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老想着去下乡的地方看看,直到前年秋天,时隔四十八年之后,老伴陪我自驾游来到这里。站在村头望去,眼前的一切让人感觉变化很大:原来的30多户人家剩下了不到一半;穿村而过的沙土路换成了水泥路;土屋和土墙改成了砖瓦建筑;矗立的电线杆说明通了电;远处的荒草甸子上出现了更多的树林。只不过这些变化相对于近50年的时间来说,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就连鸡鸣狗吠声也没有。隔着院墙看过去,即不见老人闲坐,也没有小孩子嬉戏,了无声息。想找个人聊聊,可是看到的两个中年人估计那时还未出生,只好作罢。这里是我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地方,它记录了我的青春和成长,经历了我的惆怅与迷惘,沉淀了我的追求及情感。望着昔日热闹的小村庄,那些渐行渐远已经尘封的记忆又渐渐苏醒过来……。</h3><h3> 一九六八年底,由于政治和社会的原因,全国各地一千七百多万初、高中学生被鼓动起来造反。经历了大字报、大串联、打倒走资派、破四旧、两派之间武斗等一系列运动;经历了全社会进入一种骨肉相煎、众生恶斗的大动乱洗礼;而后就被时代洪流裹胁着,被迫离开了城市,卷进了农村那广袤的土地上。这就是举世闻名、空前绝后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h3><h3>一、送别</h3><h3> 我所在的辽宁省阜新市自然不会例外。当时文革刚刚结束,复课闹革命不到三个月,书桌前屁股还没坐稳,而学生中两派的斗争经过一位18岁的学生领袖被另一派刺死,在"支左"军代表的划分下终于有了胜负。被支持的一派扬眉吐气、趾高气扬,被压制的一派低头耷脑,灰心丧气(我至今仍不明白,原本纯真的同学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誓死保卫毛主席。缘何会分成两派且视对方为仇敌,欲杀之而后快)。好在同学们还来不及整理心情又接到了交出户口本到农村去的通知。一场让无数家庭被迫分离的悲剧拉开了帷幕。</h3><h3> 限期来了,十天之内交出户口本,由学校统一办理户口迁移,打点好行装准备启程。拒绝交出户口本的将采取红卫兵轻车熟路的"革命行动"⋯⋯抄家。学校在军代表支持的一派里选拔出两百个根红苗正的学生作为"督查队"执行这些决定。事实证明这些红卫兵的执行力是超强的:对那些说服无效的,任凭你哭天喊地,照样翻箱倒柜把户口本找出来。限期一到,除督查队外,全校初、高中生便一个不漏地去了农村。只是令"督察队"员们始料不及的是:几个月后,他们也去了同一个地方。当见到被自己抄家而先行一步的同学时,不知道他们心中会作何感想?</h3><h3> 我去的地方是辽宁省与内蒙古自治区交界处。走的那天早晨,天空阴冷萧瑟,北风呼啸。学校的操场上人头趱动、熙熙攘攘,边上停满了解放军的大卡车。人群站成一个个小圈,外边是愁眉紧锁、千叮万嘱的长辈,中间是我等十几岁懵懂少年感受新奇的笑脸。此时的操场上,呼儿唤女的叫喊声、嘤嘤啜泣着的低语声、脸盆牙缸的撞击声以及摩肩接踵的脚步声统统交汇在一起,犹如奏响了一首时代的狂想曲,伴着大家复杂、纷乱的心情在尽情的挥洒。终于,要走了,叫喊声夹杂着哭声顿时大了起来,无数条手臂伸向汽车的两侧。我也挥挥手向家人告别,突然间感到心中一沉,鼻子发酸,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怀油然而生。</h3><h3> 我们转乘火车,高唱着"中华儿女志在四方"的歌曲,象一群飞出笼子奔向了自由的小鸟,怀着建设祖国的一腔热血,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满怀激情,斗志昂扬地向广阔天地奔去。那时的火车速度很慢,天将黑才到达辽宁省彰武县章古台公社。各生产队的马车早已在等候,又过了二三个小时终于到达了我人生旅途的第一个驿站⋯⋯西柳条洼村。</h3><h3> 老师们也来送行,只是语文、地理两位"反革命分子"老师此时还被日夜关在学校厕所里面带有蹲便器的"豪华小单间"里没能前来。</h3> <h3>二、插队</h3><h3> 不知是哪位高人发明了"插队"这个词。那时的农村除了娶进来嫁出去的姑娘外很少有人口流动,村民靠着亲情关系排成了一个长队,并无间隙,我们来了就像"夹塞"一样挤了进去。</h3><h3> 耕地面积有限,其它地方都是沙丘,开荒也不打粮食,所以生产队的粮食产量和社员们的总收入除受天气影响外几乎是不变的。好在农村自古以来就是人口的蓄水池,多点少点好象影响也不大,虽然我们9个年轻人挤占了大家的口粮,但是社员们还是热情地接纳了我们。</h3><h3> 村子四周都是连绵的沙丘,长满了荒草。这里象是沙漠的边缘,地面覆盖着极细的沙子,一粒小石子也看不到。只要上面的植被遭到破坏,风就会把下面的沙子吹走,如果不加以控制,面积就会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最终形成一个锅底坑,个别的甚至有二层楼那么高。沿着坑边跳下去,人便裹在沙子里面一路下滑到底,非常有趣,现代旅游景点的滑沙与之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满头、满脸、满身甚至满嘴的沙子却是不可避免的,尽管如此,我们当年也是常常这样玩,并且乐此不疲。 </h3><h3> 这里通向村外的道路不是固定的,而且十分松软,要三匹马或牛才能拉动,还走不快。车辙一次次压过的地方,沙子被不断地吹走,路便慢慢地深陷下去。到了冬天,一场大雪把路填平,再走原路若偏一点就会压在路边的坎上,有翻车危险,所以经验丰富的车把式们都会重新择路而行。原来的路面到了春天又会长满青草,循环往复。</h3><h3> 在一些低洼的地方,座落着一个个小村庄和一片片的耕地。这些耕地因为人们世代的施肥和耕作,黄色的沙土地已经有些变黑但并不肥沃,而且不存水,完全靠天吃饭。主要种玉米、高梁和大豆,产量很低,亩产只有一百斤上下。</h3><h3> 民居一般是坐北朝南的五间房,墙壁是用绳子连接两块夹板,里面填土夯实一层层堆砌起来的,很厚。屋面也是厚厚的高梁秸,有利于保暖。中间的堂屋是炉灶间;东侧一间是仓库,存放粮食和农具;西侧三间相通,类似现在的起居室。室内靠南墙是一排土炕,冬天堂屋炉灶的烟就从炕里的烟道穿过,把炕烧热后就象是一个大暖气了。每间屋子有一樘窗户,木制的网格状,上面糊着白纸,就是在电影里经常看到有人用手指沾些唾液捅开窗户纸偷窥时的那种纸,一捅就破。社员们习惯一家人都睡在一铺炕上。年轻些的夫妻睡在炕西头,中间放一块门板做间隔,老人和不论多大的兄弟姐妹们都排在一起睡。社员们平时似乎很封建,男人在夏天也不能穿短裤,有碍观瞻。可是在家里,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兄弟姐妹们睡在一起却没有隔离物。连我们一开始分散住在社员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可真是一个地方一个习俗。</h3><h3> 村里没有电,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电话、喇叭、广播之类的各类电器啦。夜晚照明用的是煤油灯,一丁点儿亮,看书都不行,好在那时候的书不是"四旧"便是"毒草",没几本可以看的,看错了书轻则挨批斗,重则会进监狱的。天一黑,人们吃饭、串门、唠嗑等各种活动都围在这点亮光里进行,然后早早地上炕睡觉。但是在队部学习时却是另一种情景。