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我和新疆的毛驴车</h1><h1> 我在新疆从军五年,沸腾的营房,茫茫的戈壁,实事求是地说应该是我的第二故乡,新疆是骏马驰骋的地方,但是我没有骑过马,却和毛驴打交道时间不短,连续不间断的时长最少也有一年半。</h1><h1> 人家当兵大都和枪炮子弹打交道,而我却远离这些作为军人生命的武器。不知什么原因,新兵训练结束后,一个公社同年参军32人,只有我分到了后勤修械所。修械所也有维修火炮的班,我还是和火炮无缘,被分进一个杂工班,什么车、钳、焊、锻样样都有,所做工作与汽车维修有关就是和炮不打交道。还好,修械所毕竟也维修火炮,隔三差五总能看到一门两门火炮推进所里让火炮维修班修理。又过了三个月,居然把我调进后勤机关供应股,整日与被服粮秣厮守,和枪炮武器的距离愈来愈远。到了供应股,我以为至少还不让我当个被服保管员,不曾想让我做被服修理工,说的白一些就是补衣服。</h1><h1> 供应股顾名思义就是负责供应部队的粮秣、被服。该股有干部战士8人,其中干部6人战士2人。战士里一个被服修理工一个仓库保管员。6个干部是:股长方开荣,甘肃人。副股长李志忠,陕西人。助理员苏文武、孙泽民、黄庭显三个河南人。李根海,陕西人。6个干部职务肯定比我高,人家是干部我是战士不是一个档次。保管员王桐根,上海人,也比我职务高,起码人家是名正言顺的保管员啊。我的理解相当于我的班长。我头上有七座大山,我还有出头之日吗?那一段时间我非常自卑,谁都比我职务高,都有指挥、使唤我的权利。但用我最多的还是保管员王桐根,因为仓库堆放的东西太多,需要经常整理,所以整理库房时就叫我,因而我很不情愿。我想,我就是个补衣服的,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想法归想法我还是随叫随到。我懂得,被服修理绝不是供应股的主要工作,当兵已经离枪炮远了,所在部门的主要工作再把你边缘化,那你什么指望也没有了,起码要混个党票吧。我时常想,一个公社同年兵32人,论文化程度我还是很靠前的,大都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庄稼汉。本来当兵是想混个一官半职,改变一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结果分到后勤,枪没摸过,岗没站过,罪没受过,打过一次靶还是刚到修械所新兵班,此后五年连靶都没打过。提干毫无希望。如果分到连队,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像我这种情况会不会好一些呢?刚去供应股大概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心中老感到憋屈的慌,害怕白当几年兵,无颜见家乡父老,干什么都很勉强,心烦意乱,无所适从,以致于领导让我抄写个东西竟然错字连篇。不说了,还是回到题目上来。到了供应股,我干的第一个工作就是赶毛驴车。供应股在地方请了一个弹棉花的,我每天的任务是弹完棉花后赶上毛驴车把弹棉花的人送回县城住地。可能有人要问,被服不是发新的吗?弹棉花干什么?不错,被服是新的,但褥子是旧的,一年一度入伍的新兵需要褥子。说实话,我在家都没和牲口打过交道,可是在部队以服从为天职,那敢说我不会赶车你找别人吧,不会也得硬着头皮干。新疆的毛驴和內地可不一样,特别是和山西不一样,山西的毛驴个大,温顺,叫起来声音挺大,三里之外能听得见。有一个成语‘’黔驴技穷‘’,其实晋驴也只是吼叫起来吓人,用起来很温顺,套在车里慢悠悠向前走,打死也不会跑。如果是它熟悉的路不用人跟也会原路返回。只要是人都可以驾驭。新疆的毛驴个小,善跑,瘦弱,毛草,死犟,还不可惊吓。这倒也无所谓,关键是弹棉花的是个身怀六甲又矮又丑的女人,丑俊虽然和我无关,看在眼里总是不舒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看她隆起的肚子,至少怀孕有七八个月了。这才是我最担心的。那个女人倒是挺胆大,从没提出不敢坐毛驴车。大概弹了有一个月左右,那一个月比过一年还费事。每天接回来送回去。我特纳闷,小小的毛驴,怎么那么大的能量。接送时,把毛驴往车里一套,我还不敢早早地坐上去。因为只要你坐在辕上,毛驴就立刻起跑,起步就是百米冲刺的速度。所以不到路上不在宽敞处,我是不敢提前坐上去的。问题是,你不坐它虽然不跑,可是坐在车上的人比跑还难受,尤其是孕妇在毛驴的碎步颠簸下更可能坏事。跑起来比碎步走更稳当。于是一出大门我就赶快坐上去。这时候的毛驴谁还认为它是驴就大错特错了。只见毛驴四蹄腾空像骏马一样向前奔驰。你要是嫌速度还不够快。只需喊一声‘’驾‘’,毛驴就像汽车换成最高档一样,拼了命向前飞奔。我可不敢喊驾,就这我也顾不得看旁边的女人,两眼紧盯着前方,耳旁呼呼生风,公路两边的树木象多米诺谷牌一样向后倒去,心跳每分钟至少150下,风吹眼睛根本看不清前方景物,生怕前面有什么障碍与毛驴相撞。部队距县城有五公里左右,我的毛驴车17分钟准到,平均每公里三分多一点。据说从营房出发到达县城最快的速度是13分钟。