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天天寿圣恩禅寺访古记

田戈

大年初九为玉皇诞辰，亦称天生日，是日早起赴光福玄墓山天寿圣恩寺，游观斋天庙会，探幽千年古剎。

寺始建于唐天宝间，时称天寿禅寺；南宋宝佑间又建圣恩禅庵，寺庵并存，为上下道场。元至正初寺燬庵存，至正九年临济真传第二十一世万峰时蔚高僧卓锡于此，重兴佛宇，开山说法，苦心经营，万峰道场巍然为一大丛林，邓尉圣恩位列江南名山名剎。明正统八年，英宗欽赐寺额“天寿圣恩寺”。明崇祯八年，临济真传第三十一世三峰法藏于密禅师来寺住持，开创三峰宗派重兴圣恩，有“禅宗莫盛于临济，临济之禅莫盛于三峰，三峰之禅莫盛于圣恩”一说。清康熙乾隆二帝也数次驾临驻跸，留下许多宸翰诗文。

三门，清顺治五年建，原为金刚殿基。寺额“圣恩禅寺”，是明英宗天顺三年欽赐；柱联“天寿无疆万里山河宏寿域，圣恩普及众生今古沐恩光。” 康熙三十八年夏夜，大风拔倒大树压坍山门，是年冬重修。

天王殿前敬香还原的人，卖咸金花菜的去年年初九也摆在这个位置。

可能是天气预报今天整日下雨，来庙会的人数特别少。

传说初九天生日无雨，从姚家河、柴庄岭一路行来，乱云飞渡，逐渐散去，查看天气预报仍是下雨，传说中的神秘力量再一次显灵。

天王殿前捏面人。

天王殿，始建于明景泰间，崇祯八年和清乾隆间重建，同治间重修。中奉弥勒，旁列四大天王。寺额“勅建 天寿圣恩禅寺”应是明正统八年欽赐旧物。殿墙嵌有明清石碑三块。

清顺治十八年八月十八，苏松兵备道事苏州知府余、吴县知县任县丞霍和主薄宁所立的“奉宪永免徭役坐扣军储碑”。

清康熙三十三年四月初四，正堂加三级张所立“奉抚都院立石永禁一应寺产不许贴赎碑文”，断碑。

明崇祯七年六月，知县杨云鹤、县丞周乃祺、主薄刘贞和典史张维立“天寿圣恩禅寺常住田免役碑”。

从天王殿出来，已是风舒云卷，阳光普照，在蓝天白云背景的衬托下，大雄宝殿前的千年古柏黛色参天皱鳞剥落，如三条跃跃欲试腾空而起的苍龙。古柏树名圆柏，树龄分别1500多年和1800多年，又称晋柏，也是千年古剎历经沧桑的见证。

大雄宝殿在天王殿后，宋宝佑间始创，历经历代住持重修和重建。

内柱联：“万顷湖光分来功德水，千层花影胜入栴坛林。” 系清乾隆十六年南巡驻跸天寿圣恩禅寺时所题书，但原件已毁。

外柱联：“大乘小乘逗根机以演教，半字满字遂权实而相晓。” 此联取自“登契大乘经序唐武则天制”，属古剎名联。

大殿佛祖右前供奉的禅宗祖师达摩的树根雕像。

大雄宝殿右的祖师堂，供奉历代祖师。

堂中供桌中央为圣恩寺第十五世六十三代住持融宗大和尚像。融宗，十二岁剃度出家，二十岁时在焦山定慧寺受具足戒，受法名融宗，二十三岁入首届焦山佛学院深造，1942年秋，三十一岁时受指派卓锡圣恩寺，重开三峰道场。抗战时融宗保护寺内文物，掩护和帮助太湖游击队。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圣恩寺划归驻军，融宗搬至司徒庙，独处一隅，农禅并举，潜心事佛。文革中饱受磨难而不忘初心，1975年操持司徒庙的修复，搜集散落文物。1986年圣恩寺正式归还，七十五岁的融宗返回着手古剎的重建重修，重整三宝，历时十四年，重兴三峰道场，功德无量。2002年2月20日（农历正月十六）融宗大和尚在圣恩寺圆寂，世寿九十，僧腊七十八。

念佛堂在大殿右肩，匾额“念佛堂”由灵岩寺住持明学书。旧时为香积厨旧址，

暂放在伽蓝殿左前的“三原于界”界碑。1927年九月，于右任偕夫人，在李根源陪同下游玄墓山圣恩寺，决定在玄墓山“购墓地，筑寿圹”，在圣恩寺住持中恕引领下，李与于持罗盘循寺周踏勘，选定寿穴址在寺前明初古钟楼旧址侧旁。由李代办购买手续，并在墓地四周竖立李根源题写的“三原于界”界碑。次年于夫人黄纫艾在上海病逝，灵柜运抵苏州暂放留园附近的永善堂。1930年墓园竣工，因礼制原因不能先行入葬，灵柜暂葬葑门外安乐园。1964年，于右任在台湾逝世，墓园一直是个空穴。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墓园随钟楼一起拆除，成为驻军营区。

