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的山西洪洞韩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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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的山西洪洞韩氏

———以洪洞韩氏家谱为中心

常建华(南开大学　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天津　300071)

　　摘　要:山西洪洞韩氏由河南安阳移居,系宋代丞相韩琦的后裔。至明朝成化年间户部尚书韩文时该族兴盛,产生了一批士大夫。韩氏家谱始修于韩文,此后不断续修。今存清代洪洞韩氏家谱记载表明,洪洞韩氏是典型的因科举成功而强盛的宗族,这个士大夫类型的宗族承载着传统文化赋予的精神力量,也有必要的经济保障。洪洞韩氏因为科举与仕宦的成就盛于明代,清代有所衰落。但是就家族制度而言,洪洞韩氏在明清时期逐渐强化,清代比较明显。洪洞韩氏对当地有重要的社会影响。

　　关键词:明清时期;山西洪洞;宗族;韩氏

　　中图分类号:K248 ;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 - 605X(2006)01 - 0036 - 08

　　有关宋以后中国宗族问题的研究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研究基础,从地域的角度来看,以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南方宗族,北方宗族的研究还很薄弱。近日我阅读了两种清代版本的洪洞韩氏家谱以及一些相关文献,想由此入手就明清时期山西洪洞县的宗族有所探索,以开展对北方宗族的研究。由于自己对于山西洪洞县地方史以及韩氏知识的欠缺,也来不及更广泛地搜集相关资料,因此小文只是初步的认识,容后继续探讨,以期有所深化。

一、洪洞韩氏家谱与洪洞韩氏

洪洞县早就名传遐迩。位于县城东北十七公里霍山南麓的广胜寺,始建于东汉,重建于元、明时期,藏有丰富的古代文物,是著名寺庙。位于城北一公里的贾村西侧古大槐树处,相传是明洪武、永乐年间由山西向河北、河南、山东等省移民时聚集的地方。实际上,笔者选择洪洞县研究宗族,也有想了解洪洞大槐树移民故乡社会的动机。

洪洞县地处山西南部,临汾盆地北端,北依霍州市,南接临汾市。全境东、西、北三面环山,东部霍山,西部吕梁山系的青龙山、罗云山,中部为河谷平原,土壤肥沃。洪洞在西周为杨侯国,汉置杨县,隋义宁二年改称洪洞县,沿用至今。

韩氏原居河南安阳,系宋代丞相韩琦的后裔。宋代的相州韩氏名人辈出。韩琦《宋史》卷312有传,其5子皆官,长子忠彦亦为相,《宋史》有附传。传论曰:“琦

相三朝,立二帝,厥功大矣。镲忠彦世济其美,继登相位,宜矣。”忠彦子治,徽宗时为太仆少卿,出知相州。治之子肖胄,为宋名臣,《宋史》卷379 也有传。相州韩氏不仅父子为相、名臣多出,而且还有忠义之臣。建炎二年(1128)金人攻潍城,城守官韩浩率众死守,城陷力战死。浩为韩琦孙, 《宋史》卷448《忠义》有传。已有专门研究宋代相州韩氏的学者指出,金朝南侵对韩氏家族造成深重灾难,“相州沦陷后,韩氏的部分‘族人’成了金朝统治下的遗民,其‘家牒’也遗落北方。”韩氏家谱记载,韩琦七世孙宋国子监祭酒韩永迁至洪洞,为洪洞韩氏始祖。不过家谱是以第五支嫡派祖韩荣焕(字耀卿) 为第一世祖的。目前所知洪洞韩氏家谱有三种,其中始修于明朝韩文的两种,分别是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古籍部所藏的嘉庆二十年(1815)重修本与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所藏的咸丰七年(1857)重辑本;另有一种是明人韩景伶编、清乾隆年间刻本,藏于中央民族大学。本文讨论的洪洞韩氏,以始修于明朝韩文的嘉庆重修本和咸丰重辑本为基本资料。清嘉庆二十(1815)刻本《洪洞韩氏重修家谱》,二卷, 清韩有庆等重修。该谱冠以明万历二十年(1592)吏部右侍郎李尚思的《刻洪洞韩氏谱略序》。卷上是前序、图略、诰封四代像、制诰、南京兵部尚书敕谕、北京户部尚书诰命、劾逆阉刘瑾疏、礼部荐举疏、天恩存问敕谕、谢存问疏、赠太傅谥忠定诰命、谕祭文、太傅忠定公墓志铭、韩忠定公传、祠堂图并春秋祭文、巡按御史陈祭文、名臣言行录、重修忠定茔记、改建新祠记、高唐祠堂记、淮海兵备副使墓志铭;卷下为遗言、敕赐春秋专祠祭品祭文、相州源流支派总图、洪洞源流支派总图、洪洞宗派世系图、行谊录、科贡考、仕宦录、封荫世荣录、完名荣寿录跋、先臣忠定事迹录、诸城公重刻族谱跋、王封公重续族谱跋。咸丰七年1857钞本《洪洞韩氏家谱》,三卷,清韩殿魁等重辑。卷一载谱略序、家范数则、修谱世系图考、名臣世系图考、封赠制诰、敕谕,韩文《奏议存稿》,存稿系万历八年洪洞知县乔因羽编辑。卷二载重修祠堂茔墓碑记,宗祠、坟茔图识,祭文、墓表及封荫录、科甲仕宦录、恩拔副岁贡士录、忠义孝弟录、节孝贞烈录、坊表。卷三载诸祖文集序、寿序、铭赞等,及诸祖所撰诗文,所葬墓址。首有万历二十年李尚思《刻洪洞韩氏谱略序》。咸丰谱与嘉庆谱属于一个系统,咸丰谱较之嘉庆谱没有世系图表,侧重辑录文集、奏议等文献资料。

