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报告文学)

浏西老郑

<h3><font color="#010101">这是一篇反映八十年代乡镇企业领军人物的报告文学,带着当年浓厚的伤痕文学的色彩。虽然主人公和他的企业后来在市场经济的汪洋大海之中渐次沉潜,但在当年乡镇企业异军突起、群星灿烂的星空中,他的确是一颗闪亮的新星 ! (文中部分图片来自网络)</font></h3> 家(报告文学) &nbsp; &nbsp;<div> 一、小“家”和大“家” &nbsp;</div><div> 家是以婚姻和血缘关系为基础的社会单位,是共同生活的眷属所居住的地方,但这只是对家的一种狭义的解释。马克思赞成这样一种观点;随着社会从低级阶段向高级阶段的前进,家庭也应从低的形式向高的形式发展。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用生命、用青春、用心血、用汗水实践过、探索过各种新型的家、广义的家;又有多少人在这社会生活的最基本的单位里,演出过激动人心的一幕幕活剧。请看湖南省浏阳县枨冲汽车配件厂青年厂长胡明甫主演的一幕: 时间:一九八五年三月十九日傍晚,暴风雨后。 地点:枨冲乡大元村胡明甫家地坪里。人物:胡母、胡明甫和妻子沛珍、女儿艾艾及众乡亲。 胡母:〔悽然拭泪〕明甫啊!你堂兄几次到厂,我都搭信说咱家里的房子漏雨,要你回来请人检修一下,你总是说忙、忙、忙,这下好了,九间大瓦屋,倒得只剩这两间…… 沛珍:〔扶住妈妈〕妈,明甫也实在是忙不过来呀,为搞材料出了半个多月差,一回来就忙着给夜校补课……唉!事到如今,也只好请人把这两间也拆了,借点钱再建一栋算了。明甫:妈,沛珍,反正我们在厂里有一套房子,再说这老屋也是土改时政府分的。我看就把剩下的这两间卖了,用这笔钱在对门小河上修一座桥,免得发山洪时孩子们上不得学……这些倒得乱七八糟的木料,就运到厂里去给基建上用吧!胡母:我们总得有个家啊! 沛珍:妈,您不是常说要我们以厂为家吗,这回你就安心到厂里去住吧,免得在家里常挂念我们和艾艾,在厂里又想着这个家。艾艾:奶奶,我们一起回家去吧,你别哭了,我给你玩小汽球。 胡母在儿子的劝说和儿媳的搀扶下坐上了他们开来的汽车,旋转的车轮碾过坎坷的马路上那浑浊的泥泞,飞驶的汽车把胡明甫一家人从断砖碎瓦的老家带到了高楼广厦的新家,望着一幢幢崭新的厂房、宿舍,望着装饰一新的新家,胡母那满面的皱纹慢慢地舒展开来了……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欣慰、令人神往、令人奋发的“新家”啊!枨冲汽车配件厂原来的各项指标综合水平在全地区社队企业中倒数第二,八三年人平产值跃居全省第一,八四年虽然拆建厂房,总产值仍比上年增长百分之三十,八五年一季度,全厂成本比上年一季度降低百分之十,而利润率却提高了百分之二,这在全国钢材奇缺,价格上浮的情况下,简直是一个奇迹。 全国汽车制造之王——长春汽车厂的某分厂把枨冲汽车配件厂作为定点车架生产单位,并准备到他们这里投资、向他们提供技术和设备;省、市、县领导多次来厂调查、慰问,新厂区建成开工,县委书记还主动前来剪彩哩;一家外国企业愿意同他们合资兴办汽车修配公司,省市有关部门正准备批给他们外汇指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湖南日报》、湖南人民广播电台、《长沙晚报》、《朋友》杂志多次专题报道厂长胡明甫的创业奇迹…… 如果说在我国群星灿烂的星空中,出现了一个新的星系——农民企业家星系,那么,胡明甫就是这个星系中一颗璀灿的新星。这颗新星升起的轨迹和胡明甫的家的道路,是两条不平行的曲线。 小 时候,胡明甫曾有一个温暖的家。他就在母亲的怀抱里迎接了共和国的新生,小明甫虽然缺乏足够的营养,但已经有了安宁。渐渐地,他从当教师的父亲那里知道了安宁是鲜血所凝、营养是汗水所染。于是,他从一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横幅和一位慈祥的领袖的画像下捧回了十多张写有三好学生字样的奖状,母亲总是满心欢喜地把这些奖状贴在家里厅屋襟墙的左边,同右边“模范教师”的奖状相对应……反右斗争扩大化的风暴,给他带来一个苦难的家;文化革命的“风雷”,又使他的家成了一个破碎的家; 三中全会的春风,却把胡明甫吹上了枨冲汽车配件厂当家人的位置。