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text-align: start;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百合湖冲坑”这个名字真够诗意兼美丽!她在我的记忆里确也是一个非常清秀优雅的地方。近五十年过去了,那放眼数不清的大小满山坡都是青脆绿竹,配搭着山坑里不规则的水稻田和小山腰的松树苗圃,那寂静的竹林和澄澈见魚的池塘相映,在阳光下闪烁迷人,一年四季的傍晚至入亱,池塘上男女青年分边披星戴月,春夏季的嬉水和秋冬的瑟缩沐浴⋯,近年想起那些往事,总有点令人揮之不去的念想;可是当年身在其中,因为莫名的忧愁困绕,却未曾重视星空之美丽和几乎没有在乎那些动人的风光之明媚与及再大的风雨也只是弯弯腰而已的竹子。可是近乎半个世纪过去后,尽管少思量,谈来竟有自难忘似的世外桃源之感!有多少囬在梦瑩里,囬到了那个青春气息青涩的时期,艰辛劳作后在去食堂的竹林路上,女孩清脆银铃似的嬉笑声和男孩变声找碴的怒吼声,还有许多不知所措前途茫茫何处是岸的青春强说愁。</h3></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text-align: start;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记忆这东西,真是常教人不可思议。</h3> <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1972年我从赤坎镇中学(现称广东开平第六中学)高中刚毕业,紧接着上山下乡,一切都还只是认识非常肤浅的表面知识而已,朦朦懂懂的,说是知识青年要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带上大红花和简单的行当(一个小锌铁水桶和冲洗用具及一个蚊帐和一张草𥱊子及几件衣服)就上了卡車,一路颠簸的送到同是开平地域的广阔天地"百合湖冲坑农林场",当一名光荣的"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刚到农林场时,一切都新鲜,同学们一帮清纯朴素都细小无猜,凡事不用有主见,服从领导安排就是。想来应该是蛮轻松的,毎天工后到点,就成群结队穿沿两边都是葱郁竹林的斜弯小路,到池塘边的食堂,在木架上找到自己的磄瓷大碗,既不用排队也没有人争先恐后,自己在一个竹箩里随意装饭,然后一个个把碗放在长窄的灶台边棹上,两眼巴巴的围着厨房师傅章叔,看和等他逐位分頒香喷喷一瓢带汁的菜放在白饭上(白饭或多或少可以酌量有些少拣择,但菜都是每人平口一勺),菜谱虽然极为简单,且只用丁点油渣清炒或大多时候是冬瓜炆冬瓜烧,但都是时令或当日採摘,並且总有勾芡,那令单一的菜有姜蒜和水滑若油的咸味,让人总觉得鲜香可口有满足感。
那时的生活很单调,除了场部摆有一套巜毛译东选集》和墙上张贴一些毛主席语录(这是农场仅有的一小间带二楼的简陋房子),近二十人的女生宿舍除了我床上有册巜欧阳海之歌》和一本传翻得残散无封面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外,每位家当都一目了然,连纸笔几乎都沒有,那个时期我们都似乎默契不写字,更无人写日记。每天劳动农作收工后,最期待的就是吃饭和沐浴后若没有开会就到宿舍隔壁的茂公木工室(茂公每天很早就收工囬附近的乡村家),几人一伙的轮候用他的专用炉灶位,各显神通凑合乱弹琴找啥煮啥的宵夜,以消磨没有政治学习寂寞无聊的睡前时间。记得那时最高级的宵夜是臘肉小白菜炒米粉其次是蕃薯糖水。但因为那肉和糖都是各位知青的家人省下的限量供应品,所以只能是有丁点味道意思意思而矣;有时候甚至只有两颗椰子糖,煮三碗水,那也是十分满足的。