咸丰谱中的“修谱备考”详细记载了洪洞韩氏家谱历次纂修情况。可知《洪洞韩氏家谱》由韩文“手著”于明成化二年(1466)。明弘治年间韩氏六代孙士奇“编

辑”,韩士奇曾官湖广布政使司左参政。嘉靖间韩氏七代孙廷伟、廷芳“补辑”,韩廷伟官太仆寺正卿。明万历十一年(1853),韩氏第八代孙景暨、景复、景闵“增辑”,韩景暨曾官山东诸城县知县。明天启五年(1625),其九代孙继祖等“续辑”,韩继祖为增广生员。清康熙十一年(1672),韩氏第十代孙居春等人“重编”,韩居春也是增广生员。康熙四十六年(1707),其十一代孙洞等人“重续”,韩洞曾官候补州同知、国学例监。清嘉庆二十年(1815),其十五代孙毓庆、有庆等人“重修”。清咸丰七年(1857),十四代族孙殿魁等在前谱基础上重辑家谱。从韩文到韩殿魁,在成化二年至咸丰七年的391年间,洪洞韩氏共计九次编修家谱,修谱活动比较频繁。

上述洪洞韩氏历次修谱活动中,前几次是最重要的。咸丰谱的扉页上印有这样的字句:洪洞韩氏家谱,太傅忠定公手著,诸城县知县景暨、南阳府通判景闵编辑,参政玉峰公、太仆北野公参订,大清咸丰七年重辑,恩问堂藏板。说明洪洞韩氏家谱形成于明代。下面我们进一步看看几次重要的修谱活动。韩氏家谱始修于明韩文。韩文(1441 - 1526),字贯道,洪洞人。明成化二年(1466) 进士,官至户部尚书。卒谥忠定。据嘉庆谱所载万历二十一年(1593)《刻韩氏家谱后跋》记载:“余韩氏本相州裔,遭兵燹,徙洪洞。初无谱,止有总图一幅,以纪名次。迨余忠定祖成化丙戌登进士,居谏垣,始立谱。”所以,洪洞韩氏家谱始修于明成化二年(丙戌,1466)。对于韩氏来说,忠定公韩文始修家谱是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是韩文作为韩氏官位最高的祖先有过反对宦官刘瑾的光荣历史,政绩有誉声,韩氏家谱中的文献资料主要就是忠定公韩文仕宦所留下的。韩氏族谱初具规模并刊刻是在万历二十一年。万历二十一年,韩文的孙辈山东诸城县知县景暨、河南南阳府通判景闵编辑、邑庠生廷辂等20人校正、奉祀生员廷梓等4 人督刊《韩氏家谱》。嘉庆谱《刻韩氏家谱后跋》说:“余韩氏本相州裔,遭兵燹,徙洪洞。初无谱,止有总图一幅,以纪名次。迨余忠定祖成化丙戌登进士,居谏垣,始立谱。延太史李西涯序诸首简,亦不过按其大概云。后余伯祖大参公补其世系,增以纶章,余伯太仆公释以传义,余父大尹公述其行实,虽各有益于谱,未汇成帙。余不肖恒忄卷忄卷焉。及叨第攻举子业,就仕治吏事,未遑也。余闻父祖谈先世事,颇记其故实,若余不谱,后将何述? 切念曾祖伯亨氏以神名,至忠定祖读书起家,位跻公孤,自兹科第冠簪相传五世,阅百二十余年。忠定公历任四朝,功昭社稷,载在国史及名臣诸录,班班可考。顾暨谫劣,深愧庭训,追思先公遗范,时切企慕,乃属画士绘其遗像,誊录纶音,以纪扬我列圣褒锡之隆,摘取传志,以丕显我先公历履之盛。因附耀卿府君一脉谱略于末,以考我韩氏世系宗派之详,编成锓梓,用赎不肖之万一。若夫之稠叠,赠述之浩繁,以至奏议之忠诚,诗文之浑厚,自有全集家乘悉焉。曷敢复赘。”可见韩氏“先有总图一幅,以纪名次。”韩文“始立谱”,后来他人补其世系,增以纶章,释以传义,述其行实,虽各有益于谱,未汇成帙。至景暨、景闵“乃属画士绘其遗像,誊录纶音”,摘取传志,附耀卿府君一脉谱略于末,将家族谱牒文献汇帙成谱,编成锓梓。

