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一碗猪头肉

云卷云舒

<h1>  老公所在的是越逢节假日越需要坚守岗位的单位,因此七天春节大假对他来说简直是奢侈的梦想。不过他们也没完全可怜到新春佳节无法与家人团聚的程度。单位安排俩人搭档,七天春节假一人休前三天,另一人休后四天,配合默契的同事总是轮流休假,今年你在家陪父母过年,明年又轮到我了。</h1><h1> 于是我家过年有了自己的模式:遇到老公休前三天假,必定一家三口回到他的老家,回到他父母身边,陪二位老人过一个安静祥和的春节。如果大年三十他必须在单位值守,就把我的父母接到曲靖陪老公就近过年。</h1><h1> </h1><h1> </h1> <h1>  今年大年三十轮到老公上班,尽管丰盛的年夜饭摆满桌子,他还是叹息的念叨:“要是有一碗猪头肉就好了!”</h1><h1> 我知道,老公想家了,想念那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想念家里年迈的父母,想念年夜饭桌上那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猪头肉。</h1><h1>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随老公回家过年。那个叫钻天坡的小山村的过年方式彻底颠覆了我以往过年的概念。在我生活的这个小城,过年是十分隆重的事:腊月中期就有人家忙着清洁洒扫,准备年货,越临近年关年味越浓。大概从腊月二十七八开始,家家户户的厨房开始飘香。最先炸酥肉,炸圆子,炸豆腐,然后鸡鸭鱼肉,美味珍馐进了厨房,再然后家家户户精雕细琢的准备着土八碗。我成家前跟随父母过年,年前的准备总是忙碌与辛苦,年也过得隆重而热闹。成家后在老公的家乡陪公公婆婆过的第一个年却是意外简单,清爽。</h1> <h1>  在老公的老家,过年不需要准备蒸菜扣菜,也无需八盘四碗。主菜是一锅经柴碳火慢慢煮得香软糯滑而又不失弹性的猪头肉和一只养得肥壮细嫩的土公鸡,外加菜园里现摘的新鲜蔬菜,再到四周山头采一些美味的山茅野菜。一开始我颇不习惯,没有煎炒蒸炸烹,不准备象征意味浓厚的土八碗,就好像这“年”被忽悠了似的。但是老公一家子,还有村子里的家家户户有自己独特的过年方式,他们更关注摆上饭桌的猪头肉味道是不是纯正,量是不是足够多。刚开始我拒绝接纳猪头肉,在我的潜意识里,猪头肉根本不入流嘛。加之在我之前的人生体验中,我家里人很少吃猪头肉,我的街坊邻居,我们这座小城里的绝大多数人家也从没有把猪头肉奉为年夜饭桌上的上宾。但是对于钻天坡人,猪头肉就是年夜饭桌上最美的滋味,是一种长在味蕾上的渴望,是他们最富足的精神享受。大年夜父子几人相伴而坐,手边一杯纯净的包谷酒,一大碗热气腾腾香气内敛的猪头肉。公公无酒不欢,酒品极好,而老公却最怕沾酒,避之唯恐不及。不过,大年夜,老公怎么也要陪父亲喝点酒。我惊讶老公随便夹起一块猪头肉都能顺口说出它出自猪头的哪个部位,哪块肉口感最好。更惊讶一顿饭后,一大碗猪头肉只剩下些许碗底。酣畅淋漓的年夜饭,酒喝得刚刚好,话却永远说不够,夜深人静,我们都已熟睡,父子几人仍然围着火炉夜话,几近天明。</h1> <h1>  后来,我也爱上了猪头肉。煮制得法的猪头肉确实很好吃,味道淳厚,香味含蓄内敛,厚而不肥,余味缠绵。用公公的话说:猪头肉比咱名扬天下的宣威火腿还好吃。公公婆婆年年都要养几头肥猪,入冬之后宰杀年猪时,用食盐细细腌制猪头,尽量挤压水分,然后把猪头挂在梁柱上慢慢阴干。待过年时,盐分已慢慢浸入内里,又由于腌制时间不长,盐味恰到好处。到了腊月二十九就可以细细炮制猪头肉了。先把猪头用柴火仔仔细细烧过一遍,烧得整个猪头如碳一般黒,然后放入水里认真刮洗,刮洗干净的猪头,表皮黄里透亮,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最后用一个大锅盛上猪头肉放在柴碳火上慢慢烹煮,几个小时后,这过年的大菜便可以起锅了。</h1> <h1>  我曾问过老公,老家人对猪头是否有某种崇拜或特殊情感,否则大年夜有那么多美味佳肴排队等候,为什么偏偏对猪头肉情有独钟。老公说:“我也说不出什么道道,只记得从小时侯起,一到过年家家都要煮猪头肉,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我只好去查资料:用猪头祭祀始于商朝,那时的人们很崇拜野猪的神力。又,古云:六畜猪为首。猪头乃首中之首,用来祭祀,表示郑重其事。而选用猪头之时,首选面部皱纹呈“寿”字形的,以讨吉利,而这种有特殊皱纹的猪头,就叫“寿头”。我猜想:老公的家乡人过年钟爱猪头肉,是否取其“寿头”的好彩呢?就像我们过年一定要吃鱼是取其“年年有余”;吃长菜是取其“常吃常有”;吃扣百合,是取其“百年好合”。鲁迅先生的《阿长与山海经》一文中,长妈妈迷信过年吃橘子,也是取其“福吉”之意。</h1><h1> 昨天老公把父母接到城里过小年,喜滋滋带回一块煮好的猪头肉,我连忙切片蒸好端上饭桌。看着老公大快朵颐,我也欣喜。老公大年三十晚上没能吃到猪头肉的遗憾总算在正月十五得以弥补。对老公来说: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有猪头肉,但他心里真正牵挂的未必是猪头肉。</h1><h1><br></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