</h3><h3>值得特别说的是当时有一位年纪有点高,常被人讥笑为"嗅老九"的不堪言笑的知青胡龙瑞先生,他似乎从不参与煮宵夜,每晚工余是全农场唯一不怕抽查放胆拿笔写字秉燈夜读的人,但是同宿舍的男生都说他装模作样在读,脑子不知想啥,老是满睑通红。我们几个女同学农友就有一趟特别去和女宿舍相隔有一小段路的男宿舍门口窥望过他一趟,果然是一副道貎岸然似的满脸通红的座在那,眼神直瞪不在书上,也许是碰巧,不知道是在想入非非还是在思考。后来听说他有参加过高考几趟,惋惜不知何故自学了几年数学竞没有如愿,也许是超龄了。但不管怎样,在那样特别的环境下他能够把持自己每天有目标自修数学,这精神是难能可贵令人佩服。可是他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气息,天天老气横秋苦行僧似的封闭自己,快乐与否我们不得而知。</h3><h3>那时候男女之间都是似有意而又模糊的受授不親的忌避,奇怪精力旺善的那么多青年男女,竞然无花晨月下的呢哝,除了在去食堂的竹林路上,旺男善女的宿舍常显安静,一派都是清教徒似的循规道矩。</h3><h3>记得我在农场有经历过一次闹心的大乐事,曾经有一天收工晚歺后,不知男宿舍那来的消息谁带的头,难得成群结队的或有三十多位男女农友,个别拿着小板橙,有点浩浩荡荡的走了近一小时的山间小路,去农场附近村庄看县城电影队下乡免费放影的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巜地道战》和《英雄儿女》战争片,然后又摸黑再走一小时那一高一低的山间小路,囬到农场已经是午亱后。</h3><h3>记得去时大家都激动嘻哈雀跃的很兴奋期待,感觉路不远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可是看完那早就已经知道剧情的露天电影,囬程路上大家都静悄悄精疲力竭似的无语,也许消耗太多太累了,我連自己的小板橙都嫌太重,觉得似乎在昏睡的头重脚轻梦幻般的走了很长很远的路才稀里糊涂的跟着大流囬到农场宿舍倒床就睡,记得早上老场长在门外吼叫了,大家还不想离床开工。</h3><h3>后来又听说有电影队到阾近村庄时,我们女宿舍再也无人应声要去享受那闹心的乐事了。</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h3>茂公是农场当时特骋的木匠,据说他已经有七十多岁,面目非常和蔼可亲,记得童颜鹤发的他有给我做了一张三板一横的实用简易小木板橙。</h3> <h3>后来在我移民美国拥有的第一张小木板橙,是当时做装修工作的阾居在不知情下做了这张和茂公做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木板橙送给我⋯,那时候就这简单的世事巧合,谁也不知道这一小事在我心里曾偷乐了几天,并自此情有独鐘,随时间推移随缘在家里每个角落都增置了不同款式手工艺上乘的实用小木橙。</h3> <h3>关于农林场一天两顿简约大锅饭菜的记忆,尽管和今天现代食材的种类名目之多,及烹饪配料精緻配搭之繁复有截然的天渊之别,可是总也抺不去旧日那安静的在食堂目睹与等待久闻不腻的饭菜之清香。</h3> <h3>记得那个时候每人每个月的猪肉是限额供应(奇怪只有单一的猪肉),每位知青每月分配额只有1市斤,也许因为太少麻烦难以每天分摊,而且也难让每位总是饥饿的青年人感觉到有肉吃,厨房师傅章叔巧思主张,将每人每月那1斤的猪肉分两次,在每个月的第一天和第十五天的晚餐定为加菜日,每到那天的晚餐时间大家都雀跃期待。我记忆中他每次的烹饪方法都是一模一样,而且也真是不易的用心都切成腐乳般大小烹调成带汁的金黄色香味俱全的方块五花肉。