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 我的青春我的梦

吉也春树

<h3>  我出生于一个纯粹的农民家庭,父母是农民,祖父母、外祖父母也是农民,我自己从小就是在庄稼地里干着农活长大的。懵懂初开的时候,我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的人生:靠种好田做上生产队、大队,甚至公社的干部,学一门手艺,农闲时可以挣点闲钱,学习一门乐器,做个拿工分的文艺宣传队员,做个民办或代课教师……但无论怎么设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不做农民,或一辈子脱离农村。<br></h3><h3><br></h3><h3> 1977年的高考,彻底改变了我这个农村少年的运命。</h3><h3><br></h3><h3> 那一年,恰逢我高中毕业。</h3><h3><br></h3><h3> 我就读的高中是胡集中学,离我家不过1公里多路,却是海安一所老牌完全中学,因为曾经作为县里的小学教师培训地,不少老辈人就称为老海师(海安师范)。</h3><h3><br></h3><h3> 其实,我的小学3、4、5年级也是在这里读的。那时,我从育红小学转回我们大队的红阳小学,而红阳小学自己并无独立的校舍,只是借寄在胡集中学最南边的一排房子里。因此,前前后后我在胡集中学读书的时间长达7年:小学3年,初中、高中各2年。</h3><h3><br></h3><h3> 7年的时间,涵盖了我的童年和少年,让我从一个村野顽童,渐渐地成长为一个满怀梦想的知识青年。</h3><h3><br></h3><h3> 1977年的6月,高中三个班的150多名同学在学校大食堂会完餐,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各自回家。</h3><h3><br></h3><h3> 无论你多么留恋,多么不舍,人生中的高中学业永远终结在1977年的夏天。</h3> <h3>  回乡后,我立即成了一个农民。生产队里的活一样不落的跟了上来,考虑到刚出校门,身子单薄,队里派给我的活相对较轻,大多数时间和妇女在一个劳动组。除了起秧、插秧、收麦、割稻之类的技术活还干不了外,妇女组的所有活计全部参加。因为不是熟练的农民,工分当然比妇女低一个等级。天不亮就上工,天黑了才收工,大忙季节还要上夜工,甚至通宵达旦,农民们形容为“两头黑通通,中间紧绷绷”。</h3><h3><br></h3><h3>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个月。感觉好像还在放一个暑假或者忙假,只是这一次的假期比以往的都要长。</h3><h3><br></h3><h3> 还在田间劳作吧,一天,大约是1977年的国庆节前,突然接到胡集中学的口信,要我立即回校。赶紧跑到学校去问,才知道是要我们回去复习功课。当年高中毕业的学生每班抽选10个人回校复习。至于复习干什么,当时也不甚了了。我是高二(2)班的10人之一。</h3><h3><br></h3><h3> 好在学习用品还在,赶紧收拾一下,回到学校。一集中,才知道停了10年的高考可能马上恢复。学校组织一部分学习成绩较好的同学拼成一个班,先复习起来。后来,又陆续有名单之外的和往届的同学加入进来,30人的班级高峰时超过了200人。这200多人的复习大军中,当年就有近20人考取了学校,这个比例在今天看来实在可笑,但在当时实在是个奇迹。我们高中毕业40年的聚会上,同学们对时任胡集中学校长的王敬山当年的先见之明和贤明之举表示了崇高的敬意。因为,这个补习班办的时候,恢复高考的文件还没有下达。而且补习班不收一分钱,还另贴资料费。</h3><h3><br></h3><h3> 1977届的高中毕业生,大多是1967年前后入学的。读书的11年,正逢文革的全过程,学的东西不多,许多要考的东西都没学过。说是复习,基本上有一小半的东西是新学,就是帮我们复习的老师也得四处找课本,通过各种关系搜寻复习资料。记得帮我们复习语文的朱允恭先生,附带着还要帮我们复习地理,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一本油印的地理复习资料,上课时就当作他的教材,放了学主动借给我回家复习一晚。复习资料不厚,16开,总共30多页。我放学回到家,就开始死背,整整一宿,到第二天早上还给老师的时候,这本资料上的东西差不多都能记住了。