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 初一• 过去时

一蓑烟雨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span class="ql-cursor"></span>在南朝名士宗懔所著的《荆楚岁时记》中有这样一段记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春秋》谓之端月。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辟山臊恶鬼。"</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与除魔驱鬼之说不同,在我们老家,大年初一有早起开门放鞭接福纳祥迎喜神的风俗,也有人叫作"开财门"。</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下面所讲述的是在我记忆中孩提时期的大年初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记得小时候过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收拾好杯盘碗筷之后,在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光下,一家人围坐在取暖用的火盆旁,侧面放上一盘春节才有的点心糖果。父亲泡上一壶茶放到手边的凳子上,然后坐下来,给每个孩子分发刚从银行里兑换出来的崭新的押岁钱,这也是孩子们最期盼的时刻。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从来没有因为押岁钱的多少与父亲吵闹过,给多少是多少,一般是我和弟弟一样,两个妹妹小,押岁钱也相对少些。之后父亲还会给我和弟弟发些小爆竹,让我们就在家口放放,一来满足一下我们想放爆竹的迫切愿望,二是可以增添一些节日的气氛。就这样大家吃着喝着说着闹着玩着守着岁。妹妹们困了,母亲就把她们抱到床上去睡。母亲自己困了,也会先回房睡下。我和弟弟一般会玩爆竹或看邻居家的哥哥弟弟们玩爆竹,一直玩到子时。我们家有个三天两头要修的很破旧的小时钟,所幸大年三十总还是走着的。当时钟快到十二点钟时,父亲会拿出一挂小鞭炮让我或弟弟点上,用来吓跑从未见过的妖魔鬼怪,然后给每个房间点上一盏小煤油灯,将灯苗调到尽量地小,大家就可以上床睡觉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按习俗,次日(大年初一)鸡鸣五鼓,家里懂事的男丁们都要迅速穿衣起床,打开大门,再燃放一挂鞭炮,迎接喜神或财神。这些举措据说还有向上天示意本宅是勤勉之家并祈求它给予更多关爱与福报的意思。做完一套简单的仪式之后,男人们要洗漱净面,洒扫庭除,准备早餐。女眷们则可以心安理得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直到男人们将一切都准备停当,请她们用膳时才起来。因为大年初一的这顿早餐必须由男人们来做,这是为了报答女人们一年来起早贪黑操持家务的辛苦劳作,也是男权时代男人们极少有的向女人们表示感恩的一种方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我们家大年初一的早餐也是父亲做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虽然家里的女性成员和孩子们可以享受一点稍稍晚起的优待,大年初一是没有人可以睡懒觉的。因为,这一天睡懒觉的人一定是个懒鬼,是得不到上天护佑和垂青的。这是母亲在每年大年初一早晨常对我们说的话。</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大年初一的早餐除了蒸上一锅新鲜的米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规定。一般是热上几道三十晚上剩下的莱肴,烫上一壶米酒,简简单单就对付过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吃过早餐后,孩子们都要穿上新衣裳,换上新鞋袜,戴上新帽子或新头饰去给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叔叔婶婶拜年并向他们讨要押岁钱。在我懂事时,我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父亲又是单传,所以这套拜年的仪式我们是没有的。由于大年初一一般不串门,所以如何给长辈们拜年,行什么礼,说什么话,直到现在我依然不太清楚。</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如果天气好的话,小朋友们拜完年,就会约上几个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小伙伴一起进城逛街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我们的村子离县城很近,走小道也就三四里地的路程,但隔着一条河,大约有六七十米宽,河上有座简易的小木桥,很窄,只能供来往行人通过。骑车的人要将自行车扛在肩上才能过去。