伽蓝殿在大雄宝殿左，原名伽蓝堂，万峰开宗立教即建寺设坛，构筑伽蓝，赵孟頫书匾“伽蓝堂”。

钟楼在大雄宝殿东，殿额“毗卢殿”，融宗复寺时重建。原钟楼始建于明洪武二十一年，在大雄宝殿东南即現钟楼南；毗卢殿原名毗卢阁，亦名梵天阁，在大雄宝殿后即現方丈址，始建于明正统十年。

大雄宝殿东廊殿基上的石狮卧像。

禅悦堂在大雄宝殿左肩，清顺治十五年二月初八建。

透过长窗观看，堂内长桌有“戒定真香”黄幡，应是寺僧做早晚功课吟唱梵呗的地方。

大殿四角的四根盘龙云纹汉白玉石柱，显示“勅建天寿圣恩禅寺”的高贵身份。

大殿后檐下堆放的明清时殿宇石础等石构件。

大雄宝殿后墙嵌石碑两块。

左后为明正统八年九月十九日立，“併天寿寺额剳付”碑，天寿寺併入下院圣恩庵统称“天寿圣恩禅寺”，准予原白马寺住持道清为天寿圣恩禅寺第四代住持并持剳付入寺住持。

右后为“重修大雄宝殿众姓捐资芳名勒石”碑。

大雄宝殿后为方丈，原为毗卢阁亦名梵天阁，明正统十年建。1986归还后，融宗原址重建，初名法雨堂，后改今名，并重建了左右两侧的东禅堂（亦称东关）和西禅堂（西关）。

透过长窗可看到三块匾额。

东为乾隆御笔“梵天海香”，是大殿中乾隆题联的联额，对联已毁，联额尚存。

中为光绪敕赐光福寺的二额之一“沛墨流慈”，另一块已流失，現保存在圣恩寺。

西为刘海粟八十五岁时给司徒庙古汉柏题写的“历劫不磨”匾额，与司徒庙现在的那块崭新的相同匾额相比，这块应是老版。

东关墙上嵌砌的四块金刚经经文碑。

金刚经第十四品离相寂灭下部份。

金刚经第十七品究竟无我下部份，第十八品一体同观上部分，

金刚经第十八品一体同观下部分，第十九品法界通化，第二十品离色离相部分。

金刚经第二十八品不受不贪，第二十九品威仪寂静，第三十品一合理相上部分。

西关墙上嵌砌塔铭碑等多块石碑。

其中有两块虚碧璿禅师塔铭碑，铭文相同。一块是上半截断碑。

正统十年七月日，住山徒弟比丘道清立“天寿圣恩禅寺虚碧璿禅师塔铭”碑，文林郎江西南昌府南昌县知县郡人撰文，大中大夫江西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致仕陆友谅篆额。估计是原碑断毁后，补刻了这块碑。

“邓尉山圣恩剖石璧禅师塔铭”残碑，可辩见“二

月二十六……法席门人吼（崖）……坛后奉灵龛…”等字迹。

住山僧圆照立石，记载信士施财捨树的事迹。

关于称赞吼崖济石禅师的残碑，康熙二十八年圣祖南巡驻跸圣恩四宜堂时，八十四岁的住持济石接驾，康熙御赐“松风水月”四字和帤金二百两。“吼崖继剖公而主圣恩，是三峰诸孙中之尊者也。” 此碑立于吼崖谢世四十年。

民国十八年冬十二月吉日立“腾冲李根源譔并书 苏州邓尉山圣恩寺中恕和尚塔铭”，中恕为清末和民国时期的圣恩寺住持，残余碑文的破碎信息是“师名行道，字中恕，俗姓刘氏，如皋雉水人也，……宝桑子弟，年十三剃度于邑之定慧寺……又垦辟山场百余亩，遍植果木……兼主石湖冶平寺及楞伽寺……僧腊三十有六，葬吴县玄墓山三峰老人……”，生平全豹，可见一斑。

方丈后菜地为大法堂和藏经阁旧址。大法堂明永乐间建，废久基存，清顺治五年重建建。藏经阁在法堂右，顺治十年建。

大法堂殿基。徐枋在“重建大法堂碑记”中描述了法堂的宏伟壮丽，“凡为巨屋五楹间，横袤百余尺，……地据殊胜，形称最高。”

菜地西的院内，东为影堂旧址，西为南询堂旧址。影堂因供圣恩寺中兴第二代剖石璧禅师像而得名，曾有“真狮”匾额。影堂左围墙嵌砌“剖石璧禅师塔铭碑”残碑。影堂有地上地下二层，融宗重建后曾挂方丈匾额。