于是,他不仅有了幸福的小“家”,而且有了一个兴旺的大“家”!</div> <h3> 二 当家之举</h3><div> 一九七九年冬,一向在家里格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古训的胡明甫,突然对一系列他渴望已久,但又觉得来得很突然的事情敏感起来,他“开戒”阅读起报纸来了……</div><div> 金钱,这个一度背上“资”字黑锅,被认为即将装进棺材的东西一下子成了衡量生产经营成果的首要尺度。胡明甫所在的枨冲农机厂那栋曾作为“共大精神”产物而眩耀一时的茅草厂房再也不复有至高无上的价值;那些在“宁长社会主义的草,不栽资本主义的苗”的标语下“长期保养”的车辆和机床,也在产业革命的新潮中黯然失色;面对着因质量太差而退回的产品和营业所的停贷通知单,那几个曾经“比咤风云”的人物再也使不出什么新的招数。</div><div> 父亲平反了!这位饱受磨难的人民教师终于回到了人民的怀抱。党和政府为他恢复了名誉、补发了工资,虽然他不久就离开了人世,但毕竟没有含冤九泉啊。</div><div> 停产,枨冲农机厂这个亏损五万多元,而设备残值仅占债务总额十分之一的企业在调整中被公社宣布停产了,胡明甫等人被指定为留守人员。“食尽鸟归林,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胡明甫平日里唱得烂熟的调子今天唱起来怎么这样拗口?</div><div> 改革,这股席卷祖国大地的时代的浪潮,虽然刚刚兴起,但她那不可逆转之势,必将荡尽一切污泥浊水,潮流中势必涌出一个大有作为的时代!凭着坚定的信念和敏锐的洞察力,他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迫切地感到留守处同新的时代是何等的格格不入。自己的前半生,父亲的后半生,都被十年动乱吞噬了宝贵的年华,难道还能在留守处这个历史长河的明礁上徘徊观望十年,落得个而立不立、不惑而惑吗?不能,决不能!弄潮儿当向潮头立!</div><div> "我要当这个‘烂摊子家’的家长,重振家业!”胡明甫悄声地告诉妻子。“什么?当厂长!?我可不赞成你去搞这个背时的农机厂。”沛珍断然反对。</div><div> " 夫人此言极是,小生要办的不是农机厂,而是汽车配件厂”。胡明甫躬身一揖,把个双眉紧锁的沛珍逗乐了,但她还是担心地说:“这台戏可不是那么好演啊!”</div><div> “总不会有在大元地时那样难演的戏了吧?”明甫不紧不慢的一问,把沛珍带入了辛酸的回忆:</div><div> 十多年前,他俩在大元地老家相识。在这里,他们白天同几万万中国农民一道,创造着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最高纪录,晚上,他们在一起排演样板戏。当时,胡明甫那个右派家庭的成员竟几乎都是大队业余文艺宣传队的主角,沛珍这个地主崽子也常常是李铁梅、阿庆嫂的扮演者,真有点叫人难以想象。但是,在这个山乡大队的百十户人家里,真正能排得出一台戏的又舍他们]其谁呢?没办法,大队只好安排他们在台上“将功折罪”……</div><div> 流泪眼看流泪眼,落荒人惜落荒人。明甫和沛珍居然在长期的“将功折罪”中产生了爱情,莫非命运之神也学会将功折罪了吗?</div><div>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样一个夜晚:胡明甫和他父亲被押着跪在台上挨斗。</div><div> 批斗会结束后,前来主持会议的“造反”派头头要看一看大队的样板戏演得怎么样。明甫不得不“擦干了血迹…又上战场”;沛珍也只好站在台上高唱“你爹爹象松柏意志坚强”。他们正处在天真活泼的青春年华,却要去忍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立功赎罪,他们何罪之有啊!难道出生也可以选择吗?