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雪韵

剪月成缕

二月的第一天，朋友圈里满是雪景，扑面而来的总是《你那里下雪了吗》。按捺不住好奇，我一家子也加入看雪的行列，驱车前往桔林乡尚德村。同往的还有小刘老师父子。尚徳是小刘的老家，山路斗折蛇行，每一道拐弯，他都了如指掌。

当车驶入山间，雾气渐浓，仅十余米范围可见。不禁让人对这次的看雪之行担心起来，小刘安慰说：“拐过前面的五道弯之后，景象就不同了。”山回路转，眼尖的小小刘（小刘老师的儿子）叫道：“前面那一小撮白色的是什么呀？是雪呀！哎呀，是真的雪呀！老家真的有雪耶！”第一次看到雪第三次回老家的他，顾不上晕车，毫不掩饰内心的惊喜，“哎呀，这里雪更厚点，草都被盖住了”“树枝上都是雪呀，叶子上也是”……他的情绪也感染了我们，我们纷纷回应。只有小刘很淡定地说：“待会儿到高处看看，那才美呢。我小时候像这样的雪见多了。拐过一道弯，山势就更高些，雪也更厚点。”

于是，雾像极轻极薄的幕布，在每一个拐弯拢开，给我们呈上各异的景象。

路旁的竹枝被雪压弯了腰，迷濛中俨然是次第摆开的拱门，车行其中，仿佛穿梭于粉雕玉砌的水晶隧道。拐弯时喇叭声震动了枝头，上边的雪簌簌落下，砸在挡风玻璃上，如张扬的烟花，绽放，然后消融。贴地的野草叶片上，挂着一丁点雪，不胜娇羞。青松、翠竹、灌木、藤蔓、杂草，顶着雪，披着雾，线条格外明朗。他们的枝、叶、茎被雪雕刻得棱角分明，似剑，似戈，似戟；即使是极细极柔的荻花，也因为挂着冰凌，纤毫可鉴，宛若琥珀；油桐的秃枝，遒劲地伸向苍穹，倍加挺拔。没有整齐划一的道旁树，没有成片种植的桉树林，山上的草木无拘无束生长，没有谁调理它的左右，晨雾的梳洗，阳光的浸泡，落雨的滋润，清风的摇曳，薄雪的轻掩，还有什么不满意呢？此时它们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雾映衬着雪，雪因雾而飘逸，雾因雪而空灵。雾与雪携手，遮盖了斑斓的色彩，在天地间挥洒出巨幅水墨画。让人真正体会“雪是雨的精灵”的妙处。

　　
路旁大树下，不知是谁用雪堆了张“笑脸”，让我疑心：公路上没有积雪，与植被茂密无关。不远处的水泥栏杆上，堆了一个小小的雪娃娃，向迟来的我们挥手。

踩在冰茬上，发出“嘎吱嘎吱”响，我担心踩疼了雪，在路口便止步。

往竹林深处看去：竹叶上一团团爆开的琼花飞絮，更衬出浓翠异然。竹子或仰或卧，或斜或弯，自在潇洒。没能看到风惊晓叶月过春枝的美景，眼前的疏叶横枝凌雪霜也颇为动人。轻摇竹竿，纷纷扬扬的雪便钻入头发间，滋润之至。吸一口凛冽的空气，让五脏六腑来一次洗尽铅华般的过滤，心仿佛透明多了。我，一介俗人，身处幽篁，眼前修竹千竿，也只能感受琐事被隔离后的干净单纯。

路上人渐渐多了，飘来他们的寒暄：“你也回来啦”、“带孩子回来看看”、“我昨晚半夜就赶回来”“那条小路你走过没？”“前两天的冰更好看哦”当地的口音，温暖的对话，让我这外乡人忍不住羡慕起来：能不约而同地回到故乡，能与人共同回忆家乡的生活，能有一座小山寄放漂泊的灵魂，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  

几个小孩用通红的手揉着雪团，玩得不亦乐乎。“老家”，一个原本陌生的远方就这么亲切可感地给他们带来快乐。

坐在廊前，袅袅茶烟中，看场院边的棕树上雪色慢慢消减，檐下滴水渐渐加速。群山互抱，云雾相接，小村如一只巨大的敞口器皿，盛满天光和清风。田畴像织娘纺成的花布衫，菜畦码成一阕阕婉约的宋词小令，房前屋后的桑树梨树错落有致。

时光仿佛止步于山外，让人可以悠闲地看山水挥笔，光阴挂画：春芽迸发时，梨树洒下琼珠点点；布谷声中，油桐花缓慢飘落一场初夏的雪；秋风轻拂，淡紫的灰黄的荻花纷飞成暮雪。
小村四时皆有“雪”。召唤人们来这里的仅仅是雪吗？

　　雪落在地上，也落在心里，激起小刘他们的回忆，延续着小小刘寻根之旅，也宁静了我辈厌倦喧嚣的心灵……同一场雪，拨动不同人的心弦，但都润湿了我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