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的联想

颜世亮

　 是否进入春天，不是看日历，而是以连续5天日平均气温超过10℃为准。因此各地并不是同时入春的，南方略早于北方。

杭州通常阳历三月中下旬入春，偶然也有例外。记得1976年的冬天格外漫长，直到四月中旬才勉强入春。气候如此反常，也难怪那年是个多事之秋。

用成语描写春天， “桃红柳绿” 无疑是最佳词选。从色彩上对春天做了诠释，让人们对春回大地有了视觉的体验。

　　

桃红柳绿，最早见于唐代王维詩：“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用桃花嫣红、柳枝碧绿，描摹初春景色，十分恰当，因为这两种植物都是人们熟悉的。

桃树，大江南北都有分布，只是品种有所差异。有的花朵稠密艳丽，但不咋结果，多种植于公园供游人观赏；有的花不咋的，却能果实累累、果品味美，是果园选用的品种，属经济作物。

柳树 ，生命力极强， 是“无心插” 都能 “成荫” 。江浙一带是婀娜摇曳的垂柳，在我山东老家的柳枝却是朝上长的，不受地心引力影响。

桃红，确切说是 “桃花开” 的意思，真正红色的桃花并不多见，一般以粉色和白色居多。用红指代桃花颜色，缘于中国传统，“红”意味着喜庆、尊贵、兴旺。

柳绿之“绿”，确实是春天最具代表的标志颜色。春暖大地，万木苏醒，翠色欲流，满目皆绿。当然，并非柳枝独绿， 但柳枝是春天最早发芽吐绿的。

作为颜色，红和绿不仅鲜艳醒目，而且极富对比性，时常被配对使用。

交通信号红停绿行、股票市场紅涨绿跌、足球换人红下绿上…… 最经典 红绿搭配是：女人红杏出墙，男人绿帽戴起。一红一绿，互为因果，妇唱夫随，辉映成趣。

用戴 绿帽子嘲笑与别人私通女人的丈夫，是古人发明的。 

相传，古代有个女子，生得娇艳可人，偷偷和邻街 一个卖布的男人相好上了。她丈夫是个生意人，常出门贩货，女子因为不方便通知相好来家幽会，几次错失良机。 

痛定思痛，女子想出妙招，偷偷向卖布的要了块绿布。约定，只要看到她丈夫戴着绿帽子就是出远门，可放心过来。 

她用那块绿布精心缝制了一顶帽子。她对丈夫说，以后出远门，就戴上它，外面风沙大，戴上头发不容易脏。又说，你戴绿帽子很帅。

丈夫戴上绿帽对着铜镜一照，果然好看，喜欢得不行，爱不释头，不愿摘下。不料妻子严肃说，出远门才能戴，平时不许戴，要节俭过日子！

丈夫为了能多戴绿帽，出门更勤了，也更远了。于是，三人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可以推论，此女当时选绿色的布来做帽子，并非随意之举。她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她觉得绿色鲜丽醒目，容易观察到，而且常人很少用。

这是个坊间传说，但中国百姓对 “绿帽子” 的忌讳的确自古而有之，根深蒂固。

如今，倘有人生产成年男士的绿帽子，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中国是卖不出去的（军用品例外）。记得早些年有则报道：说某厂家的 “公羊” 牌男式羊毛衫出口，其他地方都销得很好，可在欧洲的一个国家根本卖不出去。老总纳闷了，亲自去考察一番才弄明白。原来当地的语言中，把“不贞洁女人的丈夫” ，叫做 “公羊”。

奇怪的是，无论“绿帽子” 还是 “公羊”， 错的明明是女人，挨骂的却是男人，难怪很多人为王宝强打抱不平。 

绿帽子，关键是 “绿”。当时微信新闻就有标题：“宝强被绿了”，没说帽子 ，人们一看还是懂的。

绿作为一种颜色，在自然界是最有活力的。可是，在中国千百年的历史里，绿，一直不受待见。 

中国的传统文化讲究正宗，纯正。

大千世界，斑驳陆离，但只有红黄蓝是三原色，再加上白和黑，称作五大正色，其余都是间色。绿是由黄和蓝组成，当然是间色。

我们的祖先贵正色，贱间色，间色不允许在正色之上的。

《诗经》云：“绿衣黄裳，心之忧矣”。古人把服饰的上半身谓之衣，下半身谓之裳，此诗是说小妾占据了正房妻子的位置，上下易位，故 “心中忧矣”。可见千百年前，人们已经把绿比作小妾的低微，黄喻为正房太太的高贵了。