</div><div> 一台戏下来,两个“狗崽子”坐在胡明甫家火炉旁,相互倾吐了长积心头的苦水、深藏眼底的爱恋……他们的心里插进了数把无形的钢刀,也充满了对“爱人”、“家庭”这两个词儿的甜美的咀嚼、真切的遥感、幸福的憧憬!此后不久,他们成家了,涸泽之鱼、相濡以沫,他们在极其艰难的环境里,开始了共同的生活。</div><div> 婚后不久,胡明甫无师自通,做起了木工。一天,他背着沉重的斧头踏进了初中时候的班主任周华爱老师的家门,沦为农村主妇的周老师见到过去的得意门生,鼻子一酸,热泪夺眶而出。”……天才注定要做叫化子,……金冠可耻地戴在行尸的头上……”周老师又一次吟诵着几年前在课外教给明甫的诗句。想不到莎士比亚这个英国古人的讽世之作,居然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国得到如此广泛的应验!</div><div> 一天,胡明甫正在别人家里挥汗抡斧,忽然沛珍跑来向他哭诉:“爹被工作队绑去关起了,妈急得昏了过去。”“父亲啊,可怜的父亲,原以为您离开了教师队伍,满可以过几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稳日子,想不到在这山冲旯旮里也逃不脱厄运!有近千万平方公里士地的祖国啊,你有那些乱臣贼子出没的阿房宫、养心殿,难道竟没有一个被称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教师的立足之地、安身之所吗?</div><div> 想着想着,胡明甫含泪的眼里出现了一叠不祥的幻影:瘦弱的父亲被绑在高压电杆上曝晒,呼吸急促、汗如雨下;烧得通红的瓮盖正逼向父亲的夹背,枯柴似的肌肉在抽搐、青藤般的筋胳在颤栗……胡明甫只觉得一阵昏晕,眼前的一切都颠倒了……雪白的斧头,落在左手上,明甫倒向溅满血迹的砍凳……</div><div>为了养活苦难的一家,胡明甫不顾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又操起了沉重的斧头……</div><div> “胡明甫这个家伙,又搞起资本主义单干来了。你们看,他收工后又从枨冲带一块精肉回来了。”一个造反派头头开完阶级斗争新动向分析会,正用指甲挖着晚餐改善生活时嵌在牙缝里的鸡肉屑,他见胡明甫做木工回来,咬牙切齿地对正在乘凉的其他千部说。这天晚上,工作队决定再加一倍罚胡明甫的资本主义手工业单干款。</div><div>仅三年中,胡明甫总共被罚款一千三百多元,家里的床、柜书桌都被抬走了,母亲的“盐仓”——三只老母鸡也被抓走了。现在,轮到拿木工工具了。明甫是怎样把跟随自已几年之久,蘸满自已汗水和血泪的斧头送出家门的呢?愤然、怆然,还是茫然……</div><div> 面对着接踵而来的打击,胡明甫一筹莫展,现在,他家里已经荡然无存了,年老多病的父母,怀孕在身的妻子,饥食何在?寒衣何术求?他们所求的起码达到一温饱之家庭,这不过份吧。</div><div> 一天,胡明甫独坐家中,忽然来了一位自称“华子良”的“疯子”。"我也看过《红岩》,你把你的实际情况说了吧,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呢。”胡明甫对来人说。</div><div> “ 我叫硗菊生,是从国民党空军地勤部队起义投诚的机械师,起义时邓小平同志亲自给我们签发了安置介绍信,我被安排在湖南医药器械厂工作。从前,我的科研成果曾多次受到省市政府的表彰,可是眼下因为档案里的安置介绍信上有小平同志的印鉴,我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为了不连累家人,我只好装成神经失常的样子,浪迹江湖,修理为生。”硗菊生哽咽着说。</div><div> “ 唉,这年头有多少人无家可归,又有多少人有家不能归……"胡明甫也在悲叹声中向来人公开了自己的家境。</div><div> 啊,真是巧遇,原来硗菊生还是沛珍的叔叔。这可把胡明甫喜饱了,从此后,他成了“华子良”的徒弟。”