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往事忆芳华

石文武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当兵上岛五十年了！

　　青涩虽意时光短，沧桑却想日月长。

旧照仍驻当年勇，翻来覆去纸一张？

　　这些日子读了很多战友的诗文，没想到这帮老家伙都还真有文彩。

　　看了很多战友的新照，亲切之余多是陌生。真的都老了。

　　五十岁月太匆忙，昔时容颜各自黄。

喜逢佳节又相聚，难识同岗戌边郎

　　去年八一前夕，我与几老兵回了一趟獐子岛，了却了多年的心愿。

　　讲述尘封往事，追忆苦乐年华，既是对军旅生涯的回顾，又是对天各一方战友的思念⋯

　　五十年风雨岁月很多事都淡忘了，可很多当兵时的往事还一直记在心里。

(一） 初着戎装

公元一九六八年二月二十四日，年味尚浓，千余新兵齐聚县城。

　　发新冬装，皆压痕累累，军帽犹甚。有人将军帽置服务楼大热水壶排汽处蒸烤，果渐复原效甚佳。众皆学，水壶处人满为患，成一景。

是晚，县府隆重举行欢送晚会，新兵皆参加。节目精彩气氛热烈。

　　次日列队赴车站。互望满伍皆绿彼此难分之景，皆哑笑。时众亲友尾随，高音喇叭播唱＂春风吹开遍地花，小伙当兵离开家⋯，你可别想家呀＂。有新兵则戏唱＂你可别想她呀＂。时确有些＂她＂一路紧随且乘隙频抛秋波。然大多新兵丈母娘不知何处何谈有她也。

　　车站人山人海喧声一片。军列启动，老父老母追车嘱咐，众同学齐声呼喊，小恋人暗自落泪…，此情此景县城少有，无不动容。

（二）夜宿东山

军列傍晚至连。华灯初上，海风习习，高楼栉比，疲惫之感顿无。时招兵者云在连服役，皆感此地甚好。

军卡将吾等载一地停下，曰东山宾馆到了。宾馆依山傍海，雕梁画柱，平生始见。唯见甬道上大书邓某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之语甚感惊异。

是夜吾等如刘姥姥初进大观园闹出很多笑话，折腾许久终在亢奋中入梦。

　　（三） 初抵兵营

翌日晨，始知长海亦大连。时云低风急，新兵各登其船各赴其岛。

吾去獐子岛。船过三山岛更风急浪高，兵船摇晃不止。众新兵皆面色腊黄，身冒冷汗，胃翻江倒海狂吐不止。

傍晚，昏昏沉沉中至岛，虽落地仍天旋地转。点名分配后又乘车经盘山路至一小山沟，曰炮营部到了。

　　新兵皆睡苏式木床之上床，系一安全绳，晕晕乎乎中度过了第一个军营之夜。

列队唱歌早歺后，吾与同排拉中同学张景祥绕营区一周，知此地为东獐南滩村，亦依山傍海。又至分机房给同营几同学打电话致问候。

当兵生活真的开始了。

　　去年上岛故地重游，昔日熟悉的营房，侍弄的菜园，还有那口军民共用之水井都不见了。几经询问核实，在早已成居民小区的营房旧址留影，此景此情难以言表。正是：南滩滩头水照流，兵营营地房变楼。五十年来这牵掛，人非物非情怎留。

　　（四）  绘伟人像

六九年三月。为迎党的九大召开，营部饭堂需掛一大幅主席像。岛小无处请巨像，张景祥君则自告绘之。布、色、笔备齐，景祥停训作画。采格式临慕。先在样画上打格，后画布同格小心描画。约星期许完，吾看不甚像。管理员看，良久方言仅豆（痦）像。景祥顿傻。管理员又言勿叫他人再看，慎处之。吾拍张肩去。

