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那件事距今已十年有余,很多细节已记不大清。但其间奇遇,每每想起仍怦然心惊。</h3><h3><br /></h3> <h3><br /></h3><h3>一、新家</h3><h3>那时我刚参加工作,母亲也因我来到L市,我们在L市有了自己的一个新家。新家坐落于老城区,老城区的主要建筑都分布在数座山顶上。以市政府所在山丘为中心,像一个车轮往四面辐射。我家就坐落在东面的山腰,家是新的,房子却是老的。一栋两层的白色小楼,前后各带一个院子。前院种满花,后院种果树。我的卧室在二楼,推开窗,可以看到后院,还有远处的苍郁的群山。</h3><h3><br /></h3><h3>对面山脚下,有一个部队大院。每天清晨六点,都可以听到嘹亮的军号。山上则满是松树及其他叫不上名字的树木,终年葱茏。那时,山间并无住户,却有几处泉眼,山间来来往往的采泉人用脚踏出数条小径。泉水顺山势而下,汇成一条小溪,小溪清浅,两边长满了蕨类与红蓼。山脚有一座用石板搭建的简易小桥。清澈的泉水穿过小桥,流向一个狭长的河谷。河谷中,有数片农人开垦的水田,田畴上稀疏长着几颗芭蕉树,田间时常是荒芜的。</h3><h3><br /></h3><h3>那时我年纪虽不大,但生活方式却与老者无异。不喜社交,爱散步,或者关起门来喝茶。除了日常教学,基本不下山。一人坐窗前读书,读得久了,便抬头看对面的山野,再将目光放远,可赏一山清翠。有时下雨,对面山岚便飘过来,落在我的窗口。石榴和无花果成熟的时候,山里的鸟雀也会过来尝鲜。李子变香甜时,后院的墙头,常有松鼠奔跑。</h3><h3><br /></h3><h3><br /></h3><h3><br /></h3><h3><br /></h3><h3><br /></h3> <h3>二、入山</h3><h3>那是一个初夏的清晨,难得白天没课,吃完早餐我便出发。越过那面河谷,驻足欣赏田边的芭蕉树上的晨露。继续往前走,穿过那座小小的石板桥,桥下的红蓼开得正好。目光循溪水向山谷望去,许是清晨的缘故,溪水上飘着一层淡淡的白雾。一溪白雾曲曲折折,从山谷深处流出。</h3><h3><br /></h3><h3>过了小桥,进入树林,光线顿时变得幽微。清晨的阳光,透过密林,像一条条金色的缎带飘落在小路上。我走到山腰一处平坦的天然台地,在松林里开始做瑜伽。周遭安静,我忽心念一闪:这里,不就是多年前我和姐姐一起来过的地方吗?那时我读高一,姐姐卫校二年级。我喜欢周末去找她,一起吃午餐,再一起散步。我们曾经来过这里,带着水果和书籍,一同畅谈未来。可谁也不会料到,八年后我们的家竟然离这里这么近!那时,曾听说这山中本有许多农垦时代留下的房屋。后来有一年,大雨持续了一整个月,山的一边向下滑去,很多人类的痕迹都在那次事故中都被抹去。人类的力量,在自然力面前实在是渺小!关于未来,我们只能憧憬、只能计划而无法预料,更无法左右,只能心悦诚服地去领受。心念忽然出现,又像闪电般褪去,重回无边的宁静。</h3> <h3>三、姜花遇</h3><h3>一套瑜伽结束,时间尚早,我决定进山走走。沿着采泉人踏出的小道,我向深处走去。干燥的树叶在脚下擦擦作响,几声鸟鸣从远处传来。路边新开了几朵杜鹃,绯红的花瓣非常惹眼,毛茸茸的叶子也显得特别。继续向前走,眼光被暗处的落花吸引住了,捧花于手心,洁白到透明的花瓣与淡黄色的花蕊,香气清雅,是茶花无疑。四处张望却又没有寻到茶树的踪迹,想了一想,抬头望去,一颗高大的乔木树干被灌木挡住了枝叶,我猜想这可能是一株古茶。