</h3> <h3>可是当那个视觉及美味佳肴得到期待实现以后,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可怕。原因是几乎每趟加肉歺都没有蔬菜,只有六或七大方块只带一丁点瘦肉几乎都纯是肥油的五花肉,因为年轻及饥饿吃两或三片那金灿灿脆肥肉是挺过隐和满足的口齿留香,可是到了第四片就难以咽吞了…,弃之可惜,取之无味,那种稚嫩的心境当时真是十分难受,因为饥肠碌碌的等待15天才有那么一顿,吃不下的时候大家都舍不得扔掉(那个年代没有冰箱),有时候就孩子呕气似的,硬逼迫自己不吃白不吃的多吃一或两片,那么问题来了,肚子腻得难受想吐甚至真的吐了。而最大的问题是每当加菜后的一或两天,晚上宿舍里的女孩或多或少都似有感冒的症状,喉咙疼或流鼻水或咳嗽随之而来,我在那时候就有加菜后生病的恐惧症;以至后来尽管我仍然还爱吃五花肉,可遇上怎十么醉人的入口即化的东坡肉还是有点望而生畏,顶多一片起两片止不敢多碰;同时现代人已经证实过量摄取动物脂肪和蛋白质不但是一种浪费,更会造成伤胃,肠内毒素病菌增加引至伤身,在提倡增加蔬果保护身体干净的今天來看,经验似乎很早已教我有所知会,人是不能过量食用肉类。</h3><h3>随着社会进步的今天,大众生活日去富有,饮食文化也丰富多样,简单追求获取蛋白质、脂肪、及碳水化合物和纤维饮食不均衡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h3> <h3>湖冲坑农林场的竹子可以说是铺天盖地的多,当时我搞不淸楚也没有考证是属自然生态或者是特别种植,后來才明白是为外贸出口需要特别种植后它们自己就会不断標芽增生,供林场竹器组人员编织开平外贸公司出口竹制工艺品。记得那时的年青竹编组组长叫邓文积,他虽然不是很高,但瘦瘦白脸尖俏的坚起腰杆並喜穿白衬衫,竟有点象玉树临风(记得他有一个很燿眼的虎金牙),他有极高的竹编天赋技能,有一趟干农活避雨的日子在竹编组里,我有目睹过一次他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一根粗长竹子魔术般的削成几十条细若粉丝均匀的不断竹条,而且每根都带有韧性的青竹皮,然后非常灵巧很快就编织出一个带花式的实用且美观的小竹盘样本。</h3><h3>林场拥有硕大连绵起伏的小群山,除了山坑种水稻,和山腰有些松树苗圃,几乎触目所见都是高標的青翠绿竹,现在囬想起来,撇开艰辛无望不说,当局者迷要逃离的那种生活,简直就是现代人追求的简约乡村田园诗情画意的生活环境,可说当时的知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当然,不可同日而语。</h3><h3>后话,我原本以为我特别喜爱竹子是因为喜欢宋朝苏东坡的词: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但近年细想起来应该是因为在农场培养出來那不自觉的竹子情结,故我的大女儿名字叫竹茵,而且每每见到精巧的竹编工艺品,我总是情不自禁的若见故友满生欣喜。</h3> <h3>看到这个小箩,我特别有感觉;记得在农林场第一次参加秋收,有一天午餐时间在去食堂的路上,经过男宿舍门口的晒谷场,看到满地塘谷子在阳光下金灿灿的,突发瓢泼大雨,所有场友都自觉飞快加入抢收谷子的队列,事后我才发现自己在从头到脚都湿透的状况下,居然可以肩托装最少有四五十斤谷子的竹箩,小跑往返于谷㘯与粮仓无数趟,这在平时真是不可想象的事,由此可见情急状态下,人是足以有起飞似的潜在奇异能量发挥。</h3><h3><br></h3> <h3>在林场我有挂过一囬这种鱼篓,是和我的闺蜜同学农友林彦平、司徒绮云,还有林业组小组长关林晃,于夏日一个收工的囬路上,见到一个不知谁忘在路边的鱼篓,难得的是大家都同时突生奇想去山坑里捉鱼,当时十分兴奋,虽然滑溜溜的总没有技巧捉住鱼,却也非常享受那种在泥泞中雀跃的游戏似的欢乐喜悦,渐入晚年,我尚偶尔在梦里有听到我们几位青春无忌开怀的响玲般的清纯笑声在阴长的山坑里囬蕩。