夜深，吾叫醒炊事班长，以首长令为借，偷处置。时狂热年代，未敢再提及，此文亦首提也。

　　与景祥君便装照。曾任测地班长，已辞世多年。

　　（五） 驻地支教

九大后吾即为中共正式党员。继在驻地东獐支教。地方代表为一初姓女孩。初女浓眉大眼厚唇，思敏捷善言谈。在吾去新金支农前年余，每天同往返各学校，工作得心应手小有成绩。寒来暑往，夸夸谈工作競競干革命，不涉半分私情，仅偶过岩滩携手相助尔。后思时人甚纯真。

一日返营早，见众战友挥锤打眼，兴起，连挥百余锤未喘。后连放五炮出一哑炮。时正午歺，乃取水灌之。歺毕，吾显积极，弃午睡独去处之。图快，长釺复捣。忽闷响，釺飞数米，满脸皆泥。甚怕。吾摇头跺脚眨眼，感无大碍，暗幸。顿冷汗全身。后思年轻易冲动，不可再现。正是：年轻军旅热气冲，血染教训益终生。借问远方漁家女，何地何家何营生。

　　（六） 新金支农

七0年春。任榴炮连指挥排长未到职即由支教改赴新金县瓦窝公社支农。时辽南农村生活很贫苦。吾一人独驻楊家沟小队一孤寡贫农楊老太家。三同吃派饭，常喝各子粥就萝卜咸菜。时间一长各个面黄肌瘦。然改变农村贫穷落后面貌之决心从未动摇。

　　杨家沟有一市里有名的女民兵班，佩半自动步枪。《旅大日报》几个年轻记者来体验生活与吾同住。白天一同下地抓革命促生产，晚上无事侃大山，很合得来。他们创作了一组军民鱼水情图片新闻，由我指导民兵训练，讲革命史，连拍几十幅照片。一天吾正在公社学习，话务员打电话说你上报纸了。果然半个第四版是我参与的图片新闻。头次见报，甚悦。报社给了我十余幅照片，都被女民兵们抢去了，仅剩一单人照。正是：革命军人去支农，不畏艰难干革命。虽遇记者录实景，难寻旧照谁手中。

　　（七） 专业集训

七0年末，奉调惜别楊家沟返岛归建。时战备训练住坑道，阴冷干燥较苦。十余日后调任侦察科见习参谋，去大辛寨子教导大队参加专业集训。集训百余日（期间春节放假10日可回家），科目为射击、捕俘格斗、情报收集整理、实地侦察等。吾射击、理论、侦察等科皆优，唯捕俘格斗科为良，盖因少天份缺体魄也。

　　后期实战化训练，跑遍辽南山区。一日去大黑山（大和尚山）前指侦察，夜行晨达，考核定位标图。一夜行军皆困乏，标图多不准。吾行见一寺山门，计时速参实物准确标定。观众山里皆筑可抗原子弹之坑道，设施之完备令人惊叹。暗思真金白银得何多，施工将士得多苦。

大黑山一带古迹颇多，响水观、唐王殿、关门寨等，未及细览，稍憾。

某日到旅顺军港参训，有机会入潜艇，感甚窄甚热。在白玉山上见表忠塔，观沙俄西炮台，深悟军人责任之重大。

　　（八）业精侦察科

时侦察科下辖情报、侦听、雷达、气象四站（现均裁撤无密级）。吾喜其职尽其责。乡友吴卫东时任保卫干事，人精业熟忠职守，外人难得其息。吾亦向其学习，多钻研少显摆。

　　且说雷达站之兵皆文化低，仅会操作少懂原理，苏制雷达笨重繁杂，出故障仅会一摸二晃三换管。为不影响战备，要塞区侦察处在獐子举办一期骨干培训班，吾亦主动参加。虽为高中生学复杂电路也感吃力。

一日遇天文大潮，赵技师林儒与吾商量赶海，一拍即合。遂选二水性好之学员，戴自制水镜潜鹰嘴石下乱礁，赶得各种海鲜20余斤。吾亦宰朴站长（朝鲜族），其用朝文写一纸条传至山下家中，请妻做几民俗小菜。上完夜课，林儒亲厨。几盆海鲜，数盘朝菜，四瓶麯酒，倾刻盈桌。头头脑脑八人围坐开怀畅饮。要侦薄参、朴站、林儒皆酒包，吾只能硬挺。喝至九时停电，秉烛继饮，皆头昏眼眯嫌暗。朴站问可否发电，林儒急曰站长定。遂私启电站，瞬亮。此酒少喝者吐多饮者反醒，成为趣谈。私启电站亦未泄。吾亦知林儒兄防吾担责也。

