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下篇)~上山下乡45周年纪

梁东北松花江畔

<h3>  1969年12月,我随着父母亲来到福建省永安县,这是父母亲在“十年浩劫”时期受迫害被从省会福州铁路医院举家下放到山区永安铁路医院。我也转入永安铁路中学初中学习,由于家庭成分高,父母亲均是“臭老九”,我在学校自然成为了某些大抓阶级斗争,工人宣传队老师的活靶子,日子不好过。好在同学们对我比较友善,对我没有太多的歧视,让我感到了冬日里的温暖。(这张是1971年初中毕业前毕业照,第三排右三是作者。前排左四是梅桂英,左六是姜淑玲)</h3><h3> 本美篇选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南京知青陈红浪先生谱写的《知青之歌》配乐,这首歌在当年被列为反动歌曲禁止传唱,作者也因为这首歌受到了迫害,几乎丧命。是许世友将军制止了死刑的执行,刀下留人。</h3> <p>  1972年秋季,高二的下半年,我学习更加刻苦、努力,我知道像我这样家庭背景的人只有依靠知识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老师们也不断偷偷增加教学内容加大教学深度,学习好的同学都在暗暗使劲,悄悄竞赛。我此时数理化各课成绩基本保持年段第一,而总成绩都在年段前三名。<br>  此时有一个要恢复高考的消息私下传播,可就是光有雷声不见雨点。这个捉摸不定,虚幻缥缈的高考消息此时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学校开始动员报名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到此时,我的大学梦终于彻底破灭了,面对严酷的现实吧,还有什么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我这种家庭成份的人还有什么希望可盼,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率先报名上山下乡,听从命运的安排。 1973年2月初,我们高中毕业了。(当时教育改革,中小学毕业、招生都改在了冬季。)<br>  由于我报名上山下乡,班级团支部同学一致同意接受我的入团申请书,批准我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打破了班主任多年的阻碍和干扰。我终于在离开校门前加入团组织,这个对我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年我19岁,身高1米73,体重130斤,体格强壮,肌肉发达。在豆芽型居多的男同学中是少有的好身材,长成了身强体壮的大小伙子,在同龄人中是不多见的壮汉。</p> 1973年3月18日星期日,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日子。我肩背背包,左手拎着一只小木箱,里面有高二的数理化课本和练习题。右手拎着网袋,里面有脸盆、饭盒、热水瓶等生活必需品。胸前佩戴大红花,到永安铁路地区机关大院集中。红旗飘舞,锣鼓喧天,同学们在家长的陪同下陆续到达。我的父亲是外科医生,因为工作忙,无法前来为我送行。妈妈外出治病,不在永安。两个妹妹都小,在家看家。我孤独的一人站在旁边,看着同学们的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着实羡慕。我们这一届同学大多数分配在距永安县20公里的贡川公社和西洋公社,这两个公社均在铁路、公路边,鹰厦铁路从境内穿过。(高中毕业照片,我在第四排左二。) <h3>  永安铁路地区的院子里贴着同学们下乡分配的名单,我被分配在贡川公社长坂大队南山下(南坂村)小队。同在一个生产队的还有我不太熟悉的其他班级的三个同学谢银水、梅桂英、姜淑玲。当时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同学们不能自由结合去下乡。上面有意识的将在学校比较要好的同学拆散安排插队,我们这个生产队的四位同学在校时分属四个班级,互相之间很不熟悉。事先谁也不知道自己分配在何处,都在听天由命,随人摆布。约十点钟,开来几辆大卡车,同学们按目的地纷纷爬上卡车。当汽车启动时,送行的家长再也控制不住悲伤的泪水,挥泪与车上的子女告别。车上更是哭声四起,泪水横流。一路上汽车里气氛沉闷,没有人愿意说话。汽车沿着205国道向北奔驰,出城15公里到了第一个村子龟山小队,下去了三位同学,其中有我班上的女生张美香,大家挥手告别。</h3><h3> 翻过一个山头,一条大河展现在我们的眼前,它就是燕江(也叫沙溪,流到南平与富溪、建溪汇合后形成闽江。永安这一段称为燕江,永安因此有别名燕城。)。汽车前行两公里下到坡底,此地地名叫做大贝口,我的目的地到了。直到下车后,我才将谢银水、梅桂英、姜淑玲逐一确认,今后就要同甘共苦了。</h3><h3> 这是我们上山下乡出发的地点,永安铁路地区办事处大院。</h3> <h3>  我上山下乡的地方是福建省永安县贡川公社长坂大队南山下生产队,在205国道旁约4里路处。当年的205国道还是沙石路面,现在都是水泥路面了。</h3><h3> 挥手与汽车上的好友李广讯、田广生、郑冬元等同学告别,汽车越来越小。前行三公里是贡川公社所在地,他们就是分配在贡川镇上的几个大队。</h3><h3> 公路边站着南山下生产队队长李法海,他五十岁出头,皮肤油黑铮亮,中等个子,体型精干强壮,脸带微笑。他的身边站着三位农民,他们伸手接过我们的行李,热烈欢迎我们到这里插队落户。带队送知识青年的干部把法海叫到了一边,指着我轻轻的对法海说:“那个大个子的学生出身地主家庭,要注意他的思想和劳动改造。其余三人是工人后代,多多照顾。”尽管他的话语声音很低,但仍似支支利箭向我射来,使我的脊梁阵阵发冷,芒刺在背。</h3><h3>锣鼓喧天挥热泪,红花相伴赴农村。</h3><h3>同为种地知青汉,依旧分为六九尊。</h3><h3> 这就是当年我们下车的地方,从这里开始了我们的知青生活。法海与二位农民用扁担挑起我们四人的行李,沿着燕江边的一条小路向村里走去。</h3> <h3>  南山下村距离公路两公里,村的南面有一座百余米的高山,从公路起东西走向向西延伸约两公里,到村西头嘎然而止。村子就坐落在山的北面山脚下,燕江从南而来,流过南山的西端后突然九十度转弯,在村前面折向东流,从西向东与南山平行在村前流过。从村子到公路这一段两公里河床比较平坦,水流平缓。这一段河床平均宽约二百米,河水清澈碧绿。到公路前突然转向北奔腾而去,在大贝口河床转弯处有几块大石头屹立江心。但到公路河床转弯后,河床有了明显落差,河水变得湍急。主航道受江中几块巨石的约束,突然变窄,汹涌的江水撞击着巨石,溅起白色的水花,发出了阵阵轰鸣。江水下行三公里就是贡川公社所在地,江水边有205国道公路一直伴行,地势也较平坦。</h3><h3> 2014年10月本文作者站在大贝口江边,身后就是南山。2001年在大贝口下游1500米处建起了贡川水电站,这里的燕江变成了湖泊,礁石全部淹没在水下。我们生产队的良田也大部分被水淹没。从大贝口往下游贡川看,1500米外是贡川水电站大坝。南山下村与205国道公路间依山傍水有一条四里长,两米宽的小路相连,小路大多路段是泥土路面,可供手扶拖拉机行驶。小路的临河边栽种了几十棵板栗树,高大苍劲,年年开花结果。路两边还有新种植的杉木苗,大约一个人高,生长旺盛。2001年由于修建水电站,把我们村的大部分良田淹没,村子也受到了蓄水的威胁,整个村子搬迁到水电站坝址附近拆迁安置。昔日的激流险滩成了平湖。2014年10月本文作者站在大贝口江边,身后就是南山。</h3> <h3>  村子不大,约二十多户,一百二十几口人。村子在山麓下沿山体东西走向零散分布。因为南面就是高山,村民的房子均为坐南朝北,非常不利于采光。房子后面的南山高达百余米,且坡度陡峭,山顶有一块悬崖峭壁高达二十几米,看着总觉得挺危险。这里是丹霞地貌,主要为红色砂砾岩石构成,容易风化崩裂,具有很大的不稳定性。</h3><div> 农民的房子主要是木架结构,以杉木柱子做支架和横梁。侧面墙壁以竹篾编织,再抹上稻草拌黄泥构成墙壁,屋顶覆盖薄瓦。屋子上部四处通风,密闭、隔音都很差,主要是为了盛夏有利于散热。除了两座二层楼房外,其余都是平房。</div><div> 房子大多是几十年的旧房子,新房子极少。旧房子里一般没有天花板,抬头直接看到屋顶的横板和上面的瓦片。屋顶的木料、瓦片被烟熏得黑黢黢的,使原本光线就差的室内更显得昏暗。</div><div>南山青翠傍河边,秀水清凉绕寨前。木架竹墙泥四壁,屋黑房矮冒炊烟。<br> 村里的道路是用鹅卵石铺成的,高低不平,坑坑洼洼。道路狭窄、肮脏,到处散在着鸡粪猪屎,使人几乎无处下脚。粪水、污水四处横流,猪食的酸臭味,鸡鸭猪粪的屎臭味混杂在一起,让人闻后阵阵作呕。大公鸡站在路当中引吭高鸣,母鸡带着成群的小鸡,叽叽喳喳低头觅食。<br></div><h3> 照片左边的小路就是连接村子与205国道的泥土路,右边就是村子的良田。</h3> <h3>  </h3><h3> 小猪走在路上大摇大摆,漫不经心,嘴里不停地哼哼,一点也不怕行人。村子中间有座大木屋是小队部,是村民们学习开会的地方。这是一座典型的农村大木架房子,中间是前厅,前厅后面有一个小厅,两边各有两间住房,前厅和小厅各开两扇门通往四间住房。小队部前有一个一百多平方米的土坪,是夏季晚饭后村民纳凉的场所。村民廖功钦家平房的宅基。<br></h3><div> 我和谢银水被领到了村子西端的一排坐西向东,南北走向的低矮平房,一共有五间房子,南头第一间就是我们的新家。房子最高的屋顶不过三米高,两边最低处仅一个人高。屋子宽三米,长五米,隔成两间。门朝东面开,进门一间深一米五,修了一个烧柴火的灶台,安放着两口直径约70厘米的铁锅。前面一口烧饭、炒菜,后面一口烧热水。厨房还有一口直径约60厘米的水缸,上面有盖子,水缸一放就显得屋子太小了。里面一间是卧室,放着两张简陋的单人床架。两张床之间有一张旧桌子,桌前有一条没有油漆的长木凳,这就是我们俩儿全部的家当。</div><div> 放下行李,我们俩儿四处打量我们的新居。屋子没有天花板,直接看到上面的屋顶和瓦片,木板和瓦片都是黑的,风一吹,不时的会有灰尘落下来。屋子没有窗户,只是在南端墙壁上端,离地面两米多高处开了一个20×40厘米的小洞,用竹篾编织,算是通气、采光。地面是泥土地,高低不平。屋内黑黢黢的,进来了半天眼睛还不适应,看不清室内摆在床上的劳动生产工具。</div> <h3>  屋子朝西面有一个后门,打开后门,一缕阳光射入室内,借着这缕光线,这才看清了摆放在床上的劳动工具。后门外是一块约5米宽、十五米长的旱地,种了一些蔬菜。旱地西面有约五亩水田,中间有小路穿过水田。再向西就是一块约篮球场大小的水泥坪,是晒谷场。场西侧有一排“干打垒”的土房,是生产队的仓库。</h3><h3> 上面给每个知识青年发了一套生产工具,一把锄头、一把草耙、一把砍柴的柴刀、一把劈田埂的劈刀、一个插秧时放秧苗的木盆,一件棕蓑衣、一顶竹斗笠、一副装米的细麻布口袋。我们四个人合用的一对木水桶,一根扁担。两位女同学住处没有烧饭的条件,四个人合用我们住处的厨房。梅桂英、姜淑玲两位女同学被安排在我们这排房子北端第一间,已有两位女的老知识青年住在里面。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地面虽然是土质的,但清扫得一尘不染。她们这一间多出一个走廊的面积,比我们那两间屋子要大一些,虽然新加设了两张单人床架,还不显得拥挤。</h3><div> 这个小队已有两男两女四位老知识青年,他们1969年就已下乡,在这里已生活劳动了四年。四位知青都来自永安,永安当地人,会说当地话,初中生。两位女知青叫魏树柳,49年出生。刘美爱,51年出生。男知青叫邓坤林,49年出生。张建生51年出生。树柳、美爱就合住在我们这排平房北端第一间,第二间是他们四人合用的厨房。坤林住在小队部的房子里,住房条件要好得多。建生住在我们平房对面的一间房子里,条件比我们的住房好些。</div><h3> 1998年11月我回到了第二故乡,在我的故居前留下了这张宝贵的照片。</h3> <h3>  树柳个子较矮,皮肤较黑,年龄最大,脸庞圆且扁。性格温和、内向,脾气好,善良厚道。家庭条件差,自己能吃苦,埋头苦干。美爱容貌清秀漂亮,皮肤白净,但几年的风吹日晒在她身上已留下斑斑伤痕。她心直口快,性格偏急躁,善良老实。她下面有四个弟弟,家庭成员多,家庭条件也不好。坤林个头与我相仿,性格开朗,朴实淳厚,待人真诚。他会开拖拉机,公社常借用他去开大拖拉机。他的父亲是城镇居民,靠出苦力,拉板车维持生活,日子过得也很艰难。建生个子比我稍高,体型稍瘦,性格较内向。他言语不多,从不向我们讲起自己的家庭情况。</h3><div> 还有一位社会青年王天明,17岁,个子瘦高,身体单薄,自己单住一间。</div> 放下行李后,我们开始收拾自己的新家。中午十二点多,队长法海叫我们到他家里吃午饭,算是欢迎我们的到来,为我们接风吧。法海家住在村子的中间,有一座最普通的老房子和一座二层楼房。厨房边的一间侧房做为餐厅,中间摆了一张一米见方的杉木桌子,四边有四条长凳子也是杉木的,均没有油漆,显露着木料的本色。方桌被刷洗的干干净净,杉木发白,木料的条纹清晰可见。中间一个中等搪瓷脸盆里装满了米汤煮腌酸菜做成的汤。<h3> 1998年11月在我上山下乡25年之际,我组织知青回到第二故乡南山下村。在自己曾经住过的小平房前留下合影。我们身后的那间屋子就是当年四位女知青的住房。照片从左起:刘美爱、梅桂英、官东凤,魏树柳、姜淑玲、梁东北。</h3> <h3>  一个大碗里盛着炒小薯,(当地一种富含淀粉,口感松脆的茎块农作物。)另一个大碗里是炒腌酸菜。说是炒菜,但看不到一点油花,没有一点荤食。接风午餐如此简单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在我的想象中,农民家没有荤菜,新鲜蔬菜总是少不了的。(以后等我种田后才知道,三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蔬菜刚刚才播种,地里还都是蔬菜的幼苗。队长家的小薯还是去年存下来的,有这样的午餐已实属不易。)</h3><h3> 我们村子南面的南山,冬季遮挡了村子的采光。午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树柳等四位老知青也从地里回来吃饭,端着碗来看望我们。看着他们的碗里只有腌酸菜,但吃得很香。劳动的消耗使他们早已饥肠辘辘,饥不择食。</h3><h3> 他们边吃边问我们的情况,告诉我们到河边挑水要注意安全。在哪座山上可以砍到别人丢弃的树枝,这些树枝比较干。她们把自己的干柴抱来让我们先用,以解当务之急。她们告诉我们,下次从家里来时,要带些菜来。腌酸菜、咸菜、咸酱这些菜不容易坏,可以放的时间长些。三月底马上就要春耕大忙了,连续一个月得不到休息,要做好思想和物资准备。他们这些在艰苦劳动和生活中积累的经验对我们大有帮助,他们的话使我们很受感动。</h3><h3> 当我们得知瘦弱的美爱可以挑起重约110斤的一担粪桶翻山越岭时,惊愕的伸出了舌头,连连点头赞叹,非常羡慕她的体力,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岂可斗量。</h3><h3> 回到房内,我才有机会认真仔细地打量我的新伙伴,未来同吃同住,朝夕相处的兄弟。我的新伙伴叫谢银水,浙江衢县人。他比我小一岁,1955年出生。身体单薄,个头矮我小半头,因为年轻,有点小脾气,难免有时倔犟。父亲在火车站货房当搬运工,母亲是家庭妇女,也在车站当家属搬运工,可以增加一些收入贴补家用。银水上有两位姐姐,已工作。下有三个弟弟,都在读书,家庭人口多,负担过重。银水性格内向,忠厚老实,心地善良,诚恳待人,能吃苦。</h3><h3> 女同学梅桂英比我大一岁。祖籍江西省南昌市。她个子瘦小,面色红润,青春期代谢旺盛,脸上长了不少痤疮。她性格内向,默言少语,说话轻声细语,有些小脾气。为人诚恳,厚道朴实,吃苦耐劳。父亲是铁路建筑段的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但没有一般老姑娘所特有的娇气。另一位女同学姜淑玲与我同岁。个头高大,有1米65的身高,体格也壮实。她性格开朗,活泼热情,诚恳待人,宽厚朴实。她的父亲是铁路电务段的工会干部,母亲是家庭妇女。上有一位哥哥和姐姐,下有一个妹妹和弟弟。</h3><h3>桂英纯朴话无多,开朗淑玲挺活泼。银水年轻脾气倔,五湖伙伴小村泊。</h3><h3> 第二天,我和银水去公社粮站买大米。(知识青年下乡第一年由国家每月供应大米35斤。第二年就要吃自己第一年劳动分配的口粮了。每月还补助8元生活费,主要用于购买大米,每斤大米一角四分二。)出村走两公里小路上公路,再走三公里公路到贡川镇河东侧,经过浮桥过河,再北行一公里就到了公社粮站。买好三个人的口粮105斤大米,两人轮流挑过浮桥,在公路上拦了一部顺路手扶拖拉机,坐到大贝口下车。大贝口有我们生产队的一百多亩良田,是我们小队主要的粮食产地。这时在田里边有十几位农民在劳动,看着我俩轮流挑着两袋米往村里走。刚开始一个人挑着可以走两三百米轮换,渐渐地走不了一百多米就要换人,总算走到农民看不到的地方。实在是挑不动了,就将两袋合在一起两人抬着走。走了两里,看看快到村子边上,两人又抬不动了,只好放在路边一袋,两人抬着一袋米先回家。而后再去抬另一袋米,正赶上农民收工回来,感到很尴尬。农民看到我们这副熊相,又好气又好笑。</h3> <h3>  我们四人分了工,男的上山砍柴,下河挑水,女的负责做饭。每个人准备两个饭盒,早上一起将八个饭盒放在锅里,把水烧开将饭蒸熟。蒸一次饭要烧柴40分钟,消耗大量木柴。每天都要去砍柴,两天不砍柴就要停炊。我提议将四个人两餐米洗好后直接放在锅里焖饭,这样只要十多分钟将水烧开就不必再添柴了,利用木碳剩火的余热就能将饭焖熟,这样可以节约三分之二的柴草。但大家受到小农意识的影响,害怕你吃多了他吃少了,自己吃亏。二来焖饭有锅巴,会减少出饭率,剩下的锅巴也不好处理,故都不响应我的提议。</h3><h3> 饭是四个人合在一起蒸,吃饭时却分成三处,因为没有菜炒,都吃咸菜。饭一蒸好,桂英、淑玲就拿着饭盒回房去吃,剩下我和银水搭伴一起吃。</h3><h3> 农民们私下里开玩笑说:“上级安排的挺周到,上一批四个知青两男两女,正好两对。这次也安排好两对,一对大个子,一对小个子,挺般配的。”农民的玩笑话听后心里酸楚苦涩,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当时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一颗红心跟党走,扎根农村干革命。”喊口号是一回事,豪情万丈,现实生活又是另一回事,具体而冷酷。让在这么个贫穷落后,缺衣少食的地方安家落户,想想都头皮发麻,脊梁发冷,这事连想都不敢想。</h3> <h3>  南山下村是个小自然村,是长坂大队的第一生产队。翻过南山走四里路是龟山村,渡过燕江东行两里路是长坂大队大队部所在地的第二小队。长坂大队有四个小队,有三个小队都在河对面,第三小队在铁路线边上,距我们队五里路。第四小队从小贝口向西北方向走四里路便到,这个小队是从闽南移民过来的移民队,村民都是闽南人,说闽南话,行闽南风俗。南山下村只有98人,14位下放居民,9位知识青年。村民大部分姓李,占约百分之七十。有全劳力32人,半劳力20人,(包括下放居民和知青)分成三个生产小组。</h3><h3> 村子里从东向西依次住着一对夫妇李日雪,56岁,姜连招,53岁,有个儿子叫廖功钦,30岁,个子瘦弱,初中文化,是小队文化水平最高的知识人之一,现任大队文书和大队会计,兼小队会计。儿媳妇叫邓兴娇,24岁。有两儿一女。</h3><h3> 2007年91岁高龄的李日雪老人。</h3><h3><br></h3> <h3>  村民李日雪还有一个儿子叫李圣扬,35岁,媳妇34岁。圣扬夫妇有长女李桂柳,13岁,在读小学。下有乃长、乃春、乃新三个弟弟。桂柳平时帮妈妈做饭,照看三个弟弟。农忙时还要参加田间劳动,或者在仓库晒谷子。小小年纪过早的承担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帮助爸爸妈妈赚工分,让三个弟弟有机会上学。</h3><h3> 2007年8月李圣扬与儿子李乃新和孙子、孙女在搬迁后的新家前。</h3> <h3> 村民李法长,57岁。邓秀莲,50岁。夫妇俩有儿子叫李顺兆,29岁,人高马大,身强体壮,是个强劳力。他是一个生产组的组长。儿媳妇邓顺娣,25岁,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也是个好劳力。他们夫妇俩有两个女儿,李旭英、6岁,旭兰,5岁。他们一家是村里的强劳力,收入水平高,生活相对富裕一些。</h3><h3> 2018年2月17日正月初二我回到南山下村,与李顺兆一家合影。后面站立者是李顺兆的儿子和儿媳妇,右一,右二是顺兆的女儿。男孩子是孙子。</h3> <h3> 前排右一是李佛进的女儿李顺银,2007年8月,时年52岁。</h3> <h3>  村民饶金文夫妇,五十多岁,个小体弱,右腿还有残疾,走路跛行。传说金文以前得过麻风病,虽然已经治疗好了,但村民们由于缺乏麻风病的知识,害怕被传染,还是处处提防着他,歧视他。老夫妇俩相依为命。他们有个儿子叫饶通华,29岁,媳妇刘吉芹28岁,通华夫妇俩有两个女儿。</h3><h3> 村民饶佛椿,37岁。媳妇李秀凤,32岁。佛椿一脸大胡子,从不梳理。他身体强壮,肌肉发达,是干活的好手。因为脾气好,人也老实,干活卖力,都选他作组长。夫妇俩有四个儿子,顺财,11岁。顺龙,9岁。新富,4岁。新有,2岁。一个女儿翠文,7岁。不知因为何种原因,家里生活艰难,缺吃少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h3><h3> 2007年8月64岁的姚通华。</h3> <h3> 村民李佛进,48岁,没有老伴,孤身一人。他个子瘦小,体弱无力,只会埋头苦干。对人和气善良,有一个女儿叫李顺银,18岁,在读初中。圆圆的脸庞,身材微胖,显得丰满结实。她说话轻声细语,性情温和,心地善良。</h3><h3> 2007年8月已是82岁高龄的李佛进老人在自家的新居前。</h3> <h3> 生产组的组长李伕贤,35岁,媳妇邓秀金,32岁。夫妇俩有两儿两女,长子李永长,10岁。二女翠玲,9岁。三子李新炳,7岁。四女翠兰,5岁。</h3><h3> 2007年8月,李伕贤全家福。</h3> <h3> 村民李福圣,62岁。严金招,60岁。夫妇俩有儿子李永生,35岁。媳妇彩纯,35岁。夫妇俩的长女李仙梅,10岁。有男,7岁。三子李庆华,5岁。</h3><h3> 2007年8月,年逾古稀的李永生夫妇俩在自家新房前。</h3><h3> 村民邓应椿,62岁。媳妇刘淑妹,59岁。老两口有儿子邓启群,29岁,身材瘦小,干巴巴的。媳妇陈少金,28岁。她的身材高大,体态挺丰满的。有两女邓福娣,8岁。福圆6岁。儿子邓常宝,4岁。</h3> <h3>  村民李顺均,29岁。媳妇邓金章,27岁。夫妇俩有长女李丽芳,6岁。次子国华4岁。顺均个头中等,体瘦强干,体力充沛,精力旺盛,是田间劳动的一把能手。女的持家做饭,养猪喂鸡,照看着一儿一女,生活相对宽松。</h3><h3> 2007年8月,64岁的李顺均夫妇与长女李丽芳和外孙女在自家新居大门前。</h3> <h3>  2009年3月,李顺均老人全家福。左三长子李国华夫妇,右一小儿子夫妇。</h3> <p>  村民李法兴,45岁,邓运招,41岁。夫妇俩有两儿三女。长子李顺吉,22岁,儿媳妇前年在发大水渡河时不慎落水身亡。次女为双胞胎两个女儿顺白和顺赤,芳年二十,出落得婷婷玉立,落落大方。第四个还是女儿,12岁,在念小学。最小的儿子顺生仅十岁,调皮捣蛋,让老两口操心。</p><p>2007年8月已是75岁高龄的邓运超老人。94岁的寿星刘淑妹老人。(前排左一,左二。)</p> <h3>  村民李法有,63岁。姜秀娥,55岁。夫妇俩有四子一女,长子李绵裕,35岁,媳妇余桂娣,24岁。次子李顺福,20岁。长女顺棠,18岁。三子顺添,16岁。四子顺伟,10岁。法有是村里唯一的富农,解放前曾担任过我们这一片的保长,解放后定为改造分子。受几十年阶级斗争的磨练和洗礼,胆小怕事,谨言慎行,见人唯唯诺诺,遇事逆来顺受。长子李绵裕,初中毕业,是村里的文化人,精明能干。但受家庭成份影响,在村里的大事小情上难有发言权。</h3><h3> 2007年8月,年逾古稀的李绵裕深受疾病困扰,艰难度日。</h3> <h3>  李法有的二子李顺福,身材与我相似。双眼视力高度萎缩,近在咫尺也难辨认,完全靠听觉、触觉来弥补视力的不足。他性格温和,脾气好,与人为善,大家都喜欢他。长女李顺棠,身高1米65,身材苗条、匀称,出落的就像一朵海棠花。三子李顺添,正在念初中。小儿子顺伟(小名尾生)只有10岁,脸面红润,皮肤细腻,白净可爱,在家中倍受呵护,享有幸福童年。2008年3月,54岁的李顺福夫妇</h3> 2007年8月,我与李法有的三子李顺添在他家新居前。 <p> 2007年8月回到第二故乡,看到村里最长寿的94岁寿星刘淑妹(右)和75岁高龄的邓运招老人。</p> <p></p><h3> 渡过燕江,西岸上与南山隔江相望的地方叫小贝口,还有一户人家。李福林,65岁,有两个儿子。长子李圣有,45岁。媳妇邓秀银,43岁。圣有身材矮小,体瘦精干。夫妇俩有七个儿女,长子李佛均,20岁,精明强干,头脑灵活。次子李佛扬,18岁,与银水同岁,憨厚朴实,诚恳待人,脾气温和。下有两个妹妹美珍,16岁。美桂10岁。三个弟弟佛良,14岁。佛长,6岁。佛龙,3岁。是个超级大家庭。福林的次子李圣发,36岁,身高体壮,结实能干。还是光棍一条,只身一人。</h3><div> 生产队里还有四户永安下放的居民,一户的户主叫赖庆佑,31岁。媳妇王茂仙30岁。夫妻二人带着四个孩子,靠老赖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生活,日子过得很艰难。老赖原来是个文化人,做些文字工作,没有种田的经历。现在突然环境改变,完全靠体力劳动种田挣工分吃饭,真够勉为其难的。但为了一家大小六口人的生存,他咬紧牙关,勉强支撑着这个家。</div> 第二户赖永树41岁。媳妇潘文英34岁,是大队的妇女主任。他们有四个儿女,永树长期在外,极少下田。第三户叫赖笃炯,25岁大小伙子,个子中等,体格健壮,肌肉发达,带着一个老妈妈生活。好在儿子是强劳力,负担轻,日子过得去。<p></p><p> 另一户是个光棍林增平,46岁,不参加田间劳动,靠打鱼维持生活,拿钱在生产队买粮食吃。无儿无女,大家都叫他“老林鬼”,他听后也不生气,常年的风吹雨打日晒霜侵,使得他的脸庞、身上的皮肤像古铜般油光发亮,布满皱纹。<br></p><h3> 2018年1月看见的小贝口李佛均的老宅,已是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他们早去永安城里给孩子们带小孩子,无人在此居住了。</h3><p></p> <h3>  村里有一百三十多亩的旱涝保收双季稻田在公路旁的大贝口周围,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良田。亩产早季水稻约六百斤,晚季水稻四百斤,是稳产高产的口粮田。河对岸的小贝口还有一百多亩旱涝保收的双季稻田,两季亩产也有七、八百斤。剩下还有几十亩分布较远,山沟边上的冷水梯田散布在四处,种这些田费工夫、费时间、费肥料,产量低,被称为“三费一低”田,亩产多在二、三百斤,颇有“鸡肋”之感。</h3> 由于有一半的农田在河对岸,就需要一半以上的时间过河耕种,解决过河问题就是一个经常性的问题。村里有强劳力的人家都自己做竹排,家里人多的还有两架竹排。一架竹排由六、七根竹子编扎而成,可以安全承载三个人。没有竹排的人家和下放居民,知识青年只能划船过河,或搭乘别人的竹排。生产队有两只大木船和一只小木船,主要是用来运载收获的稻谷,到贡川去交公粮、卖余粮时候用的。平时就是运载没有竹排的社员过河劳动。如果今天某个小组到河对岸劳动,大家就会齐心协力划船过河。奇怪的是,村民们生长在大河边,天天要与河水打交道,经常在河中划船、撑竹排。但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游泳,也不学习游泳,也不准孩子们下河游泳,因此都是旱鸭子。<h3> 2016年11月,当年的知青和下放居民回到南山下村,在小贝口曾经耕种过的农田前合影。