，我敬佩你们每一个，你们都像我的 Kevin 一样，是出类拔萃的精英！"然后 Kate 转头看着姜同凯说："当然了，在我眼里，Kevin 比你们还更英俊可爱。" 姜同凯一把拉过来 Kate 就是一个热吻。 大家一声尖叫，拍桌子举杯欢呼。

Mark 提议大家玩"扔鸡丁"（catch the chicken）的游戏，就是每人隔着桌子往坐在对面的自己的妻子或丈夫的方向抛出一块鸡丁，让对方接住（不能用手接），接不住的罚酒。 这一下小包间里可炸了锅，满屋顷刻间鸡丁乱飞，大家伸着脖子，张着大嘴，左扑右闪接鸡丁。 轮到 Kate 了，她说："你们太老实了！" 说着，双手把自己的领口扯出去一尺远，一下把姜同凯扔过来的鸡丁兜进了自己胸里。 大家正在一声欢呼赞叹美国妞火辣，正在笑背过气去的时候， Mark 站起来一扯自己的裤腰，把思聪扔过来的鸡丁一把兜进了自己裤裆里。 大家简直疯了，怪叫大笑得涕泪横流。 钟铭拍着大腿说："这就是他妈的为什么咱们永远拼不过这帮老美！"

大闹大笑之后，离别的气氛瞬间来临，钟铭提议大家每个人说说自己未来打算。 可欣说："你们也都知道，劲松找到波士顿附近一家电力公司的工作。我嘛，好办，幸亏当时从社会学转了电脑专业，电脑的工作到处都有，我先跟劲松到波士顿，把家安顿好了，然后再工作吧。" 杨劲松说："其实，可欣不工作也行，我们也都不那么年轻了，该要孩子了。当学生的时候不敢要孩子，现在去波士顿，那可是个养孩子的好地方。应该生个加强连！" 可欣妩媚地笑着，拍了他一下说："想得美！波士顿那么贵的房子，孩子住哪儿？"

思聪找的工作是得克萨斯州一所大学的教职，是一个 tenure track （通往终身教授资格）的助理教授职位。Mark 说："我做梦都想不到能娶思聪这样又美丽又聪明，简直是个天才一样的妻子。 我脱离家族银行企业了，我要跟思聪去得克萨斯，到了那边，我就找工作，从银行职员干起，一步一步来。 以后，我和思聪会在我们得克萨斯州带游泳池的大房子里招待你们，还会有两条狗，和一群跟思聪一样聪明一样漂亮的孩子！" 思聪说："哎？我发现这男的怎么都是孩子迷啊？这都怎么啦？"

"我不是孩子迷！"姜同凯赶紧接过话来，"我是代码迷，我跟 Kate 已经租好了一个小公寓，就在学校附近，我俩也没钱，我也不打算找工作，我们就简简单单，过基本生活，反正不会饿着 Kate。 我就把我的安全系统先做好再说。" Kate 说："谁说我家 Kevin 没有工作？ Kevin 是创业公司老板呢。"然后她转向 Kevin 说："我帮你注册了一个公司，你上次偶然说起，你如果自己有公司就要叫它 NetSecure，我把 NetSecure 这个公司名注册下来了，不会有第二个 NetSecure 了，你有自己的公司啦。" 姜同凯有点懵了："在中国注册公司需要大笔资金，在美国不需要吗？" Kate 说："咱们这个地区，$149美元就可以注册哦。" 姜同凯对大家笑道："我这回知道皮包公司是什么意思了，$149，正好够买个皮包的。" "一个皮包再加一个秘书，也就是我喽。"Kate 笑着说。

马化鹏说："我和月莹就去纽约了，跟钟铭雨嘉一块，到纽约混去。" 大家问月莹有什么打算，马化鹏抢过话来说："咳，她能干什么，在家呆着生孩子吧。" 月莹笑了笑说："我想写小说，学画画呢。" 马化鹏小声嘟囔："净干那没用的。" 即使马化鹏这样说，许月莹的脸上仍然是雅致的微笑。