有一种汽灯,也是烧煤油的,底部装煤油的地方有一个往里打气的管子,灯芯是一个网状的兜,点亮后比一百瓦灯泡还亮,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在这样的光线下人们的情绪明显地高涨许多,看来向往光明也是人类的自然属性之一啊!</h3><h3> 条件的落后使得村庄与外界的联络变得困难。书信往来需要有人从公社到大队再到小队的传递。队里有两副马鞍,就是队长、会计等骑马去大队或公社开会、办事用的。有人生病了,都是到大队部找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医生带着红十字药箱前来,打针或吃药,病重了只有套车去公社医院。社员们用的柴米油盐也需要到大队部的小卖部去买或用鸡蛋换。那时候政策要求彻底割掉"资本主义的尾巴",每户养猪、养鸡的数量都受到限制。我记得每户好象只允许养两、三只鸡,所以鸡蛋舍不得吃,主要用来换东西。人民币是"奢侈品",轻易不能拿出来用。</h3><h3> 这里虽然偏僻,也会有一些人光顾。曾经有一个云游四方的郎中,南方人,三十多岁,穿戴整洁,气宇轩昂,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看病时"望闻问切"四个诊法中的"问"诊先不用,看出问题了先说出你的症状,说对了,你信服了,才详细询问,开药方,但不收钱。他给人诊脉后说出的症状很准,所以全村的人有病没病都来找他诊脉,我也前来凑热闹,可惜已经忘了他是怎么说的了,也许是怪我胡闹吧,哈哈哈!他开药方不收钱,留下一个地址,希望看好了病的人写一封信给他,介绍一下情况。我想,如此敬业的郎中日后必成大器。可惜如今向钱看的医生稍多了些,这样的郎中太少了。还有一种人常常走过,那是些乞讨者,真正的穷人,只要吃的。不象现在的假乞丐,只要钱,给少了都不屑一顾。对这些乞讨者,社员们都表现的很热情,让进屋里,吃饱喝足后还带些干粮走。也许正因为偏僻与闭塞,受"文革"反传统文化的影响较小,中华民族"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美德代代相传、深深地植根于人们的骨髓里。不象城里,在"文革"中把象征着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精美瓷器统统打碎,现在又想着回归,谈何容易啊!比较特殊的现象还有一种。有些四十岁以上的单身女人也来乞讨,每逢此时,村里的几个光棍汉就坐不住了,纷纷上前献殷勤,当得知是附近有家室的便会失望而回。确实也有远道而来的。村里一个38岁姓赵的汉子就曾经接纳过一个近50岁的女人,在一起过了一年多,据说感情还不错。可是有一天突然听见这个汉子在街上叫骂,原来是那个女人不辞而别,顺手牵羊还卷走了四百多块钱,这在当时的家庭里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一个壮劳力一年半的收入。</h3><h3>三、斗争</h3><h3> 刚到农村的时候,我们牢记毛主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教导。要求生产队开展斗争"地富反坏右"黑五类的活动。</h3><h3> 那时候城市里的人们,除礼拜天休息外,属于自己支配的时间并不多。每天8小时工作外,晚饭后还要到单位去参加一个半小时的政治学习,风雨无阻,因为关系到政治态度问题,没人敢懈怠。农村也一样,甚至没有礼拜天,晚饭后全村的社员便会聚在队部参加政治学习。象中国老百姓这样关心政治的国家在世界上是极少的,这是因为人们的生活受政治影响太深。如果喜欢政治能够成为一部分人的爱好,而其他人只要热爱祖国、遵纪守法、安居乐业的时候,国家一定实现了稳定、繁荣和富强,圆了中国梦!</h3><h3> 我们的革命要求队长欣然接受。晚上开会时社员都坐在南面的炕上,队长和会计面朝南坐在北墙根,旁边低头站着一个地主、一个富农和一个坏分子,队里只有"黑三类"。批斗会开始了,我们几个知青面对"阶级敌人"站着,疾言厉色地轮流发问,要他们坦白自己的罪行。然后带领社员们高喊"打倒地主"之类的口号,并鼓动社员们积极揭发和控诉,可是应者廖廖。</h3><h3> 后来我们才知道,被批斗的人与社员们有着各种亲戚关系,而且那个地主老头平时为人和善,一向得到社员的敬重,怎么会有人真心批斗他呢。</h3><h3> 其实村里的这些所谓的富人,並没有多少家底。只是因为政治需要,按拥有的财富划了一条红线,红线的两侧就成了对立的阶级。不论其财富的来源是否合理合法,也不论其道德品质的优劣,昨日的三叔二大爷就这样成了敌人,继而再秧及到子孙。幸亏改革开放以后摒弃了所谓的阶级斗争理论,否则今天的农村不知道要出现多少批阶级敌人了呢。</h3><h3> 队长看穿了我们这些懵懂少年的幼稚,不再言听计从。开会时让剩下的"黑二类"沿北墙根坐下,与他在一排,看上去俨然成了"主席台"上的人。那个坏分子在开过批斗会的第二天就跑了,直到我离开那里也没回来。那些天晚上我们竟然有些害怕,睡觉时身边放了木棍,耽心那个家伙会来报复。</h3><h3> 恰在此时又发生了一件事。晚上正准备睡觉时,突然外面传来了一个人的大喊大叫声。"坏分子回来了"这一念头在我的脑海中闪过。不要怕!这是阶级斗争,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大家互相鼓励着,拿着木棍、铁锹就冲了出去。喊声渐渐近了,已经看到一个院落门前站着很多人,看到我们这副"拼命三郎"的架式,队长笑着迎了过来:没事,没事,夫妻吵架,你们不要过去,快回去睡觉吧!</h3><h3> 虚惊一场。</h3> <h3>四、救火</h3><h3> 也有不虚惊的。</h3><h3> 大概是69年秋季的一天夜里,平时召集大家出工或开会的钢轨敲击声骤然响起,急促而尖锐,大家全部被惊醒并坐立起来,吓得心里嘭嘭直跳。接着就听见队长在喊:救火啦!男劳力全部到队部集合!</h3><h3> 我们穿上衣服跑出去一看,只见西边很远的地方火光冲天,好像整个天边都烧红了,一大片黑色的烟雾直直的向上伸展,升到很高的地方才不情愿地弯曲着向南飘去,久久不肯散去。即便是深夜里,在火光的映照下,依然看的清清楚楚。后来听我妈妈讲,当时她下放的"五七干校"离火场二十多公里,也看到了火光和烟雾。</h3><h3> 是清泉火车站,大家立刻判定。两架马车已经备好,大家急忙跑回家拿工具,赶紧上车,六匹马在鞭子的甩动中奋力向前跑去。车站离村庄有15里路,是我们经常上下火车的地方。马车在沙士路上跑不快,经过一个多小时才到达。</h3><h3> 现场一片火海。那火势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大家都看楞了、惊呆了,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沿着铁路有一道长百米、高数十米、厚厚的火墙横亘在眼前。火焰翻卷着、升腾着,窜到高高的夜空里化作浓浓的黑烟,笔直地向上飘去。原来是油罐列车脱轨。在火光中可以看到冲出铁轨的火车头倾倒在路旁,前面的十几节油罐车七扭八歪地横在铁路两侧,铁轨拧成了麻花,轮子,车架等钢铁配件散落一地。有一个油罐车竟然折了个弯爬到了另一个油罐车上,使人瞪大了眼睛都不敢相信惯性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力量。撞破的油罐车里面黑色的原油带着火汩汩地流淌,经过之处便燃起熊熊烈火,淌进低洼地便形成一个个大火坑。此时木制枕木早已不见了踪影,车体以下的部分,包括车架、车轮、铁轨都被烧成了桔红色还透着白;一些油罐车没有倾倒,因为满载着原油,车体没有烧红,可上面灌装口里喷出的火舌却冲天而起。时不时还会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那是后面有几辆尚未起火的油罐车也因前车的炙烤灌装口轰然崩开,火舌随即窜出。我们到达时火势还在不断向后车延伸。