</h3><h3>其实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生活在不同的时间点都会有不同的乐点,不管甜酸苦辣,周边总是有许多美妙的事存在,关键是视角如何去选择和去应对,若个人内心充实,自然会见仁见智得心应手引伸出许多令人喜乐的生活趣味而让生活趋于丰满。</h3><h3>但那时我们太年轻,正是需要学习知识奋发的时候,却在糊弄似的生和活⋯,故总是十分忧虑牵愁。</h3><h3><br></h3><h3><br></h3><h3><br></h3> <h3>当时农㘯离场部有一大段斜坡路下,有一排和猪舍连在一起的长长的泥砖房,前段为竹器组工作间,后段是猪栏;中段有好几个间隔则是住人的宿舍,场长方积相和农友胡亦杨和一位叫周文学斯文而又腼腆秀气的男青年及几位"地富反坏右分子"都住在那里(记得文学尚很年轻,似乎和我们年龄没差多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尊称他为学叔);记得还住有一对放牛的夫妇,男的高大口圆面满楞楞的,人称他矇眼醒,但我相信他是一位善良人,因为我在刚到农场不久時曾经当野枝拔掉两洼他种的辣椒当臭草肥料,他气得坚起眼睛的也没有骂一句知错惊慌的我;他的媳妇叫黄银,依我们今天的眼光去看,黄银可以说是一位爱美而且新潮的正常妇人,奇怪当时就因为她说话嗓音有些脆软,头发总是梳得发亮,穿着尽管有补玎但也总是干净整齐,尚常笑眯眯的有些娇媚,就被场友说她是有所不规的女人。或许人性本来就有一面倒的习性,许多时候人们会没有自己个人的分析和主见,只是听随某人说,场友认定那爱美的妇人就是祸水,我听我看虽然觉得奇怪,更有一趟傍晩我看到她在放牛,用那丰满的手很纯粹的温柔地抚摸着犁田一天后举步艰难的老牛的额头喃喃低语,而老牛则以泪水盈眶似的眼神感恩地和她对望,那刹间的情景虽然我被深深的感动,但也未敢为她说一句该说的话⋯。可见莫名其妙的莫须有要来的时候,怎么清白,或你不跟风也是无奈抵挡流言的。</h3><h3>人性真是有点微妙得错综复杂。但換个角度来看,当你经历和旁观了人间百态的中庸和冷暖,白云、流水的浮沉也是蛮有趣的沧海一声笑。</h3><h3>记得在被管制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中有一位中年妇女,据说是地主的女儿叫周丽华,刚到农场的时候,我们曾同住在四面漏风的泥砖草屋约一周的时间,后来因室外下大雨室内下小雨的缘故,所有女知青都搬迁到砖墙瓦顶靠近场部无窗的粮仓住宿而分开,就因为有过丁点接触,得知她原是北京中央音乐团的小提琴手(她有一册巜人民画报》封面里有她在中央乐团中演奏小提琴为证),文革一开始就因为她的家庭成份是地主而被遣送囬她从未见过毫无牵知的原藉,因家乡无祖屋无人收留而转置公社农林场和有点寡言的场友周文学一起管理养猪,记得那时候的她言行常带有傲气,但总是勤恳地把猪养得圆滚滚的和把猪舍打扫得非常干净。</h3><h3>不知是规定还是什么原因,住在这泥砖房子里的人似乎从未去食堂吃饭,都是自己煮饭。</h3> <h3>我在农林㘯的岁月断续仅近乎一年多,虽然短暂,但有两位最平凡不过的约是三或四十岁的场友常令我记起。林业组有位情商似乎有点低的居说是贫困户的儿子胡亦扬,他常是一付拉塌、傻头傻脑、混身体嗅的使人远避三尺;可是什么最脏最苦最累的活好象指定就是他的,你若不嫌他臭,无论挑什么重担一声呼唤,他都会來帮助你而且干得欢天喜地,偶尔会帮倒忙而被人骂孙子了,他也还是笑嘻嘻的若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常有满不在乎的样子,而且他尚常斗胆说他不上场部也不听广播(场长对他从不到场部参加政治学习一只眼开一只眼闭的也没当囬事),我那时对这样一个众人可以欺负的雷峰式人物,纳闷和怀疑到产生悲悯:天才与白痴真是一线之隔。