至康熙四十六年又经三十余年,候补州同知十一世孙洞、庠生居大等重修家谱,主要将未入谱者约有百丁集而收之,并在家谱的书例上更加规范。嘉庆谱之《重修族谱跋》说:“访前哲之遗文,法昔贤之纪载,继我先民族谱,后而复为之,增以字号,详其室氏,序其仕宦阶级,载其人品行谊,而登之梨枣,庶几乎谱弥崇功弥峻云。”

百有八年后的嘉庆二十年韩有庆的《重续族谱跋》又说:“窃思神医祖以仁术倡家,忠定祖以丹心谋国。厥后一传再传,忠孝节义,后先济美,其勒诸青史,载在志乘者,昭然可考也。而嘉言懿行弗明著于谱,韩氏子孙将何以历久而识其详乎。不肖既续明世系,特与伯兄博访遐稽凡诸先公立身大节,汇为行谊录一卷,列于世系之末,拟诸国史有纲有目。”其修谱宗旨是要求“俾后嗣子孙知吾韩氏世笃忠贞,夙敦孝友,思祖德而励前修,庶几乎文献不至难无征,而箕裘有所绍述也欤。”关于洪洞韩氏的由来, 《明史》本传只说韩文是“宋宰相琦后也”。万历二十年吏部右侍郎李尚思所作《刻洪洞韩氏谱略序》说:“韩氏本相州忠献公之裔,自国子祭酒讳永者避金兵寓洪洞占籍焉。”而谱中《韩氏洪洞源流支派总图》记载,韩氏“第十五世永,国子祭酒魏公七世孙,至元庚子避红巾乱,徙山西洪洞家焉。葬邑城东冯堡岔口,每年清明节七户祭扫。”与前说“避金兵”不同,这里是“至元庚子避红巾乱,徙山西洪洞家焉”。不过至元年间并无庚子年,而至正有庚子年,即至正二十年(1360)。关于相州韩氏移居洪洞的时间还需要继续考证。另外,所谓“国子祭酒韩永”,我也没有在正史中发现此人。

二、洪洞韩氏的发展

相州韩氏因金朝南侵部分族人南下聚居于绍兴府。韩琦的曾孙韩亻广乇胄南宋权倾一时,被杀后韩氏再无闻人。王曾瑜先生认为: 韩氏后来“养尊处优的生活,使韩氏子孙失去科举竞争力镲相州韩氏的衰落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明代洪洞韩氏因科举仕宦的成就重新崛起。明代洪洞韩氏盛于韩文及子孙三代。韩文,《明史》卷186 有传,据说:“生时,父梦紫衣人抱送文彦博至其家,故名之曰文。” 韩文成化二年进士,弘治十七年官至户部尚书,正德初年曾伏阙上疏,要求武宗皇帝将刘瑾

等宦官“八虎”明正典刑。结果被刘瑾诬陷落职,列入奸党,还一度入狱。韩文反对宦官的事迹赢得了明朝人的尊敬,明人有关韩文的传记资料不少。韩文也使洪洞韩氏继宋代以后再次成为科举之家,费宏的《韩忠定公墓碑铭》说:韩文“子男三:长即士聪,中壬子乡试,以知州致仕;次即士奇,登壬午进士,今为湖广左参政;季士贤,中乙卯乡试,授开封府同知,以乞侍公养,进阶两淮运司同知致仕。孙男七:廷彦以荫补国子生,授光禄寺典簿;廷臣中壬午乡试;廷瑞即荫署臣者也。廷采国子生;廷伟登丙戌进士,今为南京户部主事;次廷建、廷选,俱习举子业。女四镲曾孙男五:景休、景