钟铭说："我们俩跟马化鹏两口子一块儿去纽约了。 上个月陪雨嘉看纽约的工作机会，刚飞了一趟纽约，我们还挺喜欢的。 雨嘉以后在纽约大学附属医院当护士，然后要申请纽约大学的护理研究生，以后我们小雨嘉要当有处方权的儿科护理医师呢。"钟铭说着，微笑着用手指蹭了蹭雨嘉的脸颊。 雨嘉说："我们到了纽约还要找王留存，现在跟他也失去联系了，但是我们一定找到他。"

燕妮是一个人来的这个告别宴，她也没有说多少话，这会儿说："你们都毕业了，咱们北月和枫园的人们都学业有成，工作优秀，而且都成家了，太棒了。 我还有一年才毕业，就继续住在新枫园楼里吧。 我们鹏鹏现在也上学了，佳佳也上幼儿园了，孩子刚适应，我们也不想搬家，我毕业后可能就在市里教育局找个工作。" 大家都问："克俭还好吗？" 燕妮说："他挺好的，他这几年做餐馆也做惯了，而且孩子大了，他父母也比较闲了，三个人都说想自己买个餐馆，自己经营。 等我工作了吧，想攒钱给克俭买个餐馆，让他自己当老板，也省得他到处受气了。"

雨嘉说："买一个餐馆怎么也得十万美元吧？ 燕妮你那里弄那么多钱啊？"

燕妮说："克俭打工的钱我一分都没花，都给他存着呢，有几万了。 等我工作了再帮他攒点儿，实在不行就到银行贷些款吧。"

许月莹说："要不然咱们大家给燕妮凑点钱，以后克俭餐馆赚钱了再还咱们。"

还没等大家说话，燕妮就抢着说："那可不行。月莹你是好心，我谢谢你，可是你不了解美国情况，在美国各人之间是互相不借钱的，即使亲兄弟也互相不借钱，要借找银行借。现在股市这么好，即使管别人借几百美元也耽误人家赚钱呀，人家的损失根本算不清的。" 这么一说，月莹不说话了，大家也都知道燕妮说的是对的，在美国真的没听说谁跟谁互相借钱的。

思聪问："上次我们给鹏鹏买的衣服他喜欢吗？"

燕妮说："我婆婆不让穿，说颜色浅不禁脏，而且她非得说孩子冷。 其实孩子每天放学回来一身汗，他们小朋友都穿短裤，就我儿子穿两层秋裤，弄得他都没法参加球类运动。 我婆婆从国内给孩子买了好多衣服，不把那些衣服都穿完，她不让穿别的。"

大家都沉默了。 雨嘉又想起上次见面时，鹏鹏胸前别的那块擦鼻涕的粉底翠花手绢，可怜的鹏鹏，整天穿着男女不分，不伦不类的衣服，捂得那么厚，一个男孩子，让他不能跑不能踢球，能跟小朋友和群吗？ 怪不得鹏鹏整天不爱搭理人不爱说话呢。

燕妮本来今天不想来的，她一出门，公公婆婆就说她不管孩子，她要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公公婆婆又不让，说怕孩子吃坏肚子，怕孩子感冒。 燕妮不明白大夏天的，人家孩子都在外边疯跑，怎么自己家孩子出个门就怕感冒？ 可是她稍微一说，公公婆婆就说他们累死累活来给带孩子还不落好，跟燕妮大发脾气。 陆克俭本来就心情不好，整天沉着脸，自己老妈一埋怨燕妮，陆克俭就想息事宁人，不能说老妈，只好说燕妮："你非得去人家聚会干什么？ 人家都没孩子，又各个找的那么高薪水的工作，要钱有钱，要时间有时间，想怎么玩怎么玩，咱们能跟人家比吗？" 燕妮每次出个门就家里大闹一场， 但是思聪和姜同凯的婚宴，北月枫园的告别宴，她怎么能不去呢？ 燕妮到底堵着气出来了，回家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战争呢。 她觉得好累好累，这个家，真的把她的青春都抽干了。 最让她伤心的是，家里陆克俭阴郁的性格，暴躁的脾气，公公婆婆的冷言冷语，让鹏鹏和佳佳在家里感受不到快乐，两个孩子现在越来越易怒，不跟人说话，动不动就哭。 孩子一哭，公公婆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埋怨燕妮这个当妈的，没给孩子穿够衣服，没给孩子做对晚餐，没给孩子哄睡觉，没给孩子吃够水果。。。。。 他们埋怨燕妮也不避讳孩子，让孩子经常看到自己的母亲挨骂。