影堂上层存放骨灰，台阶左右有坡道通地下室。同学凌君至今还清楚记得51年前在此处的奇遇，1967年11月的一天，凌君与父亲和哥哥一起骑自行车来到圣恩寺。“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那个庙太大了，足足有五百多间（我们数地基）。走到半山腰，在一个大殿的废墟上突然听到收音机声音。循声走去竟然看到一地下通道，沿台阶走里面是一地下室，见几个和尚在吃饭。当时我们都惊呆了，赶紧返回，说奇遇奇遇，到如今还历历在目。” 融宗极可能就在其中。

康熙十年十一月住持济石等立，“传临济正宗三十二代重兴圣恩禅寺剖石璧禅师塔铭”碑残碑，前太常寺卿王时敏譔并书。

南询堂旧址前的千年罗汉松。

大法堂殿基菜地后高坛为明洪武间开山祖师万峰所建的旧方丈基，亦称“天开图画”。后有万峰时蔚寝室“万峰深处”，明隆庆年间东为“双梧軒”，西为“碧照軒”。明崇祯十一年，在“万峰深处”旧址建明英、景二帝御碑亭，立代宗景帝的“敕谕道宗禅师碑”和英宗的“赐额御剳碑”。

“开天图画”东台阶上，即古剎一景“巧石”，俗称“真假山”。明时前有望湖亭，久废。

荒草丛中的青石构件，不知是否是望湖亭还是御碑亭的遗物。

真假山玲珑剔透，空灵突兀，静卧山林之中。

明董嗣成诗云，

何处寒星坠，深盘亦怪哉；

险疑穿地起，巧似凿云开。

夭矫虬初动，飞腾凤忽来；

谁将炼五色，还藉补天才。

山志记载，真假山“有卢熊题神狮出岫、海涌门、汲砚泉、涵辉洞、峭壁岩、螺髻峰、流云洞、凌空桥八景”。

又：寺志记载，“鉅石在天开图画僧室后，天顺间忽于土中露出稜锷，扣之琤琤，遂加剔濯岩洞，越巧若天成，旧刻狮子岫、棲禅洞、螺髻峰、涤砚泉、凌空桥、削壁岩、流云涧、海涌门八题于上，今废。” 寺志中，巧石（真假山）和鉅石是两处胜景，寺志比山志更为可信。

民国丁巳年（1917年）二月，康有为偕日本夫人游圣恩寺真假山题字的摩崖石刻，“寿洞 丁巳润二月五日 康有为”，李根源来此揽胜时认为“康南海以寿洞题之，似不若题以玄洞之确切也”。

明万历年间的摩崖石刻，篆书，字迹漶漫，仅辨认出“万历”“末”“事”寥寥数字。

寿洞顶上的石础和八角石台面。山土塌陷露出深洞，估计与寿洞相通。

观音殿后山上荆棘丛中的青石莲花石础。观音殿原为大悲殿，明崇祯十年剖公石璧建。这莲花石础很可能是大悲殿的旧物。因为按寺志记载，大悲殿后除了曹林法师塔和曇旭老宿塔外别无佛宇。

天开图画英景二帝御碑亭旧址后的钜石。

观音殿西北的青石墓坊和灵塔，嵌有黑大理石三峰和尚像。

墓坊的朝南坊额为“宗门砥柱”

朝北坊额为“善狮子吼”，这是三峰藏和尚称赞弟子圣恩中兴二代剖石璧的评价，剖公克绍祖席，百废俱兴，圆寂后嗣法门人吼崖“奉师全身塔于华严坛之后”。因此此处即为剖石璧禅师塔及其墓坊。

剖石弘璧禅师塔前下为华严坛旧址。华严坛，清顺治十年弘璧鼎建，左右还建有东西厢楼，巍巍华严坛“云浮则高连碧落，日丽则俯瞰平蕪，中供华严圣相三尊，旁储大经五十三部。” 华严坛西，“于密藏禅师塔院在寺西北隅，方丈后”，于密塔院才是三峰法藏的灵塔所在处。

天圣塔院在方丈旧基后，应当是天山塔院或于密塔院的旧址。天圣塔院东菜地为华严坛旧址，亦称栴坛林。

华严坛旧址前的方丈青石旧基，瓦砾堆中杂草丛生。三峰法藏和剖石弘璧都在此圆寂，三峰的圆寂更具神秘色彩。三峰自松陵还，脾病发作，指方丈后为塔基，进方丈自闭死关一个多月，圆寂前问他身后事，答曰“床头老鼠偷残药，壁上孤灯炤旧衣”，中夜索浴更衣，泊然而逝。剖石圆寂前巡视全寺，率众拜扫祖塔，事毕还方丈，到寝室走到榻上跌坐，像睡着了，已俨然逝矣。

大雄宝殿西，方丈旧基南这一块区域旧时有拈花堂，还原阁，四宜堂和证心室等屋宇厅堂，其中四宜堂是康乾二帝多次驻跸的地方，但已看不到当年的蛛丝马迹。

后记

在圣恩寺巧遇访古达人“老糊涂”，有高手结伴引领，这次圣恩寺探幽之行格外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