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老鼠窝

王海涛

我的童年虽然没有过多的压力，但也贫穷的厉害，用缺吃少穿形容一点不为过，其中最大的问题是粮食，吃饱是享福，吃好是奢望。本家有个三哥，因为小时候吃不到东西，又矮又瘦，头脑也不灵活，饿傻了，见人就说，“我吃窝窝”，不见人也说，“我吃窝窝”。

因为严重的粮食问题，一到秋收季节，队里就会派人在地里加强巡逻，严防社员把粮食藏起来，同时在村口设岗把守，叫“把寨门”，凡是从地里回来的社员，不管是谁，在这里都得接受检查。背着的东西要倒出来翻翻，衣服口袋也要掏掏，就是严防社员把粮食夹带回家。而且那时候明确规定，在地里捡到的粮食都要交公。

但有一种特殊情况，那就是从老鼠窝里挖出的粮食，谁挖的归谁。其实这只是约定俗成，从老鼠嘴里夺下来的粮食，听起来不干净，但没办法呀，缺粮啊，没有就挨饿啊，有时候一个老鼠窝里能掏出二三十斤黄豆！二三十斤，啥概念？将近一亩地的产量啊。秋后队里分黄豆，一个人也就七八斤，这二三十斤相当于一个三口之家一年从队里分到的全部豆子总量！明白了吧？这么多黄豆，说不眼馋，绝对是假的，除非他是真傻。

有年秋天，二哥告诉我，他在西边黄豆地里发现一个老鼠窝，外面的土堆很大，看样子不小，一个人不好挖，就让我一起去。我欣然同意，于是我俩一人扛着一把铁锹，背着粪头，拿着小铲，兴冲冲地去了。

那时已是深秋，豆地里满地金黄，豆棵上的豆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好多豆荚也已经干了。看豆子的老人一看就知道我俩干啥来了，好心提醒我们沿着田埂走，以免碰掉了豆子。我俩一边走一边看，在田地中央位置，发现一堆颗粒状的土，二哥说，到了，就这里，你看看，土堆这么大，老鼠窝保证小不了。我俩卸下家伙什，脱掉外面的夹袄，准备开挖。

挖老鼠洞首先要找着洞口，洞口一定就在附近，我俩分别在土堆周围仔细寻找起来，果然，土堆西北角不远处有一个光滑的洞口，直直地深入地下。二哥有经验，说，这个洞口很光滑，是老鼠的大门，先找个棍插上，再找找别处，还得有个出口，叫气眼。很快，在两三米外的地方，又发现了一个洞口，比起第一个来明显要小，也不太光滑。二哥抓了把豆页把这个气眼它紧紧塞住了。

回到老鼠窝大门那里，把插着的小木棍拔出来看看，大约有一个半铁锹头深。把周围的豆秧拔了几棵后，我俩面对面，一人一个铁锹，从洞口的一侧贴着老鼠窝开始往下挖，二哥嘱咐一定不要直接挖洞口，否则容易堵死找不到了，向下挖了一会，很快发现，老鼠洞由上下走形变成了水平走形，并且一分为二，一大一小，我问二哥挖哪个。二哥说，挖大的，小的那个是迷惑人用的，根本就不是真洞。

我俩根据老鼠洞的走向，铲去上面的土，像开采露天煤矿一样，慢慢地把老鼠洞一点点暴露出来。很快，老鼠洞又出现分叉，这个分叉是垂直发出的，二哥说，到老鼠的仓库了。原来老鼠是很干净很有规律的家伙，老鼠窝也有仓库，有卧室，有厕所。走形直的是主道，那个分支是仓库，是老鼠专门用来储存口粮的。二哥又抓了把豆叶，把老鼠洞的主道塞好，我们调转方向，开挖老鼠的仓库。还是采取揭盖的方法，把上面的土都铲去，到仓库了，一铁锹平铲下去，整个仓库就呈现在眼前了。仓库前面很光滑，很开阔，也很干净，里面不到一拃的距离，就堆满了豆子，好家伙，有干的，有湿的，有发芽的，也有发霉的，里面还夹了不少的豆荚，二哥说，干的都是老鼠刚刚从地里拉回来的，那些湿的发芽发霉的，都是原来拉进来的。我俩把这些豆子都小心清理出来，装到粪头里，再接着往前挖。一边挖，一边说，这家老鼠一定人口众多，仓库这么大。越往里洞越宽，豆子也越多。当这个仓库清理完毕的时候，好家伙，整整多半粪头了！。

清理完仓库，回到主道上，继续挖，没多久，发现洞口变大了，开始出现干草树叶，二哥说，到老鼠卧室了，小心点，可能有老鼠。我俩放慢速度，一点点挖，我趴下往里看了看，似乎真看到一只老鼠！这时二哥让我到老鼠洞的上方，使劲跺脚，他则端着铁锹，盯着洞口，一幅很紧张的样子。我使劲跺了几脚，一只灰褐色的老鼠突然钻出来，见空就钻，二哥举起铁锹，说了声“娘哩个逼的，让你跑！”，狠狠地一下子拍了下去，正好拍中，那老鼠吱吱叫着，挣扎了几下，伸了伸腿，便不动了。二哥说，你看看，嘴里还有豆子哩。果然，老鼠的嘴被拍得严重变形，牙齿露着，鲜血直流，旁边的腮帮子里还有几个黄豆粒。

老鼠死了，我俩也放心了，不用担心挨咬了，便加快速度接着挖，很快又清理了第二个仓库，这时候，距离最初的洞口已经两步多远了，距离那个气眼洞口则越来越近。二哥说，这个老鼠窝就这么大了，很少有三个仓库的，你再去跺跺脚，没有老鼠就算了，不挖了。我跺了几脚，没见动静，最后我俩把挖出的泥土填回，大致整理平整了，抬着满满一粪箕豆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