左起前排:刘美爱、梅桂英、魏树柳。后排张建生、李妹妹,赖庆佑、张东海。如今这里已经开辟为永安市自行车公园,大片的良田抛荒、闲置。</h3> <p></p><h3> 倒是四个男知识青年和老林鬼都会游泳,数我和老林的水性好。村里的强劳力因为都有竹排,个个会打鱼捉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民们的主要家庭副业就是靠在河里解决。捕鱼各有各的方法,多数人是傍晚去河里放尼龙排网,第二天一早去收网,等鱼自己撞在网上不能脱身而捕获。有的人是傍晚在河水回旋处放几十只竹笼,鱼一旦游进去就游不出来,次日早起去收获。虽说不是很有收获,但每天总会有所回报。捕到小鱼自己改善生活,捕到大鱼,自己是舍不得吃,步行到永安悄悄卖掉,换些现钱,以解决家庭日常生活开支急需。村民们打鱼也得私下里偷偷地干,给公社领导知道了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也要批判,没收捕鱼工具,割资本主义的尾巴。</h3>农田分散依河岸,耕地插秧靠渡船。近水撑排勤撒网,捕鱼捉蟹换针盐。<br> 隔河相望,村子的正对面有一排“干打垒”的土房子,是长坂大队的小学校。大队的二、三、四小队都在河对岸,小孩子读书不需渡河,比较方便。而南山下队的孩子们读书就要自己解决过河问题,所以孩子们小小的年纪就学会了撑竹排,家家已用旧的竹排就给自己的孩子们读书使用。<p></p><p> 沿着学校旁的小路北行两里路就到了铁路线,鹰厦铁路从东北向西南横穿我们大队。晚上站在村子中间,通过对面两山之间的缝隙,可以看见旅客列车开过时,车窗里透出的灯光。<br></p><h3> 这是我们村在大贝口的良田,修建水库后大部分被淹没。</h3><p></p> <h3>  这灯光和蒸汽机车爬坡时发出的隆隆吼声,以及列车下坡路时车轮与钢轨磨擦发出的尖叫声(我们村对面的铁路由东向西为千分之十二的下坡道,西行的列车是下坡,东行的列车是上坡。)对我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它使我虽然身处落后、封闭的农村,但仍能感受到现代工业文明的脉搏。</h3><h3> 三月下旬已是春耕大忙时节,晒谷坪上的卷秧苗已有两寸多高,绿油油的十分喜人。(那时公社正在推行卷秧密植。卷秧带有泥胚,可以在塑料薄膜棚内育苗,抗寒冷,不怕早春寒。插秧后成活率高,返青快。但卷秧培育麻烦、费工,且运输量大,农民多不愿采用。但公社规定必须育卷秧。)</h3><h3> 队长法海通知社员们4月1日正式开始插秧,春耕生产拉开了帷幕。知识青年们纷纷返回永安,去做物资准备。当时从贡川到永安还没有公交汽车,只能步行十二里到贡川火车站,(快车不停的小站。)购买两角钱的车票,乘慢车到永安。</h3><h3> 走出永安火车站,站前的一切还是那样的熟悉,同十天前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但这一切似乎已离我太远了,这个城市已不属于我了。我是一个农民,一个面对黄土,背对青天的泥腿子,一个在田里刨食吃的庄稼人。<br></h3><h3> 上街买回了不少的腌酸菜、罗卜干,咸豆酱。过去也没有搞过这些菜,不知该怎样做。幸好邻居朱宝煦医师是农村出来的,他教我将酸菜切碎,买些猪肉切成薄片,搁在一起炒熟。有了点油腥,酸菜总算不太涩嘴了。将豆酱蒸熟用装药片的大口瓶装满了两大瓶。</h3> <h3>  朱医生交代说:“罗卜干切成小块,用油炒一炒,留着慢慢吃,它比腌酸菜、咸豆酱总会好吃些,留着调节口味。”带着为春耕生产战役准备的贫乏物资,带着父亲给的十块钱,带着对春耕生产的无知、神秘、彷徨,我和许多的知识青年们走向了农业生产的第一场战役。</h3><h3> 4月1日,天气晴朗。早饭后,带着午饭的铝饭盒,拿着装秧苗的木盆出工了。来到大贝口,这里是双季稻田,春耕战役从这里正式打响。只见顺明开着生产队今年新买的手扶拖拉机在水田里翻田,发兴赶着牛拉着耙子将拖拉机翻过的水田耙平,以利于大家插秧。我和姜淑玲分在饶佛椿的第三小组,第一天组长安排我们俩学习插秧。这插秧的活以前在学校也干过不止一次,不算陌生。挑秧苗的村民早已将秧苗送到了田边地头,在木盆里装满秧苗后,卷起裤子推着木盆加入到插秧的队伍里。七八个人一字排开,强劳力在前,我们在最后,从田头开始插秧。</h3><h3> 公社要求每棵苗之间横竖相隔五寸,但这样插秧确实太密了,又费劳力。村民们心照不宣的按间隔六寸来插,这样也很密。强劳力一般一排插七,八株秧苗,我一排插六株,淑玲插五株。一开始我们鼓足干劲,紧跟在社员们的后面。农民们不声不响,埋头苦干,看起来动作不快,但始终如一保持着一种匀速前进,所以在平静中显示出不凡的速度。经过一个小时后,我们渐渐落后了。外衣脱了,毛衣脱了,只穿着衬衫,还是觉得热。腰酸得直不起来,豆大的汗珠一串串地滴在了田里。每次去田边取秧苗时,我都借机直起腰,在田里走得慢一点,以便多休息一会儿。</h3><h3> 好不容易听到了休息的叫声,农民们已插秧到了田的另一头,纷纷走到田边地头,点上旱烟,吞云吐雾。但我们还有七八米才到田头,没有插完是不能休息的。农民们边抽烟边看着我们俩撅着屁股埋头插秧,大声叫到:“东北、淑玲快一点插,插完了好休息。”在农民这里干活,大家是按定量分配工作的,谁先干完谁先休息。干得慢的,只好自己努力,别人是不会来帮助你的,不要有依赖思想。</h3><h3> 我和淑玲奋起直追,十几分钟后总算插到了田头。这时好不容易直起腰来休息一下,四周看看,也没有可以坐一坐的地方,到处湿渌渌的。还没有休息三分钟,又开始叫干活了。真想再直一直腰,休息一会儿。无奈农民们已开始插秧了,不跟紧些,等下又会被远远拉下。</h3><h3>弯腰弓背地中排,身退秧苗快手栽。一步一行滴热汗,换得苗绿早春来。</h3><h3> 有时农民们为使我们干得快一些,特意在新到一块田插秧开始时,将我们排在中间。这样一来他们在我们后面紧赶我们,催促我们,使我们能插得快点。我们常常被追得是手忙脚乱,马不停蹄,大汗淋漓,不得休息。农民们看着我们的狼狈像,露出了开心、狡诈的偷笑。我们虽然是心里明白,胸中有气,但是自己初来乍到,农艺生疏,技不如人,能力有限,不让人取笑又有何法?我暗下决心,我有健壮的体格,发达的肌肉,只有尽快掌握农田生产技术,增强体力和耐力,在劳动中赶上或超过农民,才不会被耻笑。我就不信有一天我也会看到师傅们的笑话。</h3><h3>初学乍练手头生,种地插秧靠体能。要想耕夫停耻笑,赶超师傅主人翁。</h3><h3> 好不容易盼来了中午收工的叫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拔腿上田。田边小路旁的山坡上,一棵树也没有,找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好在小路旁有一座“干打垒”的土房,是生产队放拖拉机的库房。地面到处是油渍,污秽不堪。屋内的柴油、机油气味混杂在一起扑鼻而来,刺激着人阵阵作呕。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四下看看农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坦然自若的打开饭包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了。外面骄阳似火,烈日炎炎,也没处可躲,只有这块阴凉地方可以栖身了。</h3><h3> 脱下衬衫,拧干汗水,将衣服扔在山坡边的茅草上晒晒。肚子是真饿了,打开饭盒一看到腌酸菜和闻到酸溜溜的味道,食欲立刻去了一半。带来的饭早已冰凉,饥不择食,菜虽不好,饭还是挺香的。吃了三分之二的冷饭就再也吃不下了,肚子里冰凉难受,靠着墙壁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干活的吆喝声。我揉了揉倦意未消的惺忪睡眼,站了起来。室外阳光明媚,明亮刺眼,睁开眼睛一望,不由得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拿回晒在外面的衬衫,衣服早已晒干了,背后下摆处有一个弧形的白色结晶带,是汗中的盐份积聚而成。</h3><h3></h3><h3> 带来的一军用水壶开水,上午劳动和中午吃饭时就已喝光了。下午的天气更热,出汗更多,干了两个小时,早已是汗流浃背,衣服、裤子都已湿透了。口干咽燥,嗓子像着了火一样火辣辣的。中间休息时,我不顾一切地向农民要水喝。农民们都用竹筒装水,一般选粗的毛竹两节,外面削去竹子青色的外皮,露出里面的白皮,这样不容易被太阳晒裂,上面开一小洞作为饮水口,中间的竹节隔打通,一个竹水筒就成了。这样一个竹水筒少则可以装水四、五斤,多则可以装七、八斤,虽样子不太好看,比我们的军用水壶实用,解决问题。</h3><h3>矮屋污秽味熏鼻,酸菜素餐食欲低。衣裤皆湿口咽燥,竹壶清水解难题。</h3><h3> 天色渐渐暗了,也不知道是几点种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收工的时候。我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干的,全被汗水浸透。累的我连话都懒得说,收拾好农具、饭盒,挪着疲惫不堪的步伐往回走,那样子一定是狼狈不堪。</h3><h3> 到家时,天已基本上暗了。我和银水下河洗澡,洗衣服,顺便挑水。不知为什么那担水这么沉重,挑在肩上两腿直打颤。走在松软的沙滩上很吃力,费力地走过了近百米的沙滩,看着高高的陡峭的河床,我气喘嘘嘘,缺乏信心。好在银水从后面赶来,接过水桶挑回了家,银水到底比我能吃苦。桂英、淑玲是女孩子,到河边洗澡不方便,只能用我们挑回来的水,到房间里擦洗。而后再到河边洗衣服。</h3><h3>村里还没有通电,大家都用煤油灯。在昏暗的油灯下,她俩一个烧饭,一个洗澡、洗衣服,轮流进行。我们俩都倒床而睡,放松一下紧绷了一天的腰。</h3><h3> 朦胧中听到她们叫饭好了,她们拿着饭都已回去。虽然肚子很饿,但却不想动,一动全身酸痛。我叫银水吃饭,他不见动静,太疲乏了。我们还是硬挺起来,吃进了无油无菜,毫无胃口,完成任务的晚餐。晚上睡在床上,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回想起白天的劳动,颇有许多感想。以往在学校里劳动,虽然也有插秧、种田,但和农民干活有本质的区别。农民干活有明确任务,干不完是不会收兵的。农民干活时间长,从早上八点出去,直到晚上八点回来,除中午吃饭休息一个多小时外,其余时间都在干活。劳动中间只休息一次,约二十分钟,全天劳动强度大。农民干活完全是按劳分配,是什么样的劳力就要干什么样的活,干不完也不会有人来帮你。一则大家都很累,二则要根据你的劳动付出来按劳取酬,多劳多得。</h3><h3> 农民大都干瘦干瘦的,但有一股韧劲,靠着这股韧劲苦苦支撑着。老牛拉磨,耐劳负重,不急不躁,稳步前进。这里干一天的活,比在学校干两天的活还要累的多。且没有菜吃,食欲不振,完全是为了有体力进行劳动而进食,以食物换热能。 照片上的水渠是我们生产队良田的水渠,种水田完全靠它提供水源。这也是我们生产队从几里外河流处修渠引水过来的,是我们种田人的命脉。</h3> <h3><font color="#010101">  </font>第二天又重复了第一天的劳动。第三天早饭后,看到天气阴沉。春天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今天看来是要下雨了。出工时要带上秧盆、午饭、冷开水、斗笠,还要带上棕蓑衣。到田里干活没多久就下起了小雨,大家纷纷穿上了蓑衣。这种蓑衣肩部最宽,加大加宽以利于遮雨,下摆较硬,人弯腰插秧时,蓑衣高高翘起,增加了遮雨的面积,很实用。只是这蓑衣有四、五斤重,初穿时不觉得怎样,时间一长了,感到沉甸甸的。还有蓑衣不太透气,穿上时间一长,身上感到闷热,尤其背部,衣服紧贴着棕衣,很快衣服就汗透了。中午吃饭时,脱去蓑衣,才感到是这样的轻松、舒服。这一天小雨不断,不时夹带着雷阵雨,一阵大一阵小,穿了一天的蓑衣,真够憋气。如此看来:</h3>烈日炎炎累煞牛,春耕挥汗浸白鬏。插秧伴雨蓑衣重,背痛腰酸腿颤悠。<br> 连续插了四天的秧,腰酸背痛,躺在床上翻身都痛,真想休息一天。4月5日是清明节,南山下村的风俗这一天要过节,庆祝春耕开始,万象更新,祈祷丰收。明天过节,宣布休息一天,真是及时雨,太好了。<br><h3> <font color="#010101">按照以往的惯例,清明节由生产队组织集体一次会餐。生产队里没有现金,法海与社员们决定偷偷卖给公路养路道班的工人200斤稻谷,每百斤30元,得款60元。用这些钱买回了红糖、黄豆、豆腐、酱油、鸭子、米酒等。 4月5日这一天,下着毛毛细雨。因为今天过节,生产队不出工,难得可以睡个好觉。虽然生产队放假休息,但分给我们的自留地今天要抽空去种芋头,今天还得早早地起床。 今年的自留地分在河对面约两里路外。昨天与我们的邻居李顺均说好了,今天和他一起去种芋头。他给了我们一些芋头种子,就是鸭蛋大小的芋头,拦腰切成两段,在断面上抹上草木灰就成为了芋种。又给了我们一挑晒干的猪粪做底肥,答应教我们怎样去种芋头。 我和银水带上锄头、劈草刀等农具,挑上肥料和芋种,搭乘顺均的竹排一起过河。三个人,加上两挑肥料和芋种,顺均六根毛竹的竹排有些超载,河水漫过竹排。好在河水平缓,安全抵达对岸。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到了田头,顺均教我们首先将土地整成宽两尺,高一尺的田垄。脱去上衣和长裤,穿着短裤光着膀子,我们学着他的样子干了起来。先要把土锄松,把杂草翻埋进土里,再堆成高垄。这活挺累人的,把地整完已是满身大汗。休息片刻后,学着顺均的做法,在田垄上用锄头挖出一个碗大的坑,撒上一把底肥,将芋种切开的那一面向下插入底肥中,上面用土覆盖。种好了芋种,还要上山去割茅草,将茅草密密地盖在田垄上,使土地密不见天,这样可使杂草得不到阳光而无法生长。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这些自留地一般离村子远,不能经常来除草、施肥等田间管理,只能种芋头或小薯等茎块类作物。这些作物不必要经常除草、浇水和施肥,它的茎干和叶子比较高大,一旦生长起来超过杂草,杂草得不到光照就无法竞争养分,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中间只要进行一次田间管理,施肥和根部培土,就等着秋天收获果实了。我们付出了辛勤和汗水,播下种子和希望,等待着收获的那一天。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农民们早早起来了,忙碌着过节的食物。生产队里拿出了200斤粳米,一种粘性比普通大米好得多,吃起来更香的大米。蒸熟后将十几斤的米饭放在直径约50厘米的石臼里。一人手握一种工具,一段长约70厘米、直径约9~10厘米的硬质圆木,中间装有长80厘米的木柄,这种工具专门用来打米粿、糍粑的。直见小伙子抡起木锤,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砸向石臼里的米饭。另有一位中年人或老人不时的用手沾着凉水在石臼里翻动米饭,以免米饭沾手。两人密切配合,随着木锤一下下的打击,米饭的颗粒渐渐模糊不清了。很快小伙子也气喘嘘嘘,额头冒出汗晶。另一个小伙子立即接过木锤,接力赛般的继续打击,很快,米饭融为一体,再也看不清米粒了。这样一来,大米粿就算是打好了。有些米粿还加入一种青草,颜色就是翠绿色的。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妇女们将黄豆炒熟后磨成粉,拌上红糖就成为甜馅。还有将春笋煮熟后切成小丁,与酸菜和在一起炒熟就是咸馅。将大米粿分成约半斤一个,捏成饼状,中间放上甜馅或咸馅,像包饺子一样对和捏紧边缘,就成了美味食品。还有一部分大米粿在打的过程中加入一种青草,打出来的米粿成为绿色,称为青米粿。象征着春天万物复苏,绿满大地。这种绿色米粿揪成像孩子的拳头大小的圆块,将酱油和豆腐放在盘子里调和,用绿米粿沾着酱油豆腐吃。(酱油在农家可是奢侈品,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打上一斤,给小孩子解解馋,平时难得见到。)也可以包甜馅或咸馅吃。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最</font>高兴的要数孩子们,只见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小一点的,衣衫褴褛,拖着长长的鼻涕,手捧着大米粿,步履姗姗,摇摇晃晃,不停地将米粿往嘴里塞。大一点的孩子们则一手抓一个,打着赤脚,边吃边跑,相互追逐,嘻戏玩耍。 </h3><h3> 妇女们烧鸭子,炒菜,准备午餐。中午近一点钟,全体参加春耕生产的全劳力、半劳力分成五桌入席,八个人一桌。会喝酒的用碗倒满米酒,一桌有一只烧鸭子,是唯一的荤菜,还有炒黄豆,炒春笋,炒包菜,拌豆腐等几个简单的小菜。但在大家的眼里已是很丰盛了,尤其是让孩子们和不下田劳动的妇女们更是羡慕不已,因为他们是没有资格上桌入席。 室外阴雨霏霏,南山下的主要劳动力这时围坐在一起,肚子里的大米粿也吃得八成饱了,现在主要是喝酒吃菜。已经备耕、春耕近一个月的村民们早已是人困马乏,一个月的春荒是缺油少菜,太需要这样一餐午饭来鼓舞士气。不一会儿,餐桌上就传出了划拳的猜酒令声,此起彼伏,情绪激昂。一张张脸涨得通红,满嘴喷出浓郁的酒气,但声音却越来越高。没有多久,就有人目光呆滞,吐词不清,摇摇欲坠。农民喝着最便宜的低劣酒,酒中含有的酒精麻痹着人的大脑,使人言不由衷,昏昏欲睡,但嘴中仍在口吐狂言,死不服输。酒令声,划拳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不少人已是声嘶力竭,手舞足蹈,东倒西歪。我不会喝酒,也不喜欢酒,这些菜,尤其是荤菜,对 我还是很有诱惑的。连续几天来光吃酸菜,咸酱,罗卜干,连新鲜蔬菜都难看见,更不要说是荤菜了。现在闻到红烧鸭子散发出来的特殊香味,使人垂涎三尺,肚里的馋虫上下翻腾,只有大口咀嚼,慢慢品尝美味鸭子,才能享受到生活美好的那一面。这种美妙,这种享受,真是妙不可言。</h3><h3>清明霏雨始难停,石臼千捶米粿青。荤菜飘香灌黄酒,划拳声响语非清。</h3><h3> 雨还是沥沥不停,疲劳的村民们享受了一顿及时的美餐,虽然荤菜很有限,但大家通红的脸庞告诉你他们心中的满足。站在小队部的大门前,望着淫霏不断的春雨,想到耕田的艰辛和坎坷的青春,不觉得心绪烦乱,无限忧愁涌上心头。看着眼前东倒西歪的醉汉,使人想起了唐代诗人杜牧的那首名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h3><h3> 从古到今,酒对人产生了巨大影响和魅力。人们高兴时喝,烦闷时也喝。团聚时喝,分别时也喝。办喜事时喝,办丧事时也喝。有钱人喝,没钱人也喝。都能在酒中找到欢快、慰藉和解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在酒的麻醉下,一切的烦恼、忧愁、不幸都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h3> <h3>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贝口的农田已有一半披上绿装。干活的地点渐渐移到了公路旁的农田。公路旁建有一个205国道公路养护道班,有两排约六间砖房,房前还有两棵大树,遮蔽着房屋。道班里有一位近五十岁的老同志姓赖,夫妻俩有个成年的儿子,还有一位小伙子,据说是个孤儿。他们四个人养护着约十公里的公路。</h3><h3> 我们面前的这条公路是永安通往三明市和闽北的主要通道,(即现在的205国道)当时还是沙石路面。每天需要养路工用竹子做的推沙器将汽车开过时,挤向了路边的沙子推到路中间来。不论刮风下雨,老赖都会准时上路干活,机械的、吃力的重复着一个简单的动作,一次又一次的将沙子推向路中央,一天要走二十多公里的路。老赖夫妻俩都是小个子,对人和善,脾气好。老赖虽然年龄不是很大,但常年累月的辛苦劳作已使他成为驼背,老年支气管炎常折磨的他呼吸费力,干活辛苦后常呼呼直喘。道班里,老赖夫妇烧饭、住宿、使用三间屋子。另有一间放置工具,有两间空房作为接待室。我们在公路两旁劳动,午饭时常常到道班里休息。遇到下雨的天气,接待室就成了农民们中午休息、吃饭的栖身之地。这里空气清新,树阴遮蔽,凉风习习。室内是水泥地板,干净凉爽,虽然老赖夫妇饲养了许多鸡、鸭,有不少鸡粪鸭屎招来了许多苍蝇,但比起拖拉机的库房还是好了多少倍,天壤之别。午饭后,将蓑衣往树下一铺,躺在上面享受着微微凉风,真是一种享受。尽管苍蝇不时地叮在皮肤上,这里走走,那里爬爬,使人搔痒难以入睡。但毕竟没有刺鼻的油污气味,地方也宽敞了许多,有这样的条件已实属不易,我们相当满足了。</h3><h3> 农民们对老赖十分羡慕,因为他可以每月按时拿到四十多块现钱。55岁退休后,还有养老金可以继续拿,没有后顾之忧。农民自叹命苦,每天像牛马一样劳作,生活没有一点保障,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年底一结帐,常常拿不到现金不说,有时侯还要倒欠生产队的钱。一旦年老体衰,自己干不动了,就要依靠子女,晚年生活更多磨难,难以预料。老赖宽容厚道,善良朴实,无奈地看着农民们每天到他家门口来休息。他能体谅农民的艰辛,允许农民们利用道班作为一个休息站歇歇脚。他常说:“工农是一家,农民兄弟种田很辛苦,在我这里歇一歇没关系。我是工人老大哥,也是种田人出身,知道你们的艰辛,提供一些方便也是应该的。”</h3><h3>养路种田同洒汗,农夫羡慕老阿哥。善良淳朴驼锅赖,避雨遮阴感厚德。</h3><h3> 这两天,组长安排我去挑秧苗,李伕扬与我同去。挑秧苗首先要用锄头将秧苗连同根部的泥土一道铲起,一开始干我就感觉到吃力。农民的锄头经过长期使用,磨得铮亮发光,十分锋利,铲秧苗时又快又省力。我的锄头是新发的,上面的油漆还在,又钝又粗糙,用来铲秧苗是又慢又费力。铲秧苗带的泥土要适当,太薄了会将秧苗的根大部分铲断,插秧后,秧苗生命力降低,返青慢。泥土过厚了,秧苗的重量大大增加,一个人挑不了多少卷秧,增加了劳动量,降低了劳动效率。这里面大有学问,还是很有技巧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h3><h3> 不一会,小李就铲好了一挑秧苗,而我只铲好了一半。伕扬很友好的帮助我一起铲,有他的帮助,进度快多了。挑起秧苗往田里送,我那一担只及伕扬的三分之二,但挑在肩头仍感到沉甸甸。挑着秧苗是肩头痛,腿打颤,百步无轻担。新做的田埂宽不过15厘米,被雨一淋,又窄又滑。挑着百八十斤的担子走在上面,前仰后晃,颤颤兢兢。一不留神,滑倒田里,上面的秧苗洒到田里,根部的泥土吸上水,更增加了重量。有时挑一趟秧苗摔倒了三四趟,衣服裤子都是泥水,但没有退路,只能咬牙坚持。碰到难走的田埂只好下到田里走,在田里走虽不怕滑跤,但脚下深一脚浅一脚,非常消耗体力。豆大的汗珠一串串地洒落在田间,换来一担担秧苗到田头。一天干下来,两个肩头压得红肿,高高隆起,晚上睡觉时火辣辣的痛。</h3> 第二天早出工前,伕扬带来磨刀石,将我和银水的锄头使劲磨了起来,渐渐地露出了金属的亮泽。今天再去铲秧时就感到锄头锋利多了,也省力多了。伕扬与我同岁,上过初中,干了许多年农活,已锻炼成为种田的好把式,队里的全劳力。<br>费力铲秧涵技巧,道滑埂窄尽摔跤。汗珠浇地肩红肿,沃野披青百姓描。<br><h3>  经过几天来挑秧锻炼,肩膀上有了两块硬实的肌肉,皮肤是粗糙增厚,神经是反应迟钝,痛觉是麻木减退,扁担压在上面不像以前那样疼痛。两腿的肌肉结实了,腰大肌粗壮了,担子里的秧苗增多了,迈出的步伐坚实了。走在湿滑的田埂上,两脚的大拇指像两个吸盘一样牢牢地粘在泥土间,两腿大步快速交替摆动着,肩上的担子随着两腿的摆动有节奏的上下颤抖,步态轻盈了许多,也有了自信心。</h3><h3> 在公路边上,生产队新建了一个水泥氨水池,长约三米,宽约一米六,高约一米八。六个面封得是严严实实,上面留有一个直径三十厘米的圆口,为灌装氨水时用。从三明化工厂生产出来的氨水用灌筒汽车直接从工厂运到田地,灌注到氨水池中。水泥池的底部安装了一个阀门,打开阀门将氨水流到农民的粪桶里。农民们挑着粪桶将氨水送到将要插秧的田间,用粪勺将氨水均匀地撒向四处,给秧苗施底肥。氨水有一股刺鼻的臊味,熏得人眼泪直流。人在施过氨肥的田里插秧,手脚和手指甲、脚趾甲都会变黄。用舌尖舔一舔洗干净的手背皮肤,又涩又咸,氨水还是很有腐蚀性的。</h3><h3> 施过氨肥的农田里有许多的泥鳅也被氨水呛得从泥里钻出,翻起白白的肚皮,在水面直扑腾,很显眼。这时插秧的农民就会捡起这些泥鳅放入到腰间挂着的小竹篓里,晚上回家收拾干净后,放在锅里烤熟焙干,是道很有营养的荤菜呢。我们知识青年都没有小竹篓,但好玩的天性使我们也乐得喜欢捡泥鳅。我常常将捡到的泥鳅放在邻居和我的伙伴顺福的竹篓里。虽然泥鳅肉里有氨水残留的怪味,味道也不是很鲜美,但比起酸菜、咸酱来,又称得上是美味佳肴了。</h3><h3>施肥氨水洒匀田,异味刺鼻肤涩咸。熏呛泥鳅挺白肚,焙干佐酒味香甜。</h3><h3> 邻居顺福的妈妈姜秀娥,一位朴实勤快,和蔼善良的老人。慈眉善目,个子不高,最多一米五十,中等身材,手脚麻利。她脾气温和,吃苦耐劳,一个人要为一大家人准备饭菜,还要养猪、养鸡、养鸭。从早忙到晚,从无怨言,从没看见她大声说话。由于她丈夫是村里唯一的阶级斗争的对象,一家人谨小慎微,少说多干,与人无争。晚上回到家时,必须从顺福家的厨房经过。每次只要姜大妈看见我,就会主动招呼我:“东北,我家里有热水,打去洗脸洗脚。洗完了来我家里一起吃晚饭。”我常到她家打热水洗脸,而后和他们一家一起吃晚饭。别的知识青年因她家是富农,都和她家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反正是“狗崽子”了,和他们一家不存在阶级立场问题,划不划清界线无关紧要,只要有人关心我,我就感激不尽了。落难的人,朝不保夕,前途渺茫,过一天算一天。</h3><h3> 有银水在,我们俩好歹有个伴,一个挑水,一个做饭。银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尽管姜大妈也叫他,但他很少去顺福家打热水,吃饭。只要银水在,我俩都一起做晚饭,我不愿去姜大妈家吃饭而冷落了银水。如果是银水回家了,我一个人只身孤影,更显得寂寞,也懒得做饭,几乎晚饭都在她家蹭吃。我要拿米给姜大妈,她总是微笑着拒收,说是一餐两餐饭不要放在心上,搞的我都不好意思去吃了。</h3><h3> 遇到她家里有点荤菜,或是捡到泥鳅的日子,她更是一定叫顺福来叫我。在那些缺食少菜的年月里,我不知在她家吃了多少饭,吃了多少泥鳅。那一句句安慰的话语,那一道道慈善的目光,那一盆盆清净的热水,那一条条焙干的泥鳅,温暖着一颗经受冷酷无情年代,屡遭磨难,身心疲惫冷漠的心。我真看不出来她这富农家庭与贫下中农家庭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吗,那就是更多了一份关爱,一份真情,更有人情味,我更愿意接受。</h3><h3>严寒岁月耕田苦,和蔼姜婆热水温。落魄青年感心暖,终生铭记善良人。</h3><h3> 这张照片上方形的水泥池子就是氨水池,45年后还能看到的基础农田设施。</h3><h3><br></h3> <h3>  一晃过去了十天,今天是4月11日,天气晴朗。贡川公社的农民每十天赶一次圩,(圩是农村的自由农贸集市,农民们在集市上出售自己生产的农副产品,换点现钱,购买工业品和日常生活用品。赶圩就是北方的赶集。)约定成俗的规定了每逢阳历1日、 11日、21日为赶圩的日子。这一天,在贡川公社所在地的小街上,汇集了来自全公社15个大队的部分社员,出卖或交换自己生产的农副产品。平时碰到赶圩的日子,生产队都放假,让农民去圩市上换俩零花钱。现在虽然已是春耕大忙季节,大队通知不放假。但4月1日那天开始春耕生产,已经没有放假,大伙都盼望着能放假去赶圩,换点钱以应急需。队长法海自己不敢去赶圩,坚持出工,但对社员睁一眼睛闭一眼,由大家自己掌握。</h3><h3> 好多户农民将晒干的成捆木柴装上大船。南山下村没有什么副业生产可搞,既没有大山的木材和毛竹,也没有近郊区农村蔬菜的种植权。只有利用空余时间上山砍些细杂木棍,砍成一尺长木棍一段段,扎成直径约四十厘米的柴捆,两捆为一担,运到贡川可以卖五~七角钱一担,运到永安可以卖到八角到一元。每家可以装上十到十五担,运到贡川就有好几块钱收入。