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江子<br></h1><h1> ——苏野</h1> <h3>本文作者苏野知青照</h3> <h1> 江子大名叫王树江,小个儿,小眼睛,微胖,和我同岁。我们是我家插队那天认识的。<br> 如果没有所谓的"走五七道路",1970年3月10日这天,我该去长春二中报到,开始美好的中学生涯。事实上是,这天,一辆大卡车把我们全家从长春送到了双阳县泉眼公社裴家大队山头子村,我们被迫成为了“光荣的五七战士”。</h1> <h1> 乱哄哄的装车,告别,长途跋涉,孤零零的到达,卸车。</h1><h1> 总算安顿下来了,礼节性来迎接的人走了。母亲开始做晚饭。柴禾是湿的,几次三番才点燃。不知是烟熏的还是哭了,母亲眼里闪着泪光。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生活一下子缺了很多东西。煤气没有了,自来水没有了,母亲的工作没有了,我的小伙伴也没有了。得做点什么,为这个家,我想。拿起崭新的扁担和水桶,我出门去挑水。</h1><h1> 东北的三月还很冷。在到处是冰的井台上忙活了半天,因为不会用辘辘把,只打上来很少的水。手忙脚乱中,一抬头,看到了也来挑水的江子。"是新来那家的?"他指了指我家的草房,我点点头。他麻利的三下两下给我打满了水,还顺便说了说摇辘辘把的要领。看我实在担不起来满桶的水,他又帮着倒了半桶。咬着牙踉踉跄跄地,我勉强把半桶水挑回家。<br> 正在往水缸里倒水时,江子挑着满满一担水来了。这是我家在农村获得的第一份帮助。江子也因此成了我到农村的第一个朋友。这一天,也是我第一次用肩膀掂量了生活的份量。</h1> <h1> 几天后,我插班到五里地外的公社中学。很巧,和江子一个班。从此我们顺理成章的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玩耍,一起干活。那年头全是半天课,还动不动就放假。所以干活的时间很多很多。除了学习上他需要问问我,生活中的一切全靠他了。</h1> <h1> 农民的主业当然是种地。我们那大田主要种玉米高梁谷子黄豆。从播种间苗施肥锄草,到收割晾晒打场去皮出成品粮,全过程由江子一一指导,从一无所知到一知半解,我算是成了半个农民。</h1> <h1> 自留地、前后院主要种植蔬菜,他指导我种过的有黄瓜茄子辣椒胡萝卜豆角韭菜土豆大葱,白菜生菜香菜大头菜,等等等等。<br> 跟他还学了一些基本生存技能。如夹障子,垒猪圈,搂柴禾,挖菜窖;挖野菜,采药材,賚猪草……</h1> <h1> 还有一些手艺活。拧鸡窝,编炕席,编士篮子,自制锹把镐把镰刀把,木工瓦工电工各种活计。<br> 也学了很多农村孩子特有的娱乐花样。扎蝈蝈笼捉蝈蝈,扎滚笼捉苏雀儿,编插网捉魚虾,做夹子捉黄鼠狼,灌水捉田鼠,自制强光手电筒捉麻雀,骑马骑牛骑驴骑骡子,上山抓蛇下河摸王八,真的很过瘾很长见识。</h1> <h1> 一边跟着江子学东西,一边渐渐了解了一些他的家世。他们家也是下放来的,好象是五几年反右运动时。他爸爸是大工匠,八级木匠。被打成右派后拉家带口下放到这里。江子刚来时,才两岁。</h1> <h1> 很快,在我和江子的共同努力下,我家的所有事情包括种地种菜,养猪养鸡,各种活计,逐渐走上正轨,越来越象一个正宗的农家。<br></h1> <h1> 一天,江子偷偷告诉我,他家有很多古书,他爸不让说。记得当时我们家仅有巜牛牤》《暴风骤雨》《红旗谱》《魍魉世界》《子夜》几本书。而且被我看了无数遍。听说有书而且是古书,大喜。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给我拿来一册巜三国演义》,线装书。我记得一部《三国演义》好象是20多册。看完这部,他又给我拿来《隋唐演义》。就这样他偷偷拿,我偷偷看,两年多时间里,我先后读了四大名著和《三侠五义》《大八义》《小八义》《七剑十二侠》《薛礼征东》《薛丙南征辽》《镜花缘》等杂书。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读线装书,影响巨大,印象深刻。</h1> <h1> 1972年,我们初中毕业。全公社七所中学六百多毕业生,只有公社中学招一个30人的高中班。我顺利考入高中班,江子和大多数人一样,回家。</h1> <h1> 从此,江子正式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涯。因为有手艺,他比普通农民情况略好。