幸亏这里的铁路与地面几乎是平行的,没有落差,否则后果会更加严重</h3><h3> 因为来救火,带了锨、镐等工具,但火场根本无法靠近,离几十米远都无法站立。此时四面八方赶来救火的人已经布满了铁路两侧。没有人号召和动员,没有人许以利益或荣誉,没有人不知道救火会有危险,酣睡中,一人看见火情,全村立刻驰援,义无反顾。这就是有着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中国老百姓,可敬的农民兄弟。</h3><h3>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铁路职工过来告诉大家,把脚边的沙子尽量往里铲,滚动推进,争取把着火的原油盖住。并且再三强调:原油不会爆炸,叫大家放心。我们立刻行动起来,把早已脱下的衣服兜在头上挡住热浪,快速前进十几米,铲起沙子奋力向前扔去,扔出三、四铁锨就已经烤的受不了了,连忙跑回来。此时人已经来了很多,本村人早已挤散,根本顾不上谁是谁了,大家轮番上前,只有一个念头:救火。冲上前去时,汗流浃背;退回原地后,冷风习习;前胸烧烤,后背纳凉;汗如雨下,旋即又干;人们就这样"享受"着天然的桑拿浴。脚下的沙子太烫了,钻进鞋里脚很快就起泡,没有几个人幸免,可在那种情况下,似乎没人在意这些。随着油罐车流出的原油逐渐减少和人们用沙子不断的掩埋,火势慢慢地小了,人们离铁路越来越近,跑上前去时能把沙士扔到铁轨附近了。</h3><h3> 后面油罐车上的救火更是惊心动魄。车站的旁边有一个铁路职工宿舍区,此时已将所有的被褥、衣服等收集起来浸透了水。几个人沿着后面还没起火的油罐车顶爬到前车火舌肆虐的灌装口,一个人顶着棉被扑向火口,用棉被盖上去。这是何等的勇气啊!罐车顶部是圆的,且不说离地面有几米高的落差,下面都是烧变形的铁轨、散落各处的车架零件和车轮,滑下来有多么危险;那么大的火势,一床被子不可能盖的住,烧伤几乎是难免的,没有钢铁的意志和牺牲精神是万万做不到的。果然,一床,两床不顶用,火舌虽然小了,但还能透过来,不断地盖上去,才终于不见了火光。停了一会儿,这些人又继续向前一节油罐车爬去⋯⋯</h3><h3> 这边的铲沙也有了成果,低洼处的火坑被填埋,沙子开始堆上了铁轨。热浪减弱了,人们靠的更近,人多力量大,后来竟把油罐车的下半部分全部填埋起来,肆虐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时间也来到了第二天中午。我们紧绷的神经这才开始松弛下来,感到了饥肠辘辘和疲惫不堪,脚上烫的泡也疼起来,可是看到这么严重的火灾被大家扑灭,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高兴和自豪。铁路两侧黑压压的救火人群开始散去,同夜半三更赶来救火时一样,不求任何感谢与回报,回家了。</h3><h3> 过了一阵,听说铁路修好通车了。队长去公社参加了表彰会,给每个救火的人带来了当时最高的荣誉:每人一套《毛泽东选集》。</h3><h3>五、艰辛</h3><h3> 比起生产建设兵团和国营农场的知青,插队落户的我们似乎更加"自由"。下乡几个月后,学校曾经派老师来看望过我们一次,之后竟然再也无人过问。虽然明白下乡是因为"文革"导致经济崩溃,大量的青年无法安排就业,而更重要的是政治原因,却想不到我们会像城市里随手扔掉的包袱,抹掉的记忆,让曾经冲锋陷阵的红卫兵小将们自生自灭了。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需要有人管理与呵护,所以这样的"自由"并不是我们想要的。后来,政府设立了"知青办",那是若干年后的事情了。幸亏有好心的生产队长和社员们一直在关心着我们,给了我们无私的帮助。</h3><h3> 一段铁轨挂在树上,无论是出工还是开会,用铁棍一敲,全村人就知道了,这是村子里传递信息的唯一手段。农村是集体经济,生产队的一切都归社员共同所有,集体劳动,按工分计酬。我们村在附近还是比较富裕的,每个工也只有七角钱上下。 开始时我们每天只拿6分工,即每个工4角多钱,妇女为8分,男劳力为10分。初来乍到的不会干,劳动效率低,有情可原。一年后,我们已经和男社员干同样的活,出一样的力时,工分也只涨到和妇女一样的8分,有点不太公平。虽然我们还是未成年人,力气不足却年轻好胜,总想尽快达到壮劳力的标准,所以每天出工回来,也是累的够呛。 我第一年干了260多天。挣到一百多元钱,很高兴,毕竟,16岁的我已经自食其力啦,自豪!</h3><h3> 生活的艰苦主要表现在伙食上。正因为没人管没人问的"自由",我们不能像国营农场职工那样有食堂和伙食标准,他们吃的再差,也不会像我们这样缺乏营养。</h3><h3> 刚到农村时,正值冬季,知青的安置房还不能盖,男生安排住在队部,女生两人一组住进了社员家中。每天留一个女生在队部做饭,其余的人全部出工。</h3><h3> 其实做饭挺简单的,在直径约一米的大铁锅中间放点水,烧开后把和好的玉米面用手团一团贴在锅壁上,盖上高梁桔编的簾子,猛添柴火烧一会儿就行了。玉米饼的下面有一层厚厚的锅巴,乍一吃挺香的,可不幸的是后来玉米饼和玉米糊糊几乎成了一天三顿一成不变的主角,却没有什么粮食可以替代它们。偶尔也会做上一顿高粱米饭,却都不太爱吃。那时大米白面小米之类的细粮是没有的,谁回家探亲时才会带回来一点点,宝贝似的。因为城里粮食也凭粮本供应,细粮是极少的。</h3><h3> 缺少菜吃是我们的主要困难。因为频繁地"割资本主义尾巴",社员没有自留地,只能在房前屋后零星种上一点蔬菜。我们也一样。春天来了,我们就和全村人一样开始做大酱,用煮过的黄豆,发酵、腌制,经过一个多月后就能吃了。家家都是一大缸、一大缸的腌,这是全村人一年到头的主菜。</h3><h3> 春天里青黄不接的时候,一日三餐都只能是玉米饼蘸酱吃,当然有酱吃就已经很好了,我们年轻能吃咸,酱总是不够吃,没酱了就只能玉米饼蘸盐水吃。有一年队里分玉米芯,用柳条筐往下倒时碰开了酱缸上面的盖子,玉米芯哗的一下冲进酱缸里,等清理干净大酱已经损失了一小半,害得我们吃了半个月的玉米饼蘸盐水。社员们看不下去了,经常会有人端来一碗大酱或咸菜,每逢这样的时候,大家都没有了往日的儒雅,一个个都变成了饕餮之徒,不管多咸,九个人往往是一扫而光。</h3><h3> 夏季苍蝇很多,酱缸不注意盖好就会生蛆。社员家里偶尔会发生这种事,而我们还是一群孩子,酱缸生蛆几乎就是难免的。记得吃饭时第一次看见酱里有两个白白胖胖的蛆在上下蠕动时,真是恶心死啦,一个男生端起碗就倒掉了,大家也没了食欲,几个女生还出去吐了起来。熬到晚上收工后大家都饿极了。一边啃着玉米饼,一边在端上来的酱里面用筷子扒了扒,还是有蛆,怎么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一个女生出去调了一碗盐水,几个女生蘸着盐水吃了起来。男生也学着,这顿饭过去了。酱还在那里放着,谁也没去动它。盐水当菜吃过几天后,吃饭时一个男同学开玩笑说:其实蛆不脏,优质蛋白,炸炸很香的。引来了女同学们的一通嗔骂。这时候酱缸里面看到的蛆已经挑出去了,钻在里面的没法找。那个男同学舀来一碗酱,找了一会儿,没见到蛆就吃了起来。几天一过,男女同学陆陆续续地都加入了这一个阵营,毕竟顿顿盐水当菜的滋味太不好受。再后来便成了习惯,看见蛆就象佳肴里掉进的草棍一样,挑出来也就罢了。</h3><h3> 春天大地刚刚复苏,沙坨子阳面青草开始返青,其中夾有小蒜和曲麦菜,人们就开始挖着蘸酱吃,沒多久小葱下来了,就开始吃葱叶了,这是一道主菜,家家必备,一直吃到秋天。到了夏、秋两季青菜逐渐多了起来,不仅有葱,青年点房前屋后也栽了些辣椒,茄子秧,西葫芦,南瓜等,隔几天也会有点收获。秋天,生产队会分些白菜、萝卜和土豆,生活上就好多了。</h3><h3> 人生来都是平等的,无关城市还是农村,但成长环境和受教育的不同会使人们形成迥异的生活习惯乃至世界观,这些通过后天潜移默化而来的东西会深深地刻进脑海里,融入到血液中,终身难以改变。