团长曾在全团大会上发出安全警告,请大家注意,有些单位的毛驴车比我的小车还快,吉普车到县城也得15分钟,快是最大的安全隐患,发现那个单位毛驴车跑那么快要追究责任。幸好,营房到县城往返跑了一个月,什么问题也没出,惊险还是有的,由于速度快车轮从石块上滚过,几次差点把车颠覆,那个女人也有几次差点从车上滾下来,她的尖叫让我魂不附体,害怕极了。别说翻车,如果那个女人坐不稳真的从车上掉下来,会是什么情况?我不敢想。</h1><h1> 在供应股待了三年,第四年又把我调去后勤的供给排。后勤机关是全团的后勤,供给排是后勤的后勤。距离枪炮更远了。我到供给排的工作是给养员,具体负责后勤机关食堂的给养供给。再说的具体点就是人、猪、马所需的物资均由我购买并搬运回来。人的粮油好说,县城路也比较好走,不费什么周折容易搞定。最麻烦的是给马拉麦草,苜蓿。按理说这項工作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当时炮兵团的火炮装备榴弹炮,迫击炮,加农炮已全部换成汽车牵引。用马驮炮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可是军马没有退役,以营为单位每个单位还养着几匹高头大马。养着就要吃,由于马匹再不执行驮炮任务,也不训练,长期待在马厩越吃越肥,偶尔出去给自己拉一次草料,就不那么驯服,路况不熟,什么都陌生的好奇,遇到一点情况就慌不择路。著名英雄人物欧阳海、刘英俊就是因为不愿伤害群众用身体拦截受惊的马车而英勇献身的。我作为给养员必须随拉货的马车行动既是我的职责也是义务。这是担心的问题之一,之二是我要提前一人去联系货物,而我的交通工具就是毛驴车。赶着毛驴车穿梭在驻地的城镇农村大街小巷是部队各单位给养员的专利。前些时候在供应股赶毛驴车遇到的风险一直心有余悸。面对这种局面怎么办?与人讲不但得不到帮助,反而让人怀疑你的能力,只好迎难而上。在我的努力之下,平时拉货物特别是到农村拉麦草尽量用汽车。后勤机关还有个车管股,全团车辆都归车管股管理,因此我充分利用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解决了很多问题,减少了太多的风险和麻烦,偶尔也用马车一两回那是做给营里看的。就是这一两次,也让我心惊肉跳。有一次,我们的马车在前面走,后面有地方的一辆吉普车急促地鸣笛,我们的马车此时正过一个一根根圆木头铺就的简易桥,没有马上让开路,吉普车司机很不满。驭手很害怕,一旦马蹄踩在木头缝或者哪匹马受惊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好在我们过去了,吉普车超越后停在前面来和我们论理。任凭人家数说我们也不敢吭气。至于毛驴车在经过一段时间后我已驾轻就熟,得心应手。我赶着毛驴车,奔跑在公路上敢和小汽车竞赛,年轻的维吾尔族巴郎(孩子)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毛驴车成了我须臾离不开的专用交通工具,毛驴是我最好的伙伴,赶着毛驴行进在没有人烟的戈壁滩,只有毛驴和我是两个活生生出气的动物,自然成了生死相依的亲密战友。我赶着毛驴车完成了无数我应该完成的工作任务,赶着毛驴车出去营房我就是皇上谁管我我管谁,那种惬意,那种享受是我这一生中最自由幸福的时光。</h1><h1> 我赶着毛驴车去县城逛巴扎买肉食禽蛋,到农村收购苜蓿麦草,有时候要走很远的路,早晨备好我和驴吃的干粮:一壶水、一包莫合烟,一两个馒头、一块咸莱,一袋草料,迎着朝阳出发,晚上披着月光回来。在自由出行的日子里,遇到过许多与內地不一样的风景,维吾尔族的阳刚子(妇女)成群结队骑着毛驴从眼前掠过;多个民族群众有事无事聚在一起男男女女情不自禁翩翩起舞;也曾有年轻女性向我吐露芳华,我深知,提不了干一切都是白搭,不予理会是最明智的回答。不过心情很舒畅,美好的心情可以保留一个星期甚至更久,于是我会肆无忌惮地在空旷的原野仰天长啸放声高歌。</h1><h1> 套好毛驴,往车上一坐,高兴地扬鞭催驴,喊一声‘’驾‘’,毛驴腾空而起,撒着欢儿向前奔跑,歌声也随之荡漾开来:</h1><h1> ‘’长鞭哎一甩哎,叭叭地响哎,我赶着驴车出了营……</h1><h1>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h1><h1>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h1><h1> ‘’驴儿啊,你慢些走,慢些走哎,……</h1><h1> ‘’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船儿推开波浪,……</h1><h1> 时而婉转,时而悠扬;</h1><h1> 时而深沉,时而高亢;</h1><h1> 时而舒缓,时而激昂,</h1><h1> 时而温柔,时而铿锵。</h1><h1> 反正没有观众,没人听见,没有掌声,无论唱的好坏那是一个战士情感的抒发。直觉告诉我,大地在倾听,蓝天在倾听,戈壁滩上沉睡千百年的石头在向我微笑。</h1><h1> ‘’嘚儿,驾‘’!</h1><h1> 毛驴飞驰,歌声飞扬。</h1><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