隔三岔五地,他爸领他到外村去干木工活。谁家盖房,他们去做房梁,打门窗;谁家办红事,他们去打家具;谁家办白事,他们去打棺材。一般干这种活儿,东家都要供吃供喝,还要给上一点报酬。没活时,江子就回村里跟大帮下地干活。<br> 高中是全天上课,江子也三天两头不在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h1> <h1> 1973年夏天,我父母被调回原单位,我们全家搬回长春。离别时,江子送我一把木头手枪,是他用一块独木雕刻制成的。因为没见过真枪,也不知道象不象,只是感觉握在手里特别舒服。我送给江子一个日记本,扉页是我的手书:海内存知己 ,天涯若比邻!</h1> <h1> 回长春后,我们一直通信,只是我的信多,他的信少。我知道他要花费半天功夫,到公社才能寄出一封信。1974年我家搬过一次家,从那时起就再没收到江子的来信。1975年夏天,我作为一个知青,自己也成了一个农民。干活累得要死要活,通信也不方便,就再没有给江子写信了。</h1><h1> 1976年情况好转,我连续给他写了三封信,都石沉大海。1978年上大学期间,我的一封信竟退了回来。</h1> <h1> 1991年,我从北京回长春,偶遇泉眼公社高中的同学,得知江子全家可能去了县上,地址单位等其他情况不详。这是关于江子的最后信息。1995年,我和妻回知青插队的农村,还专门去了县里打听,终还是杳无音讯。</h1> <h1> 时光荏苒。算起来我们分别44年了。当年上房掏鸟的半大小子,如今早已年逾花甲。最近几年只要有机会,我还一直在打听江子的消息,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位老友。<br> 菩萨保佑,江子,你一定过得还好。</h1><div><br></div> <h3>(本文作者苏野系解放大路小学69届一班毕业生)</h3> <h1> </h1><h1></h1><h1> 一次难忘的探望</h1><h1> ——王红霞</h1> <h3>本文作者王红霞知青照</h3> <h1> 74年毕业后,因父亲患病,我没有和同学们一起去学校的下乡点插队,而是到了长春近郊五七公社长青大队当了一名知青。近郊农活是种植蔬菜,一年四季都有农活,繁重的劳动带给我的是身心疲惫和意念迷乱,再加之是单独插队,离开了昔日相处的亲爱的闺蜜同学们,没有了知心的交流与沟通,心中充满孤独寂寞,由然而生的无助时常伴随。</h1> <h1> 记得是插队第二年的冬季,秦燕给我来信说,她们那里是农闲时节,她在学校代课,有空闲可以去她那里看看。没有犹豫,第二天一早就赶到火车站。当时简单的任何准备都没做,只知道火车站名是农安柴岗。当然最后悔的是没有给秦燕带上些吃的,比如那种长面包。</h1> <h1> 乘车到达柴岗走出站门,懞了!时值冬季的乡村,眼前是茫茫白雪一片,几条崎岖细窄的雪路,蜿蜒伸向远方……望不到头。我该走哪条路?这个北方小站没几个人下车,没有同行人可以问路。选了一条小道,犹豫蹒跚前行着,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心想总算有同行者了。赶紧侧身让开欲问路,一抬头脸对脸,几乎同时我和身后跟随者都惊讶的喊起来“方力”!“王红霞”!惊喜得真想跳跃!不仅仅是碰到了熟人,我的小学同班、五十中同校(8班)的同学,更是他与秦燕同户!这真是太巧了,天助我也!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金姓同学,稍寒暄后,他们接过我的旅行袋,我随着他俩,踏着皑皑白雪,在暮色中前行。想不起走了多远,总之一路我不孤单!</h1> <h1> 在秦燕户里好像住了三天。让我亲身感受到了集体户的真实生活。他们户里有个男同学酷爱小提琴,白天劳动都戴着手套。入夜,我和秦燕户里几个女生坐在炕上在煤油灯下打扑克,透过半掩的房门,能看到外屋(应该是进门的厨房),那男生拉琴的身影,映射到墙上,随着煤油灯火苗的飘晃,演奏者对身影也飘移闪现,忽大忽小,亦近亦远,随着乐曲旋律的起伏,时而能看到纤长手指在琴弦上弹拨的倒影,时而看到他的身影越来越虚幻,云影般漂浮在墙上。伴着乐曲,我们默默的玩牌,以度过那难熬的漫长冬夜。虽然已记不得当时的曲目,但对那墙上的影像铭记在心!也是在那个特殊年代,一个热爱音乐的青年的执着追求,更多的是对命运的不懈抗争!</h1> <h1> 这个集体户是学校组户,除了一个老户女生,其他男女生我都认识。我的到来,受到同学的热烈欢迎!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尤其是在集体户,缺肉少油,甚至酱油大酱都没有。