从代表先进文明的城市来到相对落后的农村,的确是很难适应的。同龄的农村孩子虽然生活的也很艰苦,但这里毕竟是故乡,是自已出生、成长的地方,能够适应这种环境,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父母兄妹,有家庭的温暖。可我们呢,这些都没有,完全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被告之必须在这里扎根一辈子的地方。就象在森林里迷路的羔羊,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出路,哪里是尽头,哪里是远方。时间久了心里头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时时刻刻坠在那里,难以舒怀。</h3><h3> </h3> <h3>六、吃肉</h3><h3> 那时除了过春节一年到头是很难见到荤腥的,只有偶尔去公社办事的时候才会在饭店里吃到。我曾经吃过一次马肉,那是我们三个知青在饭店要了一盘,两角钱,我还记得。据说是病死的马。</h3><h3> 半年没吃肉啦,我们动起了弯脑筋。村里民兵排长的儿子和我一样大,平时经常在一起玩。我们就撺掇他去偷一条狗来炖着吃。本来也没很当真,说过也就算了,结果几天后不知道他从哪儿真抱了一条不大的黑狗来,不凶,跟他也很熟。我们找了一根长木棍斜靠在墙上,把绳子一头固定在棍子的上半截,另一头挽了个活套,想套在狗脖子上,可谁都不敢。最后还是让男孩子抱着狗,这才算套上,男孩子见了连忙放下狗躲到屋里去了。我们七手八脚地把狗吊在了棍子上。眼看着黑狗从不住地使劲蹬腿到抽搐式的伸腿,感觉挺可怜的,心中着实有些不忍,可还是抵不住吃肉的欲望。过了五、六分钟,看看黑狗一点都不动了,就把它放了下来。突然想起,谁会剥皮呀!这种事情不敢声张,也不能去找社员帮忙,还不知道狗是谁家的呢。作难啦!咋办?面对死狗,大家束手无策。这时那个男孩子走了出来,看到黑狗躺在地上,立刻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责怪起我们来。其实我们也都后悔了,心里挺难受,让他说的我们心烦意乱,于是反唇相讥说:不是你抱来的吗?不是你也想吃肉吗?怎么能怪我们呢。男孩子让我们说的张口结舌,无话可说,只是哭个不停。正当我们争执不下的时候,那条狗的腿突然动了一下,接着又动了一下。我们都看呆了,小男孩二话没说,弯腰抱起黑狗就跑了。真扫兴!狗肉没吃成,还弄得大家心里挺不是滋味,真是悔不当初啊。那个男孩子也好长时间没到知青屋来玩。经过这件事,我们知道了杀大动物还真是很难下手,同时也见识了狗狗顽强的生命力。</h3><h3> 没吃到肉我们还是有点不甘心。过了一阵,一个对我们这些知青很崇拜的半大男孩子,十四、五岁吧,在知青屋玩的时候,我们故意问他想不想吃鸡肉饺子,随后描述的那个好吃劲让他把眼睛都瞪绿了。然后才说出计划,叫他回家抓只鸡来,那孩子果然照办,傍晚时分把鸡拎来了。有同学会杀鸡,自告奋勇地干起来,鸡腿和翅膀的大骨头除掉后,剩下的连肉带骨一齐剁碎拌好馅包起饺子来。饺子下锅了,几个人围着转,真是迫不及待了。出锅喽!每人一碗。几个月未见肉了,吃得那叫一个香啊!虽然净是骨头渣子,上下牙根本碰不上,哪里还顾得上,狼吞虎咽、一扫而光。吃完了,摸摸肚子,从里向外地乐,还教那个男孩子回家后就当不知道,你爸问就说可能被黄鼠狼叼去了吧。那时候只要有肉吃,别说让我们当一回黄鼠狼,当什么都行。可是第二天那个社员就知道了这件事,并没有来找我们麻烦,而是把儿子揍了一顿,听说后我们心里都挺难受的。后来我们见到那个社员时心里很愧疚,倒是他象没事似的,对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纯朴加胸怀!</h3><h3> 这些事都是我们男知青干的,当时女同学为什么没在场呢?真的忘了。</h3><h3> 那个年代,如前所述,社员就靠鸡下个蛋换个油盐酱醋呢,杀一只母鸡对这家人是多大的损失可想而知。我们真是造孽呀!</h3><h3>七、跳蚤</h3><h3> 先说虱子。因为常年不洗澡,加上我们这些男孩子虽然出于无奈都学会了缝补浆洗却懒得干,衣服脏了也是得过且过很少换衣服,所以身上的虱子就从来没断过,临睡前抓虱子成了每天的必修课。几个人头围在油灯前,两个手指甲盖对准虱子一挤会发出轻微的啪啪声,伴着大家的说笑声,此起彼伏,象是在伴奏一般。还有,夏天在地里干活休息的时候,男人们都会脱下上衣来逮虱子,那可是一道民俗文化靓丽的风景线:一群老爷们光着膀子低着头拿着衣服在揉搓,远远望去还以为是集体做针线活呢。俗话说虱多不痒,习惯了也就不当回事了。</h3><h3> 可是跳蚤就完全不一样了。对我个人来说,它是我下乡期间深恶痛绝的动物。如果说农村的艰苦生活在物质方面主要表现在饮食上的话,那么在身体上难忍的就是这个跳蚤了。我的皮肤比较敏感,一个跳蚤上身,东咬一口,西叮一下,不一会儿就浑身起红疙瘩,痒的经常要挠到破皮出血。必须找个僻静地方,脱个精光,把衣裤反过来使劲摔打才能甩掉。平时割破手或者是摔伤,我根本就不在乎,可这种痒却是挥之不去,搅得人心烦意乱。所以男社员们都是裸身睡觉,上炕前把衣服扔在地上,防止把跳蚤带上炕去。</h3><h3> 跳蚤很小,扁平的身子,象一粒粒黑芝麻,生命力特别顽强,用手指肚揑不死它,手指头一松就蹦走了,一跳老高。趴在地上的狗只要起身,就会看到跳蚤乱蹦,防不胜防。咬人既快又狠,就像现在的外来物种黑色花脚蚊子,这种蚊子落在身上,立刻就下口,咬一下换个地方,几分钟后起包,奇痒无比。</h3><h3> 为了防止跳蚤上身,去牲口棚等可疑地方的时候,我们就把裤脚扎上。喜欢狗也只好尽量离它们远一点,因为每条狗身上都会有一群跳蚤。那时我们还小不知道农药的危害,把"六六六"粉(那个年代的除虫药)撒在褥子下面,宁可顶着刺鼻的气味也不愿意让跳蚤咬。</h3><h3> 不过有一些男社员却有对付它的绝活。坐在地头休息的时候,常见有人把手指头放在嘴里沾湿然后伸进内衣里摸索,一会儿就揑住一个跳蚤放进嘴里,粘在舌头上,还伸出来给大家看看,此时跳蚤被唾液粘住蹦不起来了。然后舌头一缩,用牙一咬,这回跳蚤可就彻底玩完了。先不说这样做是否卫生,我那时可是想学都没学会呢。</h3> <h3>八、骑马 </h3><h3> 任何艰难困苦也挡不住青春迸发出的激情!任何愁烦苦恼也无法熄灭青春燃烧的火焰。</h3><h3> 那时候最高兴的事莫过于骑马了。而且是骑光背马,拎着疆绳,双手一搭齐眉高的马背,一使劲,一骗腿就跃上了马背,马奔跑时就是靠大腿的力量夹着马背,比坐在马鞍上骑马难多了。队里只有两副马鞍,出公差时才能用,我们都是闲玩,哪好意思去借呀。</h3><h3> 生平第一次骑马是主动请求陪一个社员去清泉车站办事。社员好心给我选了一匹枣红色的老马,说是很老实。果然,套上马嚼子后它非常听话,路上一点没惹事。去的时候,我异常兴奋,驱赶着老马时快时慢,好不得意。可到了地方,跳下马来就感觉屁股有点疼,没在意。等返回时一跨上马我的尾骨处就疼厉害了,越走越痛,告诉了社员,他也只能叫我坚持一下。后来疼得受不了了,只好侧向一边用大腿挂在马背上,好容易撑到家。脱下裤子让同学一看,尾骨处生生磨掉了两块皮,抹了药又在炕上趴了一天才能爬起来。原来这匹老马太瘦了,脊梁骨突出了一些,加上我初次骑马,屁股还不适应,所以给了我一个真正的"下马威"。</h3><h3> 村里好象有六匹马,记不清了。农忙时马整天拉车,很累,是不允许随便骑的。庄稼种下去以后马儿就清闲了,每天都在队部附近的草甸上吃草。我们几个知青经常带着马嚼子,从场院拿上几穗玉米去引诱马儿,待马走近,上前一把抱住脖子,套上马嚼子,一骗腿就骑上去了。草甸子和道路上都是沙土地,摔下来也不觉得危险。而此时马儿整天都在休闲地吃草,跑一跑对马儿还有好处,所以队长和社员们并不干预,年轻的社员也常常与我们进行赛马比赛。</h3><h3> 马有个特性,赛马时都是争先恐后的,根本不用催促。