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茉莉花*茶</span></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作者:谢恒</span></p><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六月的时节,已是初夏,天气炎热中带着些许清凉,徐徐的凉风使人没有生出平时的那丝烦燥。公路两旁矗立着一人粗连绵不绝的桉树,晨光穿过树叶的缝隙一缕缕洒落在公路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茂密的树叶从高处渐渐连在了一起,行走在树下仿佛穿过一条绿色的遂道,一拐弯便不见了尽头。</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秀姐比我大两岁,我们的家都在一条街上住,上下班自然也就走在一起了。这是一条国道,可以直通陕西,到达西北。虽然,一九八六年巳经出现了拥有资产过万的“万元户”;时尚的牛仔裤、花裙子巳经替代了曾经灰蓝的国民服饰。但公路上奔跑的却大多还是老解放,拖拉机这些拉不多也跑不快的老式车辆。我和秀姐一边走一边聊着厂里的琐事,秀姐生得端庄、稳重、圆脸盘、大眼睛、一头齐耳短发显得精神利落。她个子不高,有时走着走着,我的手肘总会无意间碰触到她胸部的一侧,以至于我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这又使我不得不随时调整并排行走的间距,尽量保持不“惹火”的距离;也许是我想多了,秀姐看上去并没在意。</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八点之前我们赶到了厂里,厂不大,是一个私营的汽车修理厂,生意却很好。我无心读书后母亲便托人把我介绍来这里做了一名学徒工。虽然脏、累,但男孩子喜欢汽车的天性使我开心的融入到这份看起来还比较满意的工作中。在我工作的汽修厂旁边紧挨着的是另一家同样是私营的汽车修理厂,它们自己还生产客车,销往一些贫困的省份。工作闲暇之余两个厂的工人会在两厂之间的一家茶馆泡上一碗“盖碗茶”休息、聊天。</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天,我刚从厂里电工张师傅手里接过一支我们称为“高烟”的大重九拿在鼻下品其香气时,一个扎着马尾、鹅蛋脸、大眼睛带动着长睫毛一开一合间荡漾着笑意的女孩子在旁边的茶桌上发出银铃般爽朗的笑声。我轻笑着问张师傅:“那是谁呀?笑得这么灿烂”他转过头扫了一眼,尖着嘴贴在茶碗边吸了一口茶水说道:“好像叫林红,旁边那个厂的,听说高中毕业后到这里来实习的,也是电工”我笑道:“怎么没给你当徒弟呀?怪漂亮的”他把眉毛往上一挑说道:“我只收男徒弟,女的学得慢,不好教”从他撇着的嘴角能看出来是实话。我端起茶碗揭开茶盖用嘴往里轻轻一吹,水面上浮着的一小片茉莉花摇晃着飘到了茶碗的边沿,茶水荡起一圈圈波纹,抿着嘴轻吸了一口,茉莉花的香气四溢。茶馆里打“川牌”的人故作深沉似的抽出牌来用力摔打在桌上,发出轻脆如扇耳光似“啪”的一声。烟雾缭绕中嘈杂的争论,天南海北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依然未能掩盖她时不时发出的银铃般笑声。</span></h1> <h1> 几日后,我下班无事正在茶馆闲坐着百无聊赖,泡了一碗茉莉花茶一边喝着一边看着公路上挣扎前行的重载货车;修理厂门前是一段懒洋坡,凡是重载货车行驶到这里都会在司机的换挡中发出剌耳尖利的金属嘶叫声,好像一头黄牛被主人挥鞭抽打得龇牙咧嘴般。<br> “嗨,你好”忽地,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林红。我诧异的看着她,她大方的坐到我对面说道:“你是徐峰吧?”我盯着她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她把额前一绺头发往耳后一捋笑道:“茶馆老板秦大爷说的”我坐直了身子疑惑道:“哦,你找我啥事?”