如果在桥上遇到对面来的人,就要在两块桥板的驳接处稍宽点的地方错身而过。</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更可怜的是,就这么一座小木桥也经常被洪水冲走,如果冲走后没有及时搭建新桥,水浅时可以涉水渡河,水深时那就要绕到公路桥上沿大马路进城,路程上要远上一倍。</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也许是习惯了,我们小朋友进城上街家长们并不怎么担心,因为当时机动车辆很少,路况很差,车速慢,极少发生什么重大交通事故,偶尔被自行车撞一下,一般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在大年初一进城的路上,小朋友们自然要比比押岁钱。那个时候的押岁钱很少。我父亲在单位上工作,每月能领到四十多元的工资,也只给我们一元两元的押岁钱。双亲都在农村的,一般只能给孩子几毛钱。那些家里长辈多而又有些副业的孩子除外。然而,这点钱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很多了。那时买个馒头打牙祭(在南方很难吃到面食)只要一两粮票一分钱,一直到我参加工作时还是如此。</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如果天气晴好,大年初一的集市是很热闹的,有点像好些年后才在电视上看到的北方的庙会,只是没有唱戏的和打把式卖艺的。大街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水果甘蔗和各色食品。百货商场过年也是开着的,虽然那是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的时代,但进店购物的人要比平时多得多,不能不说是个完成销售指标的好时机。也有些离闹市区远点的商场或供销社将一些好看的布匹,儿童玩具等适合节日选购的商品摆到人员比较集中的街道边供顾客挑选,为人民服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大多是年轻人和孩子们。家长或老人们都在家里守着,万一有不太守老规矩的不速之客上门拜年,没人接待是不行的; 二是如果大年初一举家外出,关门闭户,会阻断这一年的福气与财源,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因此,这一天的集市完全是年轻人的世界。尤其是这天上街的人个个都穿戴得光鲜亮丽焕然一新,男人们神彩奕奕,女人们花枝招展,孩子们叫着跳着穿梭于人群之中,到处充满着节日的喜气与青春的活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男孩子们来到街上,第一个要去的是爆竹摊,因为家长们出于安全考虑,给我们发的往往只是些体积小药量少放起来很不过瘾的"小米炮"。我就曾见父亲在三十晚上将一挂妇女们用来敬神祭祖的"小米鞭"拆散开来,然后给我和弟弟一人发上几十个,虽然让我们感觉很不是滋味儿,但又不敢吱声,只好巴望着第二天赶快来到,好自己到街上去,用刚到手还没捂热的押岁钱买些大爆竹,放个痛快。</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我们自己买的爆竹一般体积较大,是用所谓的“银粉"做的散炮,爆炸威力和发出的声音都要比"小米炮"大好几个量级,只是这种爆竹的引信燃烧速度极快,扔出动作稍慢就会在手头上爆炸,炸得指头又痛又麻。如果放这种爆竹还觉得不过瘾,而经济上还比较宽裕的话,我们就会放胆去卖几个可以瞬间将一堆牛粪炸得无影无踪的三分钱甚至五分钱一个的大爆竹。有孩子说,这种爆竹叫"tong gong pao“,土语直译成普通话就叫"肛门炮",我也不知道这么不雅的名称是怎么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孩子们第二个要买的物件是气球。当时小县城里还没有能飘起来氢气球,甚至连能拧出各种花样的长气球也没有,只有吹出来圆圆的或略带椭圆形的圆气球。气球的颜色五颜六色的,倒是和现在差不多,那种吹起来带小花点的就算是气球中的上品了。更特别一点的就是带有一个小口哨的气球,它就是在进气口装了一个小竹筒,在竹筒靠气球的一端用细线绑了一片宽度比竹筒内径略小的拉薄了的橡胶片,这个橡胶片在气球泄气时会产生振动,振动时又与竹筒产生共鸣而发出声音。我们这些半大孩子买气球的目的不是像小屁孩那样让摊主用气筒吹起来拿在手上玩,而是比谁一口气能将它们吹得最大,或是比谁买的气球能够被吹得最大,大而不破就是牛。还有就是吹破气球的橡胶片,谁能用最小的橡胶片吹出小而透亮的气球仔那也算是牛人。这种牛人也是很有资格自鸣得意一番的,那就是童真时代的快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男孩子们第三个必去的地方就是玩具摊。玩具摊上有上紧发条就会蹦的小青蛙,有靠橡皮筋扭力驱动的小汽车,有样子好看但根本飞不起来的小飞机。那时几乎没有什么电动玩具,即便有,也不是我们这些穷小子们可以问津的。不过让我们最感兴趣的玩具还是弹粉枪和射水枪。弹粉枪可以打弹粉纸听响,射水枪可以进行以水作子弹的互射游戏。