农民就指望着这些钱以解家庭燃眉之急,用这些钱可以给屋里内人买针线,给孩子们扯花布,可以买煤油点灯,买鱼网鱼具捕鱼。如果行情好,卖了个好价钱,还能剩下一瓶酒钱,买上两包香烟,回来喝上两口,吞云吐雾,不亦乐乎。</h3><h3> 我和银水也借此机会休息一下,顺便到河对面的第二生产队(长道洲)去看看。二队也有铁路下来的知识青年蔡淑民、陈木水等。蔡淑民是老三届初中生,1969年第一批就下乡了,和我们队的坤林、建生是一批的。木水是两年前初中毕业后下乡的,他们都已成为生产队里的全劳力。那一天,他们拿出了唯一的一棵包菜,切了半棵。洗净后切成细细的丝,放了不少的油,炒出来的包菜丝油光光、亮闪闪,色、香、味俱佳。那天的午饭因为有了这道炒包菜,吃得格外香,格外的饱,因为我们俩已是十天没见蔬菜了。记得以前我们家里从未买过包菜,也不爱吃包菜。偶尔从食堂里买回些包菜,都觉得甜不丝丝的没味道,不好吃。我不曾想到包菜是这样的好吃,尤其是切成细丝后更是可口。午饭后,我和银水当机立断决定立即去贡川赶圩,买一些蔬菜回来准备下面十天的生活。天天吃酸菜,吃得直翻胃,银水有胃病,已经出现了胃痛的症状,这样下去不行。</h3><h3>运柴进镇换针油,扯布裁衣解困愁。款待插哥新伙伴,油烧包菜口涎流。 </h3><h3> 贡川古镇有一座陈氏祠堂,是进入福建陈氏的祖祠(第一座祠堂)。2008年3月,我带着父母亲游览陈氏祖祠,在石牌坊前合影。(福建宋代理学“主心派”的代表人物陈瓘先生就是贡川人,他科举考试获得探花。为此,宋高宗还特赐“大儒里”牌坊一座。这座石牌坊是二十一世纪再建的。)</h3> <h3>  国民党委员长、中华民国总统蒋中正题匾。</h3> <h3>  贡川古镇的陈氏大祠堂大门,三层屋檐结构,飞檐斗拱,庄严、气派。2008年3月陪同父母亲参观。</h3> <h3>  2016年11月,南山下知青同游陈氏大祠堂,在大门口前合影。</h3> 贡川古镇从宋朝以来名人辈出,盛极一时,陈姓家族享有“一门双理学,九子十登科”的美誉。明清两代,更是进士、举人、贡生迭出。明末城堡内建有书院,藏书十万册。陈氏大祠堂正厅。 <h3>  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陈丕显题匾。国民党行政院秘书长、福建省主席陈仪也有题匾。</h3> <h3>  贡川古镇最早可追溯到公元741年,即唐代贡川得到有计划的开发,宋代达到辉煌时期,古名“贡堡”,是福建唯一的城堡式古镇。到明代大规模建设,初具城镇雏形。形成了南北长近千米,东西宽四百米的城廓,四周有三米多高的砖砌的城墙,墙上修有箭垛。四周有七八个城门,燕江从城东流过。走出城的东南城门,南面有一条溪水汇入燕江。溪水上建有一座会清桥,三个巨大的石拱跨越河床。桥上建有遮雨蔽日的顶棚,飞檐斗拱高翘,雕梁画栋精致,可惜此时已被文革中造反的革命小将们破坏殆尽。</h3><h3> 明朝镇上曾出了两位探花公,有一位叫做陈瓘,后来做到高官,衣锦还乡,在镇上建了一座探花府,光宗耀祖,成为后代人时常挂在嘴边的自豪和荣耀。陈瓘也是宋朝以后的理学大师。经过明、清两朝六百多年的营建和发展,如今的贡川城已有近千座宅院和几千人口,是福建省著名的古城镇。现在镇上的农民分为红旗、红武、红卫、东风四个大队,形成人口居住密集区,而田地却分散在周围几里到十几里外,种田也是早出晚归,十分辛苦。</h3><h3>古镇千年宅第高,跨溪石拱会清桥。</h3><h3>读书耀祖探花府,后代乡人夸自豪。</h3><h3> 沿着河边的小路步行了45分钟,穿过会清桥,进东南城门到了贡川公社。东面城墙内与城墙平行有一条二百米长的小街,街两旁分布着供销合作社的商店,里面有农民需要的日用百货、生活必需品。有一个乡村邮电所,在这里可以寄信、打电报。邮电所的前厅里有当天的福建日报,好多天没有看到新闻了,我专注的看着上面登载的新闻报道。街旁还有供销社的农资站,里面有化肥、农药、塑料薄膜、农业生产的各种农具。最诱惑人的是还有一座小饭馆,有两间门面,里面供应米饭和炒菜。每天下午四、五点钟还供应馒头,二两粮票五分钱一个,今天让我们赶上了,正巧馒头出笼,我身上正好带着一斤粮票,可以买五个馒头带回去解馋。没有东西可以装馒头,只好去邮电所买了张四分钱的福建日报来包馒头。</h3><h3> 这条小街原本就狭窄,大约只有三四米宽,街两旁摆满了农民的各式各样的担子、土箕、布袋,多是些自己生产的农副产品和蔬菜。这个季节只有包菜、土豆、小薯,连点带绿色的蔬菜都看不见。我们买了不少包菜、土豆,回去可以吃一阵子了,下面的十天将会好过些。</h3><h3> 原想在镇上吃碗肉丝面条打打牙祭,无奈身上的粮票买馒头都用完了。没有粮票,别说是吃面条了,就是喝面汤都不卖给你。带着深深的遗憾,挑起菜担子,伴随着夕阳往回赶。</h3><h3> 贡川这座古镇小街,以前在贡川读书时,坐火车回家是必经之路,街上的商店、饭馆等也很熟悉。但那时候我们都是匆匆忙忙的过客,对小街不屑一顾,认为它不属于我的生活,它是农民的。而今天我走在小街上,感到它已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与我的生活息息相关,密不可分。我对它有了一种复杂的感情,一种依恋的感情,这是我的小街。我真羡慕住在镇上的知识青年们,他们离小街这样的近,随时可以分享小街所提供的便利,我甚至有些嫉妒他们了。</h3><h3> (贡川镇是福建省仅有的明清古建筑集中的规模最大的古镇,镇上二千多米长的砖砌城墙和城门,有几百座古朴的深宅大院,保持着原始的面貌,维护的比较好。青砖高墙,幽深曲径,鹅卵石路面,规整的排水沟。处处散发着古香古色的文化韵味。改革开放后,当地居民急于改善住房条件,永安市领导没有一个明确的古镇保护规划,以至于城墙被毁,镇上私建火柴盒般钢筋水泥建筑,把一座古镇硬生生的给毁坏了。如果贡川古镇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基础上科学规划,精心保护,加上8公里外的桃源洞景区,可以组成一个古镇加自然风光精品旅游线路,甚至可以和丽江古城相媲美。可惜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毁在了愚昧和急功近利之中。)<br></h3><h3><br></h3> <h3> 沿着河边的小路步行了45分钟,穿过会清桥,进东南城门到了贡川公社。东面城墙内与城墙平行有一条二百米长的小街,街两旁分布着供销合作社的商店,里面有农民需要的日用百货、生活必需品。有一个乡村邮电所,在这里可以寄信、打电报。邮电所的前厅里有当天的福建日报,好多天没有看到新闻了,我专注的看着上面登载的新闻报道。街旁还有供销社的农资站,里面有化肥、农药、塑料薄膜、农业生产的各种农具。最诱惑人的是还有一座小饭馆,有两间门面,里面供应米饭和炒菜。每天下午四、五点钟还供应馒头,二两粮票五分钱一个,今天让我们赶上了,正巧馒头出笼,我身上正好带着一斤粮票,可以买五个馒头带回去解馋。没有东西可以装馒头,只好去邮电所买了张四分钱的福建日报来包馒头。</h3><h3> 这条小街原本就狭窄,大约只有三四米宽,街两旁摆满了农民的各式各样的担子、土箕、布袋,多是些自己生产的农副产品和蔬菜。这个季节只有包菜、土豆、小薯,连点带绿色的蔬菜都看不见。我们买了不少包菜、土豆,回去可以吃一阵子了,下面的十天将会好过些。</h3><h3> 原想在镇上吃碗肉丝面条打打牙祭,无奈身上的粮票买馒头都用完了。没有粮票,别说是吃面条了,就是喝面汤都不卖给你。带着深深的遗憾,挑起菜担子,伴随着夕阳往回赶。</h3><h3> 贡川这座古镇小街,以前在贡川读书时,坐火车回家是必经之路,街上的商店、饭馆等也很熟悉。但那时候我们都是匆匆忙忙的过客,对小街不屑一顾,认为它不属于我的生活,它是农民的。而今天我走在小街上,感到它已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与我的生活息息相关,密不可分。我对它有了一种复杂的感情,一种依恋的感情,这是我的小街。我真羡慕住在镇上的知识青年们,他们离小街这样的近,随时可以分享小街所提供的便利,我甚至有些嫉妒他们了。</h3><h3> (会清桥全景,它与古城墙、笋帮公栈一起被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h3><h3><br></h3> <h3> 2008年3月陪同父母亲游览会清桥。</h3> <h3> 2008年3月16日,我与知青谭灵玲与当年的长坂大队党支部书记姜立山合影于会清桥头。</h3> <h3>贡川古镇正东门攀龙门</h3> <h3>  站在攀龙门远眺江对面,一排石台阶上有一座二层的凉亭,给过往的行人遮风避雨。这也是当年浮桥的东端起点。</h3> <h3>贡川古镇东南方向城门</h3> <h3>  攀龙门上还有城楼,攀龙门外是燕江,也是浮桥的西端。当年燕江上的这座浮桥是沟通贡川古镇河东、河西唯一的通道。遇到大雨涨大水时,浮桥就会人为地提前断开以保浮桥的安全,两岸交通就完全中断。人们梦想着能在这里架设一座钢筋水泥大桥该有多好啊!由于当时的财力、人力的单薄,这个愿望一直到我离开贡川时还是没有实现。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建成了一座钢筋水泥公路桥。现在没有了浮桥感觉少了一道风景线。</h3> <h3>  2016年11月,南山下知青同游贡川古镇,在东南城门外合影。</h3> <h3>  2016年11月,南山下知青同游贡川古镇,在古城墙西南方向延奕门外合影。</h3> <h3>  具有几百年历史的“笋帮公栈”,贡川古镇是福建笋干的主要集散地,为了保护广大笋农的利益,集体与倒卖笋干的商贩议价而成立的组织。</h3> <h3>“笋帮公栈”内的老建筑已经改为纪念馆</h3> <h3>贡川古镇的姜氏宗祠</h3> <h3>贡川古镇的邱氏宗祠</h3> <h3>贡川古镇的余氏家祠</h3> <h3>市级文物保护贡川古井</h3> <h3>古井后就是一座深宅大院</h3> <h3>张家大院的正厅</h3> <h3> 2008年3月16日知青(左起)方林、房东大爷、李广讯、李岱兰回到了李广讯当年居住的老房子,和房东大爷一起合影留念。</h3> <h3>  青砖高墙把一座座深宅大院隔离开,几百年的风雨侵蚀,烈日摧残,它们依然巍然屹立。当年知青很多人走在这条小道上去河边挑水。(当时古镇没有自来水,吃水都要到河里去挑水。)走在这样的小道上,仿佛穿越了岁月,回到了我们青春年华。</h3> <h3>  这是一段保存完好的青砖高墙,小径通幽,两边青墙夹持,一直通向河边的浮桥。岁月无意,曲径有情。</h3> <h3>贡川古镇的张家大院大门</h3> <h3>  张家大院内的古老水缸,防火必备。</h3> <h3>贡川古镇内的正顺庙。</h3> <h3>正顺古庙内</h3> <h3>  4月中旬,大贝口周围的农田插秧全部完成,大片的农田里绿油油的秧苗长势喜人。下面要转移到小贝口去插秧,每天都要过河去耕作。由于每天都是大负荷劳动,身体非常疲惫不堪,早上总是难以醒来。淑玲、桂英来煮早饭时,一阵阵敲门,我和银水都听见了,但都懒得爬起来开门。你叫我去开门,我推你先起床。她们在外面等不及了,就推开木窗户,从窗户跳进来点火烧饭。(我们男知青真是作孽啊,现在回想起来都臊得慌。)</h3><h3> 她们烧好饭后,拿着自己的饭盒回去了,我们才起床。赶紧刷牙洗脸,吃早饭,常常才吃了一半就叫出工了。拿上劳动工具和早饭,午饭两个饭盒,狼狈不堪地赶到河边,上了船后,坐在后边的船舷边上,继续吃早饭。船到对岸,饭也吃完了。农民看到我吃饭那个慢吞吞的样子都替我着急,说我嗓子眼太细,吞咽太慢。其实是因为没有合口的菜,一大早就吃干饭,翻来复去就是酸菜、咸酱那几样菜,早都吃腻了,吃怕了。</h3><h3> 下船后走两三里路就到了农田,这是在山谷里有一片较平坦的凹地,有几十亩农田。农田一直向山边延伸,在山坡上有一块块梯田。较平坦的那一片农田叫作大丘地,可以种植双季稻。那时候,粮食不够吃,上面的口号是“以粮为纲”“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公社要求千方百计扩大双季稻的种植面积,所以这片农田也被定为双季稻田。在山边搭了一个十余平方米的草屋,杂木棍做支架,上面盖上茅草,这就是大家的餐厅和午休场所。这里空气新鲜,四面通风,就是蚊子太多。这山里的蚊子是花的,身上有白色条纹,很毒,被它叮后,皮肤会起一个大疙瘩,奇痒无比。中午休息时都不敢睡着,否则会被叮个满身疙瘩。</h3><h3>摆渡耕田地,山边有恶蚊。操劳一上午,午睡赶蚊群。</h3><h3> 这十天,我们有买回来的包菜、土豆。还向农民买了些鸡蛋、鸭蛋,一块钱八个,大路价。晚上回来后,炒碗包菜,烧碗土豆丝蛋汤,生活大有改观。与前十天相比,天壤之别。</h3><h3> 四月下旬,广播中传来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福建莆田县中年教师李庆霖写信向毛主席反映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实际情况,述说了他的儿子上山下乡后遇到的许多困难。并实事求是地阐述了知识青年工作应该引起广大干部的关心和支持,为知识青年在农村劳动和生活解决一些具体的困难。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后,在劳动和生活上遇到了许多的困难,单靠自己是无法解决的。这在当时具有相当的普遍性,引起了毛主席的重视。毛主席亲自给他写了回信,肯定了他反映的问题和表达了解决问题的决心,给成千万的知识青年带来了福音。一时间,李庆霖的名字传遍全国,知识青年和他们的家长感谢这位仗义执言,敢讲真话的人民教师。在那个假话横飞,套话满天的时代,人们多需要这样的真话啊!</h3><h3> 当时在知识青年中流传着一首《知识青年之歌》,作者是一位下放在安徽插队的南京知青。</h3><h3>蓝蓝的天空,白云在飘扬,美丽的扬子江畔有我可爱的家乡。</h3><h3>年迈的父母,尊敬的师长,告别了你们我来到了遥远的山庄。</h3><h3>粗劣的饭菜,艰苦的插秧,稚嫩的双肩难以承受沉重的箩筐。</h3><h3>闪闪的星星,阴缺的月亮,飘泊的游子何时回到思念的故乡……</h3><h3> 忧伤的歌词,婉转的唱腔让知青们个个感到悲苍,唱得是回肠荡气,黯然神伤。</h3><h3> 全国的知青都在传唱这首歌,同时也在查处这首反动歌曲。它的罪名是破坏上山下乡,动摇知识青年的志气和理想。公开场合没有人会听到它,但只要是有知青的地方,就一定会听到这熟悉、亲切的旋律。知青们私下里用手抄本传颂这描述自己真实生活写照的歌。</h3><h3>主席回信慰园丁,关爱知青领袖情。游子之歌思故土,回肠荡气暗中鸣。</h3> <h3></h3> 第二件大事是张铁生事件。张铁生是辽宁省的知识青年,在一次上工农兵大学的入学考试时,因赶考路上帮助别人,没赶上考试,交了白卷。(文革中,大学停止了正常的入学考试,按照毛主席要在有实践工作经验的工人、农民、士兵中选拔大学生的指示精神,工农兵推选的青年直接进入大学学习,史称工农兵学员。)此事经辽宁日报和人民日报报道后,有关部门将张铁生录取到辽宁农学院上大学。考试成为关、卡工农兵走进大学的罪魁祸首,废除呼声甚高。一时间交白卷也能上大学成为时尚,读书还有什么用。大学的门是向工农兵敞开的,有多少文化知识无关紧要,只要根正苗红,只要出身好,上大学是理所当然的。不久,北京某小学的女生黄帅也在校园掀起了反师道尊严的运动,教师又感到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br> 我下乡时还将高中的课本带了下来,心想有空时可以看看,复习复习,别让已经破灭的大学梦灰飞烟灭,还心存一点点侥幸和痴想。现在艰辛的劳动,严酷的现实,交白卷的启示让我彻底丧失了上学的信念。那一堆曾经伴随我求知的敲门砖被我抛到了墙角,默默无闻的躺在地上,它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弃婴。<br><h3>荒唐年月怪情谲,白卷一张上大学。孔圣如知叹悲切,悬梁刺骨价格跌。</h3><h3> 1973年4月21日,又是一个赶圩日。我和银水一起去贡川,一是采购蔬菜准备下面十天的给养。二是到镇上看望分别多日的同学们,看看他们生活、居住的环境。</h3><h3> 我的同班同学李广讯、田广生分在红武大队,住在镇子上,相隔不太远。他们各自住一间房子,房子是典型的农家大屋。粗大的杉木柱子,粗壮结实的杉木横梁,颜色褐中透黑,显得古朴凝重。地下铺着青砖,窗户镂空雕刻,大门高大厚实,门坎高高横卧。处处显示出年代久远,蕴涵文化。房前的天井里有一眼水井,井台被磨得铮亮发光,告诉人们它的历史悠长。</h3><h3> 门外的小巷,两边高大的青砖墙壁相视对峙,巷道铺着花岗岩石,宽不过一米,逶迤延伸,显得深远莫测。道上鲜有行人,更显得幽暗、宁静。</h3><h3> 广讯看到我们到访,既意外又高兴,连忙招呼我们进门休息。他很快喊来了田广生、任一忠、陈永辉等同学,大家围坐在一起,相互仔细打量。都晒黑了,也都消瘦了,就剩下两只眼睛还是那样闪闪发光,炯炯有神。说起各自的生活和劳动,争先恐后,滔滔不绝。住在镇上的同学也有不少难处,他们干活的农田远,普遍要走十里路,只能早出晚归,天天带饭到田头,吃冷饭是家常便饭。没有地方可以砍柴,挑柴回来路也太远,干了一天的活,谁还有力气去砍柴、挑柴。</h3><h3> 为了方便做饭,每个人都买了一个烧复炭的炉子,(复炭也称为二炭,是烧大灶时,大根的木头完全燃烧后立即从火中夹出放在陶瓷罐里,封闭罐口,使罐内缺氧熄灭形成的木炭。这种木炭轻、泡,容易点燃,再次燃烧时不耐烧。)这种炉子上面有盖,下边通风口有塞子,点火时,一张报纸、一把稻草就能点燃,十分快捷。要熄灭火时,只要将上下盖紧,炉内火缺氧很快就会熄灭,十分方便,也比较清洁。尤其是闷米饭更是便当,算好燃料,水烧开后,锅盖盖好,不要再添复炭,利用余火就能将饭闷熟,还不会烧糊,锅巴也不多,又节省燃料,真是一举多得。</h3><h3> 中午广讯就给我们示范表演了闷干饭,果然方便省力,不要人常加柴,也不担心饭会闷糊或夹生,这炉子太好了。复炭多是向农民买的,一箩筐三、四角钱,一个人可以烧十天半个月,省得上山砍柴了。他们的这个经验可以借鉴,我们回来时也买了个炭炉子。直到下午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告别镇上的同学,挑着采购的蔬菜和炭炉,满载而归。</h3><h3> 李广讯住房的大厅上悬挂着古老的牌匾<br></h3> <h3>  四月底,我回永安家中。得知大妹西北的同学黄家的母狗一窝生了四只小狗,已经断奶。我向她讨要一只黄色的小公狗。小狗毛绒绒的,十分恋人,非常可爱。我把小狗带回了农村,在寂寞的日子里,我们又多了一个伙伴。我们给它取名叫小黄,它似懂非懂地听着我们的呼唤,使劲摔动着小尾巴,扑到我们的身上撒欢儿。</h3><h3> 小狗在一天天长大,地里的秧苗在一天天长高,要给秧苗耙草施肥了。耙草前先撒下白色粉状的氨肥碳酸氢氨,而后十余人在田里一字排开,弯腰用双手将田里的杂草拔出,摁进泥里。因为推广密植插秧,苗与苗之间的距离太小,使用铁制秧耙会损伤秧苗,就只能用手代替铁耙操作了。这活和插秧一样要整天弯腰操作,和插秧一样累,腰酸背痛。</h3><h3> 四月下旬的天气已很热了,头上骄阳似火,烤得大地热气蒸腾。田里没有一丝风,上面烈日爆晒,下面田里的水热得烫脚,上晒下蒸,人仿佛在蒸笼里闷热难受。</h3><h3> 干不了多久,手指生痛,大汗淋漓。这时我看见年纪稍大的法兴跪在田里耙草,他腰有毛病,不能长时间弯腰,只好跪在水田里,以减轻弯腰的程度。插秧的时候,我们这个组都照顾他使唤耕牛耙田,不用弯腰。现在耙草了,没有用牛的活,他只能和大家一起干,不跪着又有什么办法。为了生存,为了养家糊口,他痛苦地跪在泥水之中,双膝交替向前移动。生活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为了生活又是这样的艰辛、无奈。</h3><h3> 有一天上午,我一边耙草一边和身边的农民闲聊农村解放前后的变化。我问咱们村解放前是不是很苦,吃不饱饭。农民们七嘴八舌各抒己见:“解放前我们这里生活不会很苦,田地多,只种一季稻就够吃,干活没有现在这么累,农闲时间长。因为靠河,村里有很多人学会掌舵驾船跑运输。把永安以及周边地区生产的山货如笋干、香菇、地瓜干、竹器制品等运到南平和福州,再把福州的日用百货、工业品运回山区,赚些运输费,日子还是比较好过。那时没有铁路,公路也很差,用船运货数量大,运费低,就是慢些。</h3><h3> 解放后,公路建设发展很快,尤其是鹰厦铁路修建通车后,日用百货、工业品、土特产品都由铁路、公路承运,又快又便宜,船运慢慢的萎缩了。现在从水路主要是运送木材和毛竹,船运只有一些短途货物,赚不了几个钱,大家都不愿跑了。另外合作社运动以后,都归集体生产,不让个人跑运输。特别是文革以来,更不许人们搞运输,认为跑运输破坏了以粮为纲的社会主义道路,是走资本主义发家致富的黑道,就更没人敢跑运输了。现在是人多地少,密植栽种,一年种两季还是吃不饱,交公粮、卖余粮、加价粮的任务越来越多,搞的大家一年累到头,天天干活干不完,饭还吃不饱。没有船运收入,南山下村没有其他副业生产好干,所以越来越穷。</h3><h3> 我又问咱们村什么时候最苦,法长老汉不加思索地说:“1962年最苦,粮食不够吃,很多人饿得全身浮肿,有些村里还饿死了人。解放前我们这里还没有饿死过人。”他的话引起了农民们的共鸣,纷纷诉说当年饿肚子,浮肿的惨像。这时候传来了队长法海的声音:“法长,快点干了。你不要在那里七说八说,当心公社知道了,你会有麻烦的。”大家闻听此言,顿时鸦雀无声,心照不宣的低头闷干,再无话语。</h3><h3> 事后此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大队书记老吴耳里,好在老吴书记善良憨厚,没有整人的坏心眼。他私下里找到我对我说:“以后在地里干活说话要注意,不要什么都问。农民们讲话口无遮掩,什么都敢乱说,传到公社麻烦就大了。”</h3><h3>驾船种地食无困,人祸天灾头眼昏。</h3><h3>实话真言祸出口,歌功颂德假言浑。</h3><h3><br></h3> <h3>  岩后的农田多为梯田,梯田都有一面高坡,农民称为田塝。经过一个冬天的撂荒,春雨滋润,长出茂密的杂草。在耕田前需要将这些杂草劈除,沤在田里腐烂做肥料。这样就有了一项专门的农业劳动——劈田塝。</h3><h3> 劈田塝操作时,人站在田埂的边缘,弯腰向下抡动劈刀,劈出田埂外侧下面田塝上的杂草。连续不停地挥动手臂,整个上身带动着扭转,干不了多久就汗如雨下。这可是个力气活,没有臂力就坚持不下来。有时劈刀劈到石头上,迸出火星,震得两只臂膀酸痛,虎口发麻。我们的劈刀把柄是新安装的,比较粗糙,不像农民多年使用后那样光滑,对手掌摩擦很大。一天干下来,满手尽是血泡,大大小小有十几个,疼痛难忍。树柳、坤林看到后,教我们用头发穿过血泡,留在里面,放出积血,这样一来疼痛果然减轻了许多。</h3><h3> 连续劈了几天才完成劈田塝的任务,再看看双手已是惨不忍睹。血泡早已磨破,手上裹着的纱布已被血水浸透,粘着血泡脱皮后下面的肉牙,一用力就会渗出鲜血,痛得钻心。</h3><h3> 劈完田塝,接着就是耕田、插秧。这双烂手整天泡在泥水中插秧,泡得手都发白。奇怪的是居然没有感染发炎,而且一天天好起来了,长出了许多的老茧来,手掌厚实了许多。晚上大家聚在一起说起此事,都感叹农民和知识青年的命是这样的贱,这样的苦,就像春天里的荒草,给点条件就能生存。</h3><h3>劈刀飞舞除杂草,血泡磨平老茧增。</h3><h3>挥汗梯田劳作苦,贱民荒草野风生。</h3><h3> 五月份的烈日照耀着大地,温暖的春风吹绿了田野。很快大贝口田里的秧苗有一尺多高了,茎杆粗壮,叶片翠绿,随风摇晃,形成一道道绿色波浪。要进行第二遍耙草施肥,清除田间的杂草,保证稻苗的营养供应,不让杂草来分享肥料。这一次耙草后,稻苗生长得更快,田里的杂草因为稻苗遮挡了阳光,将无法生长,以后就不用再耙草了。</h3><h3> 这次耙草可以使用耙子,公社为适应密植需要,发给我们知青的铁耙子只有十厘米宽,加上现在稻苗已经根深苗壮,不怕铁耙子耙田所带来的一点损害。用耙子耙草,可以直着腰干活,人感到轻松了许多。大家排成一排,同步向前推进,一边说话一边干活,这是春耕以来最舒服的劳动。</h3><h3> 我和组里的农民也熟悉起来,李法长老汉年近六十,剃着短短的平头,头发白了许多。他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声音有些沙哑。读过几年书,有些文化,早年常在外面奔波,见过一些世面,有些见识。如今老了,体弱力衰,没有能力再到外面奔走,但心中还保留着许多美好的回忆。</h3><h3> 他一边耙草一边对我说:“东北,你知道永安街上的人民饭店吗?那里做的菜好吃极了。糖醋鲤鱼炸得金黄酥松,浇上糖醋卤汁,吃到嘴里酸甜可口,酥软适宜,保准你吃了还想吃。那里的东坡肉切成一片片,夹一块送到嘴里一咬,嘴角两头直冒油,那股香味直透心肠,让你永远不能忘怀,好吃极了。”说到动情处,情不自禁地停下手中的草耙,两只口角向上移动,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注视远方,流露出深情的向往,仿佛正在回味刚刚送进嘴里的那块东坡肉留下的余香。忍不住习惯地用手抹了抹两侧嘴角,似乎怕可惜了流出来的油汁肉汤。</h3><h3> 他的话让劳作了一上午,肚子空空的人们垂涎三尺,口水直往肚里流,勾起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他旁边的李佛进可能是受到他的感染,也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中的草耙,在那若有所思。这时传来了队长法海的声音:“法长!不要在那里空想吃肉,做梦娶媳妇了。赶快干活,等年底分红后到永安饱饱地吃一餐,好好解解馋。”大家这才从梦幻中清醒过来,都感觉到肚子在咕噜咕噜直叫,画饼充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h3><h3>春风吹暖稻苗青,耙草施肥盼收成。</h3><h3>日晒腹饥怀旧事,醋鱼大肉口涎增。</h3><h3><br></h3> <h3>  五月份进入到了雨季,雨越下越大,经常下暴雨。一天晚上收工回来后,天已完全黑了。白天下了一天的大雨,晚上雨越来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进屋点亮煤油灯一看,屋子里到处漏雨,地面上湿渌渌的,一片泥泞。我们把一切能接水的家当,插秧盆,木盆等统统拿出来接水。好在床铺上的蚊帐顶部绑了一块塑料薄膜挡灰,此时已积满了漏水,塑料薄膜中间向下形成一个水囊,随时都有垮下来的危险。赶紧清除塑料薄膜内的积水。简单解决了晚饭,睡在床上,倾听着雨点打在瓦片上发出噼呖啪啦的响声。</h3><h3> 伴随着暴雨,不时的一道道闪电光亮四射,划过漆黑的夜空,将小村子照得如同白昼。随后一阵暂短的寂静,突然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炸雷从天而降,响彻云霄,山摇地动,惊心动魄。电闪雷鸣交替着,好像是老天爷发脾气,天怒难犯,雷霆万钧。此时的我们显得是那样的渺小和脆弱,面对上苍的雷霆震怒,只能悄悄地睡在床上,盯着昏暗跳跃的煤油灯,一声不发,暗暗祈祷雷电快一些过去吧。在恐惧和不安中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h3><h3> 睡梦里一声炸雷震耳欲聋,将我们从梦里震醒。随之而来是一声巨响,一种沉闷的巨石滚动声隆隆作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那是一种势不可挡,翻江倒海,摧枯拉朽的声音,让人听后感到心惊胆颤,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突然,隆隆滚动的响声嘎然而止,一切都平静下来,静得是那样可怕,那样的反常。我们预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灾难,纷纷起床穿衣,想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h3><h3> 这时,一句声嘶力竭吆喝划过寂静的夜空:“山上滚石头喽,石头滚进饶佛椿家里了,快来人啊!”人们纷纷向佛椿家涌去。