</div><div> 在胡明甫家里,硗菊生把拣来的破喷雾器桶做风箱,用土砖砌了个炉子,边教胡明甫做热处理,边讲消除内应力,使分子结构均匀化的道理……正好这两年枨冲公社政治台风的中心移出了大元地,胡明甫家这个修理店可以开下去了……</div><div> 逆境中的胡明甫遇到了硗菊生,实在欢喜无限。硗菊生领他参拜了瓦特、牛顿、祖冲之、法拉弟等科学巨匠;也教会了他单车、手表、收音机、汽车、拖拉机等的安装和修理。当然,这位少年时代曾梦想成为诗人和哲人的工程师,也免不了为胡明甫从书本中请来马克思、康德、鲁迅、高尔基、李白、艾青等生活大师。</div><div> 因此,胡明甫没有在逆境中绝望、自卑、沉沦,更没有象某些人那样开始可悲的恶性循环。他不断用各方面的知识充实了自己的头脑,用善良的心、聪颖的脑和勤劳的手,去换取大多数人的同情、支持和尊重。</div><div> 但是,在那“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里,他们的知识和技术并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而只能作为一种维持家庭生活的手段,但这种手段往往还达不到目的……“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推衣起,但凄凉四顾,慷慨生哀。”多少次,这慷慨悲凉的词句在他们师徒俩的喉管里缠绕,在他们的火炉旁弥漫……</div><div> 历史的悲剧早已落幕,并且不可能重演。“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万国明。”历史的巨卷既已掀开了新的一页,作为历史创造者的人们,特别是那些饱受挫折、久经磨难的人们都在迫不及待地在社会生活中寻找自己新的方位,这是每个社会大变革的时代的普遍现象。</div><div>一九八O年春的一个晚上,胡明甫找公社党委书记谈了近三个小时。从市场信息到设备更新;从质量管理到技术改造;从宏观方向到具体步骤;从地理条件到全社农民刚解放出来的精神力量……最后,他提出要书记把农机厂交给他办,并保证在两年之内还清积欠的银行贷款。</div><div> 书记早就在物色一位能使农机厂启死回生的良医,他也觉得胡明甫懂技术、会管理,是个理想的对象,只是这一来他怕小胡“心有余悸”不敢出来干;二来呢,有些人说他不是党员……这回他可要当场拍板了!</div> <h3>  三、发家之道<br></h3><h3> 听说胡明甫自荐当了厂长,把农机厂改成了汽车配件厂,停产时解散回家的工人都主动回到厂里。胡明甫一边感谢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一边要他们准备参加技术考核。</h3><div> 在汽车配件厂成立大会上,胡明甫郑重地宣布了他的施政纲领:“厂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既然我是当家的,就得有一套严格的管理方法。从现在起,第一,回厂的老职工通过技术考核,不合格者辞退;第二,通过文化考试,在农村青年中陆续招收学徒工,一年学徒期满后,技术不合格者解雇;第三,把定级计时工资改为定额计件工资;第四,产品经过厂部和购货单位的双重验收,对方汇来货款以后再发工资;第五,次品材料费要按规定赔偿。”</div><div> “啧,啧,啧,新官上任三把火,姓胡的这两家伙还真有点子火药味,看来这厂子还办得点子名堂出来。”大多数人这样说。</div><div>“糖粑鸡屎头前热,等着瞧吧,谁当头头都一样。”也有人说。</div><div> "老子在这里搞了十几年,冇得功劳也有苦劳,他胡明甫一上台就想把我们赶走,有得那号便宜事。”原来在厂里吃惯了指手饭的人找公社干部诉苦。</div><div> 对于为他喝彩的人,胡明甫决心不辜负他们的厚望;对于等着瞧的人,就用事实来回答他们好了;对于满腹牢骚的人,胡明甫没功夫理睬,他对公社领导说:“有功劳的他们再出来搞吧,我可以辞职另办新厂,工人们跟谁干由他们自己。如果他们还愿意到我的名下来干,本人一定尽弃前嫌,携手共进!”这时,那些人才知道他们作为保身符的功劳,不过是五万多元的亏损……现在,他们只有在技术上重新学习、努力钻研。