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白丹

饺子

馅儿

吃饺子

羊肉

除夕

吧唧

生前

我妈

好吃

妈包

今天我妈烧一周年了，好几天前我就打算亲手给她包点饺子，妈生前最爱吃饺子，昨晚买齐全东西，今天早晨起了个早包好了饺子。

我最爱吃我妈包的饺子，酸菜猪肉馅儿的，韭菜鸡蛋馅儿的，羊肉胡萝卜馅儿的，其实我不喜欢吃羊肉，嫌那股羊膻味儿，但我妈包的却除外，爸爸和妹妹都不吃羊肉，所以有时家里包饺子就给爸爸和妹妹包其他馅儿，我和妈包羊肉馅儿。除却妈包的羊肉馅儿饺子，其他我一概不吃，闻到味儿就皱眉头。其实妈拌馅时放得调料很少，油也放得不多，但吃上去就是特别有滋味，姥姥和二舅也常说谁包的饺子都比不上我妈包的好吃。妈包饺子还快，擀饺子皮的方法也与众不同，大部分人都是逆时针转面皮，妈顺时针转，速度特别快，她一个人擀皮能供得上三四个包。
我妈死后，我就不爱吃饺子了，更甭提包一顿了，除非我的女儿闹着要吃，除此之外我不馋饺子。
妈生前度过的最后一个除夕，是我的老姨给我们包的饺子，韭菜鸡蛋馅的，煮熟了叫妈来吃，妈说不想吃，吃啥都恶心，我们无言地吃着饺子，吃到一半，妈扶着墙走出了房间，说闻着真香啊，我也想尝一尝。我高兴地给她盛了一碗，一家人都停下了筷子看着她，巴望着她能多吃几个，妈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爸搬了一个稍高的凳子给她当桌子，妈无力地拿起筷子，我要喂她她不让，妈咬了一口，我们都在等着她说真好吃，可她把筷子放下了，缓缓站起身，说不好吃，不知是什么味儿，又扶着墙回床上躺着了。我们也吃不下去了，闻着挺香的饺子，谁也无心品尝，能尝到什么滋味呢？这个除夕对我们一家人来说是告别，是诀别，是生离死别。
过了大年三十，妈一天天地不行了，逐渐就不吃饭了，更甭提吃饺子了。
妈没了之后，我觉得吃饺子是件挺痛苦的事。看着碗里的饺子，总能想起妈生前没生病时大口吃饺子满足的样子，仿佛生活里所有的幸福都在那一个个饺子里，妈吃饭有点吧唧嘴，吃饺子似乎吧唧的声音更大了，为这个我还笑话过她。看着碗里的饺子，我更能想起妈度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形销骨立地坐在小凳子上吃了一口饺子失望的样子，仿佛所有生的希望都随着无味的饺子消失殆尽，吧唧嘴的声音更是听不见了。
一年了，一年中妈的坟前经常有各式食物，表姐还给她包过饺子，可什么食物带到山上都是冷冰冰的。妈生前的日子过得是多么热气腾腾啊，去世以后冷了热了都不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了，陪伴她的只有一山的荒冷与宁静。
去年除夕，当然又得包饺子，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去包，可又没办法。我低着头擀皮，眼里全是泪，擀着擀着眼前全是我妈的影子:她经营的商店里妈正在洒扫除尘、灶台前妈在热气氤氲中压饸饹、村里的广场上妈正在灵活认真地跳舞、医院里得知生病时妈那惊愕和可怜的眼神、临终前的几个小时妈努力伸出胳膊抱我和爸爸时的费力和不舍、最后一个除夕夜妈咬了一小口饺子后的失落和绝望……
其实一年中，我一直觉得我妈没死，她就在我身边，还是不停地忙活着她的各种事情。我也始终不相信她就死了，那么一个体格健硕的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可我真的看不到她，摸不到她，她去哪了呢？
今天我亲自为我妈包了一顿饺子，带到了山上，放在了坟前，可早已冰凉，一如她坟上那些冰冷的石头。以后不包了，以后再去看妈，只带上一束鲜花，花也是妈喜欢的，花也有点生气，让花在山中、风中、雨中、雪中陪伴她，我在一天天的日子中心里默默地惦她、想她、念她。
我的没福气的妈，真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