夜里看书打瞌睡,我就把光头油灯点在窗台内侧,自己站到窗外,隔着玻璃借着窗内的灯光读记复习资料上的内容。既醒了瞌睡,借了光亮,吸收了新鲜空气,又省了烟熏火燎,记忆速度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h3><h3><br></h3><h3> 10年未开科,一旦恢复,复习应考者多如过江之鲫。有老成持重,骨子里头用功的;有豪情满怀,意得志满的;有战战兢兢,摸索前行的。像我们这样的应届高中生倒也没觉得有多少压力,因为能考上的太少了,考不上也没什么不正常。</h3> <h3>  9月末,我们就进了复习班。真正紧张起来,是在10月21日全国各大报刊以及各级广播电台公布了恢复高考的通知以后。而后,报名政审程序启动,那个盼望而又害怕的考试真的来了。</h3><h3><br></h3><h3> 一时间,饭后茶余,街谈巷议,主题就是考大学。路上遇到打招呼的话变成了“你报了吗?”或者“你家**报名了吗?”高考,突然成了人人都可以去碰碰运气的赌场。</h3><h3><br></h3><h3> 10年积压了太多的考生。闸门一开,势如洪水。报名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江苏不得不在当年的11月份组织了一次预考,时间安排在28.29两天,考试科目只有两门,满分200分。考试的题目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似乎还有些文革遗风,感觉答题时有些似是而非,不大拿得准是答对了还是答错了。一出考场,看到许多考生高谈阔论地在对答案,我一听就是完蛋的完,因为他们说的那些东西我闻所未闻。</h3><h3><br></h3><h3> 预考之后,好像是放假回家了。</h3><h3><br></h3><h3> 我对通过初试完全不抱希望,因为不懂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那么多大哥哥、大姐姐,甚至还有叔叔阿姨级的,我完全没法成为他们的对手。</h3><h3><br></h3><h3> 不多久,复试的消息出来了。印象中好像是到学校看榜。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不敢看,也没空看。我已经在家劳动了。看过榜的同一个大队的考生告诉我的父亲,榜上看到有我的名字。几乎与此同时,学校的通知也到了:赶紧回校复习,准备参加全省统考。</h3><h3><br></h3><h3> 有一点庆幸,有一点兴奋,更多的是无法预知的紧张。</h3><h3><br></h3><h3> 复试时间确定在12月23、24、25。初试与复试之间只有不到一个月,复习班的规模显著缩小,为复习班上课的老师也更加精干了。</h3><h3><br></h3><h3> 全省统考之前的那些天是怎么度过的,一点点印象也没有。反正时间很短,我没有很特别的感觉。</h3><h3><br></h3><h3> 我报考的是文科,统考考点设在海中。考试期间住在我们队里的一个女知青家中,她家在东大街上,离海中只有几百米。她的爸妈负责照顾我的一日三餐。考试前一天,我就住到她家了。这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家,对我的照顾也无微不至。我想到的、没有想到的,他们都为我想到了。为了保证我的休息和复习,那两天,我的作息时间成了他们全家的作息时间。</h3> <h3>  统考科目是政治、语文、数学、史地,共400分的总分。25日加试外语,外语类专业计入总分,其他专业不计入总分。加试的科目我没报,实际上我只考了两天。</h3><h3><br></h3><h3> 语文的作文题“苦战”,是一篇给材料作文,语料来自叶剑英元帅的一首诗——“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要求以“苦战”为题写一篇记叙文。记得那天考好试出了考场,遇到一个白白胖胖的男考生急得直掉眼泪,原来他没细看写作要求,文体写成议论文了。</h3><h3><br></h3><h3> 数学不太会。一条题目似乎复习过,据为我们复习数学的马余圣老师讲,这是一条日本高中教科书上的题目。凭着不错的记忆力,我很快做完了这道题。假如这道考题真是来自日本教科书的话,那我这条题目肯定做对了。