站在树下,遥想寥落的花朵从高高的树顶款款落下,那情境该是极美。拈一朵茶花,走向一条从未走过的小路。小路倾斜向上,两边的植被更加丰富了,光线也更为暗淡。小路两边的泥土越来越湿润,青苔也愈发苍翠。碎石也晶莹剔透,泥土里时不时传来细碎的闪光,那是细碎的云母片。我的心也跟随者云母片的闪光眩晕起来,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怯意,回头留心记住来路。</h3><h3><br /></h3><h3>在路的转角,一群蝴蝶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粉白的翅膀扑闪扑闪,翻飞旋转,像风中飞舞的花瓣。真是令人惊喜的遭遇啊!忽然感觉与这山多了一份亲近感,好像又多了一份默契。目送蛱蝶远去,怯意随着蝶影消失,脚步追随蝶影继续。蝴蝶消失的尽头,是一片幽暗的山坡,整片山坡竟然开满了野姜花! 宛若方才遇到的蝴蝶都是姜花的精魄,现在都魂魄归位化作满山的白花。白色的野姜花,也不知有多少株,层层叠叠,在林间兀自开放。层层叠叠的姜花之中,有一道白色的背影,背对着我面向画板,将这片山坡细细描绘。鼻腔,被一缕缕带有暖意的香气充满,整面山坡笼罩在一片微光之中,我就这样静静地伫立林间,没有说一个字。周遭安静,连鸟声也消失了,仿佛一场迷梦。不忍心打破那宁静,我转身折返,悄悄离去。金色的朝阳普照,雾气已经消散,出山过小桥,桥下的流水淙淙,水底的细沙泛着金光,两边的蕨类显得愈发清翠。</h3> <h3>四、回首依稀</h3><h3>那天我有晚自习,黄昏从家出发,步行去学校。经过山下部队大院,忽觉身后一阵风扑来,心里一惊。回头一看,两只狗一黄一黑已经跑开了。膝盖后裤子破了一个洞,血透过裤子淌了出来,脚被咬处隐隐地疼。再看那两只狗,停在不远处竟然还向我目视摇尾,人畜无害的表情。</h3><h3><br /></h3><h3>我又惊又恼,一瘸一拐走进部队大院,打算讨要个说法。一群官兵围着我,很快将我请上车送去免疫所。所幸伤口并不深,仅一齿啮痕,并无撕咬。处理完伤口等着打第一针疫苗,养狗的士官和我闲聊起来。</h3><h3>"老师有所不知,我养的这两只狗向来脾性温和,在您之前从未咬过人呢!"</h3><h3>听罢我心中有些许不快,问道,</h3><h3>"那它们为何忽然袭击于我?莫非当我是恶人不成?"</h3><h3>"请老师不要误会,您这伤确实是我养之狗所咬,但伤口并非撕咬,只轻轻含了一口,似意有所指。"</h3><h3>"那您意下是?"</h3><h3>"请问老师今天是否有上部队后山?"</h3><h3>"确实有,但这和我被咬有何关系呢?"</h3><h3>"老师有所不知,我也喜幽静,常独上此山。归来发现爱犬偶尔狂躁不安,向我大声吠叫。我并非迷信之人,但也对自然抱着敬畏之心。老师您此次遭遇,没准不是坏事。"</h3><h3>打完疫苗,军士驱车将我送到学院。</h3><h3>晚自习时,我静坐于讲台,脑海里时时浮现那片长满姜花的山坡与白色背影,还有部队外那两只向我摇尾的军犬。心中泛起迷雾。</h3><h3><br /></h3><h3>多年后,我已离家千万里。</h3><h3>偶尔回家探望,再上那山,依旧流泉淙淙、林茂草密。</h3><h3>但那片姜花山坡,却怎么也无法再寻觅。</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