维、景愈、景复、景屋,曾孙女三。” 韩文的子孙两代十男皆有功名或出仕。晚明时期,洪洞韩氏还有进士出现,如:“韩续祖,廷伟长孙,明天启乙丑进士,官行人司行人镲宗族戚属无不被其敦睦者。” 虽然清代的洪洞韩氏在科举与入仕上比不上明代的成绩,但还是出了一些中低级官员和不少生监。可以说,洪洞韩氏是一个科举仕宦之家。所以族人作于万历二十一年《刻韩氏家谱后跋》就说:“切念曾祖伯亨氏以神名,至忠定祖读书起家,位跻公孤,自兹科第冠簪相传五世,阅百二十余年。忠定公历任四朝,功昭社稷,载在国史明人费宏的《韩忠定公墓碑铭》说:“公讳文,字贯道,号质庵,姓韩氏。其先为相人,盖魏公之裔也。谱称七世祖讳永,值金兵之乱,去相徙居山西之洪洞,是为洪洞人。”当是引用该谱序的说法。费文见民国六年刊《洪洞县志》卷16。及名臣诸录,班班可考。”为长达百二十余年的科举仕宦之家感到自豪。我们依据咸丰谱中的“科甲仕宦录”制成下面的表,进一步了解洪洞韩氏的科举仕宦成就。洪洞韩氏科甲仕宦录

序　号姓　　名科　　　名仕　　宦其　　他

1 韩文成化丙戌进士户部尚书

敕建坟茔、专祠、故里碑,崇

祀忠臣祠、义士祠、乡贤祠

2 韩士聪弘治壬子亚元高唐州知州崇祀高唐名宦祠

3 韩士奇弘治壬戌进士湖广左布政使

4 韩士贤弘治乙卯举人两淮盐运使司运同以父老鳏居辞位致仕

5 韩廷臣嘉靖壬戌科亚元拣选知县

6 韩廷伟嘉靖丙戌进士行太仆寺卿崇祀忠义祠、乡贤祠、金城祠

7 韩廷芳嘉靖辛丑乙榜进士歧山县知县崇祀忠义祠、金城祠

8 韩廷彦恩荫生太常寺典簿

9 韩廷瑞恩荫生光禄寺署丞

10 韩廷采嘉靖丙戌贡士茗盈州吏目

11 韩廷建嘉靖乙卯恩贡吴县训导

12 韩廷兰太医医学训科

13 韩廷辂万历辛丑恩贡济宁州州同

14 韩廷聘万历甲戌岁贡保安卫教授

15 韩景闵嘉靖辛丑举人南阳府通判

16 韩景暨嘉靖戊午举人诸城县知县

17 韩景俭万历甲戌恩贡霸州学政

18 韩景左万历乙亥恩贡江都县万寿司巡检

19 韩成德天启甲子科亚元忻州学正

20 韩继思万历癸丑进士泾阳县知县

21 韩继周万历癸卯科举人山阴县知县

22 韩琳万历丙辰进士礼部生科司郎中

23 韩一良万历甲申进士陕西澄城县知县

24 韩续祖天启乙丑进士行人司行人

25 韩缵祖万历丙戌科举人拣选知县

26 韩从祖万历己酉科拔贡用知县

27 韩嗣祖万历辛丑恩贡河间府经历

28 韩念祖万历壬子科副榜陵川县训导

29 韩接祖崇祯丁丑进士淮海兵备道按察司副使

30 韩居贞崇祯乙卯科副榜选河南分州

31 韩居观天启戊辰乙榜进士河间府知府

32 韩居乾天启甲子优贡河间府经历

33 韩居杲顺治辛丑恩贡江夏县县丞

34 韩居兑顺治庚子科副榜拣选知县

35 韩曦康熙甲子科举人

36 韩霖康熙己巳岁贡即用训导乡饮大宾

37 韩洪绪潮州府饶平镇等处游击由行伍任

38 韩洪福武冈州知州

39 韩洪寿雍正丁亥岁贡即用训导

40 韩佐夏乾隆戊辰岁贡考选训导

41 韩彬道光壬午岁贡候补训导

42 韩得升光绪乙未岁贡候补训导

43 韩存仁光绪丁酉举人候选知县

44 韩洪恩宣统己酉职贡候补山东县丞

　　注:表中最后三人系家谱中夹条上的记载。由上表可知,洪洞韩氏在明代有10 人考中进士,32人为官,其中有任尚书、布政使、知府等高中级官员的。而在清代,洪洞韩氏没有产生进士,只有12人做官,都是州县的低级官吏。看来洪洞韩氏在明清时期是一个官僚士大夫辈出的仕宦家族,明代处于鼎盛时期,清代有所衰落。洪洞韩氏除了科举传家外,另一个特点是世代为医。嘉庆谱《刻洪洞韩氏谱略序》说,韩氏来洪洞后,“不数传, 焉一大姓。率以医鸣于世。”嘉庆谱《重续族谱跋》也说:“神医祖以仁术倡家”。韩氏谱中记载,不少族人都是医生,有一些还是御医。医术也是洪洞韩氏强盛起来的原因之一。