我和银水打着手电筒,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佛椿家。只见一块边长各约两米近似正方体的巨石,从李法长的二层小楼西边与李法海堂屋东侧滚进,压倒了佛椿家的半个房屋才停住。谢天谢地,佛椿家的大床不在压倒的那半间房里,一家大小七口人安然无恙,真是不幸中之万幸。</h3><h3>电闪雨狂击夜空,雷霆炸响震声聋。</h3><h3>山崩地裂危石滚,屋倒生灵险送终。</h3><h3> 佛椿已将孩子们从睡梦中叫醒,走出倒塌了半个房间的家。看着眼前的巨石,回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幕,真有死里逃生之感。队长发海将失去家的佛椿一家暂时安排在小队部里住宿。大家看着压进屋子里的巨石,倒吸一口凉气,不觉得阵阵后怕。佛椿的老婆看着毁坏的家,心有余悸,暗自抽泣。</h3><h3> 透过木窗,用手电筒往佛椿家里一照,才发现他家中简陋的难以置信,真正是家徒四壁。一张简易大木床上铺着稻草,一张烂草席上是补丁落补丁。席子上一床黑糊糊的棉被看了半天才看清楚,它既没有被里,也没有被面,这床棉胎黑的已看不出纱网。真不知道他们一家七口人是怎样挤在这唯一的大床上,盖着这唯一的棉被度过寒冬的。(这张照片的巨石就是山上滚下来的,只是它的周围已经没有房屋了,拆迁移民必须把原来的住房全部拆毁。)</h3><h3> 在一场暴雨过后,大河里涨洪水,水位一下子升高了三米,与河床快平了。农民们划着竹排在河边打捞从上游冲下来的木棍和松木木材,(松木材一般长四米,直径多在20~40厘米之间。)这些多是一些木排捆扎不紧被洪水冲散的。打捞这些木材、木棍可以劈成柴木运到贡川镇上去卖。小木棍可以自己烧火,这比上山砍柴省力多了。每年洪水期间都能捞到许多木材,这也是南山下村家家户户一项传统的副业。</h3><h3> 一只竹排上一般多是两个人合作,或是兄弟,或是父子。一人划竹排掌握方向,另一人站在排前头用一根前面装有一个铁钩的长竹杆捞木头。两人密切配合,齐心协力在急流中奋战。洪水打着一个个旋涡,像脱缰野马一样桀骜不训的急速向下游横冲直撞,发出低回沉闷的怕人吼声,让人看到、听到后胆战心惊。任凭风大浪急,旋涡串串,村民们稳立竹排上。一双脚,十个脚趾努力挣开,像十只吸盘紧紧地吸附在竹排上,在洪水中驾驭着竹排左突右冲,拦截着顺流而下的木头。他们毫无惧色,配合默契搏击在风口浪尖中,互不相让,暗暗地展开竞赛。那阵势真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这场面印证了那句古话:打虎还看亲兄弟,上阵要靠父子兵。</h3><h3> 岸边各家各户的女人、孩子们也没闲着,用树藤、竹篾将男人们拦截到岸边的木头栓牢固定好,巩固已经到手的胜利果实。这些在风口浪尖上拼搏的人实在叫人担心,想想他们绝大多数人不会游泳,更让人为他们捏一把汗。生活往往就是这样艰辛、残酷和无奈。</h3><h3>暴雨行洪恶浪拍,拦截松木驾竹排。</h3><h3>拼搏打虎亲兄弟,冒死争得米肉柴。</h3><h3> 我们没有竹排,空有胆量,没有工具,只能望洋兴叹。但又不甘寂寞,站在岸边,观察上游冲下来的木头,大声向竹排上的农民提供情况,帮助他们固定已经到手的木头。看着农民们如此轻松地拦截到不少木头,心里痒痒的,眼睛红红的,琢磨着这种生意不错,干上一天,一个季度甚至半年的柴火都解决了。今年冬天想办法我们也做架竹排,明年就可以参战了。那时候想到的就是怎样省力,但对危险考虑得不多。</h3><h3> 耙草一直持续到五月下旬,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白天的最高气温已超过35度,烈日将大地烤得直冒烟。我和银水在大贝口还分了三分干旱的自留地没有耕种,我们俩商量着准备把地犁一遍,种上地瓜(红薯)。我俩都还没有使唤过耕牛,但平时我留意看农民怎样使唤牛,悄悄记在心中。那块干旱的自留地如果由人来翻耕,估计两人要干半天。如果使唤耕牛来干,有一个多小时也就能搞定。</h3>有一天,刚好碰到我们两个组都在大贝口耙田。(我和银水被分配在两个小组,尽管我们一直要求把我们分在一个组里,出工、吃饭都方便些,但不知什么原因,生产队就是不肯。)刚好有耕牛在不远的单季稻田里耕田,我俩就分工。中午吃过午饭休息时,银水去买地瓜苗,我去牵牛犁田。<br>这一天的太阳光格外强烈,照在干旱的土地上,升起蒸腾的热气。我一看大地一片赤热,头皮都有些发麻,但今天不干,下去天气会越来越热。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是自己要干的事,就别摩蹭了。干了一上午活的耕牛在山坡上大口吃着草,它也饿了半天,下午还要干活。但今天我有任务在身,要耕种自留地,就对你不起了。我背起犁,牵了头母牛走到自留地。公牛虽然有力气,但脾气大,不好使唤,还是母牛听话些。母牛极不情愿的跟在我的身后,它一定嫉恨打断了它午餐的这个小伙子。 <h3>  走进地里,我学着农民的样子,给耕牛脖子上驾好横木,装上拉绳,挂上铁犁。我左手拉着牛缰绳,右手扶着犁把,大声喝到驾!母牛听话的向前走去。右手扶犁把的手上提,铁犁就向下犁得深,过深了牛会拉不动,就会停下来。右手向下压犁把,犁尖就会上翘,犁的地就会过浅,牛也会跑得很快。要适当均匀的把持着犁把可不是件轻松事,平时看见农民轻松自如的驾驭耕牛犁田,没想到自己干起来是这样吃力。</h3><h3> 不到一刻钟,耕牛累得气喘嘘嘘,混身是汗。犁尖一会浅一会深,母牛一会快走一会停住,耕过的田地一块浅一块深,高低不平。我赤着双脚,在犁后面一会偏向左,一会偏向右,跌跌撞撞,步履维艰。只觉得口干咽燥,挥汗如雨,力不从心。突然母牛猛的发力,趁我不注意之机挣脱了缰绳,拖着铁犁向田旁的河边冲去,就在我瞠目结舌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母牛已扑向了河里,铁犁也被它带进了河中。原来是天气太热,耕牛干了一上午活,午餐未吃饱,既乏且饿,又被牵来加班。再碰上个犁田的新手瞎指挥,当然罢工不干了。</h3><h3> 等我明白眼前发生的突发事件,我心里大叫不好,闯祸了。这里的河岸有一个陡坡,牛跳进河里不要紧,只是它身后的铁犁栽下去,如果打在牛腿上,是会切断牛腿的,犁私田损伤耕牛那可是现行反革命的罪行。想到我的家庭出身,我吓得两腿直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心想这下完了,要被抓起来了,我的前途就要葬送在这头耕牛身上。</h3><h3> 我三步并做两步直冲向河边,从上向下望去,耕牛舒适的浮在水中休息,水面上没有发现漂浮的血迹,我稍稍有点宽心。这里是主河道,水流急,深约两米。拖入水中的铁犁扎到水底固定了,母牛受绳套的束缚,也被限制了自由,只能泡在水里。我不顾一切跳进水中,解开牛绳套,将耕牛牵引上岸。仔细一检查,谢天谢地,耕牛完好无损,发毫未伤。我再次潜入水中,将铁犁从河底捞起,提上岸,一检查没有损坏。</h3><h3> 惊魂未散,后怕无穷,再没心思耕地了。银水此时买地瓜苗赶了回来,听我述说了刚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也吓得够呛。我俩一合计,此事只能是人不知,鬼不晓,赶紧将牛牵回山上,一切就让它悄悄地过去吧。</h3><h3>酷暑驾牛心不安,犁田新手步伐难。</h3><h3>饥乏造反冲河里,胆破魂飞腿未残。</h3><h3> 生产队里有一头大公水牛,身高体大,力大无穷,是犁田耙地的好手。就是脾气坏些,不太服从管教。控制、使用牛干活犁田,全靠牛鼻子上面穿过的那个铁环。人们用绳子拴住铁环,绳子的另一头掌握在用牛人的手中,用手抖动绳子,来指挥牛的前进,暂停,左转,右拐。牛鼻子一般在牛没有长大时就给穿好固定了铁环,牛成年后是没有办法再穿铁环了。</h3><h3> 牛鼻子一但被拉坏,铁环脱落出来,这头牛就无法控制和使用,它的命运就只能是死路一条。有一天在耕地时,由于天气太热,公牛长时间干活后烦躁不安,不听指挥。用牛的人拽绳子用力过猛,把公牛的牛鼻铁环拉掉了,牛鼻子豁了一个大口子。失去了牛鼻子控制的公牛再也不听人们的指挥,犁田人只好卸去它身上拉犁的木枷,它自由了,跑到山边茅草丛里,尽情地吃着嫩草,享受着久别的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h3><h3> 到了傍晚,它与其它劳作了一天的母牛一道走回牛棚。白天又随着干活的母牛一起上工,到了地头就上山边吃草,就是无法控制它。鉴于它已失去了使用价值,不能再为人们劳动,生产队向公社打报告,要求宰杀这条公牛。耕牛是生产队里重要的生产工具,是登记造册有户口的,私自宰杀耕牛是破坏生产,是反革命行为。公社经过调查核实确认后,批复同意宰杀。</h3><h3> 这一天一大早,从贡川请来的杀牛师傅和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在牛棚里用拇指粗的绳子拴住了公牛的牛头。将公牛连拉带拽赶到了村子东头的平地上,把它的头顶在一棵脸盆粗的板栗树上绑紧固定,周围站满了前来观看热闹的村民。</h3><h3> 公牛似乎知道了大祸临头,灾难就要降临。两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眼神中透露出委屈、伤心、哀求的目光,两行热泪串串落下,让人看后生出几分怜悯之情,心中多有恻隐同情之心。但生活就是这么现实,既然它已失去使用价值,不能再为人们所利用,人们不会感念它以前已作出的贡献。它就必须再为人类作出最后的奉献,用自己的肉去填饱人类饥饿的肚肠。</h3><h3> 公牛哀怜的泪水无法打动饥饿的村民,人们无动于衷地看着将要发生的杀戮。杀牛师傅手持一把长柄利斧,对准牛头后的脖子用力砍了下去,公牛发出愤怒地吼声,咆哮如雷,四蹄踢打着大地,鲜血溅出一米多远。又是一斧,两斧,一连砍了五斧,公牛还没有倒地。鲜血染红了半个牛身,公牛不屈地站立着,脚下的土地被牛蹄刨出了四个深坑。它的鼻孔喷出了白沫和热气,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围残暴的人群,眼睛中已没有哀求,只剩下蔑视、愤怒和仇恨。杀牛师傅看到公牛仍然倔犟的站立着,这是对他提出的最大挑战。他找来一片柴片,放在牛颈的伤口里,用斧背用力将柴片砸进去。公牛四蹄痛苦地挣扎了一下,像小山一样轰然倒塌,但两只眼睛仍圆睁着,它死不瞑目。人们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屠场,回想起刚才发生的血淋淋的一幕,悲怜、伤感、痛苦、无奈涌上了我的心头。</h3><h3>劳作毕生孺子牛,鼻环脱落享清悠。</h3><h3>五花大绑挥钢斧,死不瞑睛奉肉油。</h3><h3> 中午收工回来,屠场上的公牛已变成了一块块鲜红的牛肉,每个人口可分到一块,劳动力还可多分一块。当我和银水拿回四块牛肉,切成方块做成红烧牛肉时,当我们晚餐享用香噴噴的红烧牛肉时,有肉吃的那种感觉真好。小黄早就闻到了牛肉的香味,围在我们的身边轻声地叫唤个不停。小黄吃着用牛肉汤拌的饭,嘴里发出欢快的嘟囔声,尾巴使劲摇个不停,两只眼睛盯着我们,还想再来一份。当我们兄弟二人和小黄尽情地享用美味牛肉,早上的杀戮渐渐得在我们的脑海里淡忘了,那条健壮的大水牛也离我们越来越远,慢慢遗忘了。</h3><div> 进入到六月初,天气越来越热。烈日肆虐着大地,万物在它的暴晒下,都耷拉下脑袋。田里的稻苗已有一尺多高,郁郁葱葱,开始长虫子。发生虫害,村民们用农用喷雾器在田里喷射粉末状的农药。农民们害怕农药的毒性,不愿意喷农药,就安排我们知识青年干这项工作。我们能作的防护工作就是穿长衣长裤,系紧领扣袖扣,戴上口罩、斗笠。肩背手摇喷雾器,一手摇把手,一手提喷管,顺风向前走,在田里来回走动。汗水顺着脸庞、脖子不停地流淌,但不能用手擦汗,因为手上尽是农药。喷完一筒农药,才能卸下喷雾器,洗净双手,找个树荫下解开领口袖口,摘下口罩,长长地、深深地呼吸新鲜空气。</div><h3> </h3> <h3>  我们喜欢干这项工作,因为它自由,可以自己安排工作时间。我们通常一大早就出工,乘着早上天气稍微凉爽些抓紧干活,争取一个上午少休息,连续作战,干完一天的工作量。中午2点就可以回家吃午饭,下午烈日炎炎就能在家休息。</h3><h3> 喷完农药灭虫后,就得拔稗草,稗草与稻苗相似,但比稻苗长得快,高出稻苗一截,与稻苗争夺养分。稗草分布的很广,根部与稻杆长在一起,需要费点力气才能将其拔起,而后用脚把它踩入泥里沤烂。这活也要弯腰操作,此时稻苗的叶子已经长大,会将人胳膊、小腿暴露的皮肤划出一条条划痕,又痒又痛。上边烈日烤,下边热水蒸,四肢稻叶划,没有一样农活是轻松、舒服的。</h3><h3>呵护秧苗农药喷,害虫杀灭保丰年。拔除稗草泥中沤,稻壮增肥产量添。</h3><h3> 桂英和淑玲与老知青树柳和美爱同住一室,地方小,环境差,时间一长,难免为生活琐事产生矛盾。她俩都想搬出去单住,正巧有了机会。老知青邓坤林被公社抽调去开大拖拉机,他带着铺盖到公社去住了。他在小队部那间住房一空出,桂英就找到队长法海商量要了去。淑玲也在邓启群家找到一间房。</h3><h3> 两处单间房屋相距二十米远,梅桂英就住在西侧的前屋。姜淑玲住在旁边邓启群家的大房子,与桂英住的那间房子位置相同。这两处房屋高大,上有木板隔成的天花板,地板是泥土地,临路的一面有个大窗户,室内光线挺明亮,也显得干净整洁。这两间房屋在村里算得上是好房屋了。</h3><h3> 端午节前后是霉雨季节,时常下大雨,有时还会下暴雨,河里通常会涨大水。今年的端午节前也是暴雨频繁,河里的水与河床快齐平了。出村的小路在大贝口有一段凹坡,坡底有一条小溪,上面搭有一座小木桥。现在河里一涨大水,凹坡就淹在水中,小桥也没了踪影,出村的道路完全中断了。端午节原想回家去,现在也走不出去了。南山下村没有过端午节的风俗,也不会包粽子。因为没有过节,照常出工。晚上回来后,吃过晚饭,到村民顺福家的木排上去捞鱼。</h3><h3> 这是用发洪水时捞到的大木头捆扎成的木排,一头翘起固定两根长木棍作为支架,前端吊着一个直径约三米的鱼网。将鱼网放入水中,大约十几分钟将鱼网拉起来一次,碰运气正好有鱼游进网内,就可以小有收获。木排另一半搭有一个避雨的雨棚,里面有木板钉成的床和被子,供捉鱼人休息。这是真正的守株待兔式的游戏,人们等待约二十分钟的时间,机械地拉起鱼网期待着收获,但一次次失望的看着空鱼网惆怅。再一次次将鱼网放进水中,期待下一次的收获。</h3><h3> 守候了两三个小时,拉起了几十次鱼网,换来的是一无所获。看着空荡荡的鱼篓,抚摸、搔扒着四肢被蚊子叮起的一个个大包,奇痒无比,我失去了耐心,回去睡觉了。银水还没失望,和顺福两个人轮流睡觉、起网,折腾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银水失望的回来了,两只眼睛布满血丝,红红的,但兴致仍然很高,说昨晚不走运,只抓到了几条小小喂猫的鱼,今晚他还要去。</h3><h3> 六月下旬,我们知识青年都放假回家,准备七月份的“双抢”大忙。(七月要抢收早季稻,抢插晚季秧苗,在立秋节气前完成任务,因时间紧,任务重,称为双抢农忙。)回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准备了不少的酸菜、咸酱。妈妈此时经过南昌市盲人按摩医院的推拿、按摩治疗半年,腰痛有所减轻,准备转上海铁路中心医院继续治疗。家中主要家务活由大妹妹西北承担,小妹妹东南刚满八岁,刚上小学,也学会了洗菜、洗碗、洗衣服等家务事,协助姐姐一同料理这个家。爸爸医院里的工作很忙,常常不能按时下班回家吃饭。</h3><h3> 七月一日,正式拉开了“双抢”战斗的帷幕。双抢期间,为了能早出工,生产队安排统一烧早饭和午饭。一起床就去吃早饭,放下碗就可以出工。今天天刚朦朦亮,小组长就来叫吃饭了。饭后挑上一对箩筐,带上水竹筒、镰刀,跳上大木船,木船顺水而下。我躺在木船后边的船舷边上,用斗笠盖住脸,继续我早上没有做完的梦。太阳跳出了东面的山岗,普照着大地。木船停在了大贝口田边,大家挑着箩筐,拿着镰刀,爬上河堤。眼前金黄的稻浪随着晨风轻轻地摇荡 ,沉掂掂的稻谷压弯了腰,散发出诱人的稻香味。看到辛苦了几个月,留下多少汗水,付出多少艰辛,终于换来了丰收的果实,农民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h3><h3> 当地收获稻谷的镰刀有些特别,它长约25公分,宽约3公分,刃口上排满了细齿,像锯齿一样锋利。大家排成一排,叉开两腿,弯腰弓背,左手抓稻谷,右手持镰刀,从右向左一丛丛割起来。割了一阵才体会出这种镰刀的好处和优越性,因为稻杆比较软,用锯齿状的镰刀割起来又快又省力。</h3><h3> 男劳力手掌大,一次可以握住九丛稻谷。女劳力 和老人手掌小,一次最多只能握住五丛,干得慢些。男劳力排在前面,女劳力和老人排在后面,甩开膀子大干起来。每个人身后留下了一堆堆整齐交叉摆放着割下来的稻谷。</h3><h3> 在地中间整理出一块空地,铺上塑料薄膜,安放好脚踏打谷机,部分妇女和小孩将割下来的稻谷搬到打谷机旁边。两个壮劳力 一人一只脚踩在打谷机的脚踏板上,用力上下踩动踏板,打谷机的滚筒在人力的驱动下飞快地转动起来。壮劳力身旁各站着一个放暑假的小学生,不停地把稻谷递给壮劳力 。稻谷在飞转的滚筒撞击下,谷粒纷纷落下,掉进谷桶里。</h3><h3> 劳动在紧张地进行着,随着大家埋头苦干,一片片稻田割秃了,打谷机的木桶一次次堆满,又一次次盛起谷粒装进箩筐。割稻子的人面部、前臂、小腿被稻叶划得条条痕迹,又痛又痒,腰酸背痛,挥汗如雨。抱稻子运输的人四肢和面部更是被稻叶划得斑斑血痕,受伤的皮肤已经肿了起来。踩打谷机的人浑身上下完全湿透,裤衩下缘还在滴汗。头上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肆虐地煎烤着为粮食而拼命劳作的下里巴人。焦黄的原野上没有一丝风,暴晒下的农民们只有头上那顶小小的斗笠遮住了一小片阳光。没有一种农活是轻松的,光是站在烈日下暴晒一天就能脱你一层皮。身上的汗水在不断地增多,竹筒里的凉开水在不断地减少;箩筐里的谷粒在一筐筐增多,田里的稻谷在一丛丛的减少。人们机械地重复着一个个简单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不时地露出痛苦的面容。汗水不停的从头发里涌出,流过面颊顺着胸部和脊背缓缓流淌,蛰得皮肤又痒又痛。</h3><h3>稻谷金黄随意摇,丰收在望舞镰刀。农夫喜悦开怀笑,挥汗收割不起腰。</h3><h3> 农民们上身穿着长袖衬衣,领口和袖口都扣得紧紧的,任凭汗水湿透衣衫,也不解开。下身穿着一条宽松肥大的粗布短裤,赤裸着双脚。我很不习惯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身体的热量散发不出去,又闷又热。所以从夏季第二次耙草开始,我就打赤膊干活,身上除了短裤外,就是头上有顶斗笠,这样散热快些。只是全身的皮肤晒得油黑发亮,在烈日的暴晒下,皮肤晒得红肿生痛。尤其是晚上收工回家后,洗澡时毛巾擦拭时,才感到真正痛苦万分。</h3><h3> 身上的汗水流干了,竹筒里的开水喝完了,浑身的力气用尽了,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好不容易盼来了收工的号声。大家将割下来的稻子全部脱粒装满箩筐,一挑稻谷大约有一百五、六十斤。每个男劳力都要将满筐的稻谷挑上船,上船首先要走过30厘米宽的跳板。一寸厚的跳板在人与稻谷的重压下,上下颤悠,发出吱吱响声。人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可能失去平衡,连人带箩筐摔入江中。走上船后还要将稻谷挑到后舱,并将箩筐堆放起来,没有一件活是轻松的。今天头一天收割,农民担心我们新来的知青没有体力,没有经验,挑稻谷上船会摔倒,没让我们干这活。我就负责将一担担稻谷挑到船边,由农民挑上船,也不轻松。</h3><h3> 当稻谷全部挑上船后,木船需逆水行舟。四名身强力壮的全劳力分立船两边,每人手握四、五米长的竹篙,插入江底,用自己的肩膀顶住竹篙的尾部,双脚踩着十几厘米宽的船舷,吃力的向船尾走去。他们交替着、机械的重复着吃力的动作,汗水顺着他们油亮乌黑的脊背串串洒落到河中。沉重的木船在人力的反作用力下缓慢的向上游移动。大约经过一个小时的努力,木船在天黑前停靠在生产队仓库的河边。早已等候在此的人们一拥而上,挑起稻谷一步一步登上河堤,一个个气喘嘘嘘快步急奔,经过水泥晒谷坪,一口气冲进仓库。一个劳力约需跑两三趟才能将稻谷挑完,此时天已基本黑了,快八点了。</h3><h3> 这一天下来累得不轻,浑身上下象散了架一样到处都在痛。早上出工时不见日头,晚上收工时已见星星。回到家中,灶台还是冷的,一身酸臭。挑起水桶到河边洗澡,洗衣服,洗澡后顺便挑一担水回来做饭。当挑着水桶爬上河堤时,肩上担子越来越沉重,怎么一担水这么重啊!?腿也颤颤悠悠不听使唤,直打软。因为已是大半天粒米未进,饥肠咕噜,力不从心啊!进家们后,银水点火,我淘米,手脚麻利的开始做晚饭。等到吃了饭,洗净碗筷,准备好明天的开水,食物,到上床休息时,已是晚上11点钟。</h3><h3>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又传来了队长发海吆喝吃饭的喊叫。我和银水不约而同转过身,透过小气窗相视对望了一下外面微亮的天空,谁也不愿起来,翻了一个身又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喊叫声直灌耳膜,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东北、银水,起来吃饭出工了。”发海又来叫了,我们赶紧翻身起床,随便洗了把脸,睡眼惺松的直奔农忙食堂。农民们已准备上船,早饭是来不及吃了。我们俩只好将米饭装入饭盒,带到船上,木船一边顺水向下漂流,我们一边在船上吃早饭。等船到了目的地,我们的早饭也对付下去了。</h3><h3> 经过十余天的努力,大贝口双季稻基本收割完毕。紧接着就是耕田耙地,赶插晚季稻。晚季稻秧为了赶季节,多已在大田里培育,此时已有三十多天生长期,二十多厘米高。首先将秧苗一丛丛从秧田里拔出,在水中将稻苗根部的泥土洗刷干净,这样一来秧苗就轻多了,便于运送。</h3><h3> 法兴赶着牛,拉着木耙早早的将水田耙平。泥田里的水只有两、三厘米深,又不流动,经过烈日暴晒,水温急速上升。上午还能对付着插秧,就是感到热。到了下午水温烫脚,这让我想起了梁山好汉林冲被诬陷充军时,两个贼狱卒故意倒上开水,“伺候”林冲洗脚的故事。我现在这双脚也被烫得够呛,躲也没法躲,藏也没地藏。上面骄阳烤,下面热水蒸,人都感觉好象快熟了。裸露的脊背上刚渗出的汗珠还来不及流下来就被烈日给蒸发了,胸前的汗珠就象洗澡堂房顶上的水珠越聚越大,大大的汗珠串串落在眼前的田水中。这夏季插秧虽然没有收割时稻叶划手脚,但这份热也叫人受不了。</h3><h3> 在我身边一起插秧的李顺吉,看着我满脸挂着汗珠,脸上身上到处是用手抹汗时留下的泥浆。再看看河边唯一的一棵大树下,我的狗小黄在树阴下伸出长舌头喘气散热。(小黄此时已长大了,每天我出工时,它都积极地跟在我身后来到田边地头,为的是中午吃上从我嘴里给它省出的午餐。在家它就要挨饿,所以它天天出工,就是不挣工分。)顺吉不无感慨,戏弄人生的对我说:“东北,你比小黄就多了条裤衩,(我此时干农活赤裸上身,穿条短路,头戴斗笠,就是比狗多了一条裤衩。)还没有小狗自在。它还能躲在树阴下避日纳凉,你却要在这里自觉的暴晒耕田。农民苦啊!来世投胎,当狗也不当农民。”他的话让我哭笑不得,听起来有些不雅,但细细品味,还是一句大实话,一语道出农夫低贱、劳苦、贫困的现状,入木三分。</h3><h3>插禾赤背汗如泉,望狗乘凉心不甘。低贱农夫深感叹,来生慕犬不耕田。</h3><div> 又过了十几天,大贝口的农田都换上了绿装。七月下旬转移到河对面的大丘地进行“双抢”,经过二十多天强体力劳动,每天早出晚归,两头看着星星出工、收工,加上没有菜吃,天天米饭配咸酱、酸菜,体力严重透支。年初下乡时我的体重130斤,现在站在磅称上一称,吓了我一跳,体重仅剩下115斤,有点骨瘦如柴,肋巴骨一根根清楚可见。银水由于年龄轻,骨架子小,原来底子就薄,体质差。经过“双抢”如此高强度,长时间的消耗,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我们俩多想休息一天,缓缓体力,恢复一下。但“双抢”是要抢时间的,必须在立秋前将双季晚稻全部插完,否则就会误了农时,影响晚季稻的产量。<br> 依旧是老样子,每天天不亮,队长和组长就会不厌其烦的一次次登门喊叫。任凭我们怎么请求休息一天,他们都会软磨硬泡的做工作,动员你去出工。因为队里劳力少,妇女、学生都要下地,无可奈何,我们只能一天天跟着去下地干活。<br></div> <h3>   又过了一周,到了七月底,大丘地的收割已近尾声。这天早起,银水告诉我他头痛,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在干不动了。队长又来催出工了,我向队长说明银水有病了,让他休息一天。队长笑嘻嘻地说:“我们要遵照毛主席的教导‘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学习解放军轻伤不下火线,打好夏季‘双抢’这一仗。今天到地里,我会照顾他,安排他递稻子,干轻活的。”万般无奈,银水只好硬着头皮学习解放军上火线,挑起箩筐跟在我的身后上了船。</h3><h3> 到了田里,队长早把出工前的允诺忘到了九霄云外,没有安排银水干轻活。银水无奈的拿起镰刀跟在大家的后面割稻子。七月末的天空万里无云,骄阳似火,生病的银水经不起烈日暴晒。只见他头重脚轻,身似驾云,轻轻飘飘,站立不稳。我劝他悄悄地躲到山边农民看不见的地方休息一下,缓缓劲。</h3><h3>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临近中午,我悄悄地走到银水休息的山边。看见他倒卧在杂草丛中,昏昏沉沉,面色通红。我用手一摸他的额头,吓了我一跳,真烫手,他在发高烧。银水眯眯瞪瞪睁开了眼睛,对我说他好难受,好想呕吐,真想回家。我知道他已经无法坚持干活了,必须回去休息。我找到了队长法海,告诉他银水在发高烧,病得不轻,应该批准他回去休息。队长看到银水确实干不动了,只好同意他回去休息一天,特意嘱咐不要回永安。我想送银水过河,担心他病秧秧的不要掉到河里去。但队长说田里正缺人手,银水一走就少了一个劳力,不能再去送了。我告诉银水抽屉里我带来的药该怎样吃,自己过河时千万要注意,平安回家。</h3><h3> 银水走后,后半天在地里干活,我一直劻勷不安,心神不宁,总担心会出意外事故。晚上收工船一靠岸,我挑起一担稻谷飞步冲上河堤,跑进仓库。撂下箩筐就奔回家,一看铁将军把门,我的心凉了半截,怎么银水不在家,不会出事吧?我心急火燎地打开门锁,进门看见了银水留给我的字条:“东北,我烧得实在受不住了,回家看病去,你自己多保重,当心身体。代我向队长请假,我争取尽快回来。”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暗自饮泪。我的好兄弟,你在重病中还在想着我,我们好命苦啊!尽管银水回家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我还是感到了难以述说的孤独和寂寞,尤其是在当前极度疲惫不堪之时。桂英和淑玲烧好了晚饭,她们各自拿着饭回到自己的小屋。门外四周一片漆黑,低矮的小屋里煤油灯昏暗的火苗在颤抖,周围一片寂静。</h3><h3> 我端着饭思念我的伙伴,一点食欲没有。现在我发现自己对银水有多么强的依赖性,平时在一起时体会不到,如今一分手,日子是这样的难熬,患难需知己,寂寞思伙伴儿。我盼望着银水早日康复,尽快回到我们的家。现在只有小黄守在我的身旁,它懂事地蹲在我的面前,对我使劲地摇尾巴,仿佛在告诉我,别难过,还有我在陪伴你。看着它那一脸温顺的神态和尾巴殷勤摇动的热情,我那苦闷、伤感的心里多少有了少许安慰,有了一丝欢乐。我将吃不下的饭都倒在了狗食盆里,小黄的眼里闪亮着急不可耐的绿光,尾巴摇得更欢快了。只听我一声令下,上!小黄直冲狗食盆,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嘴里不时地发出呜——呜——的欢快地叫声。看着我这唯一的伙伴精彩地表演和满足的目光,我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h3><h3>连续收割体透支,高烧双抢怎坚持。底薄兄弟生病倒,疲惫双羊伴影离。