马跑起来以后我们都是用手抓住马鬃,大腿紧紧地夹住马背。因为没有马鞍,两只脚是悬空的,踩不到东西,一旦被巅起来,屁股离开了马背,后面的结局便是各种跌落"凡尘"的优美动作啦!</h3><h3> 大牲畜不仅有灵性而且有个性,在马的身上表现的尤为突出。有句俗语说"马老奸,人老滑",真是这样。我第一次骑的那个老马,套上马嚼子以后非常老实,可当你到马圈去解缰绳的时候,它就会转过身来踢你,用玉米引诱它的时候会冲过来咬你,厉害得很。</h3><h3> 马群里有一头大青马,正当年,骠肥体壮,比较听话,但有个毛病,容易"眼差",疾跑中会受到旁边某些东西的影响突然跑向一侧,稍不注意就会被它甩下来。我领教过二次:第一回骑着它在路上和同学比赛,它突然扭身离开道路向左前方的树林跑去,我知道它这个毛病,早有准备,扭了一下没掉下来。想把它拉回来,此时受惊的马儿已经不再听从指挥,径直向树林里冲去。一根树枝迎面扑来,吓得我把身子一缩从马背上滾落下来,等我站起身来,大青马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第二次骑它从外面回队部,一路小跑,眼看就要到了,它竟然又一次偏离道路,迎着不高的土围墙跑过去。要命的是,到了墙根它突然站住并向后撑住,这时候的我已经身不由已,惯性的力量把我甩向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前空翻后,越过土围墙接着又来了个自由落体,重重地砸在院内砖砌的井台上,一个黑洞洞的井口和汲水用的木头架子就在身旁,好险哪!这一下摔重了,好一会儿才爬来,肩膀痛了好几天。从此以后,我没敢再骑过它。</h3><h3> 我们也有玩过火的时候。下乡头一年响应号召在农村过"革命化春节"的时候,我们在公社买了一些俗称"二提脚"的鞭炮。回来我们就合计,这珍贵的几个炮仗得放出点名堂来。找来了两块半截砖,把"二提脚"顶在砖上倾斜摆放,目标对准草甸上吃草的马群。叮⋯⋯咚,打的太远了,马儿抬起头张望起来。第二枚接踵而至,正中马群,马儿嘶叫着四下奔逃。队长闻讯赶来,用从未有过的严厉对我们嚷起来,那架式恨不得要揍我们。知道闯祸了,我们一个个灰溜溜地跑回了宿舍。剩下的几个"二提脚"给了村里的孩子,再没心思放了。后来我们理解了队长当时的心情。这几匹马是队里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所有的运输工作都需要它们来完成。马儿在社员们的心目中简直就是宝贝,何况一匹马的价格至少要顶上一个壮劳力三、四年的全部收入呢。</h3><h3>九、追狼</h3><h3> 这个地方解放前狼害比较严重,主要是在深夜里攻击牲畜,吃人的事件却极少发生,附近村庄最后一个被咬死的老太太,已经是解放初期的事了。这里的狼并不像俄罗斯西伯利亚的狼群那样几百只在一起,所过之处,长肉的东西全部剩下白骨。而是以独狼为主,也有两只在一起的。解放后政府组织过几次打狼活动。打得恶狼们剩下没几个,再也不敢与人作对了,见人就象见了天煞星,唯恐避之不及。所以放牧的孩子独自一人在荒草甸子上见到狼也不害怕,因为它们总要与你保持几百米的距离,远远的看着你。冲上前去,他们就会立刻逃掉。不过,独自一人迎上去行吗?反正我是不敢。</h3><h3> 第一次见到狼是我们两个男知青坐马车去公社的路上。在颠簸中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车把式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右边有两头狼。我们扭头一看,几百米远的一个沙丘上站着两头狼正在盯着这边看呢。我们一下子来了精神,跳下车,拿过车把式手里的长鞭,就飞奔过去。跑了一段路后,狼却依然不动,我们不由得紧张起来,甚至有了一丝恐惧,脚步自然就慢了下来。再跑两步以后见狼还是没动静,我俩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不敢再向前跑。同学甩起了鞭子,随着"啪啪"的声音响起,两头狼扭头就跑,这一来我们的胆又壮了,继续追!等我们跑到沙丘顶上一看,那两头狼已经跑到了远处的一个沙丘上,身影都快看不见了,好快呀!后来我们议论,如果当时狼没有跑远,而是在沙丘顶的背面等着,我们这样贸然地跑上去该不会跟狼博斗一番吧?想想有点后怕。后来又见过几次狼,都是坐马车经过村庄稀少的地方。</h3><h3> 我们村里的会计年轻时候曾经与狼有过一次"亲密"接触。有一年冬天夜里,他从邻村回家,路上遇到两头狼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了中间,呲着牙,低声吼叫着。他非常害怕、万分紧张。他前进一步,狼吼叫着退一步,总是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跃跃欲试的要向他扑过来。幸好村里的人大多数都抽烟,身上带着火柴,他就拿出火柴一根接一根的点,一边向前走,前面的狼就向后退,后面的还是步步紧逼,但看到火也不敢扑过来。他说,当时幸亏没有吓破胆,头脑还清醒,火柴快用完了,他就撕破了自己的棉袄,从里面掏出了棉花点上火,拿在手上一边晃动一边向前走。看到狼想扑上来就使劲晃,火星乱飞,狼就退后一点,慢慢地棉袄里面的棉花都掏净了,却丝毫没有感到冷。一直到了村口两头狼才恋恋不舍地跑开了,这时候他感到手指很痛,原来几个手指都烧伤了。他给我们看布满了疤痕的手,正是两头狼留给他的纪念。</h3> <h3><br /></h3><h3>十、看夜</h3><h3> 秋天到了,先熟的农作物开始收获,堆放在露天场院里,生产队便开始安排每天两个人看夜。一是守场院,防止偷盗和禁止吸烟以防火灾;二是玉米已经接近成熟,需要对庄稼地进行大面积巡逻,防止人畜糟塌。</h3><h3> 知青在村里没有亲属关系,年纪轻又单纯,可以做到铁面无私,自然是最佳人选,所以我们责无旁贷地承担了这个重任。</h3><h3> 秋天的夜晚,天气很凉,我们在堆的高高的豆秸垛下面掏一个洞,一直掏到中间再向四周扩展。豆秸压的很实,不会垮塌,掏出的豆秸都顺着进来的洞拿出去,象挖地道一般,形成一个既能躺下休息又能站起身来的"窑洞"作为基地,然后轮流到庄稼地里去巡逻。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脏不脏的,钻进去上面不断掉土也不在乎,躺在豆秸上还觉得挺舒服。每天都是蓬头垢面的,收工后顶多用水擦一擦。洗澡?太奢望了吧,下乡后从来没洗过。</h3><h3> 文革前,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参加了无线电业余班,引起了浓厚的兴趣。开始从矿石收音机一直组装到再生式、来复式半导体收音机。下乡后我把收音机带到了这里,却收不到信号,只好一直闲置着。在那个年代,所谓的文化生活在城里只剩下八个样板戏,可在农村连一个也没有。记得捷克作家伏契克曾经说过"没有歌声就没有生命,就像没有太阳也就没有生命一样……"。比喻的太绝对了吧,让他到这儿来试试!我们不是都这样过吗?实在不行自己唱上两句"东方红,太阳升"过过瘾呗。还是不甘心!晚上看夜的时候我把收音机拿进了豆秸堆,摆弄来摆弄去还真弄出声音来了,虽然时断时续,也已经成了大新闻,场院里很快热闹起来。不过好景不长,很快又没声了,任你使尽浑身解数,收音机依然如故,保持着沉默,直至永远。一点点文艺希望象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了。</h3><h3> 刚开始,在月黑星稀的夜晚,到旷野里的庄稼地巡逻,两个人一起,打着手电壮胆也无济于事,小虫突然叫一声也会吓的一激灵,随后心就会咚咚地狂跳一阵。偏偏这个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车把式赵大叔讲的事情。