洪洞韩氏的发展,依照传统文化来看,是阐祖德、善继述。韩氏祖德,渊源有自。韩文七十九岁时(正德十四年,1519)作《垂教遗言》(嘉庆谱),讲道:“予以进士

起家,历官中外几五十年,才名德望固不能逮人,而朴忠拙守,则不敢不自勉也。故忄卷忄卷以有宋名臣韩范文富诸前贤视孝万一,且实心自誓,惟以清白传家。为我子孙贻安悠久之计。虽累官两京户兵二部尚书,略无厚积,以是归休林下,囊箧萧然,乡邦耆旧及我内族外戚所共知者,今年春秋七十有九,老景侵迫,日就衰颓,将来深远之虑不可不预图也。”提出了“清白传家”的“为我子孙贻安悠久之计”。将“清白传家”作为传家至宝,其动力来源于北宋中期的四大名相韩琦、范仲淹、文彦博、富弼。应该说,先祖韩琦更是韩文心中的榜样。万历二十年吏部右侍郎李尚思《刻洪洞韩氏谱略序》(嘉庆谱) 说,韩氏“率以医鸣于世,阴鸷发祥,笃生忠定。”意思是医者好生积德。加上“公感君皇之恩,思祖宗之德,暇修族谱一帙。”当时“谱帙之传,士人以为至荣也,后之君子若孙,世德作求,有光继述,韩氏之名,虽千百祀有芳也。”希望韩氏后代子孙光大祖德。康熙四十六年候补州同知十一世孙洞《重修族谱跋》

(嘉庆谱) 也讲到祖德与继述问题,他说:“而今而后,宗人始得按谱而索之,曰:某出某系,某承某、祧某也,宜像某之贤某也,宜亢某之宗也。而其间或以忠孝闻,或以节烈著,或以经济文章照耀千古,或以耆年硕德树范一时,皆不出谱中而得之。则祖宗犹赖有继述者,不详且尽哉。虽然犹有说焉,自顾名字登谱矣,室氏登谱矣。其行其止,其坐其立,果不愧先贤、不忝先声者乎!果不坠先业不坫先行者乎! 倘佥思修德,佥加警惕,其有光谱上不既多乎! 脱或门莠堪悲矣,落花寄慨矣。族之人亦得共指而目之也,可不戒哉。”希望族人继承祖德,光大门楣。

洪洞韩氏的祖先分为始祖与嫡祖。始祖是韩琦七世孙韩永,始迁洪洞。葬邑城东冯堡岔口,以下至友闻凡六世祖先皆葬于冯堡岔口始祖茔。关于嫡祖,嘉庆谱《韩氏洪洞源流支派总图》按语说:韩永“至友闻凡六世,子姓繁衍,析户在城八坊,各注籍贯。兹书名讳、辈行之次而不及详,以世远无考故耳。友闻生荣焕,乃吾之嫡派祖,字耀卿,今立户名曰韩耀卿者,以字行也。以吾忠定祖所修谱牒为主,断自以耀卿为第一世,其下历履而详著之,以时近可知,有足征者,后之子孙宜知之。”可见韩文修谱,以耀卿祖为第一世。

洪洞韩氏分为五支,每五代分房,形成了支门结构。据嘉庆谱《韩氏洪洞世系宗派图》记载,第六世分房:长支分士聪、士奇、士贤、士昂、士凤、士爵六门;二支分士进、士实、士安三门;三支分士明、士廉、士洪、士介、士龙五门;四支分士修、士翰两门;五支分士哲、士相、士达、士希、士忠、士义、士智、天禄八门。第十一世又分房:长支有日章(呆斋公一门)、煊(玉峰公一门)、火胃(静庵公一门),二支有炫(士进一门)、世锡(士奎一门)、起(士实一门) ,三支有海(世明一门) 、火票、炎(士廉一门)、奇(士洪一门)、宾(士介一门)、一(士龙一门),四支有玺(士修一门)、俞(士翰一门),五支有。第十六世继续分房,长支、二支、三支各有变化。虽然各支不断另立门户,但五支的分派不变。