</h3><h3>还有一位长得矮小扁脸有点象巜巴黎圣母院》电影里的鐘楼怪人一样的周崇湛,他的工作好象专管水稻田放排水,因为我在山上劳作,常见他一人带锄在山坑行走,並常听见他高昂吟唱唐诗:高山流水响潺潺,莫及汪倫送我情…;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臥沙㘯君莫笑,古來征战几人囬。有两次因为下雨,我和梁桂明同学农友在山间苗圃拔草,跑到他在小山腰独居的没有窗户的泥砖小屋里避雨,记得屋子里面黑漆巴糟的,只见在泥屋中间有两长橙上放一板无𥱊无枕做床和三块砖头垒起上乘瓦锅的火炉(奇怪目触所有的都不贴墙边聚放中间),床上有一折叠旧日人工粗织麻布旧被单(那种手织自染深蓝或黑色的粗麻布,几十年后我在贵州乡村旅行中有见到,顿生親切,记起温厚的周崇谌先生而动情失禁购下几许小卷,到现在除了自制了一条围巾和一件小背心后,其它乃在伺需候用),几件清洗发白补钉整齐的衣服,和一本翻得破烂发黄的唐诗,我当时惊讶他竟敢还有旧书;他唯一的奢侈品是一个蛮雅緻的竹编小篓盘,放着一把粗黑生铁剪刀和一木芯黑线兼几片洗白的蓝黑旧粗撕麻布,从那里可见崇湛整齐的衫裤布钉都出自他粗糙弯曲的大手。奇怪两弱小女和一盛年怪男,蹲在那只有屋角裂缝见一线天的黑小屋里,当时除了用碗用锅用木桶接装屋顶一些漏雨的滴答声;还有小屋外面的闪电雷鸣声;狂风吹暴雨打的竹林声,我们没有一点惧怕,只是庆幸有他在的安全感。这在后来的岁月,偶有想起那避风雨无聊天的日子,他蹲在一边,我们俩小女孩得心宁静无所思无所忆的同座在一矮小木板橙,背靠背的抱膝听雨的情景(他也有一张简约三板一横板橙,比较我的那张高和长一点点,但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年都发黑了),令我深深地感到长得有点丑陋的周崇湛先生,不但人性温和善良,更象是一位有教养的谦谦君子。</h3> <h3>在旅行中每见到竹编织物我都有莫名的親切喜悦感。</h3> <h3>湖冲坑农林场在最兴旺的时期大概有一百员工,领导正周场长据说是县林业局员工,很少见到;天天领导和按排我们劳作的是六十多岁的副场长方积相,他的样子精瘦和蔼,脸很黑但有一双烔烔有神的大眼睛,记得他竟拥有那个年代难得见到的,排列整齐的天然洁白牙齿,笑起来很灿烂;我当时想,他大概是很爱啃甘蔗因而刷白了牙齿(因为我和我堂妹夏冰小时都被人称赞有洁白牙齿,婶娘说是因为我们俩都很爱啃甘蔗所以刷白了牙齿)。场部干部还配备有认识字不多的邓牛妺治保主任、会计胡铭操、出纳周启明兼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年轻貎美、脸小下巴尖、五观玲珑、口齿伶俐、常有誇张的响亮笑声的妻子邓惠素女士,大家称她为启嫂,她有点假爆牙,所以每见到她总是脸上带笑,那应该是很可爱可親的样子,可是因为她的眼神特别锐利和有点趾高气扬,我们女宿舍的同伴都对她十分惧怕,因为她是管理我们言行举止的妇女主任(他们夫妇不住农㘯,据说家是在附近村庄)。当时还有住在场部楼上的知青青年团支部书记周輝民,但他很快就招工上调于县城进出口贸易公司工作,接手新团支部书记则是和我们一起上山下乡的知青,在学校是我们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队长的关惠彬同学。