</h3><h3> 村里流传着许多迷信的故事,都是真人现身说法,讲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大多是狐狸精迷人之类的事情。而赵大叔的经历不一样,后果也最严重。</h3><h3> 车把式是村里的重要人物。赶马车就象开汽车,五分钟学会就可以起动,但与老司机的驾驶技术差之千里。赶马车也是这样,既要身强力壮,又要临危不惧。马受惊后会不顾一切地拉着车狂奔,处理不好人仰马翻就是必然的结局。车把式这时坐在晃动的马车上必须沉着冷静,双手抓稳鞭杆,照着驾辕那匹马的耳朵根部狠狠的抽上一鞭,那里是马的痛点,这一鞭打准了,马会痛的往后一缩,立刻延缓了车速,紧接着对前面的三匹马也要如法炮制,马就会停下来,解除危机。所以说,鞭子打得准也是车把式必须掌握的技术之一。</h3><h3> 车把式赵大叔,是村里最强壮的汉子,五大三粗,曾经用两条胳膊各挟着一麻袋粮食走了几十米远。据他讲:前些年的一天,他耕地来到了一个坟前,突然见到一个白衣女子背朝他跪在那里,他以为刚才低头扶犁没注意,便停了下来,好奇地走向前去,想看看是谁在这里祭奠。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那个女子猛的转过身来,高举着双臂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他定睛一看,女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衣,却没有脚,也看不清脸,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洞,射出两道光,飘飘忽忽地靠近前来。他这才意识到:鬼!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他扭头拼命地往家跑,却感觉那个鬼爬到了他的身上,紧贴着后背,他不断扭动着身子跑,可是鬼就是不肯下来。跑到家门口,似乎听见那个鬼在喊,他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此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大不如前啦。</h3><h3> 其实在农村这类的迷信传说有很多,而且都信誓旦旦地说是亲身经历。如今有谁再讲这类故事,听听也就算了,可那时却不然,尽管不信,可在夜幕笼罩下的田野里,想起来也是毛骨悚然的。</h3><h3> 习惯成自然,经过一段时间的看夜慢慢就不害怕了,从两个人一同走变成了上、下半夜轮流巡逻。月圆的时候,根本不打手电,一个人走在田间、旷野上,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望着北斗七星慢慢地划过夜空,看着启明星冉冉升起,感觉天空好低呀,就像伸手真的能摘下星星一样,别提有多么惬意啦!</h3><h3> 那个时候,冻饿已经远去,温饱稍显不足,社员们都按照最高指示:"忙时吃干,闲时吃稀"来安排生活。玉米快熟了,有个别人晚上会出来偷,甚至把猪放出来啃青。这一来看夜的责任就更重了,队长也常常督促我们。经过一段时间我们就慢慢有了经验,听到两旁庄稼地里有了声音,马上就能分辨出是人还是猪。我们几个知青之前曾经商量过,如果是人,别管是本村的还是邻村的,吓跑了就行,真抓住了不好收场。其实队长也暗示过,有些偷玉米的家里也真揭不开锅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差不多就行。如果是猪,那就另当别论,因为祸害庄稼严重,必须严肃对待。</h3><h3> 有一回。我一个人走在田野上,望着银河象一条镶满钻石的彩带悬在空中,随着我的脚步似乎也在跟着旋转,而小虫们偶尔的叫声,又反衬出四周的静谧,好美的夜色啊!远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连忙跑了过去,大声吆喝起来。随着一阵跑步声,掰玉米的动静没有了,但是杂乱的声音还在,是猪,我马上意识到。打着手电筒就跑了过去,一只大肥猪正在吃的欢,我用手中的木棍在它屁股上狠狠揍一下,猪嗷地一声跑开了,我在后面紧追,一直看着它跑进了一个社员家。第二天晚上政治学习的时候,队长把这个社员狠狠地臭骂了一顿,社员们也七嘴八舌地责怪他。因为这些庄稼不光是集体财产,与每个社员的利益相关,而且做为农民是最看不惯糟塌粮食的,放猪啃青毫无疑问是引发了众怒。这个社员后来很长时间都没理我。由于有知青们看夜,放猪啃青的事情后来就绝迹了。为此我们也得到了队长和社员们的称赞。</h3><h3>十一、放猪</h3><h3> 村里有羊倌、猪倌,一般都是半大孩子干的活。羊倌敬业,很少脱工,猪倌却不然,经常有事。我呢,年龄小,个子也小,加上也喜欢,就成了最佳的顶替人选。当时的政策每户允许养一到两头猪,社员们都是春天就买猪崽,很小的时候,喂一些精饲料,地里返青以后就靠放牧来生长。早晨社员们出工的时候猪倌只要站在村里的大路上一吆喝,各家就会打开猪圈门,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一群猪就陆续汇集到了路上,然后象一支雄纠纠气昂昂的部队一样浩浩荡荡地向村外奔去。</h3><h3> 猪是一种非常友善的动物。羊群和牛群里虽然有领头的,相互之间还是经常争斗和打架,有些身体弱小的会受欺负。猪却不然,和睦相处,相安无事,所以放猪比放羊省心。另外羊喜欢边吃边走,需要慢慢地跟着,一天要走很多路。如果坐下来休息,羊很快就走远了,还要赶紧追上去。猪放在青草茂盛的地方一般就不用管它了,很长时间才会走远。如果有邻村的牛群就把猪往里一赶,更不容易走开。自己可以在附近找一个沙丘的制高点,躺在哪儿晒着太阳,经常留意一下就行了。猪外表看着憨厚笨拙,其实聪明程度堪比狗狗。有的猪离了群,只要见到我手中的短棍扔出去就会立刻跑回群里,对它们喊话,时间一长也都能听得懂。游泳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我老家江南水乡的农村,用船运猪,装船的时候需要连拉带推把猪顺着跳板弄上去,到了目的地都是往水里一推,猪争先恐后地就近游上岸去,岸边等待的人用绳子一套就拉走了。猪虽然挺聪明却不谙世事,没有学会狗狗讨好主人的本领,才落得个截然不同的命运。哈哈哈!</h3><h3> 那时的天是碧蓝的,云彩是雪白的,田野是青翠的,风儿是舒缓的,连太阳也不象现在这样给人以炙烤的感觉。远望,连绵的沙丘无限的伸展,与天边相连;中间座落着一些村庄,在周围绿树掩映中偶而露出几个屋脊。近看,一群群牛、羊、猪悠然自得地吃草,一朵朵小小的野花竞相开放;花丛里蜜蜂、蝴蝶穿梭往来,天空中小鸟、老鹰飞舞翱翔。身边静悄悄的,偶尔才会有鸟叫声穿过云空。视野开阔,处处美景,就像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卷。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独处,心里会慢慢地弥漫出一种空灵、宁静的意境,产生出愉悦、舒爽的心情。以至于到现在,我都喜欢独自一人爬山,站在山顶去享受这种感觉。可惜后来下乡时间长了,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想起眼前的处境和对未来的忧虑,再好的心情瞬间就荡然无存了。</h3><h3> 天色将晚,落日余晖里,猪群会自动收拢,等待猪司令发话。我一声吆喝,猪群便开始向村里进发。不管离家多远,和大牲畜一样,不用吆喝、不用驱赶,很自觉地闷着头往前走。进了村,猪倌呼喊一声让村民知道就行了,猪群则不用再管,自觉地分头行动、各回各家了。</h3><h3> 到了秋天,放猪仍在继续。