</h3><h3> 懂事小黄嘻主乐,孤怜兄长盼郎归。</h3><h3> 经过全体社员的努力,终于在8月8日立秋前将全部双季稻田收割、插秧完毕,结束了1973年39天的“双抢”战役。回家休息一周的银水也病愈回来了。</h3> <h3>  十月中旬的一天,我回到永安的家中。第二天,我在福州铁中时的女同学、会打乒乓球的唐++带了一位女友登门拜访。唐++高中毕业后没有下乡,属家中最小的女儿照顾在父母身边,留城福州。她的女友叫黄+,身材修长,有1米68的个头,鸭蛋脸型,一双大眼睛又圆又亮。她性情温和,美丽娇艳,落落大方,与唐跃红热情奔放,活泼开朗的性格截然不同,各有特点和个性。黄+也留城照顾父母亲。</h3><h3> 唐++的眼睛里总有一种异样的目光,似乎想向我表达着什么,看得我有些不自在。为了躲避她的这种含情脉脉的目光,我尽量与黄+交谈。小黄的父母亲是铁路设计事务所的技术人员,业务骨干。由于父母亲都是知识分子,她从小就有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和教养,视野较开阔,书也读得多,对文学艺术比较喜爱。我们俩倒有许多话题可说,谈到对青年具有影响的几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牛虻》《绞刑下的报告》《红岩》《青春之歌》……黄+都有自己的见解,挺有个性的。小黄的真诚、坦率让我无拘无束,畅所欲言。我们俩谈趣颇浓,各抒己见,气氛自然而协调,无形之中有些冷落了唐++。我似乎看到了跃红眼中隐隐约约流露出的失望和哀伤,但她总是很会掩饰。</h3><h3> 半个月后,我在农村收到了唐++从福州寄来的信,这是我第一次接到女孩子的信,心里难免扑通乱跳。信中唐++讲到了她对我的暗恋,但我的反应让她失望,看来我们俩今世无缘。她发现我对黄+虽只有一面之缘,彼此都挺有意思,有很多话可说,颇有知音之遇。她有意为我们俩牵线搭桥,让我们继续加深交往。并向我说了不少黄+的优点和品行,说黄+对我印象也很好,希望继续交往。</h3><h3> 看着这封信,我心里矛盾重重,心神不宁,左顾右盼,举棋不定,难以择断。说心里话,黄+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外貌、个头、身材、气质都很好,又是留城青年,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是值得考虑的问题。但低下头来看看现实,我是一个没有城镇户口的泥腿子,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庄稼汉,前途在哪?命运如何?面朝黄土背对青天,一个汗珠儿摔八瓣,在泥土里抠食吃。暗淡的政治前途,沉重的体力劳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实在没有心情去谈情说爱,没有资格去追求良缘。</h3><h3> 我回信给唐+,感谢她和黄+对我的抬爱。只是目前我的现状是风雨飘摇,前途未卜,心灰意冷,苦熬时光。感谢她的美意,向黄姑娘表示我的歉意,婉言回避了姑娘的心扉。我们现在年龄都还小,各自还不能独立,没有经济能力和心情谈情说爱。让我们天各一方,成为相互关心的好朋友吧。</h3><h3> 当我将这封信发出后,我的心里有难言的失落和无奈的酸楚,我知道我将失去了两位姑娘的芳心。不知道这是不是青春萌动,情窦初开,我的内心里渴望与异性交往和得到关爱,但严酷的现实剥夺了我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别无选择。</h3><h3>花季二十情窦开,心扉萌动悄然来。</h3><h3>飘摇风雨前程渺,朦恋关门痛剉怀。</h3><h3><br></h3> <h3>  1973年11月初的一天,终于盼来了公社的电工进入农乡,要为庄稼人送电使农家亮堂堂。我们与农民一道砍树木、立电线杆。一道牵着电线,划着竹排送过江。一道爬电杆、架电线,一道盖小屋建起碾米场。力往一起使,汗往一处淌。当电灯明亮,广播唱响,我激情难抑要把激动的话儿对后人讲:</h3><h3> 电力输进农家小屋院墙,村民送走黑暗心里亮堂。</h3><h3> 乡村有了喇叭广播歌唱,媳妇照着电灯炒菜熬汤。</h3><h3> 老妪缝衣补褂心花怒放,老汉破竹编筐明天赶场。</h3><h3> 姑娘梳妆打扮情书信长,小伙看书读报声音洪亮。</h3><h3> 现代文明改变旧貌丑样,齐心协力建设自己家乡。</h3><h3> 后人长大若问白发爹娘,笑答知青曾经大干一场。</h3><h3> 他们融入山乡苦乐同当,战天斗地家乡改变模样。</h3><h3> 摸爬滚打甘将青春奉上,我们将此视为第二故乡。</h3><h3> 村里有了电,就可以放电影。农村有专门的巡回电影放映组,一般就一个人,一台8•75毫米的电影放映机,一张银幕和音响设备,一挑担子全装下。每天晚上放映一个小队,收费3元。看完电影后,招待放映员吃住,第二天早上派人挑着放映机到下一个放映点,周而复始。大概一两个月放一场。</h3><h3> 尽管放映的就是那么几部老片子《英雄儿女》《奇袭》《平原游击队》《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鲜花盛开的村庄》《看不见的战线》等,还有革命样板戏。但仍然是百看不厌,温故而知新。每到村里放电影, 就会早一点收工,让大家可以早点吃饭。天一黑就开始放新闻简报,连放三四期,而后才是正片。这一天是孩子们的节日,天还没有黑,就搬着长凳子去占位子。周边的村民也会来看电影,常显得很热闹,大家都缺乏文化生活,对电影情有独钟。</h3><h3> 1973年11月,插队在贡川镇上的同学们被集中到我们读书时的贡川镇4公里外铁中校园。主要是镇上的农民人多地少,自己耕田口粮还不够吃,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的知青,这个矛盾就更突出了。为了缓解这个矛盾,公社将原来铁路地区“五七”农场交出来的耕田安排给这些知青耕种。将原来铁中分校的校舍,现在已交给公社管理,用这些房子安顿铁路知青。李广讯、田广生、任一忠、金一建,方林、杜建成、马彩叶、陈永辉、贾建萍、晏励廉、陈翠、蒋美华等一大批同学知青来到了知青农场。知青集中进农场 昔日球场晒谷坪。</h3><h3> 他们的头头是一位名声大振的老知青沈小华。沈小华是“老三届”知青,比我们大几岁。她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体力也好,被树为知青的标兵。就是因为被树为了知青标兵,响应党的号召,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所以几次招工选调机会她都拱手让出。沈小华人很善良、淳朴,性情爽快,直人快语,以身作则,深得人心。知青们都非常佩服她,但也同时笑她傻帽儿。当时知青们流传着一句话:现在让我回城,扫马路,掏大粪都干。因为农民的活日晒雨淋,太苦太累,收入又太低,没有任何劳动保障,所以只要能回城,干什么也比种地强百倍。</h3><h3> 因为农场是我们读书时的学校,对那里我还是很有感情的。当年的同学,如今的插哥插姐们现在又汇聚在那里,真是有缘分啊。随着镇上的插友们纷纷被迁入农场,农场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了。我和银水也抽时间带着我们的狗小黄去农场旧地重游,小黄此时已长得壮壮实实,成为大狗了。我很羡慕这么多同学汇聚在一起,真够热闹。吃饭统一安排,收工回来不要再考虑做饭的事,真是一种福气。但管理得挺严,休息都要请假,每月男知青三天假,女知青六天假,不太自由。</h3><h3> 在农场玩了一天就没意思了,白天他们都要去出工,休假都留着回永安时用,舍不得请假陪我们。我们闲着也无聊,只有自己四处转转。昔日的篮球场盖上了房子作为仓库和晒谷坪,排球场成了育秧场。昔日球场上的欢笑声早已远远淡去,成为心中美好的记忆。取而代之地是保管员挑担子时发出的低沉号子,风谷机连续旋转发出吱呦吱呦的叫声。</h3><h3> 11月中旬,在收割晚稻后有几天农闲时间,生产队决定上山砍伐一棵马尾松树,运回来锯成板料做艘大木船。松树因为富含松脂油,特别抵抗水的侵蚀,是造船的好木料。经过公社审批同意我们生产队到立红大队的山上砍伐一棵松树。准备上山的前一天,我到镇上的小饭店用两斤粮票买了十个二两的馒头。第二天一大早,全体男劳动力带着午饭和开水,推着两辆平板车向山上挺进。走了二十多里马路,近三个小时到达山里,板车停在了简易公路边,大家爬到山上去寻找最大的松树,越大越好。</h3> 只批了一棵树,当然要选最大地砍。树大就高,木材长船就造得大,运载量也大。要想找到又大、又高、又直的松树还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寻,终于选中了一棵大松树。它又高又直,胸高直径约有60厘米,真是难得的好木材。在树的根部下坡面,两人先用大锯将树横锯一半。而后在上坡面几人用斧头轮流猛力狠砍,随着一声吆喝,树要倒了。人们向树的两旁纷纷躲闪离去,只见巨大的树身按着人们的意愿向山的上坡面缓缓倒下,发出巨大的响声。<br> 我悄悄地问李伕扬,为什么要这样砍树,有什么讲究没有。他告诉我,砍树要倒向山的上坡面,这样一来树的大头朝向山下,便于运输。另外树向上坡面倾倒,树干不易摔断、摔伤。为了使树向上坡方向倒,就要先锯开下坡面的树干,而后用斧头砍上坡面,锯树的纹路小,斧砍的纹路大,树就自然按照人的意志倒向上坡面。他的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我暗暗记下了砍树伐木的要领和注意事项。 <h3>  说话间农民们已将树的枝桠全部清除干净,仔细一打量,这棵树树干长有十多米,几乎笔直,非常理想,估计重量有四、五千斤。这时已是午后一点多钟,匆匆忙忙吃下冰凉的午饭,喝些冷开水,满肚子冷冰冰的。</h3><h3> 26名男劳力分成13对,(包括4名男知青)树头分布十对,树尾有三对。随着一声号令,52只脚同时蹬向地面,大树被抬了起来。手臂粗的木杠被压得吱吱乱响,腰部感到了巨大的重压,憋足了一口气,齐心协力同抬脚,喊着劳动的号子,高一脚、低一脚,步履艰难向下移动。大松树在众人的抬、推、移动下,缓缓的向公路接近。虽然只有短短的三百多米山路,却消耗了大家十二分的体力。当松树抬到公路,装上板车时,天色已经慢慢地暗了。大家个个汗流浃背,精疲力竭,饥肠咕噜。这时我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十个馒头,大家惊愕不已,老百姓称馒头是面包。虽然人均不到半个馒头,难塞牙缝,但这雪中送炭的食物还是鼓起了大家的干劲。下山的路不费什么体力,就是树太长,遇到道路转弯时颇费周折。前边有人提着煤烟灯引路,后面有人坐在树尾压重减速。终于在晚上九点多钟将松树运回到大贝口河边,真是人困马乏,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h3><h3>造船砍树攀山岭,号子同声众汉抬。粗腿齐心蹬大地,油灯引路运良材。</h3><h3> 初冬的山区迎来了第一场霜冻,早上的屋顶上、田间的稻茬上、田头的稻草堆上穿上了银白色的冬装。村子的南面被南山高高地挡着阳光,只有中午很短的时间可以照到太阳。村子里飘荡着一股股刺骨的寒气,让人阵阵颤抖。农民们多数人没有棉衣、更没有毛衣,上身多穿几件夹衣,下身三条单裤。家境好的几家人,能穿上一套厚绒衣就是很不错了。</h3><h3> 我们知识青年都有毛衣和棉袄,下身最差的也有条线裤。看见我穿着两件毛衣,还有一件爸爸在农场劳动时的旧棉衣。床铺上有垫被、床单,还有八斤的棉被,农民们羡慕、嫉妒得很。他们一来串门就说,你一个人的家当比我们一家人的都多,真是好命。农民家中不少人都铺着稻草垫被,上面一张破草席,还有人家就盖着没有被里被面的棉胎。富裕些的家庭盖的被子是由粗布做成的被里被面。</h3><h3> 冬天的早晨,老年人每人手拿一只小炭炉——火笼。小火笼中间有一个瓷瓦盆,用竹子编织固定瓦盆,瓦盆中放些烧木头余下的二炭,可以提,也可以焐手取暖。老年人不论男女下身都有一条类似裙子的围裙,三条单裤哪能挡住严寒的侵袭,多亏有了这小火笼,放在围裙里,使裤裆和小肚子温度大大提高。只见他们个个弯腰弓背,身体向火笼缩紧,用微弱的炭火来抵御侵人的寒气。</h3><h3> 冬天也不得闲,天天要去锄山。锄山就是到山上为人工种植的树苗锄草,减少杂草与树苗争阳光和养份。冬季的山坡上寒风飕飕,吹的人口唇干裂,鼻涕流淌。一天干下来,灰头土脸,口中尽是沙子,眼睛常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熬一天工也真不容易,干了一周才算完成任务。<br></h3><h3> 锄山刚结束,又要去翻烂泥田,就是用锄头翻起下面的烂泥将田里的荒草埋入泥土里沤肥。这烂泥田多在山上的梯田中,因为烂泥深,无法用耕牛犁田,只能用人工翻田。这烂泥田都是地势高、缺阳光、田地冷、产量低的“鸡肋”田,种之费工多,劳作苦,收获少,劳民伤财。弃之,公社上面不答应,破坏农业学大寨,谁也没有这个狗胆。那就年年耕种,耗工薄收,反正农民的劳动不值钱。</h3><h3> 登上山间的梯田,望着田里一尺多高的荒草,看见田里水面上结成的薄冰,牙齿就开始打颤了。这烂泥田多能没膝,下身只能穿条短裤头。尽管上身穿着棉衣,但一脱去长裤,立即感到了山间阴风寒气逼人。下到田里,双下肢感到由冷到麻,随后如万针刺骨般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双下肢慢慢失去了知觉,既不麻也不痛了,象两条木棍机械的受人驱动。身上越来越凉,阵阵寒气从下肢向上传导,仿佛热血就要凝固了。大脑的反应越来越迟钝,双手握锄机械地翻烂泥,泥点子不时飞溅到脸上和棉衣上。我感到脚下似乎有个黑洞,我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心口是凉的,大脑也是凉的,我还能坚持吗?</h3><h3> 好不容易听到了遥远的长空传来了天籁之声,休息了!当我在别人的帮助下,被拉上田头时,两条下肢不听使唤,不知该如何迈步。休息了一刻钟,下肢还是没有知觉,硬梆梆的不好活动。又干了一个小时,我已记不清是怎么样坚持下来的,盼到了吃午饭。饭后穿上裤子休息了两个小时才感到下肢又属于我了。下午又干了两小时,总算是将这里的烂泥田全部干完,盼到了收工。大家洗干净下肢穿上长裤后,都坐在地上用双手揉搓下肢,直到下肢感到暖和,有了知觉后才敢下山。</h3><h3> 第二天早起,推开后门一看,大地一片白茫茫,今天的霜更厚,天气更冷。组长又来叫出工了,一想到昨天的冰冷的烂泥田就瑟瑟发抖,我想逃避不出工。无奈组长喊,队长叫,不去还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去上阵。一连干了五天才将烂泥田翻完,我不知道是怎样坚持过来的,留给我的只有痛苦的回忆和伤疾。不久我就发现我的右膝关节内下方的血管慢慢地隆起,增粗,我患上了农民的职业病右下肢大阴静脉曲张。(以后下肢静脉曲张逐渐加重,一直伴随了我27年。2000年我感到右下肢久站、走长路、运动后胀痛越来越重,下决心开刀解决了这个农民职业病。)</h3><h3>寒冬刺骨整泥田,双腿僵直怎向前。田冷缺阳低产量,农民苦力不值钱。</h3><h3> 岁末年初,农民们纷纷走进大山里去砍毛竹做竹排,一架竹排需要六、七根长毛竹。去砍毛竹的山离我们村约三十多里山路,一个来回约七十里。一根胸径12~14厘米的新鲜毛竹,长约6~7米,重约六、七十斤。经验丰富的农民砍倒毛竹后,立即现场削除外面的竹皮。毛竹不削除外皮,做成的竹排在烈日下暴晒,很快就会裂开道道裂缝,水灌进去,竹排浮力就越来越差。削除外皮后毛竹不易被晒裂,又减轻了重量,一举两得。如果不去皮,一人一次只能背一根回来。去皮后的毛竹重量减轻约一半,一次可以背两根毛竹回来,大大提高了功效。但削皮是项很强的技术活,还要有特殊的刀具,又非常耗体力,一个强劳力削上一根也会手臂酸麻,气喘嘘嘘。不是谁都能掌握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h3> 去皮后的毛竹要放在没阳光的地方阴干一个月。而后点火烤两头的毛竹,使两头的毛竹向一个方向翘起,这样扎好的竹排就会两头高高翘起,外形美观大方,又便于掉头、转弯。这烤竹排也是项技术活,费时费力,还要掌握好火侯,才能将整根的毛竹烤成弯曲度一致的形态,使扎出来的竹排整齐好看。做一架竹排,从上山砍运毛竹,到回来加工制做,至少需要二十个工作日。一架七根毛竹的竹排可以卖到三十元。(30元比我半年的收入还要多)我和银水看到有这么多的技巧,需要化这么多的劳力,只好打退堂鼓了,知难而退,无缘驾排。<br>毛竹湿重路途艰,烧烤削皮技艺难。高翘两端灵转向,竹排顶替过河船。 <h3>  我和银水下乡后,看到邻居下放居民小赖房中有不少木板、木料。男知青张建生、邓坤林的屋里床铺下也堆着许多木料。我慢慢一了解,都是他们私下里到山上悄悄砍的,准备做家具用。男知青会砍木料是有能耐的标志,我们俩也不能落后,何况家中都缺家具。</h3><h3> 我们俩早就留意到我们生产队水渠源头山上有许多树木,砍伐下来的木料可以沿着水渠在水里拖运,可以省不少力气,又可以运到公路边隐藏。我俩计划在冬至生产队休息那一天动手,我们事先借好了长锯、斧头和绳索,买好了馒头当干粮,万事具备,摩拳擦掌。冬至那天一大早,我俩谎称去山上砍柴,提着工具就向山里走去。天寒地冻,银霜遍野,随着人的呼吸,一串串热气白烟从口中吐出。来到目的地,我俩选择了胸径(树在人胸部高度大约的直径)三十厘米粗的两棵树,又直又高,分叉少,是上好的木料。一棵是酸枣木,木质软,木纹直,花纹漂亮,适合做板材。另一棵是柯木,木质坚硬,木纹顺直,都用来做家具的骨架料。</h3><h3> 清理好树根周围的杂草,我俩学着农民的样子选择树的下坡面,先用长锯将树底部锯开一半,而后轮流用斧子砍树根部的另一面。干私活干劲十足,力量倍增,很快身上就剩下单褂了,仍然是汗流浃背,热气腾腾。随着斧头的挥舞,大树开始晃动了,向着我们预定的方位倒向山坡。很快两棵树就被我们放倒了,经过一年的劳动锻炼,我们的力量增长惊人。紧接着修整去除树叉,按2米10长度锯出了十段木料。刚砍下的树木湿润的都在滴水,非常重,粗的有三百多斤,最小的也近三百斤。这么重的木料,在崎岖不平,杂草横生的山里,两个人是抬不起的。只能用带有铁环的铁尖打入木头的一端,粗绳套过铁环,两人抬起木料的一头往下拖。借助木头向下移动的惯性一步三摇地抬到河边。</h3><h3> 吃过午饭,我俩将木料一段段抬入小河中,顺水推木向引水渠走去。冰冷的河水刺骨冻手,但经过翻烂泥田的锻炼,我们都能忍受。水渠比较小,宽约半米,水深三十厘米,加之水底高低不平,拐弯多,木料经常被搁浅,需要人提拉才能不断前进。沿水渠走一里半路就到了公路。我们一人牵拉一段木料在水里行走,遇到搁浅就两人一起来推拉一段木料。终于在天黑前,将十段木料全部运到公路边,隐藏在草丛中。这时候才看见两条小腿冻得发红,硬梆梆的,完全麻木了。扛着工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回走,但心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我们也会砍木头了。</h3><h3> 第二天早上,我们俩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来,说出来的话一半靠猜,连我们自己都听不懂,这就是砍木头的代价。昨天泡了一下午冷水,寒气太重,侵人身体,喉哑失声。</h3><h3>踏霜伐木为家庭,锯砍拖拉冰水行。渠道浮材人助力,寒风侵肺语安宁。</h3><h3> 妈妈为我们联系好了铁路材料厂到三明市拉氧气瓶的卡车司机老张、小王师傅,他们从三明回来时路过我们那里。我们将木料装上卡车,运回到铁路建筑段木材加工厂锯成板材,每家都做了几件家具。看着崭新时尚的家具,我们非常欣慰和自豪。但这家具里包含了多少艰辛和危险,付出了多少汗水和伤痛,又有几人能知道。砍伐、运输木料的危险和艰辛,我们从不敢在家里说起,怕家长知道了再不让我们搞木料了。</h3><h3> 一年忙到头,迎来了虎年(1974年)新春。年底农民们根据新来知青的劳动能力评定工分底数,我和银水评为八分,桂英和淑玲评为六分。年底结算,每十个工分五角一分钱。我劳动一年,分到了750斤稻谷,除去买粮食的钱,尚可领到五十一元现金,很不错了,相当满足。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赚取的年薪,51元。有很多农民因为家庭人口多,干了一年,挣到手的钱连买口粮都不够,就是超支户。</h3> <h3>  1974年收割晚稻时传来消息,冬天农闲时节,永安县规划修通上坪公社到青水公社的公路。上坪公社是全县海拔最高的一个乡,海拔一千二百多米,冬季寒冷,年年下雪,比山下县城里的温度低得多,最低达到零下4~6度。当时从县城到青水公社要绕道大田县才能到达,为了缩短本县到青水公社的距离,县政府决定利用冬闲征调全县的农民义务修公路。各公社将劳力指标层层分解,我们小队规定出两名劳力去修路。因为上坪山高天冷,干民工又很辛苦,谁都不愿去。经过讨论决定,把青壮年男劳力按两人一组分成八个组,一组干十天就换班,大家轮流,谁也不吃亏。我和银水被定为第一组,要我们先去,随后的班次也已敲定落实。说好了十天一换班,到时候肯定会去换班,我们俩只好服从分配。十天两人同时不在,我们的狗小黄怎么办?没有人喂它食物,天寒地冻的,它别给饿死了。我俩一合计,还是将小黄带回永安银水的家中,由银水的妈妈来照看它。我们俩收拾好铺盖卷,我带着两个人的铺盖卷坐汽车回家。银水带着小黄步行15公里走回家,狗是不能带上汽车的。小黄带到银水家后,有主人在,它很高兴,跑前跳后,嘻耍玩闹,好不开心。我们见小黄已适应新环境都很高兴、很放心。</h3><h3> 三天后,按着规定的时间在永安乘汽车向城北爬山25公里,到达上坪公社。(上坪海拔1200多米,气温要比永安城区低七八度,冬季非常寒冷。)我们贡川公社大约来了两百个劳力,编成一个连,由公社年轻干部檀景裕任连长。来的人有一半是知青,剩下一半人中,青年人占一半,三、四十岁的仅占四分之一。各个生产队出劳力都是采取换班制,有十天一换的,也有半个月一换的。大家分散住在当地农民腾出来的房子里,长通铺,一间房里睡二十人左右。连部设有食堂,集体开伙,米饭管饱吃,就是没有蔬菜,主要是吃咸酱、腌罗卜干、腌酸菜。上工要走两公里多的路,我们连要修的路段山势较陡峭,又是在风口上,劳动环境相当恶劣。</h3><h3> 每天天刚蒙蒙亮,叫起床的哨子就吹响了,睡眼惺松的民工们匆忙起床打水洗涮。拿起饭盒打好饭,分点酸菜,吃饭充饥。室外大雾迷漫,二十步开外什么也看不见。扛着工具,踏着晨露,奔向工地。我和银水尽管穿着两件毛衣和破棉袄,下面穿着棉毛裤、毛裤,但在凛冽的北风呼啸中,毫不顶用。冷风顺着脖领见缝插针的向里钻,一会儿工夫就感到后背脊梁透凉,寒气逼人,连着打了几个冷颤。回头看看几位中年农民几件单衣、裤,最好的有件绒线衣就很不错了,普遍没有毛衣。他们弯腰弓背,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真是躲也没地方躲,藏也无处藏,进退两难,活受罪。我大声疾呼:“雾大视野小,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摔下山去,干起活来才能抵御严寒。”说完抡起镐头用力挖山不止,不一会儿身上有些热了。但双手冻得红肿,两只耳朵在寒风的拍打下又硬又痛。穿着解放鞋的双脚冻得冰凉,象有千针万刺扎在上面一样,疼痛难忍。</h3><h3> 中午吃饭时,虽然饭有稻草包围着,但送到工地也已冰凉。肚子早已是饥肠咕噜,空空如也,但一看见酸菜、闻到咸酱的味道就食欲不振,索然无味。勉强吃了半饭盒饭,以对付下午的劳动。中午休息也没有个挡风的去处,坐在工地上尽喝西北风。山上的雾散得晚,懒洋洋的太阳接近十一点钟才射出光芒。有太阳照在人身上,总能驱散一些寒气。下午没干多久,胃里就翻江倒海,五味上窜,几乎将中午吃进去的食物吐出来。不知熬了多久才等到夕阳沉落,听到了收工的哨声。晚上吃了饭已是漆黑一团,连找点热水洗脸洗脚也没有。干活累不说,时间长莫提,单单这刀子般的西北风就要了我们的小命。干了一天活,鼻涕流不停,抹鼻涕把鼻子都搓红了,下面的日子怎么熬呀。坚持吧,十天就会重见日光。</h3><h3> 十天到了,首批换班的人挑着铺盖卷来接班了,但没有我们小队的人。心想可能还在路上,再等等。二十天过去了,第二批换班的人都回去了,还是不见我们队里的人。我们找到要回去的同大队的人捎话,要我们小队快点派人来换班。我俩找到檀连长,要求回去催人来换班。连长不答应,按照规定有人来换班才能走,没有人来换班一个也不许离开。</h3><h3> 无奈的我们只能天天出工,夜夜盼望,但我们真成为了被遗忘的角落。生产队里没有一点消息,没有一点回音。我们重复着苦难、极度疲劳的日子,看着我们周围都是换了班的新人,只有我们两个是老充军,真是欲哭无泪,欲骂无门。</h3><h3> 冬至已到,天寒地冻,室内到处漏风,象个冰窟窿。早上的室温接近零度,晚上接在脸盆里的水上面已有薄冰。工地上更是一座水晶宫,早上到了工地后,干部们睡懒觉都没来。大家找些树枝点起火,围在一起取暖,看着我们俩的惨像,想想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接替我们,不免心中惆怅,低声哼唱:</h3><h3>吃的饭菜又酸又凉,半小时后胃里倒海翻江。</h3><h3>阵阵酸水涌上口腔,分不清哪是菜来哪是汤。</h3><h3>少油缺菜无奈饭凉,繁重体力劳动无法代偿。</h3><h3>山高岭陡北风呼狂,肚里无油一会咕噜饥肠。</h3><h3>盘山公路为何这长,路漫漫猴年马月才通畅。</h3><h3>走了一茬新换一桩,谁替换我们何时回家乡?</h3><h3> 1975年的元旦就要到了,为了欢庆新年,稳定民工的情绪,继续修公路。县里决定每人发一斤肉、一斤面、一斤大白菜改善生活,交给大家伙自己安排。元旦放两天假给大家休息,我和银水找到檀连长请假两天回家取衣服,我们服役已三十天,早就该换班了。就是队里的农民背信弃义,装聋做哑不来换班,我们至少也要回家增添一些寒衣。还有不少和我们一样的知青没有换班,牢骚满腹。连长一看众怒难犯,只得同意我们回家一次,但要扣住我们的铺盖卷,怕我们下了山不上来了。只准了两天假,到时候必须归队。</h3> 元旦前两天的上午,放了半天假。我们俩领来了肉、面、大白菜各两斤,一合计包饺子吧,又省事又快。说干就干,两人一分工,有剁肉整馅儿的,有和面的,手脚麻利,不一会功夫包出了96只饺子。其他知青、农民也学着我们的样子包起了水饺。烧饺子是用一口做饭的大行军锅,口径有60厘米,深有50厘米。装上半锅水,只等水开就下饺子喽,点了三次冷水,热腾腾的饺子起锅了。可惜没有漏勺,拿着大瓢不好捞,总算是把饺子全部打捞完毕。运气还不错,只破了两个。正在包饺子的知青、农民看见热气腾腾的饺子一拥而上,眼睛像狼一样射出贪婪的绿光,嘻皮笑脸都想来尝一尝。手快的已抓到了饺子往嘴里送,说尝尝鲜,看看好吃不好吃。我一看大事不好,这群饿狼看见了饺子,一人一个也不够他们尝的。我手疾眼快,端起饺子盆就跑,躲得远远的,和银水两人慢慢地品尝。这猪肉白菜饺子太香了,想慢慢吃也做不到,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一扫光,那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品出味道。如果还有,再来一份没有任何困难。 <h3>新年改善供猪肉,剁馅擀皮包饺忙。狼眼绿光饥饿汉,嘻皮笑脸想偷尝。</h3><h3> 等我们吃饱肚子,回到行军锅前一看,热闹大了。看得我是忍俊不禁,笑得是前俯后仰。这一锅里是三个人的饺子,由于不会包,捏不紧,一多半都散开了。只见硕大的锅上面浮着菜、肉末和油花,等在一旁的主人心急如焚。眼看着饺子变成了片汤,由于没有漏勺,只能用炒菜的铁勺去捞,还真不好捞,真把他们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赶紧退火。捞起的面片汤寡淡无味,凑和着吃吧,好歹也叫做饺子。</h3><h3> 我赶紧给后面准备煮饺子的人出了个主意:“你们包的饺子不可靠,容易煮破,赶紧将锅里的水倒掉,剩个锅底水。把锅斜着放,这样一来煮饺子的水不需太多,饺子煮破了,反正都在锅里,连饺子带汤一起盛,味道不会太差。”经我这么一指点,他们茅塞顿开,煮饺子就不怕破了。