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木水吉》 外婆. 老家. 小鸡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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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年轻人无法想象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是怎样的一种日子。最艰苦的那年冬季，我出生在北京北郊鼓楼医院。由于严重缺吃少穿，母亲生下只有四斤重的我。那时父母忙于工作，上面又有岁数相差不多的两个姐姐，于是母亲将不满两个月的三丫头交由外婆带回浙江金华永康老家抚养。

外婆是人们眼中的江南美女。1.64米高挑个头，略显瓜子脸，眉清目秀，鼻梁高挺。十八岁时嫁给了县城大户人家郎氏家族三公子为妻，在当地的永康县也是小有名气的美女。外婆是那样的了不起，和外公育有13个子女，除了最小的丫头，其余都是亲自抚育。外婆外表清秀美丽，内心坚强无比。家里繁杂琐事都由她操持处理。我的两个姐姐也是外婆带到三四岁的。

　　外婆年近古稀时留下的照片

　　当年，外婆怀抱未满两个月的我，手臂挎着装着换洗的衣物及奶瓶的包裹，坐了三天的火车、汽车，从北京辗转上海、杭州回到永康老家——达司巷27号郎家祠堂--一个三层错落阶梯约有二十简房间的四合院。据说是郎家祖传的地产。（解放后充公了）。

　　郎家祠堂四合院平面图

　　老家的亲戚都说：啊傢（老家人无论大小都叫外婆啊傢），你胆子太大，老母鸡似的小娃鬼也敢带回来养。从此老家人都不呼我的乳名，只唤我小鸡娘。外婆不管别人怎么说，只尽心尽力的抚养着小鸡娘。每日用两个保温瓶装着每天煮饭的米汤，以米汤代替奶粉喂养小鸡娘。外婆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精心呵护，愣是奇迹般的让小鸡娘健康快乐的长大了。记得十几岁时，有一次陪母亲去看望一个刚生了孩子苦于没有奶水喂养的朋友，母亲骄傲的对她说：不要紧的，我家小三就是喝米汤长大的，你看现在活泼健康着呢。母亲硬是夸大米汤的神奇功效呢。

　　两岁时的小鸡娘

　　在老家一住就是六年。直至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父亲把我接回了北京。七一年又随父母支援三线建设来到了美丽四川——映秀（零八年大地震震中）。十二岁那年，老家有人来，母亲再次将我送回27号郎家祠堂，去读小学三年级。那一年的生活，对老家的记忆便又深了一层。

记得那个年代家家都还用柴火和收割下来的稻草烧水做饭。几个舅舅也得轮番在几百米外的井里挑水供一家人洗用。我被送到西津桥边的解放小学读书。记得每日放学总能在学校门口见到一位身着蓝色长衫的大爷，用当地人家特有的圆竹蓝，里面盛着一分钱一根的小麻花，盼着小娃鬼（小孩子）能买上几根。那眼神分明充满着一种期待。偶而外婆也会给我一两分零花钱，在老大爷那买上一根。那年代吃上一根麻花也是一种快乐的享受。外婆家里人口多，生活拮据，母亲每月准时汇来20元生活费贴补外婆家用。收到汇款的那一天，外婆都会给我买五分钱一包的油酥黄豆，就着饭吃，味道美极了，那种欣喜至今难以忘怀。

　　 曾经就读的解放小学。看见 那卖麻花的老大爷了吗？

　　在老家的记忆画布中，记得有小学对面过桥跨河便是的万亩良田，舅舅们便在那里劳作。偶尔我也会和小伙伴跑去田间玩耍。当然，记忆的画布里少不了每天去学堂要经过的几个巷子、那口水井、那通往祠堂的里弄，也少不了学校前面的那条永康河、河边上洗衣的女人、河滩上晾晒的衣物、那座舅舅们下田一定要经过的西津木桥，还有小时候最爱吃的梅干菜肉麦饼。一切的一切都留在脑海的画面中，历经数载也早已寖在骨子里了。