</h3><h3>那时的农场干部也许是职位需要,每位领导都常常卷起裤腿,繃脸严肃,开会学习捉革命促生产时每说一句话都有个"吓、嚎”声调在后面,千遍一律的有威严,令人有点敬而远之;可是后来发生一件小事,因为我需要请假和写一张证明买車票去广州聚见香港囬来的哥哥,无意中看和听到严肃的治保主任兼是青年突击连连长的牛妹先生,竟然眼眶带泪对我叹息忧挂他生病的孩子…,这个情况令我当时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威严铁铮铮的治保主任牛連长也会流眼泪…!这让我明白"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铁人也是人也。</h3><h3>从此去掉成见,领导也是有温情,尤其是方积相老场长,他真的是不问出身成份,很親切关爱毎一位知识青年,尤其若我辈之特别瘦弱者。记得刚到农场不久,有一趟规定晚饭前,每人到水稻田中拔杂草五十斤堆肥;可是晩餐后老场长发现我拔的全是秧苗,当时他又气又无奈的陪我挑着那秧苗去漆黑的山坑重新挿囬在水稻田上。记得当时他站在田基边叹气没有责备我一句,而我则感觉我是第三者似的也在田基边,旁看到在月光之下、天地之间的硕大水镜中,照见一孤零零的纤弱女孩,愧疚虔诚和膜拜似的弯腰在种水稻秧苗,那并带有倒影的景象仿佛是一幅带有幽美诗情的乡村画卷,感觉十分奇妙。记得在去水稻田时,场长在前面带路,我挑着我那五十斤秧苗跟在他后面走向山坑,囬程时默契我知路,很有安全感的走在前面,场长他则在后面,来囬路上我们俩均无一语交谈,漆黑寂静的山坑和竹林路上,只有风吹竹树刷刷作响伴随这一老一少一高一浅的脚踏声。</h3><h3>不久因为公社需要一位写农业学大寨快讯的人,场长询问我可以写文章否而推荐了我;而我也不辜所负,写完农业学大寨快讯后囬农场不久,又再次被抽续留在公社另做些文职杂活。后來有朋友问我下乡共三年,你常缄默若鱼不会讨人喜欢,长得又不漂亮又没有背景的女孩,连共青团员都不是,怎会清凈"升”职于政府部门百合公社工作呢?我虽说不知道,但内心明白这主因是方积相老场长的慈悲推荐,而后我的文笔在当时众多知青中也刚可以算作上乘,恰好被时势需要,训练成服从领导意愿,按照领导要求写什么就写什么的;虽然因为我父亲在香港,我是属于有资产阶级思想,但可以说是被教育好的子女,破格而用,党叫干啥就干啥的久留公社近两年;由于我在百合公社工作时总是少言少语少笑,严肃公事公办从不会取悦人(曾有两位上司几次问我为什么总是冷若冰霜),幸我未有辜负老场长对我之怜惜及信任,工作认真尽责,一直待到农友普遍都招工囬城分配工作时我才囬城。那差不多两年面对公社的领导们不亢不卑,后来长大我真为自己的品性和言行举止,不负青山不负绿水的清澄干净而欣慰。</h3><h3>记得那时公社食堂的饭菜比农场多了一些花样,但撑勺的芳姑总会给当时的司徒凑及后来的司徒有任正副公社党支部书记多配小菜,这或者是因为级别不同政府补贴也不同。记得我当时骑自己的自行车下乡採访每天都有三角钱补贴,而食堂饭票是十二分钱一张,一天两顿还有零用钱偶尔很满足的给自己买五分钱一小杯咸脆花生。</h3><h3>我非常感恩我的生命中有这样的一段经历,每天得以接触採访最原生态,日出而耕日落而归的质朴农民,並常付两角钱在採访的田间或农民家,知足的揣着古董粗陶瓷青花碗跟他们吃他们白饭配自淹咸菜或自制咸虾的午餐,他们也高兴我从未嫌弃那简约。</h3><h3>(记得有一趟我曾在一位队长家里有吃上他们干塘分到的小魚,那什么配料也没有,白锅慢火香煎的鲜美味道常令我记忆犹新;因为我先生司徒维能在美国是职业画家,近段应邀到三藩市为一个画画活动作示范教学,有一天我在我婶娘家吃晚餐,在她周到准备的菜肴里有白锅慢火香煎的一盘小鱼令我惊喜,那份干净的只用一点盐巴浅抹的单色美味完全满足了我四十多年前曾经难以忘怀的那一顿清淡淳香。)