这时农作物已经陆续收获,晚上猪回家后社员们开始给它增添精饲料进行育肥。那时候大家口粮还很紧张,舍不得喂玉米,却有个办法,喂玉米皮。铁桶接满水,把玉米放进去泡一会儿,然后上碾子压(现在古村落旅游景点还能看到)。泡过的玉米皮压不碎,整个脱了下来,用这个喂猪相当好。去了皮的玉米面非常好吃,是过年时的美食之一。</h3><h3> 冬季来临,放猪告一段落,回归到圈养。春节前,猪个个都长到了两百多斤。这时候天寒地冻,室外活动大大减少了,生产队早已歇工,准备过春节了。</h3><h3> 有些朋友说起东北的冷时往往显示出不屑的表情,因为他们去哈尔滨看冰雕的时候气温在零下二、三十度,也没感到怎么冷。其实他们不知道,看冰雕那是吃饱喝足在城市里面短时间的活动,到农村就完全不一样了。在这里举个例子:刚下乡时知青安置房还没建,男同学都暂时睡在队部,没有厕所,大小便都要到面对荒草甸的北墙根解决。严冬,零下二十多度,北风呼啸,滴水成冰,每逢大便的时候象打冲锋一般用最快速度解决。即便如此,回到室内,冻麻的屁股也要过一会才能缓过来,赶上天黑以后那是宁可憋到天亮也不肯出去的。说东北不冷的朋友只有亲历亲为才能体会到什么是冷。</h3><h3> 春节期间,大家不出工,杀猪宰羊忙的不亦乐乎。一般家庭会留半头猪过年,多余的卖掉。看着我平日里放过多次的猪儿都成了盘中餐,心里也是有一点点不舍的。</h3><h3> 我们和社员们一样,除了鸡蛋以外,一年到头是难见荤腥的,直到春节才能得以大快朵颐。我们响应政府号召在农村过革命化春节,大家凑钱买了半头猪,不会弄就请老乡们帮着拾掇。让现在的孩子说一个终身难忘的美食记忆,他们只会说某某饭店菜做的还行,很难有具体的内容。而我们这代人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却总会记住几次这样经历。比如老乡帮我们灌的血肠,那是太好吃了,现在都想再吃吃这一口,尽管心里也明白,真吃到的时候感觉不会是一样的了。</h3><h3> 村里的人,好像没有胖子,饭都勉强吃饱,那有多余的能量去长肉啊!所幸每年有一个春节,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全村男女老少都大开肉戒。个个吃得红光满面,把昔日面带的菜色统统抹去,使身体得到了一次营养方面的修息养生,为来年打下了健康基础。</h3><h3> 我放的猪猪们功不可没!</h3><h3> </h3><h3><br /></h3> <h3>十二、野餐</h3><h3> 这里讲的野餐,可没有那么浪漫。并不是开车带着全家出外旅游,找块草地铺上塑料布,把带来的美食铺上一片,然后热热闹闹大嚼特嚼的过程。而是社员们苦中作乐,充饥果腹的一项活动,严格讲也属于多吃多佔集体财产的一种行为。</h3><h3> 从春耕开始,每逢种玉米,大家的干劲就特别足。那个时候是集体出工,集体劳动,上午和下午各有一次休息时间。通常是在下午休息的时候,大家就会忙起来,有的到草甸子上去找被风吹开植被后形成的沙坑,里面有裸露在外已经晒干的植物根茎;有的到周围的草甸子上找干牛粪,然后在一块空地上,二三十个人围坐一圈。用卷烟的纸点燃植物的根茎,火渐渐烧旺了,人们一边烤火,一边把干牛粪陆续放到火堆里烧。牛粪不起明火,烧的时间长了,变得通红,这时周围的人就把身边的土捧上去,这里的土其实都是细砂。再过一会儿,盖在火堆上的细砂开始由黄转黑,此时大家的情绪开始高涨起来,纷纷把做种子的玉米粒投进沙子里。少顷,噼哩啪啦的声音便会不绝于耳起来。</h3><h3> 响了一阵之后,大家纷纷用工具把滚烫的沙子扒到身边,还要防止被沙子烫到,然后从里面挑出玉米粒大嚼起来。玉米粒通过热沙的掩埋,不光已经熟透,而且个个炸开了口子,虽然没有爆米花那样美味,但在那种情况下已经很好了。这一顿吃下来晚饭都省了,何况都是集体的,何乐而不为呢。</h3><h3> 不过每次吃完以后,大家免不得互相又要取笑一番。本来烟熏火燎的脸上就布满了灰尘,加上是从牛粪的灰里找东西吃,唇边沾满黑灰。看着一人一张"黑盆大口",全都乐得合不拢嘴。放在现在,说不定可以作为奇异民俗,自成一景呢!</h3><h3> 这样的情景到了秋天玉米收获后还会更多地重复。这时候玉米都收到了场院上,天已经很冷了。社员们出工时每人抗着一根长棍,棍的一头用一段铁链拴着另一根短棍,这就是玉米的脱粒工具。一群人围着一堆晒干的玉米棒子,举起长根往下一甩,使铁链上的短棍砸在玉米棒上,非常原始。这种活全体社员要干一两个月。有一年,队里花钱请来了农机站的人,用机器脱粒,结果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干完了。</h3><h3> 玉米脱粒期间,每天下午的休息时间,照例要吃一次烤玉米粒,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队长也参与其中,对于出工干活的人占这点便宜没有人提过意见。</h3><h3> 我们这些知青刚开始自然也是不吃的,想想玉米粒上沾满的牛粪灰,实在是难以下咽,可是抗不住一次又一次烤玉米粒香味的诱惑和社员们的劝说,最终还是从闭着眼睛吃到与社员们一道兴高彩烈的填饱肚子,入乡随俗啦。</h3><h3> 还有一种美食,做法不一样。那就是玉米灌浆以后开始啃苞米。同样是休息时间,同样是找来植物的根茎,但是不用牛粪。火烧旺后将苞米连皮一起放在火里烧,直烧的玉米皮一层层的冒火星。烧熟后把已经焦糊的皮扒掉,露出来的是黑里透黄、晶莹透亮的玉米粒,确实好吃。就是现在也能称得上美味。</h3><h3> 对于黄豆,也是如法泡制,只是不象玉米那样可以吃到饱,吃多了屁多不说,还难消化,涨肚子。</h3><h3>十三、逃票</h3><h3> 那些年,逃票是知青们坐火车的"特权"。由于得到了乘客们和列车乘务人员的同情,这个现象便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h3><h3> 我们村距清泉火车站十五里路,因为沙土路很软,需要步行两个小时才能到达。农闲时大家就会轮流回家,看望亲人也改善一下伙食,休养生息。这期间就从来没有买过火车票,铁路工作人员也没有给过我们难堪。为了应对查票,知青们想出了诸多的办法来避免遭遇尴尬。那时候查票都是从车头到车尾,发现开始查票了(走动的乘客通常会提醒),我们就不断地向后走,因为是慢车,站与站之间距离很短,估计查了几节车厢后就在一个小站跳下车再跑到已经检过票的前面车厢去,没人阻拦,亦无人责问,上车时看见门口站着乘务员还冲她们作个鬼脸,乘务员则面无表情,视而不见。还有更绝的,每人用钢筋加工了车厢的三棱钥匙,从列车背面上上下下,搞的列车员也是大眼瞪小眼,甚至忍俊不禁了。</h3><h3> 偶尔,铁路会进行严查,知青当然会被查到,就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有的软磨硬缠,甚至耍赖皮:既不补票也不下车,连乘警也很无奈,又不能强行推下车去。现在不是还有女子高铁都敢拦吗?何况那个年代,都知道这些孩子们不容易,说不准列车长的孩子也是知青呢。还有面皮薄些的,被撵下车后就在车站等待,下一班车来了接着再上去。通常这个时候,列车员会看到站台上有一大群知青,明明知道是上一班车查票撵下来的,也不再过问,统统放行上车。本来也是,小站一般地处荒郊野岭,不让这些孩子们上车的话,他们晚上怎么过呀?在这种情况下,人性的光輝永远都会战胜那些冰冷的制度。</h3><h3> 回家探亲逃票似乎可以理解,值得同情,可后来发展到免费"旅游"就有点说不过去了。</h3><h3> 农闲和冬季歇工的时候,生产队的活不忙,社员们为了多挣工分,尽量不脱工,而我们就没那么积极了。只要请假,一般都会批准。因为生产队一年的总收入就是交公粮所得的粮款,数额的多少主要受天气的影响。那时候生产队不允许搞副业,其他收入来源极少。不忙时我们少出些工,社员们就会多挣些工分,所以没人在意。