　　林儒兄甚喜海

　　（九）乡谊难忘

时司令部仅吾一人为五常籍兵，政治部却有崔玉民、吴卫东、张少军、李景田等众老乡。吾闲暇常去戏闹。且说李景田君五短身材，肤色较黑。虽少军人之威武，又不乏报国之军魂。景田热爱生活，为人质扑善文字报道且常见报端。其妻关氏立新，貌美，称牛家之花。一日之花来队，设酒局，众老乡仗酒荤话连连。立新面微潮未恼。某日立新来信附一仿李铁梅照，众抢阅，少军背题都有一颗热乎心。

　　七八年吾转业后，景田仍立志军旅。几年后裁军大潮还是把他拍到双城县工商局。

九七年吾女儿结婚，前一晚景田忽至，吾甚喜。几碟小菜，一壶老酒，俩人畅饮近天明。动情处，忽捧腹大笑，忽沉默无语，或热泪盈眶，或你捶我打。席间吾问及家庭与工作，景田稍思，忽酒杯猛击桌一饮而尽。吾未再问及。

又几年，林儒二子结婚，吾与景田又在拉林相聚。时其身体欠佳，已戒酒。因战友众多东拉西扯未及深叙，甚憾。又几年，忽闻景田君单屋独睡梦中安然仙逝，甚悲。路远息迟未及送行，甚憾。崔玉民赵林儒亲赴双城送最后一程，又挚意付丧宴费，甚慰。某日与卫东忆及景田，分作一词一诗追思。＂可叹孤坟野草生＂，悲凉之情挥之不去。

　　退休后赵林儒曾在拉林开一律师事物所，人善业精小有名气。吾去拉常往。一日去访，林儒取二支烟分燃陪吸，几口后置傍未再吸。吾暗思壮汉亦求养生乎？望其微微霜鬓，浅浅额纹，叹大姑娘老亦（林儒学时易动情外号大姑娘）！期间来一少妇求书因家暴离婚诉状。林儒细问轻嘱且拒收费。吾笑问见美弃金？言最恨家暴之徒也。临行少妇频谢赵律师，忽又改赞赵哥。望兄憨态吾坏笑难拢。可惜好人寿短，因脑疾不治，林儒兄先我等而去，又失去一好战友好兄弟。

　　巜尘封往事》写到之（九），忽有莫名感。原本想还可活络思维，习练文笔，调动群气。可写着，那人那事那情，那久违的光阴，又叫人不能草率动笔，随意记述了。

　　深藏半世纪的往事，虽似最普通的家酿，亦是愈久愈纯，深怕一不留神失去原味，于心不安。

　　当兵前三年支教支农，少涉军营。在那纯真狂热的年代，一个青涩军人整天与地方群众在一起，虽不是花花世界也是多彩缤纷，感触多多。

　　后七年常驻军营虽无轰轰烈烈亦踏踏实实，这其中的人和事更值得回味。

　　人老了常怀旧，需要晒旧吗？

也许一阵心风吹开某一页，我会慢慢道来。

也评最厚重最底层的那几页永不会翻动了…

　　滿庭芳 思战友

春雪才收，浮云仍现，初盈皓月渐行。凭窗遥思，犹记那重逢。一次匆匆欢聚，便可叹，各奔西东。

别来久，深情固有，无奈生计行。想当年军旅，青春年盛，志向相同。仅留得，暮年谈资愈浓。此情谁与共说，激情处，浊酒杯中。佳节至，花好月圆，再书芳华情。

　　五十岁月太匆匆，霜发难掩那段情。

凭啥不与春秋老，只缘守岛当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