</h3><h3><br></h3><h3> 参加统考之后,家里的人,生产队里的人,甚至整个大队的人,都留意起身边的这个小不点,不再小视我了。那时,我参加大队文娱宣传队,到隔壁大队去演出,宣传队里一个老队员告诉隔壁大队宣传队的姑娘们,“别看他小,马上要去读大学了”,马上把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们镇住了。</h3><h3><br></h3><h3> 统考之后,通知体检,名单是公社的大喇叭广播的。从广播里听到我的名字,有些似信非信。但连播数次以后,我确信我进入了体检的队列。</h3><h3><br></h3><h3> 冬天,1978年春节前,人民医院的医生体的检,具体地点记不清了,好像是在学校。因为人数不多,体检的医生很认真,很仔细。大约看到我瘦小,一个医生喊我去称体重,只有41公斤,还穿着棉衣呢。旁的人却没有去称体重。体检过后,我一直很担心,体重不达标。其实,称体重只是那个医生出于好奇罢了,却害我担心了好长时间。</h3><h3><br></h3><h3> 体检之后还是等。之后又有一批人去体检。我也不懂,也不好意思去打听。后来听说,那是进入扩招范围的考生。</h3><h3><br></h3><h3> 春节已经过去,宣传队的活动告一段落。</h3><h3><br></h3><h3> 还是回到地里干活。</h3><h3><br></h3><h3> 春天到了,一切显现出温暖的气息。记得那天在地里下棉花籽,邮局的人骑着车子一直寻到地里。“***,有你的挂号信。”我想不出来有谁给我寄信,还是挂号信。</h3><h3><br></h3><h3> 我签了字,接过挂号信,拆开,一张薄薄的纸片,油印的,《录取通知书》。这是史上最简陋的录取通知书,含金量却不低。凭了这张薄薄的纸片,我跳出农门,转了户口。读书免费,吃住免费。毕业了还包分配,有编制。虽然录取的学校一般般,而且我考的大学,录取的却是中师,但对于一个农家孩子已经十分满足了。同组干活的妇女们也为我高兴。</h3><h3><br></h3><h3> 阳春三月,我走进了录取我的师范学校,也走进了我人生的春天。</h3><h3><br></h3><h3> 回顾自己走过的高考路,看起来平坦顺畅,实则极其艰难。多年后,我看到当年高考的一些数据,更加明白那个年代高考之路的艰险。</h3><h3><br></h3><h3> 1977年,江苏省报名参加高考的人数为83.921万(30.8286万报考的大学,53万报考中专),79.0291万参加了初考。11.9876万人通过初考,初考淘汰了67.0415万人,淘汰率为85%。淘汰的数量是按照5倍于招生计划的名额来确定的,也就是说江苏省计划录取1.4万大学新生,只能有7万名考生参加高考。其余近5万人则参加了目标为中专中师的小中专考试。</h3><h3><br></h3><h3> 1977年,全国有570万考生参加了高考,这个数字是在各省市初试之后进入第二轮统考的统计数,而当年全国高考录取数仅为21万人,后来扩大招生,总录取数扩大为27万人,录取比例仅为4.7%。如果算上预考的话,录取比例还不到1%。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点也不夸张。恢复高考30年后的2007年,全国高考录取数达到570万,与当年参加全国统考的考生数持平。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是当年的考生们怎么也无法想象的。</h3><h3><br></h3><h3> 虽然,参加了1977年的高考,并被录取,但我并不知道我当年考了多少分。直到33年之后,我的一个招办的朋友在整理旧档案时告诉我,一个考生的信息可能就是当年的我。稍微核对一下姓名、性别、家庭住址、报考科目、考生类别等信息,确信这就是我了。预考分数174,铅笔划出的“√”,代表预考通过。省考分数:语文74,政治76,史地65,数学36,总分251。总分的后面是一个铅笔划出的“O”,这个表示录取。</h3><h3><br></h3><h3> 1977年,就是这张一表多人的表格,决定了一个乡村少年今后的人生命运。</h3><h3><br></h3><h3> 我的青春,我的梦想,从这里起航。</h3><h3><br></h3><h3> (文中图片及部分数据来自网络)</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