只记得方力他们杀了只奄奄一息生病的小鸡,退了毛只有巴掌大,放在一只大碗里显得那么空旷,洒上盐,上锅清蒸时,一帮同学围着那口冒着蒸汽的大锅!我记不得出锅后大家是怎样吃掉的。同学们又想让我吃面条,掀开炕席,把下面的麦子装了小半袋,搭在一匹小马的背上,结果那马有些惊吓,贴墙一溜小跑儿,偏偏面袋扎口那头挨到墙,也许是袋口没扎结实,与墙一磨擦,那麦子顺着墙边洒了一溜儿,他们又赶紧追马,马跑麦洒,最后剩个空袋子还在马背上!这一情景逗得我们每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我也记不得后来是否吃上面条。即使吃上,也是无酱无油,盐拌面而己,但也乐在其中。</h1> <h1> 临走前一天,我和秦燕还有户里那个老女生,到县上去解决吃酱问题。那个时候酱油是奢侈品,大酱加水可以成为酱油。所以买酱是必须的。我们仨提了个大水桶,先是到一个道班,跟一个班长模样的人说搭车去农安县。班长找了个大拖拉机,我们爬上去,拖拉机冒着黑烟一路突突突的把我们拉到县城。下车时我们仨都已经是黑鼻孔了。我是哪儿也不知道,就是跟着她俩疾走在县城里。先是去知青办批条,然后去酱厂提货。结果赶到酱厂时又赶上午休,在厂里面等待到下午上班,打了一大桶酱。我们仨轮流抬着,走在街上,只要遇到空行走的马车,也不打招呼就把酱桶往上一撂,人也跟着跳上去,这样就能搭段车。若方向不同了,提桶就下,再搭下一辆车,我看那些车老板也无所谓,任你来去自如,悠哉悠哉。</h1> <h1> 总算出了城,开始搭车回户。把酱桶往路上一放,看到车就举手呼喊。好多车过去了,总算有个好心人停下稍上了我们。一路回去,看着这满满的大酱,心情无比激动,替集体户同学高兴,总算有酱吃了,乏味而劳苦的生活也有了滋味!</h1> <h1> 三天的探望,感触深刻。我被同学们的乐观的生活态度所感动。尽管处在艰苦的环境,但生活中充满乐观,苦中有乐,追求不变,用积极的态度去面对人生。对比电影《芳华》中那些文工团员,仅属于在我们那个年代极特殊人群来说,我们这些知识青年的青春是用血和泪来谱写的,是真正的青春芳华!</h1> <h3>(本文作者王红霞系解放大路小学69届二班毕业生)</h3> <h1> </h1><h1></h1><h1> 单坤</h1><h1> ——赵晓敏</h1> <h3>本文作者赵晓敏知青照</h3> <h1> 单坤是我插队那个村里的当地务农青年,他中等身材,皮肤黝黑,身体健壮,开朗活泼,与我同龄。他喜欢说笑调侃,所到之处总会逗得大家笑声一片,村里的人都喜欢他。他也非常热情善良,我刚去集体户时下地干农活跟不上,他没少“接济”我。</h1> <h1> 我和单坤的渊源起源于“大姐”。大姐是我们村里最老的知青,1964年就响应党的号召到农村安家落户,与邢燕子是同届,后来与小队的保管员结了婚,在农村扎了根。1968年开始,陆陆续续的知青大军到农村安营扎寨,大姐的家就成了我们大队全体知青的大本营。单坤是大姐的远房亲戚,从黑龙江迁移过来投奔大姐,两家同住在一个院落,他自然就与知青走的近些。</h1> <h1> 七十年代中期,各地农村都在学大寨,把好好的地挖成沟沟渠渠的,我下乡第一年就被派去出民工修水利,俗称“挖土方”。“挖土方”在农活中属于重体力中的重体力,分工要求两个人一组,男女搭配,自愿组合,男的挖土,女的敛土。19岁的我刚出校门,体质瘦弱,又缺乏干农活的经验,自然没有人愿意跟我这个累赘一组,没想到集体户的男户长主动接纳了我。开始我还心存感激,后来发现男户长居心不良,见我戒备深严,人渣男户长恼羞成怒,故意找茬羞辱另加人身攻击,腼腆、内向、势单力薄的我忍无可忍,据理力争却被他当众炒了鱿鱼,叫来了生产队长要求“退货”。</h1> <h1> 随着男户长的大吵大闹声,附近的人都放下了手边的活计,慢慢的围拢过来,烈日下,我愤怒又沮丧,含泪站着,等着生产队长的发落,队长也被这突发事件难住了,眉头紧蹙地考虑着如何安顿我。正在这时,单坤分开人群,来到我身边,主动向队长要求跟我分一组,用他的搭档,一位特别能干的当地女青年跟我做了交换,单坤的这一壮举迅速扭转了现场尴尬的局面。</h1> <h1> 在后来的20几天里,单坤使出浑身力气,把挖土、敛土的活统统包揽,我只能抢着敛一点点土。休息的时候,他会讲各种有趣的事,我经常被他的诙谐、幽默逗得开怀大笑,在笑声中忘却了烦恼和疲劳,是单坤帮助我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h1> <h1> 我们生产队很穷,我下乡的第一年是风调雨顺的丰收年,是我在农村的两年半里收入最高的年份,也不过每十个工分才折合人民币4角7分钱,我出满工一年挣的工分勉强够领自己的口粮。