</h3><h3> 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农民拿着两个大元宝似的饺子走过来。原来是他不会包饺子,就将一斤面擀了两个饺子皮,两斤肉和菜分做两份,一共就包了两个饺子,所以看起来很像元宝。我们一看都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一个创举,大胆创新。这人还真聪明,知道煮是肯定要散的,就煮水上汽蒸着吃,高!实在是高!也不知道大饺子蒸熟了没有,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饺子,脸上挂满了幸福和知足的神情,这饺子的味道一定不错,饥饿的人太容易满足了。(不知是否可以申报世界吉尼斯记录。以后多少年来,只要一吃饺子,我就会想起行军锅里的片汤和元宝大饺子。每年过年包饺子时,我都会给孩子们讲一个吃饺子的故事。)</h3><h3>吃饺南人不会包,军锅煮饺破难捞。二斤肉菜包双饺,蒸饺聪明急品嚼。</h3><h3> 第二天去上工,我和银水心里得意洋洋,昨天的饺子似乎还留有余香。过两天就是元旦,我们就可以回家一趟,有些想家了。上午在挖一块大石头时,我不慎将锄头把子弄断了,没有工具怎样干活。银水主动帮我去周围山上砍了一棵小树,削去皮,刮光了枝叉,当做锄头把给我装了起来。下午干了一会活,身上一热,银水叫起来,怎么我的手和脸有些痒。他这么一叫没关系,我也感到双手和脸上有些痒。大家仔细一看,我俩的脸都有些肿。有经验的农民说你们那根锄头把肯定是砍了棵漆树,是漆树过敏。我一听有道理,赶紧将锄头把拆下来扔掉,不敢再用了。但是正月十五贴窗花——晚了,与事无补,晚上我俩的脸越来越肿。因为我使用的时间长,过敏更利害些,奇痒无比,越抓越痒。</h3><h3> 第三天是元旦,早上去买汽车票,早就卖完了,跟司机说了多少好话也不管用。冷漠司机看着我俩脸肿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就是不照顾我们坐汽车。农民泥腿子,谁能看得起咱。没有办法,只好与几位同学知青一道步行下山。走前脸痒得难受,我到公社卫生院去看病,医生给开了几片扑尔敏、非那根(这两种药是抗过敏的药,有止痒作用。但副作用是精神萎靡不振,嗜睡。)服了药后,我们开始下山。走了两个小时,约二十里,仅一半路程。药性发作,我困得不行,眼皮子直打架,就是睁不开。渐渐地人也东倒西歪,迷迷糊糊,无法坚持。大家轮流,两人架着我的两支胳膊,帮我一起走。我闭着眼,在他们的架扶下,跌跌撞撞跟着走。我也记不清这后二十里路是怎么走完的,直到家门口,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h3><h3>误将漆树当锄把,脸肿眼眯奇痒挠。淡漠司机冷言拒,插哥架肘步伐摇。</h3><h3> 回家后,父亲看见我的头肿得像猪头,立即带我到医院去挂瓶输液治疗。这治疗还真有效,两天就基本消退了,休息两天又返回工地继续修公路。</h3><h3> 2014年10月,我开车再上上坪乡高山上,当年开挖公路的地段如今设立了停车场和观景台,右边的边坡还是那样的陡峭,不长草不长树,望着这施工现场,我的眼睛湿润了。</h3> <h3><font color="#010101">  连长看我们长期在这里干,就把我和银水调到伙房去烧饭,免得炊事员随着换班经常换,不稳定。烧饭需要早起,凌晨四点起床,先烧上一行军锅的干饭,再炒酸菜。最辛苦的是给大家分菜,你多了,他少了,总有意见。吃了早饭去买菜,我们住在公社所在地,离专门供应民工蔬菜的供应站不远。有些公社的民工住地远在三、四公里外,等他们的采购员来时,好菜已让我们先选走了。过了新年后,县里给民工的供应明显好转,蔬菜量和品种都增加了。不时的还供应一些带鱼、油渣等荤菜,伙食明显提高。县里是怕民工想着回家过年,人心浮动,军心不稳,不得已而为之。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干炊事员要起五更,睡半夜,挺辛苦。但不要上工地吃西北风,少挨冻,有火烤,也是一种福份。但是中午、晚上给大家分菜,最容易引起争议和不满。银水怕事,让我来干。我的块头儿大,声音响,在知青中有威信,能震住他们。知青没人敢闹,农民就更老实了,有我坐阵威慑,没有调皮的敢闹事。我们一要多买菜,多烧菜。二要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个别知青多一点,小恩小惠一笼络,都能摆平。连长看到,自从我们上任炊事员后,现在没有人因为分菜再闹事了,挺省心的,心里自然高兴。对我们大加赞赏,一再要我们继续做下去。我们也乐得愿意,干炊事员一能吃得好,三年大旱,饿不着厨师。二不用喝西北风。三行动比较自由。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县里下了死命令,哪个公社先完成了自己的修路任务,哪个公社可以先下山回家过年。政策一出,各自涌动。这时贡川公社为了完成分配的任务,保证大家能回家过年。一方面增加劳力,另一方面调动现有劳力的积极性。增加每天的劳动补贴,要求各个大队都要杀猪往山上送肉,改善生活,激励干劲,争取早日完工。伙房里的猪肉明显多了起来,来换班的人都要挑着猪肉上山报到。厨房里红烧肉的香味每日不断,民工的干劲高涨,施工进度大大增快。大家都想早一天回家,现在又吃得好,真是赶上好日子了。</font></h3><h3><font color="#010101">五更造饭累三餐,分菜公平未必难。</font></h3><h3><font color="#010101">促进工期送鱼肉,肉油润肚力增添。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县里还派来了电影队为民工们放电影,丰富业余生活。今天放了一部大型纪录片《银球传友谊》第一届亚非拉乒乓球友好邀请赛。这是中国为了打破帝国主义的包围、封锁,为了广交第三世界的朋友举行得最大的一次体育盛会。来自第三世界的穷朋友们非常开心,盛大的开幕式和歌舞表演精彩粉呈,到处是歌的海洋,花的世界。那首主题歌《银球万里传友谊》以其优美动人的旋律至今还常在我的耳旁回响:</font></h3><h3><font color="#010101">歌如潮,花如海,欢迎朋友四方来。</font></h3><h3><font color="#010101">银球万里传友谊,友谊的花儿遍地开。</font></h3><h3><font color="#010101">不同的肤色携起手来,不同的语言同声歌唱。</font></h3><h3><font color="#010101">亚非拉人民心连心,友谊的花儿永常开。……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一月末,广播里传来了振奋人心的特大喜讯,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北京隆重召开。周恩来总理代表国务院做政府工作报告,第一次提出了到本世纪末把中国建设成为工业、农业、科技和国防四个现代化的强国。这一宏伟目标激励着全体中国人民,使大家在黑暗中看见了一缕明媚的阳光。使饱受饥饿、贫穷、困苦的中国人看见了未来的希望。但大家敬爱的周总理面庞却异常的消瘦,两只大眼睛分外突出,炯炯有神。脸上的老年斑又增添了许多,脸色发黄,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他语音沉稳,信心自若,抱病为中国人民描绘了锦绣前程。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但没有几个人知道总理此时已重病在身,经受膀胱癌的煎熬,连动几次大手术,身体难以支撑。“四人帮”加快了篡党夺权的步伐,把周总理视为最大的障碍,必置于死地而后快。不断的给总理增加工作量,用小事、琐事折磨总理,使他不能安心休息养病。全中国人民看着“四人帮”倒行逆施,祸国殃民,忧心如焚,欲哭无泪。</font></h3><h3><font color="#010101">扬帆擂鼓振心灵,四化蓝图锦绣明。</font></h3><h3><font color="#010101">展翅鹏翔宏愿现,举杯四海慰周翁。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终于在春节前五天完成了首期修路任务,但整条公路尚差一半没有动工。一是工程艰巨,挖、填的土方量都很大,天寒地冻,施工环境恶劣,进度慢。二是全部靠人挖肩挑,劳动强度大,吃得差,生病的人多,体力不支,勉强支撑。三是没有机械施工,搞人海战术,打疲劳战,当然快不了。 </font></h3><div><font color="#010101"> </font>1975年的春天不期而至,我们是第三年参加春耕插秧。经过两年的农田劳动锻炼,体力、耐力、农活技术都有很大提高。现在插秧已与全劳力相同,一次可以插八、九株,速度与农民们比毫不逊色,甚至比他们快。这时侯是我在后面追得师傅们马不停蹄也无法摆脱,师傅们再也不敢小瞧我了。</div> 有个年轻的农民不服气,想与我一试高低。好啊,请你前面走,我追得你是腰不敢直,手不敢停,汗流浃背,屁滚尿流。累得腰酸臂麻,败下阵来。在我们小组里,没有人敢再和我叫板比试了,农民们就让我在第一位破直。破直就是在一块大田中间开始插秧,要求第一个插秧手要插得直,插得快,将大块田从中间剖开一分为二。有些地方插秧为了能顺利取直,在田中间拉一条绳子作为标记。但我们这里破直从没有拉绳子的习惯,完全靠自己眼睛的判断和手脚的配合,难度可想而知。我能胜任破直在前头引领大家,已说明实现了两年前我的决心:要让农民停耻笑,赶超师傅主人翁。<br> 当我在破直插秧中,不时的要矫正、调整首棵秧苗的位置,以保证、维持直线不变。眼、腰、手要配合默契,一点不敢懈怠。稍不注意,一不留神就会出现偏差,如果不能及时发现、纠正,误差就会越来越多。所以能够破直的人一个小组也就是一两个人,又累又紧张,没有几个人能担当。每当我破直到头,站在田埂上检查秧苗直不直,哪里还有不足时,都像在欣赏一件工艺美术品。那是我用青春在描绘生命的轨迹。<h3><font color="#010101"> 2014年10月带着我的妻子和儿子重返我当年修公路的路段,回忆着北风刺骨,天寒地冻开公路的艰难岁月。</font></h3> <h3>  回想前年的此时此刻,我插秧又慢又歪,叫别人追得是上气不接下气,技不如人吗。经过两年的锻炼,我已熟悉了各种农活,得心应手的掌握了它。现在虽然都会干了,但更能体会到这里面的艰辛和苦涩。没有一样农活是轻松的,都要付出汗水和努力才能应用。我下来时体重130斤,经过两年的磨练和苦熬,体重只剩下114斤,已很消瘦。但剩下的重量都是骨头和肌肉,都是能发挥作用的有用组织,一点多余的脂肪也没有,都被燃烧消耗掉了。</h3><h3>比试插秧拼技术,眼腰手脚要合谐。</h3><h3>破直矫正常调整,描绘青春轨迹洁。</h3><h3> 三明到永安的公路已改造成柏油路面,并且通了郊区公共汽车到贡川镇。在大贝口设了汽车站,每天有四个班次往返,到永安的车票是三角四分,回家方便多了。我们住房旁边的小赖也搬走了,他的住房让我们占了做农具房。</h3><h3> 正在春耕大忙季节,突然接到父亲捎来的口信。妈妈病重,住院抢救。我连忙赶回家。原来一向健康的母亲倒在病床上,浑身无劲。白细胞减少到800/立方毫米,中性粒细胞为10%,医院发出病危通知。(正常值白细胞是四千到一万,中性是50%~70%。白细胞相当于人体内的国防军,中性粒细胞就是野战军。它们的减少和消失意味着有国无防,细菌可以长驱直入,人体没有抵抗力。病人随时都会因小小的感染而不治身亡。)看着病榻上的妈妈,我一脸茫然,好好的人,怎么会这样呢?</h3><h3> 爸爸说,妈妈在门诊是五官科医生。但门诊主任王某某热衷于奉行极左路线,对知识分子总是戴着有色眼镜,横挑鼻子竖挑眼,一天到晚想方设法整治。那时候对知识分子的政策是团结、改造。团结是口号,是面子。改造是行动,是实质。他让母亲去铁路沿线巡回医疗,母亲长期看五官科,对内科病不熟悉,有些力不从心。另外五十多岁,风里来雨里去奔跑在铁路沿线也勉为其难,已不如八年前跑巡回可以支撑的时候了。</h3><h3> 这次就是受凉后感冒发烧,为了第二天能爬起来去铁路沿线跑巡回,吃了治疗感冒的药,因药里的氨基比林过敏而致严重副作用,血中白细胞急剧下降。经过医院的精心治疗,很快控制了病情。我在医院的病床前陪伴了妈妈一周,见妈妈慢慢恢复了,就得赶回去参加春耕生产,春耕大忙是不许请假的。</h3><h3> 去年夏天,大妹妹西北高中毕业,因患有轻度的甲亢病,家中也需要有人照看而申请留城治病,获得通过。我走后就由两个妹妹承担起看护妈妈的责任。这时已取消了病危通知,晚上也不需要陪夜了。</h3><h3> 五月下旬,妈妈再次住院抢救。原因还是门诊主任王某某整治臭老九,强行安排母亲星期日加班看急诊班。大病初愈,不堪重负的母亲再次感冒发烧,为坚持工作,服用抗感冒中药。谁知道中药里面加有氨基比林西药成份,说明书未注明而受害。这次病来势凶猛,白细胞降到600以下,中性粒细胞为0%,医院再次发出病危通知。我回来陪伴在妈妈的床边,看着妈妈虚弱的病体,心中暗暗咒骂着阶级斗争的谬论,诅咒没心没肝的极左分子们不得好死。这次陪护都要戴口罩,避免细菌传播。妈妈在死神王国转了一圈,阎王说你做了许多好事、善事,还应该回去为铁路的职工、家属再奉献一片爱心。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医治,妈妈又死里逃生,度过难关。</h3><h3> 经过连续两次病魔的摧残,妈妈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一直病休在家。更伤心地是老九的命为何这样不值钱,有这样的王主任坐在门诊部的交椅上,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只要你去上班就得听他随意的摆布,他是必置老九于死地而后快,这大概就是阶级斗争的实质。</h3><h3> 七月份双抢开始后,妈妈带着已放假的小妹妹东南来看望我们,并不辞辛苦带来了荤菜和一个大西瓜。在我们的陋室里住了一周,体验了儿子当农民的艰苦生活。</h3><h3>老九命薄频改造,年逾半百跑巡回。</h3><h3>不堪重负传危警,抢救精心挽命归。</h3><h3> 夏季耙草,施肥,喷撒农药。秧苗一天天在长高,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转眼到了盛夏,芒种前后,天气炎热,正是给稻秧耙第二次草的时候。</h3><h3> 一天队里给大家放一天假,让社员们上山砍杂竹和芦苇,运到公路边,再联系汽车运到造纸厂卖钱交电费。虽然已经通电一年了,但已有两次因欠交电费而被断电。农民们尽管晚上都很少点灯,但总要用一些,可是没有现金来源,交不上电费。生产队只好采用这种办法来让大家搞点现金,还不能让公社知道,否则会说这是破坏以粮为纲,搞资本主义。</h3><h3> 盛夏的山上象个大蒸笼,山上的杂草、杂竹、树木密不透风。杂竹就是拇指粗般的小竹子,要一根根去砍断,再削去枝叶,大约一百根扎成一捆,重约一百二十斤。杂竹是造纸的最好原料,收购价最高,为了多挣钱,大家一般都砍杂竹。因为就只有一天时间,为了充分利用这宝贵的一天,早出晚归。在山上是拼命干,这是最累的一天。但为自己干,个个生龙活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h3><h3> 我对这项活还是不熟练,手脚常被茅草叶割伤。山上的茅草叶边上有细小的锯齿状边缘,非常锋利,一不小心就被割伤。用一条竹子从中劈开一分为二,用它将杂竹捆绑在一起,这是就地取材,哪有绳子啊。扎好捆的杂竹抗在肩上,大头在前,尾巴就拖在陡峭的山坡上。下山的路又陡又滑,杂竹的残端隐藏在竹叶、树叶下,尖头非常锐利。如果负重的人踩在上面,有可能穿透拖鞋,扎伤脚底板。我最怕就是发生这种悲剧,所以一只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不停地拨开前行路上的覆盖物,不看清地面情况决不迈步。慢是慢一点,但安全第一。</h3><h3>披荆斩刺砍杂竹,利草尖根踏险途。</h3><h3>偷卖杂竹交电费,艰辛慎步汗如珠。</h3><h3> 一天拼命干下来,我和银水各砍了三捆杂竹。第二天还要化半天时间装船运到大贝口公路边,装上汽车运到造纸厂。六捆杂竹大约七百斤,每百斤杂竹可以卖两元,扣除两角钱的运费,一共可得到十二元多钱。扣除电费还有三元多的节余。</h3> <h3>  一天傍晚收工,从大贝口回来的路上。谢银水突然发现一只山麂(一种类似小鹿的食草动物,头上无角。非常胆小、机警,善于奔跑、跳跃。)从前边山上跑下来,直向河里冲去。它大概是想游到河对岸去。山麂在陆地上奔跑迅速,人们根本无法捕捉,但在水里,却游得不是很快。正在河对面干活的农民也发现了它,一边吆喝一边向河边冲来。山麂吓得掉转方向往回游。银水立刻脱去外衣,扑进河里,向山麂游去。山麂本就不善游泳,又经过刚才惊吓和往返游水,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地游到银水身边,被银水一把抓住。山麂本能地用后腿蹬了银水一脚,想挣脱出来。但银水紧紧抓住了山麂的前肢,用手将它的头揿入水中,使它呼吸困难、呛水。慢慢的山麂失去了反抗,被银水带到了河边提上岸。</h3><h3> 这真是意外的收获,山麂有二十多斤,好漂亮。我们可以改善生活打牙祭了。我们忙着剥皮、开膛,山麂的肉鲜红、细腻,几乎没有一点皮下脂肪,全是瘦肉。我们将四分之三的麂肉分给了在场目击的农民、知青,还有我的邻居姜秀娥大妈家,平时多得到她的照顾。剩下一条麂腿留给了自己。(那时候没有国家保护动物这个概念,人都很难生存,哪管动物的死活和保护。有肉吃是我们最大的心愿。)</h3><h3> 我们俩将麂肉红烧了一大盆,留了三分之一明天吃,天气太热也摆不住。晚餐畅怀猛吃,精瘦的麂肉喷喷香,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吃肉了,好好享受了一回吃肉的瘾。第二天的午餐还是肉香喷鼻啊。</h3><h3>谁知第三天出工耙草,总感到肛门口四周搔痒难忍,需要用手去挠。但这么多人排成一排干活,用手直挠屁股总是不雅。晚上回到家,洗过澡后,我让银水帮我看看肛门口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么痒。银水一听此话笑了,说他的肛门也痒。我们彼此一检查,只看见肛门口皮肤发红,没有长什么东西,就放心了。我一分析,可能是山麂肉吃得多了。这山麂肉是热性的,象狗肉一样是热性,只能在冬天吃。夏天吃,火气太大就会上火,肛门痒是火气大的一种表现。严重的可以流鼻血,长疥子生疮,故一次不能多吃。我们没有经验,又贪口,所以才会感到肛门痒。此症状一直持续了十几天才消退。而后我们又听到了另一种说法,山麂是山神,不能随意侵犯、杀戮,否则是要受到山神惩罚的。我们冒犯了山神,受到惩罚是应该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乱杀生灵。</h3><h3>山麂泅河众汉追,剥皮炖腿肉鲜魁。山神报复肛门痒,弃戮怜生悯善回。</h3><h3> 1975年的夏收很快来了,社员对原来的生产队保管员有意见,担心他保管粮食出岔。为了切断当地社员当保管员监守自盗的嫌疑,要配一个知青当保管员。知青没有自己的谷仓,就是偷出来谷子也没有地方放。不像社员家家有自己的谷仓,公家的稻谷一旦倒进自家的谷仓,就再也无法分辨,查无实据。<br></h3><h3> 不知道怎么会选上我当保管员,我的另一个搭挡是邻居社员李顺均。顺均人很老实、本份,就是没有文化,不会记帐,要有一个知青帮助他。选我做保管员说明了大家对我的信任,对我的家庭成份也不在意。我自当珍惜大家的信任,努力做好保管员工作,为大家管好家当——粮食。保管就是每天早上将前一天收割回来的几千斤稻谷从仓库里挑到室外晒谷坪,均匀地铺摊在水泥坪上,让烈日将稻谷晒干。保管员手下有一批老年妇女、女孩子们负责翻动稻谷,使其能均匀的受光。她们每隔两小时要顶着烈日将稻谷翻动一遍。傍晚日落前,保管员用风谷机将晒干的稻谷吹干净、过磅称、记重量、挑入粮食成品库。这些稻谷就是社员风里来、雨里去,付出艰辛劳动换来的最后劳动成果。</h3><h3> 如果是大晴天,一天就能将稻谷晒干入库,这是最理想的日子。但南方的夏天,午后常常会下雷阵雨。一片乌云飘过来,下上十几分钟大雨,快要晒干的稻谷就会前功尽弃。这些没有晒干的稻谷就无法入库,只能倒在仓库地上晾。而明天又要晒今天收回来的稻谷,水泥坪面积有限,勉强只够晒一天收割的稻谷(平均每天收割四~五千斤稻谷)。夏天天气闷,湿度大,温度高,没有晒干的稻谷很容易产热、发芽。一般情况下,摆放三天就可能发芽了。一但发芽这粮食就毁了,只能做饲料。在以粮为纲的年代,粮食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是赖以生存的宝贝。保管员责任重大,关系到粮食能不能最后入仓,决定产量的大事,决不能有丝毫懈怠。</h3><h3> 每天吃完午饭,我就拿本书爬到村西头山坡上,找棵树阴遮阳,坐在树下观察西边云彩的变化。盛夏的午后,大地被烈日晒得冒烟,树下的气温高达38度以上。尽管坐在地上不动,手中的斗笠不停地摇动,豆大的汗水仍不停地滚下,衣裳一会儿就被湿透了。我不停地喝水,一是出汗要补充水份,二是驱赶睡意,别让自己睡着了。山上有一种花蚊子,个头大,毒液强,被它一叮就会起一个大疙瘩。尽管这样坐守十天可能有八天是无效劳动,但也不敢有半点松懈。</h3><h3>晒谷收粮重任当,乌云雷雨最匆忙。守株待兔观云变,烈日毒蚊怎躲藏。</h3><h3> 由于西边也有山峰,遮挡了不少视野,一眼看不出多远。一旦发现西边天空出现了乌云,雷阵雨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到,留给我们抢收稻谷的时间非常有限。我急速跑回村子吆喝老人和孩子们赶快收谷子。她们一边收,我就一边往仓库里挑。为了抢时间,我来回都是跑步。一担稻谷大约170斤,我挑上健步如飞,汗如雨下。那时候没有感到累,心里想着就是快!快!快!在落雨前将稻谷赶紧挑进仓库。除了心痛粮食外,也要考虑我和晒谷子的老人、孩子们的劳动报酬。我们是按每天晒干多少稻谷来获取工分,如果稻谷没有晒干,我们就没有工分,白忙。所以大家的利益是共同的,休戚相关。有时乌云发展变化很快,尽管我们竭尽全力,仍然无法在雷阵雨落下前将稻谷全部收回。只好将稻谷装在箩筐里或归拢起来,用塑料薄膜临时遮盖一下。看着被雨水淋湿的水泥坪,看着一个个满脸挂着汗珠和雨水的老人和孩子们,懊恼不已,这一天的劳动又是白干了。心中咒骂该死的老天爷,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这些苦命劳累的人,为什么还要再折磨她们。</h3><h3> 有时乌云一来,大家就争分夺秒的抢收稻谷,马不停蹄、汗流夹背地将稻谷收进了仓库。但乌云却散开或转向他方,没有下雨,白忙活了一阵。如果时间还早,就要将快晒干的稻谷再挑出来继续晒,争取当日将这批稻谷晒干。那时候没有准确的天气预报,也没有天气趋势预报。要预报下雨,唯一可靠的办法就是坐在山上看云层变化。就是晴空烈日,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午后我也不敢睡觉,只是可以躲在仓库里,不必坐在山上,这就舒服多了,很满足了。</h3><h3>雷雨滂沱保管忙,急挑稻谷入仓房。老天捉弄孩童妪,谷入乌云散四方。</h3><h3> 2007年我回到当年的仓库,仓库已经拆了,只有这晒谷子的水泥坪还是当年旧模样。</h3> <h3>  遇到阴雨天气就更麻烦了,田里的稻谷经过雨淋都有些湿,收回来又无法及时晒干,真叫保管员心急。一方面要告诉队长调整劳动项目,下雨天改成插秧,减少稻谷收割量。另一方面起火熏烤稻谷,以解燃眉之急。生产队在仓库旁建有一个烤谷房,里面四周都是用酒杯粗的竹子搭成架子,可以从下到上摆放十余层圆竹扁。每个竹扁直径约一米,可以放三十多斤稻谷。一次可以烤一百个竹扁约三千多斤稻谷。烤房中间挖了一个直径约一米、深约半米的大坑。将稻谷在架子上面摆放好后,在坑里燃火,压上粗木头,而后撒些空谷壳使火不能发出明火,只能产生热气和烟雾。将房门关闭,以干燥、高温烟气来烘干稻谷。烟熏一批稻谷大约需两天半时间,每半天要加一次木柴和谷壳。每两、三个小时巡视一次,检查烟火是否合适。烟小了熏谷的时间要延长,影响周转。火大了容易引起火灾,烧着竹架和稻谷。火大了就要多倒些谷壳压灭明火,这是一项既担风险、又有窍门的技术活。</h3><h3> 经过熏烤的稻谷看上去有些焦黄,可以闻到烟熏味。加工出来的大米容易碎,品相不好看,口味也差得多。一般农民都将烤过的稻谷装入麻袋存放,准备抵交公粮。那时候有一首歌唱到:“明天一早就启程,把最好的粮食交国库……”但看看现实全不是那么一会事,种田人这点私心还能没有。歌词是理想化的境界,只能唱唱而已。</h3><h3>落雨收割难晒谷,热烟烤谷架竹阁。谷壳闷火熏湿稻,同体相煎无奈何。</h3><h3> 双抢夏收以后,尤其是点火烤谷时,保管员是要睡在仓库里。一则可以晚上起来就近巡视,防止盗窃。二来万一发生意外火灾,也有人能尽早发现示警,减少损失。贡川公社每年烤稻谷都有发生火灾的通报,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头等大事,一点也马虎不得。每到这时,李顺均都要我去守仓库。他说你反正是一个人,不需要照顾小孩子,你就去仓库值班吧。他有三个孩子需要照看,我就只好勉为其难,边学边干。一个人在仓库里睡觉难免有些害怕,若大的仓库静悄悄的让人不安。为了壮胆,只好把小黄带去陪伴我。小黄真乖,不但与我相伴,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它追得偷吃粮食的耗子到处乱跑,不时逮住只耗子大吃起来。仓库的耗子都在纳闷,怎么换了个保管还带了条神犬,搅得我们永无宁日,这可断了我们的生路啊。有小黄在仓库里大显身手,仓库里的耗子被吓跑了不少,我可以高枕无忧睡大觉了。狗拿耗子份内事 尽责陪主守粮仓。</h3><h3> 但晚上把仓库门一关,小黄拉屎撒尿成了问题,吃剩下的老鼠残骸丢在仓库里也影响卫生。我就在仓库边墙底部掏了一个为狗进出的小洞,使小黄能自由出入方便。同时训练它将吃剩下的老鼠残骸叼出仓库,扔到外面山上。教了小黄两次它就知道该如何做了,真聪明。有小黄在我身边,我胆子大多了。</h3><h3> 小黄长大后,与生俱来具有一种很优秀的品质,忠诚、机敏、不露声色。开始认识到它有这种超群的品质、这种本领是一次农民到我们的房间来。那位农民叫喊着东北、银水走进我们的房间。我们俩在房后的菜地里锄草,不在屋里。小黄一声不响跟着他进了房间,突然在那人背后站立起来,嘴里发出低沉地呼噜声响,两条前腿从背后搭在了那人的双肩。吓得他惊慌失措,大声呼救,从后门冲向菜地。我们连忙喝住小黄,那农民吓得脸色苍白,话都说不清了。从此以后农民都知道我们有一条很古怪的狗,虽然不叫,但比会叫的狗更可怕。以后农民来我们家,都要让我们把狗看好了才敢进来。不知为什么它对知青从来不会如此无理,它是如何识别的,天知晓。有一次我们傍晚收工回来,我一打开房门,小黄就冲进屋里。只听见它对着我的床下发出呼噜呼噜恐吓声,同时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向我示警。室内光线很暗,我一时看不见有什么危险。但从小黄躁动不安的表情让我知道它一定发现了什么危险。我迅速打开电灯,顺着小黄盯着的床下望去,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床下盘着一条小酒杯粗的花蛇,正抬着头与小黄对峙,嘴里不时吐出两条长长的舌头。我立即返身从厨房找到一把劈刀,很快将床下的花蛇砍死。小黄立了大功,它不但让我们躲过了潜在的危险,还为晚餐增加了一道荤菜。鲜美的蒸蛇肉让我们和小黄好好地享受了一道美餐,开了洋荤。</h3><h3>优良本质赞忠诚,良莠分清犬默声。智敏识别外来客,吠蛇守库伴书生。</h3><h3> 晚上睡在仓库,四周没有民房,离最近的民房也有近百米。小黄听到小路有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是谁的声音。当有陌生人的脚步声逼近,它从不叫唤,不象一般的狗那样狂吠。而是跑到我旁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看见我醒来后,它的眼睛里射出期待行动的恳切目光。