三、洪洞韩氏的宗族建设与地方影响

清代的洪洞韩氏宗族进一步组织化。我们从嘉庆谱中历次续修的署名可以看出家族长势力的抬头,如康熙十一年续辑族谱,邑庠生员韩居中、居贲总理补辑,郡庠廪膳生员六人、官监日章、武生员曦、漪校正,最后是“户尊献祖、孝祖率拟祖、式祖、居宁、居震、火亘督刊。康熙四十六年重修族谱,候补州同知十一世孙洞、庠生居大总辑,庠生火森编书,户尊千总式祖、支尊宗祖居丰、漪率族人督刊。嘉庆二十年阖族捐资重修,儒学生员编辑,户尊耆老鸣雍、支尊佐宸等校正,而且“是举请于族长晋右祖”。可见,户尊、支尊宗祖、户尊耆老、族长在修谱中起领导作用,也是他们在族中地位重要的反映。特别是咸丰谱收录了修谱者殿魁制订的《韩氏源流家范数则》,这是洪洞韩氏的重要文献。为了便于分析,我们将该家范全文录出:

一、韩氏昌黎之后,忠献之裔也。按宋史新编称唐宰相名休者,孟弟月出仕司户参军,自棘城迁至盐山,安史之乱徙博野吾乡之北原。四世左庶子实徙真定,五世鼓城令倡辞徙赵州赞皇县,七世太子中允扌勾唐末携家徙河南相州,世居安阳,称安阳韩氏。至宋宰相魏国公七世孙国子祭酒讳永者,避金兵徙山西洪洞,因家焉,为洪洞始祖。(1 ,按:顺序号系笔者所加)

一、自祭酒始祖徙洪洞,不数传, 一大姓,析居城之八方,各注籍贯、名位、辈次,不能详核。忠定公著家谱,祗载明医耀卿祖嫡派一门,后世因之,以遵先志。(2)

一、家谱宗派世系仍继相州,犹水之有源木之有本也。川流汇归,枝叶条畅,殆溯其所自始云。(3)

一、家谱体裁,悉遵史乘,书姓书氏,书人书爵,纲举目张,条而不紊,此诚寿世之良模,传家之威宝。(4)

一、神医祖以忠厚传家,积德昌后,历百余年,簪缨不替,或以名臣著,或以循良称,继继绳绳,为一时望族。后之子若孙,恪守家范,克自树立,庶几先型之不

坠。(5)

一、忠定公祖勋业事迹,载在国史,垂诸简编者,炳若日星,殊非后嗣之所能及,然居官以君国为念,立志以圣贤自期。忠孝廉节,耻躬不逮,或亦视效于万一。(6)

一、诸先公著修家谱,以敬宗睦族为先务,首书宗派,次列世系,敦伦饬纪,次序详明,虽阅世生人,阅人成世,近者远而亲者疏,而本世百支,要皆一脉所传,血

气攸关,岂得秦越相见。(7)

一、诸先公嘉言懿行,显于当时,垂诸后世,口泽手泽之所留,咸足为子孙之楷模,所当什袭珍之,世守无失者也。历年久远,散佚沦落,所存者十之二三,搜遗网失,采而录之,以备参考,庶免挂一漏万之诮。(8)

一、谱帙原载先人名讳,俱按世系择定一二字为排行,严杜辈次紊乱之弊,法至良也。越后人丁日增,散处僻壤,不遵家范,任意命名,犯先世之讳莫知敬闭,律诸不敬之条,凡我族人当戒之慎之。(9)

一、祠堂者,家庙也,昭穆宗祧之所在焉。临之在上,质之在旁,敢不起敬起畏乎。四时祭享,酉守功报德,犹是礻龠祀蒸尝之义。每逢令节,户尊率族之长幼,拈香

拜跪,奠酒化钱,礼毕,各三揖退而享胙。(10)

一、敕建太傅忠定公专祠,奉旨谕祭,春秋二八月上戊日洪洞县献官主祭,儒学派生员相礼,奉祀生族人陪祭,三献礼毕,退班享胙,永为定制。(11)

一、国子祭酒始祖茔七户祭扫,各备祭品,本支香烛酒醴祭物,俱由祠堂备办。敕建先茔,清明节祭扫,族人先集宗祠神位前拜跪如礼。午间迎祭墓前,奉祀生唱礼读祭文,祭毕,至享堂,分别东西,向上三揖,答三揖,挨次而行,以别尊卑,各领与祭帖,退而分胙。(12)

一、敕建太傅忠定公墓、太仆寺卿墓,清明、七月、十月诸节,祠堂备办祭品,户尊率族人致祭墓前。(13)

一、先人之事迹行谊,载诸简册,似无庸更为表暴,然业医以仁术传家,居官以孤忠报国,为勋臣,为良吏,为孝子,为义士,当年之情事有历久而失其真者,惟绘之以图则丰功峻烈,可按图而求景行仰止之余,特寓报本追远之意。(14)

一、宗祠房价地租足符四时祭享之资,尚有余剩,管理者居为奇货,专主不恤人怨,公项半入私囊,侵渔影射,莫从考核,此皆霸恃独任之所致也,若分任效力,则无是弊。(15)