不管怎样，燕妮现在来了，跟大家坐在一起，她不想把大家高高兴兴的气氛搞坏了，就转了话题："小雨嘉，你可是咱们这届毕业生的大明星啊，好家伙，你获的那什么奖，我们都没听说过！ 钟铭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善事了，找到雨嘉这么年轻漂亮又有才的太太？" 钟铭赶紧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支花，单腿跪地捧到雨嘉面前，大家哄地一笑，才又热热闹闹地说笑起来。

散去的脚步让雨嘉无比伤感，男生们互相拥抱告别，雨嘉也轮流抱着思聪，燕妮，可欣这三个姐姐，久久不肯松手。她们一起租下枫园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在枫园朝夕相处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可是现在，她们要分散到天南海北美国四个不同的州，以后见面都难了。

雨嘉的另外一个告别派对是护理学院一起朝夕相处四年的同学们。 护理学院的一百位同学，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个都那么可爱。 他们互相用笨拙的针头扎过同学的胳膊，用听诊器听过同学的心脏和肺叶，他们一起跑医院，一起写护理报告，一起在寒冬里搭车，一起面对让人发疯的考试，他们各有报复，各有梦想，却在这四年中志同道合，患难与共。

Jason走过来给了雨嘉一个长长拥抱："Jasmine，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我这四年怎么能够过来。你是我见到的最聪明最善良的姑娘，我祝你永远幸福！" 雨嘉也热泪盈眶："Jason，谢谢你四年给我的陪伴和鼓励，你帮我太多太多了，我会永远记住你，我也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Jason说："我到现在还不相信根号一就是一。" 两个人含着眼泪一起笑起来。

Nina抱住雨嘉，说不出别的话，就反复地说："Thank you！Thank you！I will always remember you。" 犹太民族的坚强和韧性在 Nina 身上体现无疑，在和 Rene 离婚之后，Nina 不但自己解决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而且成为了护理学院的优秀毕业生。 Nina 高大英俊的男友和他的全家都来参加了毕业典礼。 而且 Nina 已经成为了美国公民，又帮助妹妹也申请到了美国的大学，还准备把在以色列的妈妈也移民到美国来团聚。 Nina 曾经说过："我觉得犹太人和中国人有着同样的灵魂。" 是啊，这样的奋斗拼搏，披荆斩棘，绝处逢生，不正是这两个伟大民族共同的精华吗？

在离开的前一天，雨嘉去拜访了黎姐。 黎姐的那条街道还是那么美丽，雨嘉仿佛又回到自己初到美国见到这条街道时的震撼，时过境迁，这条街仍然是她脑子里抹不去的画面。 黎姐房子还是那么整齐温馨，黎姐的儿子也非常可爱。 四十几岁的黎姐，并不显得有多少中年女人的痕迹，她的脸上有一种平静和安详。 周文轩不在家，雨嘉问："周先生呢？"

"他回国去接他儿子去了，以后他儿子会来跟我们一起生活。"

"黎姐，你还好吗？"雨嘉担心地说。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都是那样过吧。"黎姐说，"你呢？钟铭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什么事都让着我，我觉得很幸运。"雨嘉说。

黎姐笑了笑，眼睛似乎看着面前什么地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钟铭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你正好满足了他的英雄情结。 可我看你也不是永远当小女人的，以后钟铭可能需要重新适应你。"

雨嘉晕头转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黎姐，你以后如果来纽约，千万来找我。"

飞机起飞的一刻，雨嘉看着窗外美国中西部的大地，好像看到了她四年前离开的中国华北大地，也是这样的机窗，也是这样的高空，她却从一个在飞机上连要一杯可乐都不敢的小女孩，变成了学业初成事业起步的已婚少妇。 在这片土地上，她挣扎过，奋斗过，跌倒过，也站起过，而且她遇到了她的爱人钟铭，雨嘉第一次觉得，就像热爱生她养她的华北大地一样，她也深深地爱上了美国。 雨嘉把头靠在钟铭的肩上，钟铭轻轻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小雨伞，咱们这就去纽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