她笑了笑把两只手握在一起嗫嚅道:“你们厂里不是有个电工张师傅吗?秦大爷说你和他熟,听说他脾气倔,想找你帮下忙;我现在遇到一个技术上的难题,可是师傅有事请假了,想到张师傅技术好,想托你帮我找他解决一下”我说:“是什么问题?”她从工装口袋里摸出一张图纸递给我说:“这是线路图,有两个问题都写在上面,你帮我拿给张师傅一看他就知道了”我接过来一看,上面有两个走线的问题。我说:“没问题,你明天上班来这里等我,我一定帮你办妥”她高兴的说道:“谢谢你!”我叫秦大爷给她泡了一碗茉莉花茶,她争着把茶钱付了,说是谢我。聊天后才知道,原来她来这里实习有一段时间了,她父亲是轻工局干部,希望她能在工作中得到锻炼。说话间她总是满脸洋溢着感染人的微笑,时不时也发出那天初见她时的爽朗笑声。她说:“我见你平时总是和一个女同事一起上下班,是你女朋友吗?”她问完脸一红。我楞了楞,一下反应过来笑道:“啥女朋友啊,那是秀姐,我们是街坊,所以也就经常同路。”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道:“哦”……<br> 茶馆的吆喝声渐渐消静了些,公路上经过的重载货车继续嘶吼着,变速箱的齿轮重复着剌耳尖利的金属撕裂声。<br> 天渐渐暗了下来,公路两侧的灯光影影绰绰的散落在白天黑夜之间。告别她后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找了本书随手翻着,这段时间天气逐渐炎热,早上也想睡个懒觉,有时候也就没回家了。<br> 次日,她一早在秦爷的茶馆门口等着我,我把图纸交给她说道:“两个问题的答案张师傅都写在上面了,应该没问题了”她高兴的接过图纸并谢道:“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我说:“不,我请你,哪有女的请客的呢?”她笑道:“好吧,你请客,我付钱”说完转身往厂里跑去。<br> 七月的夏日已是骄阳似火,仿佛随手划根火柴也能把炙热的空气点燃。茶馆的人也只是在早上和晚上退凉之后人才会多几个,白天只有几个老者在高速旋转的吊扇下佝偻着下象棋,也不见如往常那般撕杀得精神抖擞,都蔫蔫的,嘴里吧嗒着的叶子烟嗅着更是呛人。<br> 一来二去的和林红也变得熟悉起来,这段时间我也基本不回家住在厂里,原因嘛?应该和她有关吧。<br> 今天约了她在修理厂旁边的一家饭馆吃晚饭,我早早的在饭馆门外的一张桌子等着。落日西下后有一点热风,吹到身上好像披上了一件薄如蝉翼般的新装,绒绒的。桌子上一盘猪耳朵,一盘花生米,一盘仔姜肉丝,一碗番茄鸡蛋汤像我一样静静的等候着她的光临。不一会儿,她从不远处的宿舍朝饭馆走来,刚洗过的长发用一条白手绢随意的挽在脑后,一件浅黄色的连衣裙被迟暮下微微泛起的热浪吹裹得像紧贴在身上一样。脚下的乳白色凉鞋轻捷的敲击着路面,我不由得心里暗赞了一声,漂亮!她笑意嫣然的坐到我的对面问道:“等久了吧?”我递给她一双筷子笑道:“不久,多久都要等”她脸一红。我问道:“喝点啤酒吧?”她略一沉吟说:“少喝点吧,我不太会喝酒的”我说:“好的,我也不太会喝”我拿过两个杯子倒满了递给她一杯说:“慢慢喝,不能喝醉了”她举起杯子笑道:“你也一样,不能喝醉了”两只杯子在我们的凝视下发出玻璃轻碰“当”的一声。我们一边小口的饮着啤酒,一边聊着各自的故事。故事是最好的下酒菜,不知不觉中有点恍惚,她的脸颊上也泛起了一层红晕。她忽然说道:“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我玩笑道:“是吗?像唱歌吗?”她端起杯子透过黄色的液体看着我说:“有磁性”,我用筷子夹了一块卤香猪耳朵边嚼边说道:“知道吗,我以前练过嗓子,每天早上起来吃一个生鸡蛋,然后去家后面的山上吊嗓子”她笑道:“真管用吗?看来我是生鸡蛋吃少了”我自嘲道:“真的,不然怎么会声如磁石呢!”她抿嘴一笑,把剩下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尽显豪迈。<br> 盛夏的夜幕下依然热浪袭人,店老板放在桌子旁边的落地扇吹打着她的发丝向脑后飞舞着,没等酒过三巡我们巳经微有醉意了。她喝了一碗汤后迷离着双眼说:“不喝了,有点晕了”我说:“好吧,我也有点晕了,我送你回去”她一只手扶着桌子站起身点点头。