我如果没有指令给它,它就围着你使劲摇尾巴,喉咙里呼噜呼噜鸣个不停。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行动呀,主人你快下命令吧。只要我一声“上”,它就从狗洞里迅速钻出去,悄悄地跟在陌生人的后面,暗送此人通过仓库。如果陌生人靠近仓库大门,小黄就会冲过去,发出呼噜呼噜得警告声,吓的陌生人抱头鼠窜。</h3><h3> 小黄就是我的守护神,有它在我尽可以放心大胆的睡觉。它一次失误也没有,默默无声,恪尽职守,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是我最忠实的伙伴和朋友。</h3><h3>狗拿耗子越职能,陪主守仓巡四更。机警沉着戒空吠,陌人靠近暗冲锋。</h3><div> 双抢农忙快进入了尾声,大家都很疲倦,也没有荤菜,真地很馋肉。因为我们这里河段时常会看见有人来此炸鱼,两筒炸药扔下河,碰到运气好,只见水面白花花尽是死鱼(鱼被炸死或炸昏,就会翻起白色肚皮浮在水面。)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去年底在上坪修公路时,我们偷偷藏了几筒开山的炸药和雷管带回家,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一天傍晚收工后,银水借了一架竹排。我们将竹排划到一个河水大回转区域,点燃了两筒炸药远远摔了出去。随着水中一声闷响,我们都瞪大了眼睛搜索着河面,急待鱼儿浮出水面。</div><div> 半分钟过去了,河面没有一点动静。一分钟又过去了,河面依然平静如初。我们不禁失望了,今天的运气这么不好,怕是要空手而归了,白浪费了两筒炸药。就在我们失望至极,准备回去时。下游十几米远的河面上浮出了两个白点,渐渐扩大。我们喜出望外,赶紧划竹排靠过去。用网兜捞起来一看,大喜过望,虽然只有两条鱼,数量不多,但鱼却很大。小的一条有一尺长,大约有两斤多。大的一条足有一尺五、六长,又大又肥,少说也有五斤。把我们的嘴都乐歪了,皇天不负可怜人,总算没有让我们白忙乎。回到家,一称大的鱼足足有六斤,小的也有两斤半。我和银水一合计,天热鱼容易坏,放也放不住。我带大的鱼去知青农场,让那里的难兄难弟们也解解馋,留下小的鱼给银水烧着吃。这时天已全黑了,饭还没有做。我空着肚子,骑上自行车直奔16里外的知青农场。</div><h3> 那座木板房就是当年仓库的位置,仓库可比它大多了,那就是我的战场。</h3> <h3>  天黑路不平,一个小时才到农场,他们都已吃完饭在乘凉。看见我提了条大鱼来慰劳他们,立刻围了上来。杀鱼的杀鱼,点火的点火,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油煎鱼的香味。大家一致说要喝酒庆贺一下,叫开了已关门的小卖部买了八瓶62度的北京二锅头。李广讯、田广生、任一忠、杜建成、陈永辉、马彩叶、方林等等,大约有十二、三名男知青围坐在一起。桌上就是一条红烧鱼,分放在两大盆中。直到这时我才吃上饭。</h3><h3> 每人斟满了白酒,一起举杯感谢我为他们带来了美味鲜鱼,让他们很久没有吃到荤菜的肚子开了洋荤,干杯。大家七嘴八舌都说太及时了,天天干活累得快散了架,早就想吃荤了。我是唯一不会喝酒的知青,尤其是白酒,从来没有喝过一口。当时人们都说,下乡当农民的男知青,没有不会抽烟与喝酒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从不抽一口烟与喝一杯白酒,我自信能坚持下来。同学们都知道我不喝酒和抽烟,也就不勉强我。</h3><h3> 今天大家高兴,给我也倒了一杯白酒,让我一定要喝。但我坚持着我的防线,坚决不能喝。已经喝红眼的知青们在酒精的燃烧助动下,红着脸和脖子,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一定要我喝酒。他们开始打通关,轮流一圈都已酒杯见底,轮到我过不了关,我不喝就让我跪在方凳上。我宁愿跪在凳子上也不能喝酒,每次轮到我喝酒就只好跪在凳子上。我笑着骂我的插友们太不够意思,我送鱼慰劳你们,你们却让我跪方凳,还有没有良心啊。但62度货真价实的二锅头让插哥、插弟们颠三倒四摸不着北了,空酒瓶已增加到了八个。两盆鱼已经风卷残云被消灭,欢乐的宴会持续到12点才结束。明天还要出工,大家东倒西歪,尽情而散。</h3><h3>炮响浮鱼喜乐欢,送鱼慰问友情连。猜拳斗酒红脖脸,拒酒甘罚跪凳前。</h3><h3> 第二天一大早,我骑自行车赶回去要晒谷子。好多同学还没有起床,不少人昨晚喝多了,今天出工悬。(事后李广讯、任一忠告诉我,那天上午到了田里,还在天旋地转,不会干活,只好找个地方躲着睡觉。害得沈小华一个上午找不到人,连叫奇怪。二十五年后,当我们参加校庆再次聚餐时,说起那条大鱼,还记忆犹新,都说那条鱼是及时雨。都还记得我跪在凳子上的憨态。)</h3><div> 早季稻谷全部入库后,就要赶着交公粮。我们小队每年的公粮任务是九千斤,国家不付一分钱。还要上交二万七千斤余粮,每百斤国家收购价是九元五角。与私下交易价三十元有很大的差价。余粮说是自愿卖给国家,实际是死任务,必需完成。还有一万四千斤加价粮,每百斤十二元,也要限时完成。</div>  上交公粮的地点有时在贡川粮库,有时在永安粮库。交公粮前一天,粮库都会送来几十条麻袋,装满一麻袋需稻谷170斤。我当保管后第一次去贡川粮库送公粮,保管员必须要过磅统计出库粮食数量。交公粮时一般安排五~六名强劳力,既要有力气,还要会驾船。要先将一只只麻袋抗上肩,从仓库走到河边装船。这一麻袋稻谷虽然也是170斤,与两箩筐稻谷重量相仿,但却比挑担子费力。光是上肩就要别人帮忙,麻袋压在背上,人的腰就直不起来,只能驼背驮着麻袋行走。<br> 这一天,晴空万里,烈日赤炎,知了在树上吱吱欢歌,叫个不停。沙滩被骄阳晒得发烫,光着脊梁的庄稼汉背起装满稻谷的麻袋,像蚂蚁搬家一样赤足移行在从仓库到河边的小路上。一趟、两趟,麻袋上留下了脊背形状样的汗渍图形。三趟、四趟、五趟,我们行走的步伐减慢了。只见一只只麻袋在移动,只听见粗重的喘气声,却不见麻袋下的农夫的身影。只见船舱满满填平、隆起,船舷吃水慢慢地下沉,很快满载。这一船大约装了三十麻袋,约五千斤稻谷,徐徐离开了河滩。贡川公社在河的下游,顺水行舟,船平稳地行使在河面上。船老大是李顺兆,他身高力大,站在后舱上,手扶着舵杆。这舵杆长约五米,一头在船上由舵手把持。另一头伸入船后的水中,调整行船的方向。从村子到大贝口这段四里长的河床平缓,船两边还加上两只长桨划水加速。庄稼汉点上旱烟丝,抽3起烟杆,吞云吐雾,好不自在。<h3> 2008年 3月16日,在上山下乡35周年之际,部分知青回到第二故乡,在会清桥合影纪念。</h3> <h3>  船过大贝口后,船上的人员开始紧张起来。船老大用一根拇指粗的绳子两头固定在船舷上,中间在舵杆上绕一圈,以便控制、固定舵杆。只见他两腿平行叉开,两只脚板上的十个脚趾头像十个钉子一样牢牢钉在船板上,双臂抱着舵杆,两眼紧盯着前方。有两人手拿竹篙站在船头,另有两人拿着竹篙站在船的两舷,仿佛如临大敌。前面就是一道鬼门关,主河道在此骤然收缩,宽不足五米,水流湍急,两边是花岗岩石对峙。这条峡谷长约百米,中间还有一个近一米高落差的跌水小瀑布,以前曾有不少船只在此失事。</h3><h3> 我们的船一进入峡谷,船速急速提高,两边的岩石一闪而过。我坐在船尾,心想着万一翻船,这里不会被扣在船下,便于逃生。虽然我的水性比不会游泳的农民强百倍,但如此凶涌湍急的河水也让我胆寒。我不得不提高警惕,随时准备逃生。耳边传来河水隆隆低沉地吼声,震慑魂魄,更加重了紧张气氛。船老大一声大吼:“脚站稳喽,下河滩喽!”突然船头向下猛栽,船尾高高翘起,船像一片树叶被水高高托起。船的舵尾露出水面,船头失去了控制。船头传来大声呼应:“把住舵喽,冲过滩喽!”船头的两只竹篙同时点向两边的岩石,保持船头不偏离方向。这就是那危险的跌水小瀑布,使许多船只翻身沉没的鬼门关。今天我们顺利通过了,虽然仅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惊心动魄的场面,艄公们处惊不乱、镇定自若的风度却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这是人与大自然搏斗、抗争的赞歌。</h3><h3>岩石对峙浪湍漩,船载公粮运贡川。掌舵撑篙相对吼,重舟冲过鬼门关。</h3><h3> 冲过鬼门关,河面又逐渐开阔起来,河水流速也慢慢减缓。船又恢复了平稳行驶,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竹篙,掏出别在腰间的烟杆,装上旱烟,尽情地吸了起来。好像刚才没有发生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h3><h3> 我们的船减速靠近浮桥,两人跳上浮桥,挪开桥的跳板,让我们的粮船通过后再搭上跳板。过了浮桥顺水再行两里就靠在粮库的岸边。背着麻袋爬上河堤,站在磅称上连人带麻袋一起过磅。再爬上粮库的顶上,用手解开麻袋口的扎绳,将稻谷倒入大谷仓。回来再称人的体重,计算出稻谷的实际重量。背着粮袋爬坡,登楼梯,确实费力。豆大的汗珠成串落下,挥汗如雨,气喘如牛。接近中午,肚子咕噜直叫,粮库中午是要下班的,必须抓紧快走,赶在他们下班前将粮食入库。但负重爬坡,不是你想快就快得了的。肚子饿,眼睛花,腿打颤,腰发麻,一趟更比一趟难,一趟更比一趟慢。每个人都咬牙坚持跑完了五趟,完成了交公粮的任务。</h3><h3> 回到船上,将船泊在树荫下,准备享用午饭。我浑身上下找不到干的地方,索性跳到河里洗个澡,再来吃饭。把衣服洗干净搭在舵把上,要不了多久就能干。午饭是每个人自己早上准备的,老传统,米饭配酸菜。肚子饿,饥不择食,虽然没有菜,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饭,稍休息片刻,就要解缆开船往回返。回程是逆水行舟,一人掌舵,四人撑竹篙分列船两舷。就我无事做,坐在船尾观战。船紧沿着河边行驶,河边缘水流缓,便于逆水行舟。四只竹篙交替插入河底,在此起彼伏的号子声中,木船平稳缓缓地顶水移行。上边烈日暴晒,消瘦的庄稼汉古铜色的上肢可以看见皮下的静脉血管似一条条青筋绷圆怒张,明显高出皮肤,似一条条粗大的蚯蚓。小腿后面的肌肉紧绷着,像皮球一样上下滚动,这是力的交响曲。艄公们喊着低沉、粗旷的号子,肩顶着竹篙头,从船头沿着船舷向船尾走。两只粗糙的大脚交替有力地蹬在船舷上,产生的反作用力推动木船向上游行驶。遇到跌水急流,他们就跳入水中,用肩膀直接顶着船帮将船顶上急流。这时候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跳入水中,和他们同心协力,共度难关。十二里的水路,化了近四个小时才到家。</h3><h3>竹篙插底江河浅,脚掌蹬船上险滩。逆水行舟齐奋力,青筋肌肉拧成团。</h3><h3> 秋季一天傍晚,我从仓库收工回来烧饭。听银水说他们小组的李法长老汉下午被毒蛇咬伤了脚背,现正在家里直哼哼。</h3><h3> 我赶忙拿出毒蛇咬伤防治手册,这是父亲买给我学习预防毒蛇咬伤和急救措施的科普书。对毒蛇的种类,毒液分为神经毒、血液毒、混合毒,咬伤后的早期处理和正确、合理用药这些知识,我早已领悟牢记。这是农村经常碰到的紧急伤害,不掌握急救措施是要吃亏的。另外父亲还为我准备了许多季德胜蛇药片,是治疗毒蛇咬伤最好的药。我虽然不是医生,但我有这方面的医疗知识,还有当医生的梦想。我对自己说,应该去看看,我能为老人做些什么,哪怕是一句慰语也好。</h3><h3> 我交代银水做饭就一直跑到法长老汉家。老人正躺在床上,蛇伤的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使他的嘴里发出痛苦的呼叫:“疾啊!疾啊!”(疾这个发音在永安话中是痛的意思)我连忙查看老人的伤情,他的左脚背外踝下方见两个相距一厘米的血洞,正在往外渗黄液。左足和小腿明显肿胀已达膝关节下。老人告诉我是一条长约两尺青绿色蛇咬得。根据老人的描述和临床症状分析,这是我们这里经常出没的竹叶青毒蛇所咬。竹叶青蛇属于血液毒型,主要是伤口疼痛,肿胀明显,迅速发展。但竹叶青蛇体偏小,一次射毒量较少,且血液毒症状明显,远比神经毒对人体危害轻。只要治疗及时,都能顺利康复,很少会致人不测。</h3><h3> 我告诉老人是竹叶青毒蛇咬伤,赶快去医院治疗,是不会有危险的。但老人夫妇面露难色,家里没有现钱,连十元钱都拿不出,无法去医院。他的儿子李顺兆和媳妇也为医药费的事一筹莫展。另外晚上也没有汽车,抬到永安有三十多里路,也让人发愁。看着他们一家六神无主,孤立无援。听着老人痛苦地呼叫,绝望的目光。看着他的老伴束手无策,掩面痛哭。我该怎么办?我鼓足勇气向他们一家人说:“毒蛇咬伤不紧急治疗是会有危险的,甚至丧生的。所幸运是被竹叶青蛇咬伤,完全可以救治。现在不抓紧送医院,等到明天就错失治疗的良机。我学了点治疗蛇伤的知识,也有蛇药,让我试试吧。”</h3><h3>蛇咬中毒肢痛吟,家贫路远就医辛。盼生恐惧希人助,胜造七级救庶民。</h3><h3> 听到我的话,老太婆立即停止了哭泣,老汉眼中露出希望的企盼。求生的本能让老汉仿佛黑夜里看见了亮光,有了生的出路。连忙说:“好!好!好!东北佬,你一定要救救我呀!我们一家都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到这时,我已没有退路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赶忙回去取来消毒的酒精、小刀、棉签、蛇药。先让老人口服十片季德胜蛇药片。按照书上的方法,照葫芦画瓢,开始了我的第一次外科实践。先用酒精消毒了小刀和脚背,没有麻药只能让老汉忍着。我在两个血洞间切开皮肤,扩大创口,将暗红发黑的血水尽量挤出。也许是看到了生的希望,我刀割手挤任意操作,老汉竟然咬牙一声不响。处理完伤口,充分引流后,我将四十片蛇药调醋融化成糊状,将伤口周围三厘米空置,其他肿胀的地方全部用药覆盖。经过我的治疗,老汉感到疼痛减轻了许多,不再呻吟叫唤了。不知是心理安慰还是真得不痛了,因为老汉看到了生的希望向自己缓缓地走来,死的威胁正在慢慢地离去。</h3><h3> 忙到这时,我才感到了肚子叫得利害,因为已经过了十点,大家都是空着肚子看我救治。法长老汉这时也感到了肚子饿了,吃了一大碗米饭,也请我一起进餐。</h3><h3> 第二天我去查看老汉的伤情,肿胀没有向膝关节上发展,控制在昨天的水平,已经不痛了。引流的创口通畅,有大量的黄褐色渗液流出。每天我都抽时间去仔细查看两次病情,嘘寒问暖。继续口服、外敷季德胜蛇药治疗了三天,老汉的腿明显消肿。十天完全消肿,伤口愈合,恢复健康。老人全家看见我都高兴地说:“东北佬,是你从阎王殿把老汉又给抢回来了。你是好人,将来一定有好报。”只是我的蛇药也消耗殆尽,能成功挽救一条人命,物有所值,功德圆满。</h3><h3>知青救命怀怜胆,初践外科何畏难。扩口排毒敷季药,老翁康愈笑别阎。</h3><h3> 以后遇人法长老汉就替我宣传,逢人就夸我善良、厚道、真心实意为穷苦人着想。但我是盛名之下,不堪重负,常常有生病的农民来找我寻医求药。我不是医生,哪会看病,再则自备一点药品也仅够自己和银水以防不测,哪有能力为农民消病除疾。农民们都没有医疗保障,大队的合作医疗制度名存实亡,不过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农民们一但生病,轻的在家硬抗。实在重了才送医院,往往错失医治良机而回天无术。我们下来后,就有两位中年妇女死于非命,令人痛心。</h3><h3> 1974年的春天,李圣扬的老婆突发急病,在家坚持了两天越来越重。等凑够了钱送到县医院,三天就撒手走了。她仅仅度过了35个春秋,正值中年就匆匆去了。她的尸体运回来时,村里有规矩,为了村子里的人口平安,尸体只能停放在大贝口山角下,草草埋葬。留下的大女儿桂柳刚刚14岁,下面还有三个年幼的弟弟。桂柳为了家庭,只好辍学在家干家务,带三个不懂事的弟弟。农忙时还要参加晒谷子挣工分。1980年饶通华的老婆刘吉芹也不知患何急病,送医院没几天就撒手人寰。她很年轻,刚到三十五岁。四个女儿都还很小,最小的刚断奶,尚在襁褓之中。这让通华又当爹来又当妈,忙了田里忙家里,分身无术。家里没有了主妇哪还像个家,小孩哭,大人吼,鸡飞狗跳,难有安宁。贫就怕病,病更促贫,农民就挣扎在这个挥之不去的怪圈里,痛苦煎熬。</h3><div> 农民们解释不了这种悲剧发生的原因,就胡乱猜测说是南山下风水不好,应该迁移。从我们下来时就听到一种传说,国家要在大贝口下游建设水电站,南山下村会被淹没,村子要全部迁移。这个美好的蓝图就像空中楼阁一样可望而不可及,像山上的野蘑菇一样好看而不能吃。山上的野蘑菇越鲜艳的越是有剧毒。这个说法使得村里人不愿投资建房,担心建坝会使自己劳民伤财,所以村里没有一座新房子。</div> <span style="color: inherit;">失妻丧母家离碎,护弟失学幼蕾摧。贫病交加寻退路,迁村建坝众心归。</span><h3> 今年秋天生产队又接收了几位知青,有官东凤、苏文生、姜淑娜。淑娜是姜淑玲的妹妹,但与姐姐大相径庭。16岁的淑娜身材娇小、单薄,温文尔雅,性格内向。皮肤又白又细,声音细弱,话不多,一说话脸就红。怎么看也难把她与知青、农民划等号。淑娜下到我们队,有她姐姐照应总会好些。姊妹俩同住一室,同吃一锅,互相也有个伴。看着淑娜天真、稚嫩的脸,我想到了自己的小妹妹东南。以后她也会走这条道吗,太可怕了,她能经得起苦难生活的煎熬,挺得过日晒雨淋的摧残吗?我不敢往下想,两年多的经历使我的心在颤抖,我真得为这些刚刚开放的花朵担忧,难过。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替别人操心,认命吧。</h3><h3> 不知什么原因,淑娜并没有分在姐姐那个小组,而是分在了我这一组。淑玲托付我尽量照顾淑娜,她确实太小了,还只是一个大孩子。淑娜来后,正赶上到河对面小贝口山里大丘地收割晚稻。下了船沿着小路翻过一个山头走三里才到我们组的农田。组长安排淑娜割稻子,她只割两丛也跟不上。安排她把稻子抱到打谷机旁,稻叶将她娇柔的双臂割得伤痕累累,稻茬把她细嫩的双脚扎得到处是伤。最后只能安排给我,我踩打谷机,让她给我递稻子,这是安排小孩、学生干的活。</h3><h3> 每到傍晚收工时,社员们挑上装满稻谷的箩筐纷纷离去。踩打谷机总是要将收割的稻子全部脱粒后再装筐,比别人都要晚走。农民一般给我们俩留下将近两担稻谷的量。我装满一担后,剩下的是淑娜的,虽然只有半担谷,但对她初来乍到,身小体弱的小姑娘也不轻松。此时山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催促着动作缓慢的淑娜快点挑筐开路。我在前边大步流星,她在后边紧追慢赶,渐渐拉远了。寂静的小路上没有一点声音,淑娜胆却地呼喊着:“大哥,等等我,我怕!我走不动了。”我只好停下来等她跟上。她一到我身边就把我的箩筐使劲拼命的再颠实,腾出一点地方好把她筐里的稻谷往我这里装。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就当是自己的妹妹吧,尽管装,只要别洒出来就行。</h3><h3> 河边传来了农民的吆喝声:“东北、淑娜快一点喽,等你们开船了。”尽管农民们都想早点回去,但谁也不会来接我们一下,因为按劳取酬,多干又没有工分,谁会学雷锋呢。我上了船一肚子火没处出,碰上一个不知趣的农民还在埋怨。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大声吼到:“以后你们不要先走,等我收拾好了一起走。淑娜年龄小挑不动,你们留下那么多稻谷,我们俩挑不动。你们不知道来接一接,休息够了还瞎嚷嚷。下次再这样干,我就将挑不了的稻谷留在打谷机里。”我义正词严一顿吼,句句在理,说得船上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反驳。此时淑娜也挑着稻谷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船边,李伕扬主动接过了她的半担稻谷,帮她挑上了船。</h3><h3>体弱身娇皮细嫩,脚伤臂破苦难堪。大哥等我声声唤,重量分担好上船。</h3><h3> 深秋季节,天气一天天见凉。晚稻收获后就是冬闲了。我和银水由伕扬帮助到小贝口的山上砍倒了两棵梧桐树,用船运回了我们的小屋。梧桐树可以做板材,特点是木质轻、软,不易朽烂,不变形,好加工。我们学着农民的样子,决定自己动手锯木板。先要弹线定位,将木头架在木马上。木头两端用墨斗线垂直定位,间隔一厘米半平行画线,再将两端画线用墨斗线弹线连接。画好了线,将两只木马固定出一个架子托住并固定好要锯的木头,两人分站在两旁,手持大锯水平沿墨线拉动。一个人拉锯时另一个人送锯,彼此之间协调合作,控制锯路的水平和进度。</h3><h3> 这项劳动相当辛苦、费力,干不了半个小时就气喘嘘嘘,必须休息一次。潮湿的木头顺着锯片向外渗水,水份增加了锯末的粘度,加重了磨擦系数,使人拉锯格外费力。两人赤膊上阵,汗水顺着前额、两鬓、胸部、后背滴落、流淌。胸部、手臂上的肌肉绷得浑圆、坚实,随着大锯来往运行而收缩。看着我们将一片片木板顺利地锯下来,证明了我们学习这项技术已获成功。农民师傅能掌握的技能我们应该也必须能掌握。木板锯下来后要按原来的顺序摆好,每片木板之间要放置三条小竹片,使木板每片之间隔开,再用铁丝捆紧扎牢,以利于通风干燥,又不会变形。放置三到五个月后,木材干透了就可以做家具。虽然干得满头大汗,但我们是忙得不亦乐乎,虽苦尤乐。</h3><h3>木马架材弹墨线,平行拉锯汗湿衫。协调臂腿圆肌鼓,我送你拉飞笑颜。</h3><h3> 天气渐渐凉了,晚稻全部收割、晒干入了仓库。黄豆也全部收获回来,晒干的一担黄豆足有二百多斤。我从仓库挑进挑出都不觉得吃力,一口气可以连续挑十趟,真是人瘦力气大,像个真正的农民了。今年的黄豆品种好,粒大易煮烂,入口喷喷香,很好下饭。今年风调雨顺,喜获丰收,总产量十二万九千斤,是有史以来最高的产量。交公粮九千斤,卖余粮二万八千斤,卖加价粮一万四千斤。(余粮每百斤九元五,加价粮十二元,公粮无钱。上述三项是任务,必须完成。)剩下七万八千斤,留下种子粮,机动粮,人均口粮五百多斤。全劳力加上工分粮可以达到八百多斤,我就分到850斤。</h3><h3> 最后一次交加价粮是到永安县粮库。因为深秋季节少雨缺水,河道变浅。运粮船吃水深,容易触礁搁浅,不安全,改用汽车运到永安。村里不通公路,运粮的汽车只能在大贝口装粮。小队安排了六个全劳力,一人背七趟麻袋,一共四十二袋,七千斤。先要从仓库背上船,分装在两条大船上。而后驾船顺水行舟到大贝口,再从船上将麻袋背上岸装入汽车。六人就坐在车厢粮袋子上,摇摇晃晃开进了永安粮库。粮库大,粮仓高,背着170斤的麻袋要爬四层楼的高度才能入库。好在是秋天天凉,出汗不多就干完了。</h3><h3> 今天队长法海没有来,由组长李伕贤带队。卸完粮食已是一点多钟,大家都嚷着肚子饿,想在县城吃午饭。伕贤就拍板作主,大家一起下馆子开开洋荤,费用由小队出。我们一行六人走进了燕江路上的一家餐馆,登上二楼,六人坐了一桌。叫了几个最便宜、实惠的荤菜,有红烧肉土豆、五花肉炒酸菜、红烧大肠、猪头肉炖豆腐等等。用带来的大米换了12斤米饭,饿汉香肉,人人两只眼似狼一样射出绿光。坐下不用客套,埋头苦干,风卷残云,直听见嘴巴响,一支烟工夫碗、盘全光。为了省钱,不敢叫汤。要来一暖瓶开水,洗洗盘子倒进碗里,开水上面还漂着一层油花,喝进嘴里还挺香。</h3><h3> 菜足饭饱的农民们不时地用舌尖甜着口角边附着的肉汁,掏出了烟枪,装上旱烟吞云吐雾,回味刚才的美味佳肴。这时我突然想起来李法长老人在田里耙草时,向我描述美味佳肴时他那企盼的目光,用手抹嘴角的动作仿佛就在眼前。可惜他年龄大了,背不动粮袋,也就无缘享受这顿高级的工作餐了。</h3><h3>撑船背袋运公粮,泥腿登楼肉菜香。爆炒红烧汤免费,点烟回味润滑肠。</h3><h3> 2016年5月8日,我回到昔日劳动的大丘地,巧遇小贝口的青年时期的农友李顺均,他在那里挖笋。我们身后就是大丘地良田,可惜现在开发成自行车公园,全部撂荒了。这条小路就是当年姜淑娜收工后挑着谷担奔走、呼叫的地方。</h3> <p> 1975年的冬天,全县又掀起农业学大寨的高潮。县委、县政府规划在安砂公社改造、平整万亩良田,作为全县的样板田。<br> 全县紧急动员,每个公社都要出大批劳力去参加会战。我们小队分到八个名额,我和银水首当其冲,因为公社规定知识青年至少要占半数。这次规定参加会战的劳力要长期作战,尽量减少换班。生产队安排年轻的劳力和知青去参加会战,我和银水、李伕扬、李顺福、李顺吉等八名年轻人首先参加会战。<br>有了去年的经验,小黄不能带回家,它会自己跑回来。我们就将自己收获的地瓜一百多斤堆在屋里,请和我一起当保管的李顺均和他的老婆慢慢煮给小黄吃,这样小黄就不会经常挨饿了。离开它的那一天,小黄一直跟着我们跑到了大贝口汽车站。我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对主人的眷恋和依依不舍,我的眼圈湿润了。当我们登上汽车回首再望时,看到小黄跟在汽车后面小跑,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显得那样的凄凉和悲哀。我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还能再次见到我的小黄吗?<br>安砂公社在永安县城的西北方向约43公里,燕江的上游。国家投资正在公社附近修建一座大型水电站——安砂电站。这里的地形特别有利,库址选择在峡谷内。峡谷的出口两山对峙,宽不足百米,非常适合建设大坝。设计的大坝高90米,宽仅93米,水源足,水头高,势能大,可以装机容量达11•5万千瓦。真是一个投入少,经济效益高的大水电站,是福建省目前在建的最大的水电站。<br>公社所在地有一个狭长的盆地,长约十四里,宽约两里,中间有一条溪水贯穿,周围都是高山。县里学习大寨经验,战天斗地,要山河改变模样。决定将溪流河床取直,石砌堤坝,解除洪涝灾害。有新建的溪流保证水源,在堤坝两边平整统一标准的土地,一块地两亩,便于以后机械化耕种。改造后可以获得旱涝保收的高产良田一万余亩。<br>11月下旬,各个公社的劳力陆续到达安砂,沿着溪流依次排开。一个公社称为一个民兵连,分别包干一段河道改造,平整几百亩农田。大家分住在当地老百姓的家中,四十人设一个食堂。安砂地势较平,交通便利,蔬菜、副食品供应明显比去年在上坪修公路时强多了。县里成立了万亩田会战领导小组,统一保障供应几千劳力的主食和蔬菜副食品。为了会战能顺利完成,县里对劳力每天的伙食补贴费有了明显提高,副食品尤其是猪肉、鱼也积极组织供应,生活待遇有很大改善。<br>到达的第二天就投入劳动,田野里红旗飘荡,大喇叭里歌声飞扬,口号声此起彼伏。平整土地主要就是挑土方,将原来老田里肥沃的表土挑到新平整的标准化田地里覆盖做表层。每天就是往返挑着泥土在田间跑,还要不时的展开劳动竞赛。规定指标,一个人要跑多少趟,干不完不许休息。这工作简单枯燥,劳动强度又很大。没干几天大家都嚷嚷着受不了,有些农民想回去。知青有选调那根无形的救命绳控制着,大家都怀着一线希望,盼望能有早日出头的那一天。大家都在争取表现好一些,所以知青都很听话,无奈的默默的承受着。但知青鬼点子多,总会想方设法偷懒、磨洋工,私下里暗暗抵制。<br>规定的指标天天完不成,指挥部就要求晚上加班。提出的口号是“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万亩田。学习大寨改旧颜,战天斗地换新天。”喊口号容易,挑土方就没那么轻松了。白天干了一天,都累得够呛。晚上再加班继续干,谁也受不了。但破坏学大寨的大帽子谁也戴不起,只好跟着干。<br>明抗不行,暗磨还是可以动脑筋的。我有时拉着银水趁着黑夜灯光昏暗,悄悄地躲到暗处没人看见的地方偷会儿懒,休息一下。晚上一般干部把我们赶到工地后,监工一会就陆续走了。谁愿意寒冬腊月黑夜中站在旷野里喝西北风,都躲在屋里取暖去了。只要干部一走,我们就视机会躲起来休息一会儿,但不能给别人发现。一则让别人学了去,偷懒的人一多,指标完不成,也容易被领导发现。二则怕有拍马屁的假正经去汇报,邀功请赏。就是躲着休息也待不长,冬季日落后,气温急速下降。黑夜里,空旷的田野上北风嗖嗖呼叫着一阵阵袭来,像刀子一样割人皮肤,侵人筋骨。休息一刻钟,原来挑土时出的汗一干,就感到身上阵阵发凉。肆虐的北风无孔不入,直钻后脊梁,想坐着休息也不行了。只好再去挑土奔跑,用肌肉运动产生热量来抵抗寒冷。到晚上十点收工时,北风是停了,但白霜飘飘撒撒落向大地,更使温度进一步下降。回到住处,虽然有加班的夜宵——面条,但劳累过度,疲惫不堪使我们胃口全无,只想抓紧时间洗漱、暖和一下手脚,早点睡觉。