</h3><h3> 我们几个男同学经常坐免费火车去30多公里远的内蒙古科尔沁左翼后旗甘旗卡(县城)玩。从村里到清泉车站来回要走四个小时。我们那时风华正茂,精力充沛,早出晚归,乐此不疲。那时的甘旗卡破破烂烂的,远不及现在一个大点的乡镇。我们村是蒙汉两族杂居的地方,蒙族人只有几户。可到了甘旗卡,满眼就都是蒙古人了。那时候的蒙古人和汉人外表差距很大,汉人缺粮少油,面带菜色,瘦子居多。而蒙古男人高大威猛,粗壮彪悍;女人以圆脸为特征,显得丰满、健康,吃肉与吃粮就是不一样。自古以来,骑在马身上吃肉的民族都有着狼一样的性格,而种地吃粮的民族则养成了绵羊一样的性格,二者相遇,胜负立判。元、清两朝既为例证。幸好吃粮民族文化深厚,谋略精深,把吃肉民族的狼性慢慢地磨去,同化成羊了。</h3><h3> 我们甚至还去了两趟150公里外的内蒙古通辽市,比甘旗卡可是强多了。经过了几十年的发展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有机会再去看看。</h3> <h3>十四、感恩</h3><h3> 这是一个于我有恩的老人。50年过去了,插队时村里那些熟悉的身影已然模糊不清,唯有他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历久弥新。</h3><h3> 住在队部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被身边的同学喊醒,此时身下的褥子已经烤黄,紧贴在炕上的席子都烧焦了。大家连忙穿好衣服,把被褥拿下来,坐着等到了天亮。原来是土炕用久了,烟道里會积攒很多的烟油,这种情况就是烟油着火了,把火炕也烧酥了,只能重新盘炕。第二天,我们被安排住进了社员家。</h3><h3> 我一个人住进了赵大爷家,那年他已经63岁,是个光棍汉,一辈子没有结过婚。那个年代的人过了花甲就显得很老了,不象现在,年龄都难猜。我的到来使他非常高兴,或许是一个人太寂寞了,我又是他孙辈的年龄,确实给他沉闷的生活带来了生机。本来只是临时住,不包伙食,等开春盖好知青安置房后就搬走的,可他却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让我睡在最暖和的炕头,半夜往炉灶里添柴之类的事情从不让我干,还经常煮鸡蛋给我吃。那个时候社员家里的鸡蛋都是拿来换油盐酱醋用的,不会轻易煮来吃。</h3><h3> 冬季天黑的早,炕头上,煤油灯下,他抽着用废纸卷的烟,讲个不停,尤其喜欢回忆年轻时候的事情。他讲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得意的微笑,说到动情之处,深凹的眼窝里也会有闪闪的泪光。他是村里少有的出外打拼的人,一直在煤窑上做工,非常辛苦。挣的工资除吃喝外大都用在了煤窑附近的女人们身上。据他讲:那些人不是妓女,都是些穷苦人,有死了丈夫的,有因为穷困活不下去的,也有相互介绍到矿上来的。每当有女人来的时候,工友们会凑钱帮她盖个简陋的小屋,慢慢她就有了一些相好的。工友们开资时给她们一些钱,喝酒聊天一般都在这些女人家里,象是一起过日子。女人们年龄大了回家的时候,工友们也会送行,甚至还有嫁给工友的。赵大爷也有一个相好了多年的女人,他前些年干不动了准备回家的时候曾经想让那个女子跟他来,本来已经答应好好的,临行前却不知为什么还是变卦了,这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跟我提起过多次。我那时还是情窦未开的孩子,听的似懂非懂。后来想起,这样的男女关系真的很特别,或许有它的合理性。不过我想赵大爷如果好好地攒钱,总该能娶个媳妇吧。尽管村里当时有好几个光棍,但他毕竟是在矿上讨生活、见过世面的人,所以他的婚姻也应该是让那些女人给耽误了。</h3><h3> 在赵大爷家住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现在孩子们看来微不足道却让我终身难忘的事情。有一天,我吃过晚饭到了他家,老少两人躺在炕上又唠了起来。自然,又谈到没跟他来的那个女人,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一直谈到很晚,他去灶上添柴火。过了一会儿,他端来了一碗炒鸡蛋,说:饿了吧,快吃!这么一大碗,我有些惊呀,也有些不好意思。再三催促下,终究抵不住美食的诱惑,倾刻间,碗底朝天。顺便又问了一句:几个鸡蛋?"10个",他略带神秘地说。竟然⋯⋯如此,我说不出话来。</h3><h3> 赵大爷,请原谅我当时还小,不懂事。这份情,叫我如何还得清!</h3><h3> 第二年,我搬进了知青的房子,还是常到他家去,听他讲平生所遇到的趣闻轶事,自然也有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他不厌其烦地讲给我听,心里是否也会舒坦一些呢,不得而知。</h3><h3>十五、结语</h3><h3> "青春无悔"是常常出现在"知青"文章和歌曲中的词汇。真的无悔吗?我低头问自己,答案却是:不知道!我只有无奈。因为在那个年代里,我们象是一个个提线木偶,方方面面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拉着,唯一的选择就是任由摆布。 </h3><h3> 真的庆幸赶上了改革开放,赶上了大回城的浪潮,赶上了祖国日新月异的发展并置身其中,使我们晚年能够生活在太平盛世,过着幸福安宁的生活,与同胞们共同企盼中国梦早日实现。否则,我们这些"老三届"的皓首老翁,还不知道在农村哪个墙角里蹲着,哀叹着命运多舛呢。</h3><h3> 我也明白: "知青"这个特殊年代里产生的"怪胎"终将随着我们这些人的离去,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未来的历史学家们偶尔还会提起。但是对身为"知青"的当事人来说,那可是人生最美好的、全部的青春!</h3><h3> 16岁,本该是长身体、长知识、甚至还要象燕子般呢喃在屋檐下的年龄里,就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被迫与家人分离,独立地面对生活,面对完全不同的环境,承担起不堪重负的责任。八年的时间里,在没有亲人,没有营养,没有音乐,没有歌声,没有书籍,没有爱情,没有前途,没有希望的日子里,带着对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心有不甘,带着对回城一年又一年的企盼,带着对人生无尽的思考,带着对前途与未来深深的忧虑,带着对亲人长久的思念,熬啊!熬啊!⋯⋯熬!终于熬走了青春!</h3><h3> 我记录下这段"知青"的经历,并非要纠结于过去的岁月,对于走进了落日余辉里的知青来说已经没有了多少意义。只是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这段历史,更多的人了解文革那个时代的荒唐。目的是警示未来,不要重蹈覆辙,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每个人都有一段幸福的、快乐的、美好的青春!</h3><h3> 每当唱起《中华儿女志在四方》这首歌的时候,我的心情还会激动不已,还会想起那些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h3><h3> 迎着晨风</h3><h3> 迎着阳光</h3><h3> 跨山过水到边疆</h3><h3> 伟大祖国</h3><h3> 天高地广</h3><h3> 中华儿女志在四方</h3><h3> ⋯⋯</h3><h3> </h3><h3><br /></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