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 母亲无恙

公明

作者：周公明

 

金秋十月，楼下银杏树的叶子在秋风中已经开始泛黄。季节流转，又一次亲眼目睹了银杏树从萌芽到初绽，再到繁盛和枯落，途经了从荣到枯的过程，不由得感叹这就是一种生命沉淀的美丽！

清晨，我站在深秋的薄雾中，看落叶积满庭院，蓦然间想起母亲那年来东北辽阳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季节。又一年的繁盛与嫣红，从季节的不断交替中渐渐走远，那些夏天遗留下的温度逐渐沉了下来，母亲从老家的日常思维中也慢慢习惯了东北的生活，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有条不紊。

今天有空去河边独赏风景。静坐在辽阳太子河东岸，观澜烟雨浩渺的衍水河面，静静聆听岸边花落的声音，耳畔是青青芳草与风的絮语。如此温馨时刻总会让人触景生情并感叹时光太匆匆。去年的这个季节，我用轮椅推着老母亲在岸边漫步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娘儿俩信马由缰显得那样从容休闲。但是今年，八十岁的老母亲再也没有足够的力气随我一起览胜一秋的风景。

时光荏苒，母亲来东北辽阳已经整整四年了。四年前的一天，我跟单位请了假，回老家把家中的一切安顿好之后，买了机票，将母亲背上飞机。临行前离开家门的那一刻，母亲坐在轮椅上用弱弱颤抖的双手摘下用麻绳拴在腰间的钥匙，在老宅的大门上，极其认真地挂上了她自以为还有机会再次开启的那把铁锁。此情此景，没有谁会知道这位老人是否还会重新回到她相守一生的老宅，但我心里很清楚，这把锁，永远地锁上了她今生再也无法亲自推开的那扇家门……在依依不舍之中，母亲吃力地回头，向老宅和家人投去了最后一撇，毅然随我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从市税务局调到税务分局以来，工作上轻松了不少，今天周末在家休息。斟满一杯刚刚沏好的清茶，在闲静之中细细品尝其中的清香与芬芳，并回味着几年来的忙碌。自从把奄奄一息的老母亲从山东老家接到辽阳以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精心护理和积极治疗，使终日在病痛中挣扎的老母亲慢慢开始恢复，往日里痛苦的表情被渐渐露出的笑容所代替。看着母亲精神状态逐渐好转，不禁使我感慨自己曾经的努力与真实的付出，并祈望在未来照顾老母亲的路上，会有更多的晴天伴我前行。

其实，没有生命可以永远不逝，我不敢多想也不敢细数母亲还能有多少日子与我们相伴。自从母亲在山东老家瘫痪以后，我便频繁穿梭于老家与单位之间。看着母亲日渐憔悴的面容，心中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隐隐之痛。母亲从前是我们一家人的依靠，如今却又像个孩子一样依赖我们，那种弱不禁风有气无力地呼唤着我们乳名的时候尤其让我伤感和心痛，感觉亏欠父母的太多太多，同时又感到特别无奈。几十年的军旅生涯和外地工作，我没有能力给父母提供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因为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所以也就没有条件把父母接到自己身边住些时间。现在终于买了新房子，父亲却早已经不在人世了，而母亲已经风烛残年，随时面临离别之痛。此时此刻，就像在我胸口淤积着异物，堵得心悸，堵得心慌。我只能在静静的夜里，对着满天的星星为母亲许个心愿，祈祷母亲能多撑几年，给我留出足够的时间让我尽力尽孝，并陪伴她走完最后的人生旅程。

多少年来，总有许多往事令我难以释怀。我的童年几乎是在病痛折磨中度过。从我记事起就体质极差，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发高烧。由于农村缺医少药，加上自家生活条件太差，母亲背着我一次次四处奔波寻民间医生找偏方。趴在母亲的背上，昏昏沉沉之中只感到母亲深一脚浅一脚一路颠簸，不知走了多少路、穿过多少村庄。而每当我躺在炕上的时候，睁开眼看见母亲点的煤油灯闪动着微弱的光亮，才知道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母亲始终没有放弃，并同父亲一起四处寻医问药，终于使我摆脱病魔的纠缠，最终成为一名合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中的光荣一员。