他们开始向后转,阔步走……</div><div> 在河南安阳举行的全国性汽车配件定货会上,胡明甫掌握了市场紧缺U型螺丝的信息。回厂途中,他又联系了碳结圆钢的进货和技术人员的聘请,但当他兴致勃勃地同刚刚进厂的沛珍“汇报”出差收获的时候,平日里温存体贴的妻子嗔怪道:“冒失鬼,看你欠人家的材料钱怎么办?”明甫风趣而不失郑重地反诘:“爹爹评反,不是补发了那么多工资吗?”原来他心里早就有谱了。娇小的妻子终于会心地笑了,笑得是那样地自然而甜美。</div><div> 来自全国各地的货款陆续汇到了枨冲营业所,一个亏了十几年的小厂第一次有了可观的盈利。</div><div> “想不到你这个当家的还真有点兴家之道呢,我算是服了你……”妻子高兴地说。</div><div> 胡明甫这时还没功夫高兴,他正在苦苦地求索着技术、质量、信誉、信息、时间、人心这几个词儿的含义……</div><div> 一九八三年三月,全国市场拖车勾严重脱销,胡明甫命供销员购买生产拖车勾坯的畸形模具,供销员踏破铁鞋,最后在一个大厂找到了一份模具图纸。</div><div> 这个大厂的一位工程师,取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慢条斯理地对前来购买图纸的乡办厂的采购员说:“你们拿回去,也不过是废纸一张。”</div><div>胡明甫决心在这张“废纸”上画出美丽的图画。但是,他也清醒地意识到本厂的技术力量实在太薄弱了。他决定,马上派人到大厂去进修、培训,同时到外地请技术能手来厂带徒、传艺。他请来了正在交通学院带实习生的宋解宾师博,又与某大厂达成了代培技术人员的协议,公社却以资金紧张为由拒不开出介绍信。</div><div> “看来只有走自费学习这条路了。”胡明甫对迫切要求去学习的几位工人说。</div><div>“自费学习,起码要有三、四百块钱呀!”这几位“农民工人”摸着自己干瘪的口袋,面有难色。</div><div>别人没钱去,沛珍可以去呀,明甫灵机一动。</div><div>为了胡明甫当好工厂这个大“家”,妻子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温暖的小家……</div><div> 沛珍回来后,明甫夫妇和工人们一道开始了模具的研制。他们从某大厂买来一合“报废”的空气锤,但这台空气锤只能压三十公斤的物品,而模具有两百多斤。“资金紧张”的枨冲汽车配件厂搞模具,却要从解决锤压问题入手……</div><div>经过反复的研究、试验,他们终于越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div><div> 一个月后,枨冲汽车配件厂成功地制造了东风车轮勾成型锻造模具,并比同类产品节约成本近三千元。应邀前来指导试用的某大厂的技术权威,都由衷地为他们这些泥腿子们感到高兴。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直在他们厂当学徒的乡里妹子,原来是为这套模具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枨冲汽车配件厂“第一夫人”。</div><div> “几次到长沙开会、出差,我都请你到我们厂去玩一玩,你总是说家里有事,要马上回去,我还笑你舍不得爱人呢,想不到她竟在我们厂里学功夫,你可真是‘三过妻门而不入’啊。”长沙客人不无感概地说。</div><div> “'厂里夜校每月要上十二个晚上的课,他又是唯一的老师,出得几天差还要回去抓紧补课哩。”沛珍非但没有责怪丈夫,倒是替他解起围来了。明甫的眼里象是飘进了辣椒粉,那亮晶晶的液体差点就要流出来。他知道,自从妻子到厂里来以后,她丰满的身子明显消瘦了……</div><div>胡明甫常说:“人的生命依附于健康的体质;产品的生命则依附于过硬的质量。”</div><div>是啊,他把质量看得同生命一样重要,他简直把影响产品质量的坏的因素看作是威胁人的生命的魔鬼。</div><div> 枨冲某要害单位的某君将双眼深度近视的儿子带到枨冲汽车配件厂,意欲当个学徒工。胡明甫知道拒收是会给自己的小厂带来麻烦的,但他更清楚深度近视眼找上汽车配件这样一个“对象”,确实是强扭的瓜儿——不甜。