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味儿

过泓

<h3>文/过泓</h3><h3>图/网络</h3> <h3>冬天给人的感觉总是枝枝丫丫的,黑与白各半领风骚。但今年的降雪却极少,时过三九,只四九当天下了场小雪。没有风拂,悠悠地落得齐整。虽不起眼,但心里着实地兴奋了一下。做为降雪大省,一场雪不下,心里总会这样想:这还叫白山黑水吗?这还是我大辽吗?<br></h3><div> </div> <h3>记得过去的冬天可不是这个样子,入了冬不下几场大雪没有人会相信。我小时候,乡下的房屋都很低,地基往地底下坐,雪大一点儿风就把积雪拥上窗沿。那时我家的老房子更矮,早晨睁开眼就能看到窗外昏朦朦地整个被雪墙罩住了。屋里人定是出不去的,但也并不惊慌,左邻右舍的都会有个照应。过不久外面便有了喧嚣,一阵嚓嚓声过,门被打开,屋里瞬时亮了起来。我的一位远房堂兄,是生产队的组长,每一次都是他领着人给缺劳动能力的人家铲雪。堂兄人朴实勤快,心地也极其良善,是县里十几年的老劳模。劳模归劳模,但他在队里一直只是个组长。他心实当不了队长,队长是脱产的,可他一定得下田劳动。他管我父母叫老叔老婶儿,每到春节就过来嗑头,平常也总帮忙干些杂事。大雪封门的季节,铲完雪,队里便无事情可干了,他就常跑过来帮母亲编席子。编席子活儿细致,他手笨,就破糜子。抱一捆创光了皮的高梁杆放在屋地,抓个蒲墩儿坐下,将镰刀直立,锋口朝外,拣一根光溜溜的秸秆,一推一拽便破成了两半。那时我年龄尚小,赖在炕上不爱起来,便趴着囔叽堂兄讲评书。堂兄没上过学,偏爱听书,听一遍便能记个大慨齐。他的书大多是听我父亲讲的。父亲念过几天私塾,喜欢说话本志异,后来病了,懒得讲。堂兄是父亲的粉丝,先怯怯地瞭一眼坐在炕头上的父亲,嘿嘿笑两声,然后边干活儿,边绘声绘色地讲起来。那时段天气大多还阴着,风把细碎的雪屑刮到窗户上,敲得窗口糊着的牛皮纸沙啦沙啦响。父亲歪头听着窗外不言语,偶尔见堂兄有讲错的地方就呵呵地咳几声。堂兄便褐红了脸,停下手里活计,抬头虔诚地向他的老叔讨教一番……<br></h3><div> </div> <h3>堂兄讲得最精彩的段子是隨唐演义,最动人那段是秦琼卖马。而我却最乐于听他说的水浒。水浒里人物众多,来屯子里唱书的盲人大多表演不全。堂兄佩服林冲,尤其讲到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时,把个英雄气短的气氛铺排得有板有眼。他长得黑壮,无半点斯文模样,讲书时个别字句咬得也不是很清楚,偶尔说的急了,还会有口水顺着嘴角淌出来,他便抬起胳膊用袖口抹一下。可他讲的极其忘我,到感人处,见他眼角竟也湿了,于是再抬起胳膊,又用袖口噌噌眼角。堂兄肚子里的故事我没有听完,一次他帮人家抹屋顶,不慎触到电线离世了。他做人诚厚,干了一辈子,也做了一辈子好人,直到死。几十年过去了,一次朋友问我怎么总喜欢在风雪天找人喝酒?我倒怔住了,自己尚不觉得,但事情大致是这样的。于是就想到了堂兄,想起了他讲的林冲。我不是英雄,堂兄也不是,但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可能或多或少地都存在一些英雄情结吧!<br></h3><div>……</div><div> </div> <h3>正午时,天彻底地睛了。母亲要煮粥给堂兄吃,外屋噼啪火响。我爬起身,见院外堆好大一堆雪山,高得让我仰望。我们一群孩子雀跃着冲上去,又嘶喊着将彼此往下推。我身子弱,属下滑党。当一团团雪雾在我体侧飘起来时,眼中便成一片迷离了,棉袄下哪儿都是凉津津的湿。立定身,脑海里昏天暗地,阳光闪过来,晃得人直忘了身在哪里。这时母亲喊吃饭,随之而来的是一团米糊糊的甜香。仰起脸见那雪堆顶上闹嚷嚷地亮着,霰乱的雪雾依旧悠扬起落,扑到鼻腔里,滑溜溜地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觉得这日子还有挺远、还很温暖。<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