不管什么样的玩具,买一个至少要花好几毛钱,也只有少数一二个押岁钱多的小朋友才敢出手,我和弟弟只是带着好奇心去看看,或者说是富朋友蛊惑着我们这些穷朋友陪他们去看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如果逛到中午饿了,在主街间相连的巷道里一般都会有小食摊,有卖米粉的,有卖线粉(用红薯粉现做的粉丝)的,有卖包子馒头的,也有卖烫皮的。小食摊之所以摆在这种地方,是因为这里行人相对较少,可以给顾客提供一个站着吃东西所必须的活动空间。在这里吃上一碗浇了点酱油撒了点葱花的米粉或线粉,那享受程度绝不亚于现在的海鲜大餐,每碗只需五分钱而且不用粮票。</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中午打过点(我们老家将吃街边小食摊,没有菜肴主食的叫做"打点")后,我们一般会到新华书店去看看那里的连环画,其实就是看看出了什么新的小故事,那也只是隔着玻璃柜看看封面,工作人员是不会将画本拿出来给我们翻的。如果里面有我们实在想看不看不行的小人书,我们也可能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分钱买上一本,能一口气买上两本以上的,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土豪了,立马可以赢得十几道艳羡的目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渴了怎么办呢?那时候很少有卖茶水的摊子,八一九街人民电影院对面的冰室冬天是不开张的。商店里没有矿泉水,更没有可乐,那种玻璃瓶装的汽水也是好多年以后才出现在我们这里的。商店里带水的除了酒就只有水果罐头,那是大人们买来送礼的,我们这些普通人家还真吃不起。我们的办法是找到一个看上去守卫松懈的单位,悄悄地溜到里面找个自来水龙头,灌饱一肚子凉水后撒腿就跑。</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冬天水果摊上的水果很少,除了香蕉和桔子,我已经记不起是否有其他的东西。当时物流很不发达,记得我在八岁时机缘巧合才吃上第一口苹果。街上卖得最多的还是作用类似于水果的甘蔗,价格也极便宜,五分钱就可买到很长的一段,直让你啃到嘴上起泡泡。不管押岁钱有多少,每个孩子基本都会买上一段甘蔗,一边吃着,一边玩着,一边往家走去。值得一提的是,一分钱几片的酸萝卜酸酸甜甜的,还略带点辣味,也是孩子们最爱吃的东西。</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回家的路程很短,但孩子们是不会径直走回去的。首先我们会在下季稻收割后没种其他作物的稻田里搜索,看有没有可用来检验爆竹威力的牛粪。如果有的话,我们就会插上一个大爆竹,点燃引信后远远地跑开,期待享受一个牛粪大爆炸的视觉盛宴。假如爆炸后的效果不理想,孩子们就会围在一堆牛粪旁仔细研究分析失败的原因,结论一般是爆竹插的位置不对或爆竹威力不够。然后我们就可能进行下一次试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用爆竹炸田埂上的老鼠洞也是我们会玩的一个游戏项目,但由于大伙儿费时费事地忙碌一番后并没有产生什么很惊天动地的音视效果,一般玩一二回就不玩了。不知被我们叨扰过的小田鼠们是否安好,反正没见到它们从洞里跑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放“水炮"是很要点功夫的。所谓"水炮"就是让爆竹在水里爆炸。功夫在于要把握点燃引信后将爆竹扔进水里的时机,扔得早了,引信被水浸湿熄火,爆竹不响;扔得迟了,爆竹会在眼前甚至手里爆炸,后果可想而知。因为我们也深知其危险性,只敢用威力较小爆竹来放水炮,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眼被迷了,脸被薰了,手被炸痛了。但无论如何,当我们走到有水的河沟边时,这一定是个要大玩特玩的项目,其实我们最想看到的不外乎是同伴被炸后的狼狈相。</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在河沟边的另一个项目就是嬉水。当时到处的水都没受过污染,清澈见底。买了射水枪的同伴会往枪膛里注满水,然后朝这个射射,朝那个射射。我们没有枪的只能用小手从沟里捧点水朝他们身上泼,力道和准头显然无法与之抗衡,最后吃点小亏是必须的。只要不是太过份,大家不会起什么冲突,一笑一闹就算完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小伙伴们就这么打打闹闹回到村里,然后各自散去。我带弟弟回到家,父亲总是要扳起面孔将我呵斥一顿,不然显不出家长风范。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在他老人家面前唯唯喏喏地敷衍几句,反身就找吃的东西去了。因为折腾大半天,肚子实在是饿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填饱肚子以后,如果天色还早,我和弟弟就会到同伴们常聚的晒场上,接着放爆竹,做游戏,直到父亲或母亲或妹妹来叫我们回家吃晚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一个孩提时期的大年初一就这么过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