加了三天夜班,请假、偷懒、磨洋工的越来越多,工地上干活的人数不到白天的一半。上边也认识到这样搞疲劳战术得不偿失,直接影响到白天干活的效率,只好草草收场。<br>平田学大寨,寒夜北风狂。疲惫稍偷懒,白霜透骨凉。<br> 学习石匠砌堤坝 年轻气盛打擂台<br> 干了十余天平整土地,又调我去修堤坝。修堤坝主要是用花岗岩石砌河道内的护堤,是一项技术性比较高的活。我刚去的时候,只是帮助师傅们抬石料,递石片。但我留心着师傅们选石料,砌石堤的干活技巧,嘴也要勤快些,多问问,多思考。几天后我就掌握了砌石堤的技术,也可以干这项技术活了。随着不断实践和摸索,加上我用心学习不同师傅的技术特点,加以消化和吸收,变成自己的技术来工作,砌出来的石堤越来越有样子,越来越好看了。当我干上砌石堤的技术活后,劳动的强度远远小于挑土方,也小于搬石料、搅拌水泥沙浆的小工活。心情也随之愉快起来。干了十几天砌石河堤,接近年底了。为了加快进度,迎接新年,砌河堤的活也要加夜班。晚上加了电灯,增加了照明,还发了劳动保护用品手套。这砌石头的活就是容易砸到手,稍不注意就会挤伤、砸到手,有双手套可就安全多了。上边如果不发手套,自己是舍不得买的。工地上不断发生手指被砸伤的事故,影响大家的工作情绪和效率,所以才给砌石堤和搬石头的人员配备手套。<br>  一天晚上,干活中间休息时,一大帮知识青年和年轻的农民聚集在河道上。闲着无事就找乐子。不知谁在那里斗嘴,都说自己的力气大。相互争来争去,互不服气。有人提议挑水泥,大家跟着起哄叫好。很快场子中间装好了一担水泥,一边两袋水泥两百斤,一担是四袋水泥四百斤,扁担换成了小碗口粗的竹杠子。几个看起来人高马大的知识青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说好了谁能挑起来走十步为赢,输的明天晚上请客。这些人平时挑上两百斤的黄豆担子是绰绰有余,都有些小看了这四百斤的水泥担子。新发冲的大李首先上场,他用足力气也没能站起来。随后几个大汉陆续上场,不是前边担子离了地,后边起不来。就是后边离了地,前边没有动静。这下大家都知道难了,不是随便能挑起来的。条件一下子降低,只要挑着水泥担子站起来,两边完全离地即为赢。即便如此,还是说的人多,敢试的人少。一时无人应战,颇感冷场。银水和几个知青鼓动着我去试试。他们说东北你也很壮,又干过保管员,一定能行。我自知自己有力气,又经过一个夏季挑稻子的锻炼,腰部和肩膀都有力量,但四百斤的重担以前从未尝试过,这么重能行吗?我也不免有些担心,没有必胜的把握。<br>  经不起大家的鼓动和打气,加上年轻气盛,争强好胜,我走进场子。场子上突然平静下来,鸦雀无声,连我大声喘气声都能听见。当我挑好担子,两脚平行站稳,运足了劲。只听见我大喝一声:嗨!竟挑着担子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两边的水泥袋离地一尺多。大家一片叫好,都叫着走几步。要迈步就要将重心移到一只脚上,才能抬脚迈步。当我将重心慢慢向右脚移动时,这时候感到腰部如针刺样疼痛,似听见喀喀地响声。我分不清这响声是来自竹杠还是来自我的腰椎骨,感到了腰部过于吃力,有些勉强。我想河床小石子高低不平,还是就此收手,别伤了腰不合算,就卸下担子。场子上一片欢呼、叫好。<br>有我成功的示范作用,后面还有好几个壮汉也来尝试,知青中没有一个人再能成功。倒是我们村的李顺福也挑了起来,但他眼睛高度弱视 ,也不敢迈步。大家意尤未尽,总想找一个能挑起来走几步的人。我推荐我的农民好朋友李伕扬去试试,我想他力气应该比我大。小李果然不负众望,不但挑了起来,还走了两步。他放下担子说,因为腰痛,走了两步就坚持不住了,害怕闪了腰,得不偿失。<br>年轻气盛心浮躁,二百公斤摆擂台。壮腿强腰惊地起,三年磨练骨脱胎。<br>  1975年就要结束,临近元旦,大队又调我去搞食堂。我去了以后分配我主要搞采购,每天早上七点半前赶到八里外安砂公社的镇上,等供应万亩田民工的菜车一到,购买供应的蔬菜和副食品。我一听这活不重,还挺自由,就一口答应。第一天起个大早,七点半前赶到镇上。运菜的汽车一到,众多的采购员蜂拥而上,秩序大乱,动作慢的就抢不到菜。若等别人抢剩下的菜,品相就很差了,数量还有可能不够。数量不够就要去买私人摆摊的菜,价格要贵一些。第一天没有经验,买的菜不太好。我回去后问原来的农民采购员,他才道出实情。他就是因为个子矮,力气小,人也太老实,每次抢菜都吃亏,买回来的菜不好,常遭做饭师傅的训斥,所以他不愿干采购员了。他说采购员中有不少知识青年,他们合伙抢菜,欺负农民采购员。所以他让上面要我来干采购,这样不会受欺负,不会吃亏。<br>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要我来干采购员,但我也是知青,怕谁呀,就是抢我也不能吃亏。第二天到了镇上,我就主动和周围的采购员打招呼,联络感情。很多知青采购员认识我,也就客气些,我也加入到知青采购员的圈子里。买菜的时候果然知青采购员霸道些,抢在前面,我也跟着沾光。没几天我就与各路采购员混熟了,知青的、农民的采购员我都尽心交朋友。我和大家礼尚往来,互相照顾,互相帮助。这样一来我买菜就方便多了,知青和农民采购员都会主动帮我插队,帮我买。<br>  1976年的元旦悄悄来临了,元旦放假一天,让大家稍做休息。同时要改善生活,增加了伙食费。今天我照常早起去买菜,大地一片苍白,田野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路过一家小五金加工厂,厂里的喇叭每天早上六点半播送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每次路过这里,我都会驻足听一会儿新闻再走。今天节目中播出了毛主席的两首词,是首次公开发表。第一首水调歌头《重上井岗山》,词的最后两句很有气势: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第二首是念奴娇《鸟儿问答》,这是一首抨击苏修企图苟安,对帝国主义搞投降路线。抨击赫鲁晓夫提出的土豆烧牛肉式的共产主义。词的末句是: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我听后总感到词中出现这样粗俗的字眼很不雅。但这是毛主席的词作,是最高指示,是不能有半点疑虑和猜测。只能坚决拥护,无限虔诚地接受和叫好。<br>  “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可我看到周围的人民还是吃不饱饭,还是住房困难,三代同室,还是没有新衣服穿,还是没钱看病,还是读不起书。粮票、布票、工业券;肉票、鱼票、豆腐票;蛋票、糖票、肥皂票;酒票、烟票、火柴票……什么都要票。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家具等大件都靠抽签供应,几年轮不上。这就是莺歌燕舞?这就是人们期待、盼望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为之奋斗而要创造的幸福生活?我迷惑,我彷徨,我失望,我没有答案,我希望能有解答。<br></p><p> 边走边听小五金厂的广播,前面有一片鱼塘。鱼塘中有一只小船,船上有四个人正在撒网捕鱼,一网上来有几十斤鲤鱼倒入船舱。我一看这鲤鱼条条都有两、三斤重,倒入舱里还欢蹦乱跳,真是谗人。我一打听,八角钱一斤,价格比冰冻带鱼贵了近一倍,但多新鲜啊!我心中暗暗盘算,今天是元旦,就奢侈一回,让大家吃上一次新鲜鱼。这事也来不及找人商量了,我就自作主张决定下来。我大声招呼打鱼人,一个小时后,我从镇上买菜回来时来买鱼。今天镇上供应的是冰冻带鱼,比较小,这更让我坚定了买新鲜鲤鱼的决心。采购猪肉和蔬菜后,挑着担子往回赶。正好打鱼船也满载而归靠了岸,望着船舱里活蹦乱跳,张着嘴呼吸的鲤鱼,真是叫人喜欢。我压价七角钱一斤,要四十斤。对方看我要得多,又能马上付现金交易,也就爽快地答应了。我选个头一般大,会蹦跳的鱼买了二十条。</p> <h3>  回到伙房,我立即将鱼倒入水池里,竟有百分之八十的鱼游了起来。剩下的也都能张口呼气,一条也没死。大师傅一看乐坏了:“东北你真会买,太棒了,中午看我好好露一手,让你们吃后忘不了。七角钱一斤不贵,永安街上最少也要一块钱。安砂这地方产鱼,别处想吃也没地方买呀。这不比冻带鱼好多了,带鱼把冰一化,也要合五角钱一斤,那味道怎么能和新鲜鱼比。这鱼你买得太好了,给你记头功。今天你什么也别干了,出去玩玩,中午我给你留条大鱼。”</h3><h3> 大师傅的话让我想起来今天镇上贴了通知,上午九点在公社礼堂有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文艺会演。我立即拉上银水就走,到公社看演出去。刚一上马路,就看见一辆手扶拖拉机去公社,我们俩招呼一声就爬了上去,二十分钟就到了公社。</h3><h3> 公社礼堂早已是座无虚席,人头攒动。节目早已开始,贡川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也参加了演出。宣传队里有我们高中时的同学金一健、冯翔、刘秀贞等。</h3><h3> 下边这个相声节目让我大吃一惊,表演者之一竟是我初中时的好友谢昱波。快一年没见面了,还是去年过年时在永安见过,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讲相声。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节目表演的很投入,真不错,博得阵阵笑声和掌声。相声结束后我到后台去找昱波,与昱波说相声的搭挡是位上海知青,有艺术细胞,相声就是他们自编自演的。跟着上海知青昱波学会了讲上海话,看来他还有语言天赋呢。我曾去过两次上海,就是没学会讲上海话,凑敷着能听个大概。我发现自己在语言方面有些白痴,什么方言也学不会。新年第一天与好友邂逅,兄弟俩相会在万亩田战场,真难得。我请昱波中午吃饭,他说宣传队要统一进餐,不让自由活动,管得挺严。我看到昱波身不由己,只好就此分手,互道珍重。</h3><h3> 谢昱波1977年选调进入三明铁路火车站工作,78年结婚。79年生儿子。1990年夏天,因反复拉肚子住进永安铁路医院中医科。我当时在该医院外科工作。很快我就了解到他患得是晚期肝癌。我经常去看他,每次见面他就问我,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拉肚子这么长时间治疗不好。家人都对他隐瞒病情,我也只能跟着撒谎。每当我去看他,他就向他的妹妹们说起当年我们俩冒雪进山砍柴的故事。说到泥雪路滑,俩人摔得满身泥浆,不时发出愉快地笑声。我知道他来日不多,能这样开心欢笑的日子越来越少了。9月底,昱波进入了肝昏迷,昏睡时候多,清醒时候少。十月初的一天早上,我刚走出家门去上班,昱波的妹妹哭着跑来找我,说他哥哥快不行了,让我快去。当我冲进病房时,昱波已永远闭上了双眼,安详地走了。他的父母亲痛心疾首,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况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昱波的父母亲委托我全权代表他们处理后事。我匆匆查看完病房,开好医嘱,交代好工作。就登上三明市火葬场的灵车,护送昱波的遗体到达四十公里外的火葬场。</h3><h3> 昱波单位三明火车站的领导和同事二十余人随后到达。追悼会、遗体告别后,我目送昱波面色晦暗的遗体推入了火葬炉。那一刻我突然感悟到了什么是生离死别,从此后我俩阴阳两隔,再也无法见面了。两个小时后,我青年时期的好友、我的兄弟变成了一堆骨灰。我带着昱波十一岁和六岁的两个儿子将骨灰装入盒内,第一次目睹了人是怎样走完最后一程,回归自然的怀抱。他的骨灰与八年前因拔牙造成感染而香飘玉殒的发妻骨灰摆放在一起,两个苦命的人间匆匆过客又团聚在了一起。只是可怜了他的长子,小小年纪痛失双亲,今后只有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h3><h3> 这一年是昱波的本命年马年,他只有三十六岁。晚上,我送好友的两个儿子回到他们爷爷奶奶身边。昱波妈妈原本花白了的头发一天间竟全白了,面对不幸的两位老人,我欲哭无泪,欲言又止。</h3><h3>患难同窗情谊绵,管鲍携手二十年。苍天不悯英年逝,琴瑟断弦音不连。</h3><h3> 1976年最初的几天非常寒冷,连续一周天天早上有厚霜。一月八日早上,大地仍是白霜遍野,一派南国的银装素裹。像往常一样,我挑着担子,缩着脖子,走向大路。远远地听见五金厂的广播里传出深沉的哀乐。这一定又有哪位中央领导人去世了,最近几年常听见这种哀乐。男播音员沉痛的声音划过长空: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领导小组讣告,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杰出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1976年1月8日0时57分在北京逝世,享年78岁……</h3><h3> 天啊!我的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奔泻而下,滴泪裂砖,心如刀绞。天仿佛塌了,眼前一片昏暗。我们的好总理逝世了,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为什么这样屡遭风霜,倍受磨难。为什么在阴霾混沌中探索的老百姓又失去了自己最可信赖的贴心人。由于新闻的封锁,中国大多数老百姓对高层的消息几乎空白。早就听说周总理身患绝症,但究竟是什么病,谁也说不清。只是有好几个月报纸上没有总理的消息,但人们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希望总理能早日康复。</h3><h3> 谁料想晴天霹雳传噩耗,于无声处响惊雷。倍受“四人帮”攻击、诋毁,批林批周公,诬蔑为当代中国最大的大儒周总理终于独木难撑,精疲力竭地倒下了。在他宽厚、坚实的脊梁下,为党和国家庇护了多少宝贵财富,解救了多少各类人才。在他坚定沉着、大智大勇的指挥下,已到了崩溃边缘的国民经济才避免了灭顶之灾。由于他忍辱负重、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为人民服务,才使中国没有走向混乱和灾难。他选定的接班人邓小平不负众望。人民感谢他、尊重他、爱戴他、景仰他,他是人民心中一盏指路的明灯。谁能想象到黑夜中明灯突然熄灭,谁能体会到灾难时大梁瞬间断裂。我感到后脊梁阵阵发冷,莫名的恐惧阵阵袭来,我们怎么办?中国怎么办?</h3><h3>尽瘁春蚕丝吐尽,残烛燃灭泪方干。阴霾乱世思良相,噩耗寒冬震百川。</h3><h3> 我加快脚步赶到镇上,买了份今天的福建日报。头版头条通栏标题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周恩来同志永垂不朽。下面是总理大幅相片。总理刚毅、俊秀、消瘦的面庞,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闪耀着忠诚和智慧的光芒。这是全国人民非常熟悉的形象,是人民的靠山。现在靠山倒了,今后还能依靠谁呢?</h3><h3> 想到“四人帮”泼在总理身上的污泥浊水,污蔑总理是当代最大的孔老二,是保守、落后的代名词。人民的好总理为了顾全大局,总是忍辱负重,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殚精竭虑的默默奉献。尤其是文革这最后十年,他更是呕心沥血,竭尽全力收拾乱局。没有总理力挽狂澜,掌握航程,国家和人民还不知要遭受多大的损失。如今这棵为亿万人民遮阳避荫的大树倒了,人民的命运将发生怎样变化,谁也无法回答。想到总理受到的污蔑、诽谤、委屈,我的心里感到愤怒、压抑、不平。我想喊而不敢喊,我想骂而开不了口,头上总是悬着一把剑。我只有热泪长流,用泪水冲刷我心中的屈辱和悲愤。</h3><h3> 我看见镇上的人都很沉默,唯一的表达方式就是每个人脸上的串串热泪。大家欲说无语,能说什么呢?人人心中都感到说不出来的屈辱和悲愤,但还不能明说。</h3><h3>殚精竭虑为苍生,力挽狂澜盖孔明。忍辱含屈蚕尽瘁,黑云压顶众难鸣。</h3><h3> 万亩田改造指挥部搭设了悼念总理的灵堂,大家胸佩小白花,臂戴黑纱,轮流走过总理的遗像前三鞠躬,向自己敬爱的好总理告别。没有语言,只有抽泣和恸哭,眼泪流成了河,也唤不回人民的好总理。</h3><h3> 第二天的报纸上报道了首都群众到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瞻仰总理遗容,向自己的好总理作最后的告别。多少人在寒风中排队等待,希望能见上总理一面。但不知为什么,与总理遗体告别仪式只安排了三天,绝大多数人没能遂心如愿。</h3><h3> 后来在纪录片中看到了北京百万市民十里长街送总理的感人场面。没有人组织,完全自发。没有灵车出发的时间表,人们只能从上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黄昏。隆冬飘雪的长安街旁,人们冻得手脚麻木,但都执着不肯离去。队伍中不但有成年人,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更有呀呀学语的幼童。天快黑时,人们终于盼来了总理的灵车,在几辆小轿车后面是一辆大客车。车头挽着黑纱,车速很快。灵车啊!你慢些走,总理今天休息,让我们最后再看看敬爱的周总理。人们知道客车中睡着人民的好总理,他太累了,别惊动他,让他好好睡一觉。寒风刺骨中苦等了一天的人们望着远去的灵车毫无怨言,他们会记住这个特殊的日子,1976年1月11日的黄昏。八宝山的哭声惊天动地,人们痛不欲生地想挽留总理。</h3><h3>总理呕心竭虑瘁,时常深夜返家回。长街十里黎民送,今夜难期总理归。</h3><h3> 总理的追悼会安排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举行,由于场地有限,能参加的人也很有限。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总理的追悼会不能安排在人民大会堂里举行?人民大会堂是总理日理万机为人民服务的地方,是他生前工作时间最长的地方。为什么在他身后却没能给他最后一次礼遇,天理何在?根据总理的遗愿,他的骨灰撒向了祖国的万里河山。人们无法理解和接受这一选择,总理为什么要这样做,央央大国为什么没有总理的立锥之地。随着时间推移,人们慢慢地明白了总理的担忧,在精生白骨,妖为鬼域的时候,他担心中国会出赫鲁晓夫,他不愿作下一个斯大林。总理越是扬灰明志,人们越是愤愤不平。人们在心里恸哭自己的好总理,人民的心中却竖立起一座永远不朽的丰碑,它将与天地同在,与日月同辉,与民心同存。</h3><h3>大地啊!你为什么匆匆把他揽入怀中悄然无声;</h3><h3>苍天啊!你为什么急急将他化作秋风忠魂腾空。</h3><h3>山河啊!你为什么默默由他融入百川销声匿踪;</h3><h3>日月啊!你为什么悄悄依他骨灰撒尽天理不公。</h3><h3> 万亩田改造工程终于赶在春节前完工,我们结束了六十天的苦战,凯旋归来。<br></h3> <h3>  1976年8月末的一天,生产队刚结束了双抢会战,我每天晒谷子,入库,忙得不亦乐乎。永安铁路医院人事科长顾梅娣来到我们小队,告诉我你顶职进入医院了。原来国家为了解决知青的出路,今年起允许单位职工提前退休,由知青的孩子顶替进入单位,这样没有增加国家、单位的名额和支出,也为知青寻找出一条出路。我的母亲以53岁的年龄提前两年退休,由我顶替进入医院。当天我就和李顺均做了保管交接,打起铺盖卷跟着顾梅娣回到了永安,结束了我近四年的知青生涯。</h3><h3> 我走后,孤独的谢银水不知什么时候与梅桂英擦出了爱情火花。1976年底第一次招工,谢银水有幸回城,进入铁路火车站当调车员。1978年梅桂英回城,进入三明纺织厂做纺车工。</h3><h3> 1979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停止,持续了十一年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画上句号,这期间共有近两千万知识青年走上这条道路。1981年姜淑玲最后一个离开南山下村,进入铁路电务段当工人。至此那段知青上山下乡成为了历史。1981年谢银水与梅桂英结为秦晋之好。1982年梁东北与谈振芬(也是三明市的知青)喜结良缘。1983年姜淑玲成家。</h3><h3> 离开南山下村十年后,我经常在梦中见到小山村或者山村里的人。我一般很少做梦,但偶有做梦十之八九就是梦见了那段艰苦的历程。我把我的梦告诉了银水,他的妻子梅桂英说她也有这样的体会。因为那时我们正年轻,那段经历是如此地刻骨铭心。1995年春节我带着父母亲和九岁的儿子燕丹,和谢银水、梅桂英及女儿一起回到了阔别了19年的南山下村,受到了村民们的欢迎。</h3><h3> 我们身后的平房就是我们知青的住房,右边第一间是我和银水的陋室。我们平房后的二层楼房是李顺均新盖的楼房,順均就是和我一起当保管的农民。我们和李顺均一家在昔日的住房前留下合影。</h3><h3> 1981年5月我医科大学毕业后回到了永安铁路医院外科工作,南山下的农民有病就能到永安找我治疗。他们非常信赖曾经和他们同甘苦,共患难的东北佬,我就成了他们健康的保护神。他们来看病我尽量减少收费,尽快安排手术,压缩住院时间,为他们减轻经济负担。李顺均的阑尾炎手术等七八个农民的手术都是我做的,我有能力为他们解决一些健康问题,提供行之有效的帮助。为他们做一些实事,我感到很开心,因为我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h3> <h3>  我们下乡二十五年后的1998年春天,距离大贝口下游三里开始建设贡川水电站。同年11月28日,当年的知青魏树柳、刘美爱、梅桂英、谢银水、姜淑玲、官东凤、梁东北与谈振芬夫妇及儿子梁恒一起第二次回到南山下村。大家聚在一起调侃到,我们都是正牌农业大学毕业。东北、银水和东凤是四年本科。桂英是六年硕士生。树柳、美爱、淑玲是八年博士生,学历最高。可惜都没有颁发毕业证书,也没授予学位称号,白干了一场。</h3><h3> 我们买了很多肉、鱼、菜,带到李顺兆家安排午饭招待乡亲们。全村老少欢聚一堂,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叙述家常。我用摄像机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村子因为几十年来一直笼罩在要拆迁的阴影里,没有盖几座新房,现在拆迁终于变为了现实。我的内心是矛盾的,既喜又悲。喜的是乡亲们终于盼来了拆迁的东风,可以搬到国道旁建立新家园。悲的是大贝口的良田要被淹没一百多亩,失去了良田的村民们以后留给子孙们的仅仅是一座座住宅。拆迁后,南山下村所有房屋都要拆毁,我们以后只能从录像中来怀念这个小山村了。</h3><h3> 1998年11月与南山下的乡亲们合影留念,这是最后一次在这个小山村留下照片。因为这里即将移民搬迁到大贝口贡川水电站坝址旁边安家。</h3> <h3> 2000年11月,水库建成并开始蓄水。南山下村搬到了贡川水电站坝址东面的205国道旁。家家盖起了三层小楼。</h3><h3> 2004年3月18日,在我上山下乡31周年纪念日那一天,我沿着当年进村的道路一个人第三次走进了南山下村。当年的村子消失了,唯一可以辨认的是那块从山顶滚落下来的巨石,它默默的躺在那里,仿佛要告诉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原来的河道成了平湖,湖水漫到小村遗址。当我站在仓库的遗址上,耳边仿佛又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阵阵惊雷,眼前再现了挑着稻谷飞快奔跑的身影。那是我吗?身影是如此的熟悉,步伐是如此的矫健,脸庞是如此的青春。岁月蹉跎,那是一段消失的、渐被遗忘的往事。</h3><h3> (往事如烟这篇回忆文章写于2003我上山下乡30周年时,2004年完稿。今年为纪念我上山下乡45周年,摘选部分编辑制作成美篇,图文并茂,更有可看性。可惜当年在下乡期间,没有照相机,没能留下在农村的青春身影,略显遗憾。)</h3><h3> 2007年8月26日,我一个人第四次回到南山下新村。</h3><h3> 2008年3月1日,我陪同父母亲第五次回到我的第二故乡,在搬迁后的南山下新村与村民们合影。我买好了鸡鸭、猪肉、蔬菜,在村里李顺兆家做菜招待乡亲们。</h3> <h3>  2008年我买了小轿车,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到附近的贡川镇等处玩玩,一部轿车坐进了八个孩子,严重超载,叫谁下来也不肯,只好全部带上,好在只有几公里路程。我陪同南山下的第三代孩子们在贡川水电站大坝旁的草地上做游戏,拍录像,把她们幸福的少年时期记录下来,将来交给她们。</h3> <h3>  2009年3月我带着父母亲、我的夫人一起第六次回到了第二故乡,与村里的乡亲们合影。父亲87岁、母亲86岁。我在村里李顺兆家做菜招待乡亲们。</h3> <h3> 2012年4月29日我第七次回到南山下新村。在李顺兆家做菜招待乡亲们。</h3> <h3>  2014年10月28日我携妻子、儿子第八次回到第二故乡。在李顺兆家宴请乡亲们。</h3> <h3>  2016年5月8日梁东北携妻子第九次回到南山下新村,在李顺兆家做菜招待乡亲们。</h3> <h3> 2016年11月6日,当年的下放居民赖庆佑,上山下乡的知青魏树柳、刘美爱、张建生、张东海、李妹妹、梅桂英、梁东北(我是第十次回到第二故乡),在李顺兆家设宴招待乡亲们。</h3> <h3>  2018年2月17日初二,梁东北第十一次回到第二故乡,与乡亲们一起欢度新年。75岁的廖功钦(右四)与老伴儿邓兴娇(左三)长子(右三),二子(右二)儿媳妇(右一)村民72岁的邓金章(左二)李桂柳(左四、当年在仓库与我搭档晒谷子的小女孩)与梁东北合影于南山下新村。</h3> <h3>  2017年4月28日,我开着房车带着妻子,还有一位老同学三个人从福建永安市出发,途径桐城、合肥、沧州、北京、唐山、海拉尔到达中俄边境城市满洲里。5月8日从满洲里出关,进入俄罗斯大地,饱览俄罗斯美丽风光和灿烂历史和文化。24日到达莫斯科。28日离开俄罗斯进入欧洲申根协议国拉脱维亚,历经立陶宛、波兰华沙、斯洛伐克、匈牙利布达佩斯、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意大利罗马、圣马力诺、西班牙、葡萄牙、法国巴黎、比利时、荷兰、丹麦、德国柏林、卢森堡、瑞士、列支敦士登、奥地利、捷克、爱沙尼亚22个国家和地区,完成了90天的欧洲自驾游。</h3> <p>  8月25日从爱沙尼亚再次进入俄罗斯,27日到达圣彼得堡9月4日到达莫斯科,9月18日到达满洲里,回到中国。(俄罗斯来回穿越花费44天时间)10月3日中秋节前夜晚上22点回到出发地永安,结束了159天的俄罗斯、欧洲自驾游。<br>  此次欧洲之旅堪比唐僧西天取经,经历了无数次的艰难困苦,克服了语言不通的障碍,发挥了极大的勇气和智慧,披荆斩棘,克服困难,不惧艰险,一路向前。胜利的完成了我的夙愿,到俄罗斯、欧洲自驾游。(照片是2017年7月9日在法国圣萨万大教堂前与房车一起合影)<br>  在国外自驾游时,每当我遇到困难和挫折,我都会想到当年的知青经历,还有什么能比那时更困难,一切艰难和考验都踩在了脚下。这要感谢我的知青经历,那是我终生获益、受用的精神财富。</p><p> 随着岁月的推移,当年和我一起战天斗地的贫下中农逐年减少,离我们远去。我的相机连续20多年为他们留下了宝贵的资料,流传给他们的后人。让我们一起记住那段艰苦的岁月,一起记住乡愁。2018年4月26日,我第12次回到第二故乡,与乡亲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春天。</p> 岁月无情,时光荏苒。两鬓霜染,花甲暮年。不会再有一个45年,珍惜当下,快乐健康,享受生活,晚霞辉煌。<br> 梁东北制作于永安 2018年3月18日 上山下乡45周年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