付完账后我们沿着依旧热气未散的公路一侧往她宿舍走去。她仰起头深呼吸了一下说道:“今天很高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听你讲自己的故事”我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道:“有啊,我有空就去约你”她叹了口气没说话往宿舍走去。</h1> <h1> 周末的一天她找到我说请我去她家玩,她父母出差了,只有她和妹妹在家,我欣然同意了。原来她家住在市中心的一幛五层楼房里,她家在二楼。从室内的摆设能看出来她家条件是比较好的,她妹妹大约十五岁,性格比较恬静,话不多,不像她那样时常都保持着灿烂的笑容。那晚我和她喝了少许的啤酒,三个人聊天到很晚,她说现在的工作只是父母给她一个锻炼的机会,今后可能会帮她联系一份更好的工作,我莫名中多了一丝怅然……</h1><h1> 我借了一部自行车骑到茶馆门口等她,约好了一起去附近的水库看晚霞。她今天穿了一件红底印着白色小圆点的连衣裙,头发还是一束清爽的马尾。我拍拍后座说:“你坐后面,我带你”她笑道:“你会带人吗?”我说:“会,你放心,你抓住我衣服就行了”她嘻嘻一笑:“好吧,信你”她侧身跳上后座。我扶着车把手往前推了几步右脚从前横跨过去骑上了车座,她两只手轻轻的拽着我的衣服角,摇晃间她不得不把手扶着我的腰,我尽量把车骑得缓慢平稳。第一次带女孩子骑车心里多了些温暖,一种被信任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她在后座连连称赞:“不错,骑得很稳,可我不会骑,等有时间你教我”我按了一下铃当说:“没问题,包教会”。自行车沿着一条通往水库的土公路悠然的前行,金色的晚霞将我们的身影拖得如巨人一般。</h1><h1> 水库边上一些男男女女,大人小孩欢快的拍打着水花,飞溅的水花在金色的霞光折射下仿佛千万颗珍珠四散开来。有蛙泳的,有仰泳的,有模仿运动员跳水的,在水里嬉笑、扑腾着……</h1><h1> 我把自行车支在一处草坪上让她坐在上面,她笑盈盈的看着水里小孩子欢快的嬉戏。她问我:“你会游泳吗?”我骄傲的说道:“当然会游泳,我可以潜水一百米,在水里憋气九十秒”她用赞赏的眼神看着我笑。她从车上跳下来站到我身边把手做成望远镜的形状说道:“你看,太阳前面那片云彩像不像一匹马?”我也学她将手举在眼前做成望远镜的形状说:“是一匹奔跑的马,马蹄下面还有一团祥云”她转过身对着我依然保持着手举望远镜的姿势说道:“你看”我盯着她茫然的说道:“看什么?”她说:“你看到了什么?”我笑道:“我看到一个漂亮女孩子在看我”她哈哈一笑说:“我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我……”她欲言又止的放下举着的双手脸颊泛着微红看着天际的那轮即将消失的夕阳,我忽然有种冲动,有种想牵她手的冲动……</h1><h1> 她问:“你会一直在这里工作吗?”我说:“不知道,但现在会在这里干下去”她说:“我可能不久就会去新单位工作了,我走了,你还会来看晚霞吗?”我说:“不会,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她说:“我走时会给你地址,你有空可以来找我”一种心往下沉的感觉扰乱着我的思绪,我随口“嗯”了一声。她笑着伸出一只手说道:“我们拉勾吧,一定记得来找我”我伸出手和她纤细的手指勾在一起,我说:“我会去找你的,一百年不变”她眼里绽放着光彩笑道:“我等你”</h1><h1> 一个月后,她父亲在轻工局为她谋得一份办公室的工作,她留了地址给我,我们在茶馆各要了一碗茉莉花茶,她嘱咐我记得去找她,我也爽快的承诺了。</h1><h1> 浅浅的茶水上飘浮着的茉莉花没有根似的,被开水一冲,急速的旋转着沉了下去……</h1><h1> 我也于两月后入伍当兵去了,后来为什么没去找她呢?我不知道,或许我也知道!</h1><h1> 几年后,我和她偶然在街上相遇时,她牵着两岁的女儿,越发变得成熟美丽更有魅力了。</h1><h1> 献给青春</h1><h1> 2018.3.10</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