　　 祠堂几百米外的水井

　　 永康江边挥着棒槌的洗衣妇人，远处那座桥就是永康的西津桥

　　母亲在郎家排行第二。20岁从金华师专毕业去了北京。几十年少有几次回家。而今年迈，视力模糊，对老家的情思或多或少在流逝的光阴里泛起波澜，近些年总是跟我们说家乡的美食美景。絮絮叨叨，如此想尽了冬夏，说尽了春秋。忽一日，略带伤感的对我们姐妹说：再不回去看看，恐没有机会了。为了却母亲的心愿， 前些日子，我便一手掺着母亲，一手拖着拉杆箱，母女俩怀揣着同样乡思，带着浅浅的喜悦和美好的期盼启程回乡探亲了。

母亲的记忆是超人的，途中不停的对我讲诉着她小时的故事，她的外婆外公，她的爸妈，她的兄弟姐妹。也许是又要回到家乡了，一路兴奋不已，全无睡意的叙述着往事。

满头白发的老母亲

　　现在的交通实在是太发达了，我们母女坐了飞机，再乘高铁，大半日的功夫便回到了永康老家。表弟在车站接上我们，直奔永康县城。一路上，我那双和外婆长得一样一样的眼睛急切的寻找着老县城的痕迹，哪怕是带着锈迹斑痕的印记也会让我有些许的心安。无奈县城发展太快，那古朴、安静、秀美的江南小城不见了踪影。内心的期盼落空颇感有些失望。

　　数日的行程在计划中，老家的记忆却在梦境之外了。几日的逗留，走遍整个县城也未寻见儿时的祠堂，儿时的水井，儿时河边挥着棒槌洗衣的女人，儿时故城的版图和我那大半生的记忆中的烟雨小城，他们都去了哪里？原以为一切近在咫尺，却不曾想如烟的梦境远在天涯。炊烟里拾起的记忆画面竟荡然无存。物是人非让人伤感，而今物非人亦是亦非，也叫心隐隐作痛。一种无法言表的失落侵蚀了身体，咽喉哽咽。

舅舅姨妈冒雨陪我们去了外婆外公的墓地，站在墓碑前望着碑文上刻着啊傢的名字——郑方吹，那一刻我已是泪如雨下，任凭那泪水和雨水交织在脸颊，雨中哭泣，一种无人看见的痛，心底呼唤着：啊傢，啊傢，小鸡娘来看你了，小鸡娘好想好想啊傢！

原来记忆和思念也是一种毒啊！时间的沙漏一滴一滴从指缝中溜走。啊傢的影子时常在眼前浮现，老家的味道也弥漫到了今朝。但记忆中的老家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是速度追赶的时代。历史悠久曾称之为丽州的永康如今已是一座铁路、水路、公路极为发达且文明于世的小五金城。工农业生产飞速发展，城乡居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按永康人口户籍计算，全市人均GDP为72547元，以美元计算，人均GDP为11715美元。绝大多数早已过上人们期盼的小康生活。

一周的回乡探亲结束了。带着对老家的眷恋，带着对外婆的追忆，回到了蓉城。

　　我的童年，我的啊傢，我的儿时伙伴杏珍、妙云、松飞、艳华、丽华……还有老家人眼里的小鸡娘，让那一段珍藏于心的老时光，伴着对老家的相思和感恩，将点点滴滴烟雨般美好的记忆，用心、用文字装进用橡木塞封口的酒瓶中存放，让难忘快乐的童年往事在若隐若现的酒瓶里珍藏、发酵、直至甘醇味美。一杯，只一杯，把藏在心底那段纯美带有花香的时光制成的佳酿，留在生命的那一端再仰颈饮尽吧！

　同住达司巷27号大院的杏珍和我

　　儿时的伙伴

时常会想起老家的小鸡娘

　 而今已是高级工程师的小鸡娘

　　现在也当了外婆的小鸡娘

　　愿我家乡的亲人们生活得更美好！

子木水吉 （2021.07.17）

辛丑牛年 六月初八想起啊傢再读此文

幸福的小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