</h3> <h3>我自小听母亲吟念清初朱柏庐所著的《朱子治家格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在农场的劳作及在公社下乡与萍水相逢的农民和各地囬乡知青的相处见识,还有招工囬城参加工作及移民美国,涉及接触许多新地新人新事,看到各行各业许多努力专注的匠人匠心精神,我深深感觉到生命的不易,如唐朝诗人李绅的巜悯农》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么多年,就我观察现实生活中一粒米实在何止一滴汗。</h3><h3>儿时所受的教育与及后來的生活体验和所见,教会我时至今日,总是对人的生命心怀尊敬,对食物心怀珍惜,感恩资源,敬畏自然生态,谦卑诚心从未敢有所自大。</h3> <h3>记得在农场生活的第一个"双夏",即才收割稻谷又紧锣密鼓挿水稻秧苗,每天大家都累得一张苦瓜脸(因为当时所有的一切劳作都是靠纯粹的人力去完成)。有一位叫胡国才的知靑,他的工作是赶牛深耕土地的,天天从早到晚赶着带耙的牛,在才收割满是稻草头泡水的地里犁田翻土,有一天他在食堂晩歺有气无力的说碰一根草就会倒下时,另一位个子高瘦叫李国良的农友似乎在安慰所有累得扭巴的人,大声疾呼:不用忧愁,不用伤悲,一生做人时运凑。就那么一句不着边际而又适时的呼喊,让大家都觉得有点奔头而无言强笑,而我心里当时则是很受感动,觉得生活虽然艰辛纠结,焦虑伤痛状态总是会过去的!並且直认这位李国良先生真是一位超凡脱俗的生活哲学家,理应使人尊敬。</h3><h3>(记得那时有一个大山坑水稻田叫“两亩六”,每在那块土地上收割或者挿秧都使人有一种没有尽头的特别腰酸背痛欲裂的感觉,因为人劳作到田的中间泡在水里或稻草头里难受透顶的时候,你想往那边挪动到田边座歇一会都是那么的遥远难耐空想⋯;后来听说把那片超大的水稻田分割成几小块就没有那么吓人了)</h3><h3>在风雨交加的曰子,我常见到老场长他穿着用葵叶叠缝的簑衣,扛锄头打赤脚去巡视和修整水稻田的水位堤口之高低;每趟见到他那威严的装容,尽管不着边际,也令我想起栁宗元的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h3><h3><br></h3> <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这幅照片是我们仨第一次被暂抽调到百合公社工作时在公社大礼堂的阳台上合照。我左边的这位梳辨子的林彦平女士,从小学一年级之前就因为我们都非常喜欢"小人书"而交往到现在,超越半个多世纪,我们的友谊从未间断,她有非常贤淑令人温暖的性格(在美国我也认识到一位如此敦厚品性的女士,尽管我们交谈无多,但我每见到她都有如沐春风之怡悦感);在农场单调而又枯燥的劳动生活中,因为有她相伴相助苦乐,我常感到有親人似的安全感。右边短辨子的关曼红女士则遗传其父基因,人长得高大美丽且具有优美的高音歌喉和幽默活泼的个性;在那塘中无鱼虾作主的阶段,我们俩曾被百合公社文化站关仲举站长推荐,在公社大礼堂的农业学大寨誓师大会中,我拉小提琴伴奏她独唱《老房东查铺》和《山丹丹开花》,记得那时从后台侧看到舞台下满座兼左右两边和后面站挤得黑压压的人群,我两腿一直发抖,她则大气的说那是鼓励的动力而助我元气大增,结果伴奏独唱成功荣获满场击掌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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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黄小雁 Annie Situ
2019年初夏于美国洛杉矶</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