一、管理户事之宜迁更也。五支分为三班,一年祗用五人,五人同事一年,周而复始,挨次轮流。凡出入总帐,清单开注明白,每逢冬节,公算交班,短欠错误,经手者赔认。如此,则事归画一,历久不替,不惟免族人之议而祖宗之血食永昭矣。(16)

一、宗亲莫外乎三党戚属,尚敬礼矧一脉之所传乎,长者尊而敬之,幼者教而诲之,鳏寡贫穷者贝周而怜恤之。有益于公者则为之,勿存畛域之见;有害于公者则锄之,勿怀回护之心。至公无私,恩明谊美,里巷称为义门,亲党被其光宠,世泽绵延,岂不休哉。苟不念祖宗笃爱一本之意,存亡不相顾,贫困不相依,患难不相恤,甚至亲骨肉如秦越,轻族党若路人,不惟有乖于家范,抑且取讥于乡评。刻薄寡恩,莫此为甚。(17)

一、古人谓三世不修谱,律之不孝,盖年久丁多,恐泯先世之泽、乱宗族之序也。况有同姓冒祖之嫌乎,凡我族人宜共凛之。(18)

殿魁谨识以上18 条家范的内容,可以分为几类。前2 条主要讲家族源流,明确始祖、嫡祖。第3 - 4 条讲家谱世系与体裁。第5 - 8 条要求继承祖先的德行。第9 条规定排行。第10 - 13 条规定了宗祠、专祠、祖茔的祭祀事宜。第14 条要求绘图表彰先人。第15 - 16 条是宗祠、户事管理的规定。第17 条要求族人睦族。第18 条要求不断续修家谱。该家范反映了宋以后宗族存在的一般原理,即通过确立祖宗并修谱、祭祀(包括墓祭、祠祭) 实现祖先认同,将祖德与族规家范作为维系宗族的道德要求与行为规范,用族长、祠堂、族谱等作为收族的制度保障。关于洪洞韩氏的族权,实行的是五支每年各出一人不断轮换的管理制度,他们与“户尊”构成宗族的权力系统。韩氏的宗祠,咸丰谱中有图,可知该祠祀“四代宫保神位”。还有文字说明:“宗祠在城恒德坊大街路西,历有年所,咸丰三年八月十二日遭逆匪烧为灰烬,族人合议抽敕建茔柏树二百株,易钱二千余缗,于六年照旧重建。”另外,敕建韩忠定祠,祭祀韩文的神像。加上国子祭酒始祖茔,洪洞韩氏的祭祖系统完整。

　　韩氏也是洪洞地方移风易俗进行教化的先进。洪洞人嘉靖十九年(1540) 举人、和州知州晋朝臣谈到洪洞地方官推行保甲乡约时说:“我侯自下车以来镲乃于政暇属邑之士大夫与耆老,而语诸庭曰:有其心无其政,是谓徒善。徒善岂所以语政哉镲尔乡之教曷若尊乡约之典乎。镲惟时士大夫耆老举欣欣然而喜。镲侯喜而遂行之,立之矩度,树之表仪,布之闾里,肆诸镇落镲侯讳钅兹,字仲时,号少台,举戊辰进士,汝南光郡人。”可见当地的“士大夫耆老”响应地方官的号召推行了乡约。据《韩氏洪洞世系宗派图》记载, 第十一世二支有韩炫,号奉台,冠带乡约;三支有韩火票,号鼎宙,冠带乡约。韩氏进行乡约是卓有成效的,受到了地方官的鼓励。

韩氏作为仕宦家族,出现了众多传统文化的楷模。咸丰谱罗列了几种表示韩氏道德光荣的项目,引人注目。其中,《恩荣寿考忠义官录》列有韩渊等45 人,这是因为年高望重以及忠义行为被政府赐予荣誉官职者。《恩拔附岁贡士考》列出了韩泰等25 人《忠义孝弟录》记载韩文入祀乡贤祠、韩士聪入祀名宦祠、韩廷伟入祀忠臣祠与乡贤祠、韩廷芳入祀忠义祠、韩续祖入祀乡贤祠、韩居户衣入祀孝弟祠。并附录韩通、韩淑祖、韩火森三人被旌表孝弟,韩功、韩责力二人孝弟待旌。《节孝贞烈录》记载宋氏、南氏、左氏、李氏、赵氏、商氏、刘氏、张氏、郑氏、邢氏十人。尤其是“忠孝节义科甲褒封,皆竖之坊,所以表扬。”《坊表》罗列了韩氏家族的30

个牌坊,真是洋洋大观。《坊表》的小序中说:“圣德激励后人也,吾韩氏世笃忠贞,诗礼传家,其间忠臣义士、孝子贞妇表著寰区,为世仪型者,固不乏人,故录之以彰世德之美。”表达了以“圣德激励后人”、“为世仪型”、“以彰世德之美”的愿望。所列牌坊列表如下:

洪洞韩氏牌坊表一览

序号名称受表彰者

1 贞节坊为旌表孝弟国子监例监通妻节妇宋氏立

2 清要坊为忠定公文立

3 达尊坊为忠定公文立

4 都宪坊为忠定公文立

5 天官坊为忠定公文立

6 大司马坊为忠定公文立

7 大司徒坊为忠定公文立

8 春官太保坊为忠定公文立

9 四代宫保坊为忠定公文立

10 敕建太保坊为忠定公文立

11 钦谥坊为忠定公文立

12 亚魁坊为举人士聪立

13 三世进士坊为忠定公暨男讳士奇、孙讳廷伟立

14 薇垣坊为刑部主事士奇立

15 三凤坊为举人士聪、进士士奇、举人士贤立

16 传科坊为进士士奇立

17 世宪坊为陕西布政参政士奇立

18 方伯坊为湖广布政左参政士奇立

19 明刑坊为陕西按察副使廷伟立

20 攀龙附凤坊为云南按察使廷伟立

21 兄弟同科坊为亚魁廷伟、经元廷臣立

22 传盛坊为乙榜进士廷芳立

23 凤雏重鸣坊为太仆卿廷伟立

24 世瑞坊为举人廷臣、知县景闵立

25 冰蘖自甘坊为儒士克祖妻左氏立

26 节比松筠坊为运同士贤继妻南氏立

27 熊丸画荻坊为奉祀生希祖妻张氏立

28 黄堂清暇坊为河间府知府居观立

29 纯孝天植坊为孝子讳居户衣立

30 七世科甲坊由忠定公至七世孙讳曦举人立

表中最多的是表彰族人升官与科举成就的牌坊。韩文拥有10 个牌坊,占去总数的三分之一。韩士奇有4 个牌坊也为数不少。再下是韩廷伟,有3 个牌坊。还有一些只有一两个牌坊的。除了个人的牌坊外,有一些是表彰数人的,如三世进士坊、三凤坊、兄弟同科坊、世瑞坊、七世科甲坊,这些牌坊主要突出表彰韩文祖孙三代,也反映了韩氏连续七代的科举之盛,他们代表了洪洞韩氏的科举仕宦成就。忠孝贞节的牌坊也不少,有5个。可以想象,当年在洪洞县城以及韩氏家族住地的这30 座牌坊是何等气派与令人羡慕,成为当地的重要人文景观。

韩氏在洪洞是有相当影响的。韩文的坟墓、专祠都是皇帝敕建的,民国六年刊《洪洞县志》卷8 记载:“户部尚书忠定公韩文墓在县东十里李堡村西,地名大锡沟。明嘉靖六年敕建,有垣有坊。额曰敕建忠定韩公之茔。内有谕祭碑文、少师费宏神道碑记,享堂斋厨石器尚存。”在当地也是重要的人文景观,韩文以及后裔入祀乡贤祠,赢得了家乡人的崇敬。韩文也成为洪洞地方社会的典范。嘉靖三十三年(1554)洪洞创修县志,邑令王业将“韩忠定之搏击权奸”作为当地的典范而提倡。邑人刘廷臣则说当地:“前有皋陶氏,后有韩忠定公,诚足为余邑重也。”又说:“我朝刘晦庵公曰:国家养士百五十年,只养得韩贯道者,是皋陶氏生于斯以开五百年作圣之期,忠定公生于斯以际前百五十年养士之效也。”韩文被作为明朝士人榜样与远古圣人相提并论。直到民国六年的《续修洪洞县志序》仍把“韩忠定之气节”作为家乡的骄傲。

四、结　语

明清时期的山西洪洞韩氏,是典型的因科举成功而强盛的宗族,属于士大夫类型,应该说科举仕宦是宋以后大家族存在的重要条件。士大夫类型的宗族承载着传统文化赋予的精神力量,也有必要的经济保障。从这个意义上说,山西洪洞韩氏与南方宗族具有一般的共性。

洪洞韩氏因为科举与仕宦的成就盛于明代,清代有所衰落。但是就家族制度而言,洪洞韩氏在明清时期逐渐强化,清代比较明显。明清时期的山西洪洞韩氏由于科举与仕宦的成就成为望族,在当地一定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由于笔者尚未去当地进行社会调查,进一步收集资料,目前还难以更深入揭示韩氏的地域社会影响,这是需要今后努力的研究课题。

作者简介:常建华(1957 —　) ,男,河北张家口人,南开大学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暨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安徽大学徽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

责任编辑:陈　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