唉,这乡办企业的家,还真不容易当啊!“试试看吧。”。胡明甫姑且回答说。</div><div> 果不其然,机修车间的陈师傅心焦地对胡厂长说:“尽出废品,我这个师傅不当了!”</div><div>胡明甫找到某君:“你儿子暂时休假好了,专门在家矫正视力,我们出医药费。”某君碰了个软钉子,莫可奈何,但又不好发作。</div><div> 红炉车间的技术骨于小宋有一天收工时少向检验员交了两个车勾的料。胡明甫得知后在会上第一次刮了这个自己一向很器重的智囊人物:“好个小宋子,为了顶“全月无次品”的桂冠,居然把次品坯丢到垃圾堆里去了!真是个十足的塔尔杜夫。哦,大家不知道塔尔杜夫是什么人吧,他就是莫里哀喜剧里的伪君子。今天我就要治一治他的败家子作风,罚款十元。如果以后再有人这样搞,加倍罚款。”</div><div> 八三年十一月,胡明甫参加了在河北邢台举行的全国性汽车配件质量评比大会。在会上,他们的产品获得了第一名。</div><div> 正在他捧着获奖证书,尽情地品赏这朵他和全厂工人们用心血浇灌出来的鲜花的时候,黑龙江林林汽车配件公司的一位工程师悄声对他说道:“你们发运给我们公司的那批螺丝,汽车错卸在林业机械厂,快一年了,日晒雨淋,恐怕我们不好收货,你去找找铁路部门吧……</div><div> "散会后我们一路去看看再说吧。”胡明甫用十分自信的口气大声答道。</div><div>结果,当他打开破旧的包装箱,工程师望着塑料袋里的油光闪闪的螺丝后高兴地说:“你们的产品靠得住,这回按我司优质品标准加价验收,以后还请多多关照!”</div><div> 胡明甫带着微笑凯旋归厂,一进厂就跑到食堂里:“今天晚上会餐!”</div><div>晚宴上,他把一杯浏阳河小曲举到小宋面前:“昔日的塔尔杜夫先生,今天的质量标兵同志,来,我敬你一杯!”</div><div> 钢材市场还没有放开的时候,胡明甫经常遇到过这样的麻烦:一方面,钢材“断炊”,生产周期加长;一方面要货单位的催货电报纷至沓来,应接不暇。这不,黑龙江林业局又来电告急:“火速发运原订产品。”胡明甫立即决定:空运送货。</div><div>“这可要花比火车高三倍的运费呀。”有人说。</div><div>“三倍就三倍吧。”胡明甫这个连职工丢了一颗螺丝都要兴师问罪的“小气鬼”,这回可不惜重金了。他深知,信誉和效益,有着数理统计学里面讲的极大的相关系数,前一段的电视讲座毕竟没有白听。</div><div> 现在,枨冲汽车配件厂的声誉得到了全国汽车配件厂的普遍公认,他们的产品供不应求,胡明甫和他的工厂也开始从单纯的生产发展到既生产又经营。一九八四年,他们的经营成交额达到了全年产值的三倍。一些市、县办的大厂,还在业务方面向他们“俯首称臣”哩。</div><div> 有一次,胡明甫在即将出差的头天晚上,正阅读着信息员从北京寄来的综述资料。突然,他叫住正在为他打点行装的妻子:“明天清早就把这份资料交给唐书记。”</div><div> 沛珍一看,材料左角上赫然批着一行有力的小字:一定要及时抓住解放CA一10这条死而未僵的百足之虫。</div><div> 十多天后,胡明甫带着几份CA一10配件的订货合同回厂,支部书记唐维昆同志把他带到成品仓库,指着一箱箱的成品说:“年轻的老伙计,你那条文诌诌的批语又带来一大笔利润了哟,按合同发货吧!”这一老一少,配合得多么默契呀!</div><div> 在枨冲汽车配件厂信息不仅是简单再生产的源泉,而且是扩大再生产的源泉。他们先后从一些大厂买来了价值十几万元的闲置、报废的机床设备,买价只花五万元。这些东西在别人手里不过是废铁一堆,但经过他们修理组装后,居然能同其它新设备一道,在作业线上创造财富……</div><div>现在,枨冲汽车配件厂已经拥有二十几亩宽的新厂区,有全县乡镇企业中少有的厂房设备,已经成为一个有一定生产、经营能力的大型乡镇企业,胡明甫这个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大家,可谓是家大业大,兴旺发达了。</div><div> </div><div><br></div> <h3>  你看 !