有一种爱，总是以行为来展露，但总被我们冷漠和遗忘。在那贫寒的岁月里，当我们需要父母的时候，他们会坚定地站在我们面前，毫无保留奉献了他们的一切。等生活好转之后，父母却已经老了，而在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却纷纷远离了，就像离巢的雏鸟，留给他们的只是无尽的牵念和漫长的等待，即使在他们年迈体衰的时候，也不能成为他们赖以支撑的那根拐棍。我们总是在遇到风雨侵袭的时候才飞回来，把他们当作遮风挡雨的庇护伞，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却又带着他们的祝福，将他们从我们生活的空间里悄悄遗忘。父母就像一口井，汩汩地不知疲倦地给予我们取之不尽的爱之甘露，用之不竭的精神琼浆，父母的无私奉献与坚定沉稳，就如同一座独立于群山之外的大山，让我们接近他们的时候感到分外踏实，而让我们远离的时候，就会感到莫名的心慌……父母恩情深重，今生难以报答！

生命里总有一份情怀让人感动。在母亲的病榻前静静守护，使我感受到陪伴既是一种幸运又是一种幸福。今生能有机会坐下来再次倾听母亲讲述古今历史那些教子有方被后人称颂的铭世古训、传统美德以及忠孝礼仪、为人之道等许多脍炙人口的家风家训，就像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潜移默化中激励我将这些优良的家风家教一直效仿和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与此同时，在无声静默间，轻轻走进母亲的内心世界，感触母亲这一生所走过的风风雨雨，在娓娓交谈之中体味着母亲的喜怒哀乐，我感到无比的幸运和由衷的幸福。而作为母亲，能有一个忠实听众虔诚地坐在自己身边百听不厌，在其心理上无疑是一种安慰和抚平，轻松的心情对其疾病的治疗和身体的康复都会有一定的帮助。

我经常用一种文字的方式，来释放自己心理上和体力上的压力，时刻鼓励和提醒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护理瘫痪老人真的很累，每天一整套固定的护理流程走下来，额头上挂满了汗珠。由于在部队军演的时候留下腰部疾患，所以弯腰时间长了有时直不起腰来。每当我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喜欢坐下来写点文字，顺便小憩一下，用一支素笔，轻描淡写着陪伴老母亲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生活中很多感悟其实都蕴藏在心中，把这些感悟溢于字里行间，不仅能冲洗我一天工作的疲惫，更多的是给了我明澈的双眼和豁达的胸怀，顿悟着斑驳生活里的点点滴滴。这里是情感的一种释放，在这里，我可以聆听一种心的声音，从自己写的文章里感受到无与伦比的乐趣和充实，并给予我在困难中坚定前行的信心和力量，时刻激励我把责任和义务一起扛在肩上。真诚为母亲祈祷，为母亲祝福，愿母亲能坚强地撑下去，儿子会一直陪伴和守候到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曾听说过“乌鸦反哺”的典故，我详知蕴含其中的道理，并为之动容为之落泪。所以我也会用我的一生来回报母亲，也希望普天下的儿女们都能善待父母善待老人。善待父母的日子，是净化灵魂的日子，也是为了更好地善待明天的自己。

又是一个秋天来到了。从小就有一种感觉，秋天是属于母亲的，因为秋天的到来预示着收获，那种青黄不接、食不裹腹的日子即将过去，母亲再也不必为一家人的生计而一次次举债。我喜欢秋天，因为它是母亲心中最渴望的季节，也只有在这个季节，才是母亲一年里心情最轻松最开心的日子！

一场秋雨，将天空洗得如碧玉般明澈，抬头眺望，心便随着朵朵白云入了秋的梦境。冥冥之中，我依旧用轮椅推着母亲漫步在太子河岸边小路，顺手采撷一片秋叶，咏吟一首秋意绵长，与母亲一起，静静聆听小鸟的鸣唱，秋虫的呢喃，让这悦耳动听的天籁之音，伴着母亲脸上的笑容，悠悠前行。

一直相信，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我今生想要的最终幸福！

季节匆匆流转，终会留下感怀。一念花开，一念花落，于秋风中，轻拾一地阑珊，体味着秋的韵味，感受着秋意绵长。

这个秋天，愿阳光多一些明媚，岁月静好，母亲无恙。我依旧守护在母亲的床前，静静等待下一个秋天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