春秋时期，男人卖妻女时，会给自己戴上绿帽，自我羞辱。到了元代，戴绿帽入了政府法典：凡娼妓者，其家的男子（父、夫、兄）一律头裹绿巾，以示惩戒。一千多年前，那个写下 “春花秋月何时了.” 的南唐国君李煜，还曾把这一传统引进政府的内部管理，规定凡降职尚被留用者的官服一律绿色，让他们在衣绯著紫官员前自矮三分，颜面扫地。

清朝，用颜色分等级更是到了极致。所谓八旗，是正黄白红蓝和镶黄白红蓝，都是彰显满人的尊贵。如：和珅是正红旗的，慈禧是镶黄旗的。绿旗兵都是汉人，排在八旗之外。

到了当代，人们的观念开放多了，没那么多讲究，但我觉得绿色还是似乎不太吉利。我们杭州的球队叫绿城，球迷自称绿魂，主场队服是绿的。在中超挣扎了几年就降级了，只能中甲里混了，让浙江球迷伤心不已。

中国股市配色承袭了国人崇红贱绿传统，红涨绿跌是中国特色，别国家都正好相反，包括中国的港股。

一般的观点，红色使人精神亢奋，绿色让人心平气和。股票作为一种投资手段，本来涨是正常的，跌是反常的。成熟的股市试图通过绿色使大家对上涨感到平静，对下跌则提出警告，就像金融财用红笔来记坏账或表示亏损，为的就是警示。因为，不加思索地买进比不加思索地卖出更有风险。

　　

另外，还有个成语常和桃红柳绿连用，就是 “鸟语花香”。该词出自宋代吕本中诗：鸟语花香变夕阴，稍闲复恐病相寻。

　

桃红柳绿是视觉的感官体验，鸟语花香则是听觉和嗅觉给人的春天感受。

清晨下楼，小区里春光明媚，郁郁葱葱。在碧草绿枝的簇拥中，花儿们竞相争艳：红的、白的、黄的、粉的......五颜六色，让人感觉如置身于饱蘸着蓬勃生命的画卷。

平心而论，杭州春天的花大都艳而不香，或不太香。常见的桃花、樱花、杜鹃、牡丹、郁金香等等，只有凑近吸气，方能有点感觉，还不一定是香气。

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其实植物开花的意思也差不多，也是为了招蜂引蝶来摄取花粉，传播开去，为自己繁衍后代。

所谓花香是由于花瓣会分泌芳香油，挥发后弥漫在空气里。各类花卉所含芳香油不同，有香，有不香。即便香的，也有的浓郁，有的寡淡。花香与否，跟花的大小、艳丽度没关系的。

杭州最香的季节是秋天，因为那时桂花开了，那香味是扑鼻而来，躲都躲不开的。由此看来，用 “花香” 描写春天不很准确，春天只是四季中花开最多的季节而已。

“鸟语”，则是用得妙不可言。倘若用 “鸟鸣”、“鸟叫” 来和花香组词，韵味就差远了。

语者，说话也，“鸟语” 就是鸟在说话。人们听不懂，并不表示那不是鸟的语言，人们习惯把听不懂的方言或老外讲话也称为 “鸟语”。

天亮了，沉寂了一夜，最先醒来的是鸟们。伴随着和煦的晨曦，美妙的鸟语在空气中荡漾，千啭成韵，犹如天籁，衬托着小区清晨的宁静。

母鸡管下蛋，打鸣则由公鸡负责，鸟儿也一样。一大早开口说话的都是雄性，而且是说给雌鸟们听的。

鸟语难懂，只能猜个大概：声脆如冰，充满挑逗的，是那些求偶心切的少年鸟；成年男性鸟则是音沉低婉，显得有城府；至于那些年迈的老头鸟，自知说了也没异性搭理，通常懒得开口，索性闭眼再眯一会。女鸟们则边听边瞄，挑选出心仪的伴侣，开始崭新的一天。

小区树上最多的还是麻雀，它们是群居的，找对象没那么麻烦。它们一大早在树上叽叽喳喳喧闹，其实是在讨论今天去哪里觅食。

麻雀虽小，食量极大，城里很难找到充足的食物。饭店里的剩饭剩菜都流入地沟，那是老鼠的地盘。垃圾桶里，会有些食物，那是流浪猫的领地，猫可是鸟的天敌。 雀们要填饱肚子，只能去郊外的田野，问题是城西还是城北。一番激烈争论，意见总算趋于一致。于是，众麻雀齐声嚷道：同去，同去！一哄而去。

还有那些衣食无忧的宠物鸟们，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大清早，被一些年长的人类提着，或河边，或公园。被挂在树丫上，隔着栏框和同类交谈，偶尔还会冒出几句“早上好”之类的人话。你一言，它一句，时而婉转，时而高亢，像是吵架斗嘴，也像是打情骂俏……

鸟语，确实是春天最具标志性的声音符号。

                  

   颜世亮

2018年初春於杭州桥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