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柳如烟

　　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来了，特别的日子，美好的季节，我心里长满了对婆婆青草般的思念……

　　我出身寒门，婆家富甲一方，但婆婆却对我疼爱有加。婆婆是我生命中最唯美的遇见。

　　婆婆是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没有知识，没有文化，勤劳能干。听爱人讲，早年公公在县城工作，婆婆领着六个孩子在老家种地。从清晨到黄昏，从春秋到冬夏，几乎没有闲暇，她是家里的一片天……甚至老家的老屋都是她带着公公没黑没白的，一块砖、一片瓦盖成的。为了这个家，她辛苦了一辈子，节俭了一辈子……

　　婆婆的仁慈善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搬进城里，做点生意，日子富了，但她始终惦记着村里的贫苦人家。逢年过节跟她回老家，她总是讲：东家大婶给送过瓜，西家大娘帮她带过娃……咱富了，不能忘了人家。大包小包的东西带着，见了谁都一遍一遍地说："有事儿说话，急用钱找我啊！"90年代的农村，并不富裕，东庄西村的，远亲近邻的，没少借婆婆的钱。无论借多少，无论还不还，她从不放心上，她一生最讨厌为富不仁了。婆家一个远门堂哥，人长得黑，爹死得早，家里又穷，一直找不到媳妇，婆婆到处张罗着给他找对象，对象找到了，又张罗着给他娶媳妇，结婚办事所有的钱都是婆婆和公公出的，这在老家十里八村传为佳话。

　　婆婆高高胖胖的，不拘小节，可心细着呢。初进张家，一次一大家子说说笑笑地吃海鲜，我洗过手坐下，因为是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吃，正犹豫呢，"燕，你还没洗手呢！"我一愣，她使了眼色，我随她进了厨房，她悄悄给我讲海鲜的吃法……瞬间我感动了。婆婆时时处处用她的仁慈善良呵护着我的尊严---一个教师的尊严。在婆婆眼里，教师这个职业是神圣的。

　　和婆婆住在一起的五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我不用过问孩子吃啥喝啥，我不用过问柴米油盐酱醋茶。刚调入实验小学，年轻好学，经常讲观摩课。为了备课常熬到深夜，第二天打开房门，已有新鲜的水果放在门边；为了磨课，常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转眼间，一杯水，一顿喷香的饭菜已在眼前……婆婆不只是妈，婆婆不只是一个词，她是温暖的起源……今天想来，婆婆对我的照顾，其实是对敬业精神的支持，对知识的尊重，尽管她没有文化。

　　老四结婚，我们要另起炉灶，搬出去住了。搬家的那天，一向坚强的婆婆却哭了，说："要不别搬了，挤一挤都住二楼吧。"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婆婆老了……

没过两年，婆婆就患了绝症，那时的我年轻不懂事。婆婆在北京做手术，我和爱人带着孩子去看她，需要照顾的她总是挥挥手说："我没事儿，难得来一趟，带着孩子出去转转吧。"今天想来，真是后悔，怎么就不知珍惜和婆婆在一起为数不多的日子呢！

　　那年，那月，那天，空中飘着雪，我们去看婆婆，那时她病情已重，瘦得不成样子。见了我们，非常高兴。她不能说太多的话，我坐在她床前，她轻轻地拉着我的手，对着我微笑，只是轻轻地微笑……"天晚了，领着孩子，带点儿你爸买的元宵回吧……你们的日子过好了，妈就放心了……"没想到，这次竟成了永别！

那天，是元宵节。

"你们的日子过好了，妈就放心了！"过了许多年，那声音仍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长长的线，缠绵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