清晨,胡明甫和青工们一起晨跑,大步跑过彩虹般的枨冲大桥,就象一股力和美的清泉,注入黎明的大地……</h3><div> 上班,工人们在崭新的厂房里操作着崭新的机器,用汗水浇灌美好生活的新花;业务人员从容地接待着八方来客,爽朗的笑声中荡着新的希望……</div><div> 节日,各班组职工团桌而坐,那香喷喷的花茶、甜蜜蜜的点心、水汪汪的果子,使每个人的心头,都涌起一股亲切的暖流……</div><div>上课,胡明甫和工人们一道,不断用新的知识和技术武装自己的头脑,开拓美好的未来……</div><div>工间休息的时候,青工们有的观赏着组合式花坛里盛开的鲜花、栏珊式阁楼里修秀的新竹、喷泉下曲池里戏水的金鱼;有的在游艺室打康乐棋、跳交谊舞……</div><div> 总 之,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千起有劲、学的有用、玩得有味!”</div><div>是啊,这个新兴的乡镇企业,跳荡着青春的活力、洋溢着友爱的情氛、鼓起了进取的风帆,也充满了家庭的欢畅!</div><div> “现在你家庭的经济情况还满意吧。”笔者问。胡明甫坦然地说:“存款是有好几千,那是父亲的遗产。这几年的钱是边挣边花,没有积蓄什么,不过我现在的家庭生活是挺好了!”“那你对目前‘向钱看’的观点持什么态度呢?”笔者又问。</div><div> “有的人向钱看,他们为社会创造财富,挣得越多越光彩;有的人用不正当、不光彩的办法去挣钱,实在可悲!有人曾劝我搞个个体企业,发大财,并说现在时势变了,趁早当个资本家。我看还是办集体厂子好,为国家、为集体、为工人造福,自己也不愁吃,不愁穿的。个人发了大财没有用,只有整个社会富裕了,个人才能得到安稳的幸福,文化大革命全国一团糟,家庭也难保。‘计利当计天下利;图名当图万世名’这句话很有道理。”这就是农民企业家胡明甫的名利观!</div><div> 当为什么乡政府发给胡明甫的工资只有胡明甫发给工人工资的一半,他还是照样干?为什么胡明甫从父亲平反之日起就开始写入党申请,至今仍是一个党外布尔什维克?为什么他家里倒屋损失几千元,他倒去捐款修桥,并把剩下的木材献给厂里?……这几个问题的答案终于找到了,笔者如释重负。</div><div> 这时,胡明甫又神秘地说,他正在考虑如何综合利用自然资源、农副产品和消费市场,发展化学工业、生物工程的问题,过几年后,他的工厂不一定还搞汽车配件哩。是啊,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和农村产业结构的调整,给乡镇企业摆出了新的课题,胡明甫和他的家业,面临着新的考验。他必须及时把握宏观方向,进行横向开发。笔者虽然赞成他的观点,但想到他即将丢下一个红得发紫的企业,又觉得他要经受命运的新的考验。</div><div> 命运,曾使他同凌辱结下难解之缘,又使他同进取结下不解之缘;命运曾给他豪情的催化剂,又给他清心静脑的万应丹……</div><div> “命运,只不过是旧的社会环境对于人的一种限制。能突破这种限制的人,是勇者,是胜利者。”艾青老人,胡明甫就是您所说的能突破限制的强者吗?</div><div> 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不由得定神再看一看眼前这位枨冲小镇上第一个把工人工资提高到“深圳水平”的青年厂长,第一个穿西装、系领带的青年哥哥,第一个湖南科技开发中心的青年成员,第一个创办青年娱乐中心的青年朋友……</div><div>他个子不高、体型较瘦,但那似乎要看穿一切的眼睛,那轻捷而不失稳健的步履,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div><div> “假如你跟随你的星宿,你不会达不到光明的归宿。”他有板有眼地朗诵着但丁的名句,象是对笔者,又象是对青山、对大地 , 对滔滔不息的浏阳河。</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 <h3>  <br></h3><div><br></div><div><br></div><div><br></div><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