单坤的父亲、他的两个哥哥、加上他四个男人都是队里的壮劳力,常年地拼命干,两个哥哥还是没能娶上媳妇,家里只有两间草房。即便如此,好客的单坤还是经常叫我去他们家“打牙祭”。所谓“打牙祭”,无非是弄一个炭火盆,把地瓜、土豆、苞米放在木炭中烤,用新下来的玉米磨成面,贴一锅大饼子,再炖上一锅豆角和倭瓜……夕阳下,几个年轻人围坐着听单坤讲趣闻,太阳的余晖映着单坤棱角分明的脸,年轻刚毅的脸上洋溢着标志性的笑容,炭火盆里的美味飘香四溢,这一幕定格在脑海里直到现在也久久不能忘怀。</h1> <h1> 两年以后,我如愿考上大学离开了这个村庄,开始的几年与集体户的同学互有来往,得知单坤与当年村里最漂亮的女孩结了婚,生活得幸福美满,曾十分为他高兴。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与大家渐渐失去联系。</h1> <h1> 2017年初,一个偶然的机会,集体户的微信群把大家重又聚到一起。当年8月末,在阔别整整40年之后,我们一行五人,回到当年插队的村庄,我们曾经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寻找我们青春的记忆。出发前,我额外多带了一份送给单坤的礼物。</h1> <h3>本文作者赵晓敏当年集体户房子近照</h3> <h1> 进村就被热情的村民包围了,嘘寒问暖之间,却得知了单坤已经在20年前因病故去的噩耗,一份失落的哀伤冲淡了身边的欢乐气氛,遥远的往事如云烟般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村庄里飘荡。</h1> <h1> 结束了一天的活动,趁着大家跟村民依依不舍的告别,我独自来到单坤家的旧址,院子依稀还是原来的模样,房子是旧址上翻盖的砖瓦房,周边的小树苗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夕阳西下,余晖映射过来,我仿佛又看见单坤那满是笑容的脸,又听见那爽朗的笑声,闻到那炭火盆里的飘香……</h1> <h1> 物是人非,阴阳两隔。在这曾经多次出入过的门前,轻轻地放下了那份迟到的礼物,任凭泪水恣意地流淌,心中默默地问候:</h1><h1> 单坤,你在那边还好吗?</h1> <h3>(本文作者赵晓敏系解放大路小学69届一班毕业生)</h3> <h1> </h1><h1></h1><h1> 秀才遇知青</h1><h1> ——董晨</h1> <h3>本文作者董晨知青照</h3> <h1> 在我们插队的小村庄里,住着一个在公社中学教语文的孙老师,整个公社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所中学,因此是标准的农村秀才。虽然是村里的外姓且富农出身,但淳朴的村民却因其渊博的学识而对他尊敬有加,逢年过节的对联和红白喜事的字幅,大多出自孙秀才之手,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一副自视甚高的性格,遇到大事小情,总喜欢摆出一副学者面孔,以教训的口吻,说出一些道理。 </h1> <h1> 我们插队落户到这里不久,孙秀才便开始出现在集体户里,先是嘘寒问暖,续而试探性地探讨一些文化方面的问题。在逐渐与户里的知青们熟悉并了解了知青们的文化水平之后,孙秀才的言行也渐渐随便起来,说话的口吻也由切磋和探讨变为了说教——感慨这一代知识青年,在优越的条件下虚度了自己青春年华;如今的高中毕业生的文化水平和文革前初中毕业生相比,相差甚远;虽身在农村,也不应该浪费自己的青春时光云云。</h1> <h1> 这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的普遍现象,孙秀才也是一片拳拳之心,本无可厚非,但乡村中学老师见识肤浅而狭隘,言谈举止中流露出的狂妄自大,让我们十分反感。井底之蛙,傲不可长!挫其傲气的念头萌生于心,且随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起来,并在不经意间寻找着合适的时机。</h1> <h1> 深秋的一天下午,草草地巡视完我们生产队所辖的庄稼地后,回来的途中,在村东口偶遇回村的孙秀才。他的家位于村子的最东边,寒暄之间便已到了他家门口,在其盛情邀请之下,一起来到他的家里。闲聊之中,他的倨傲之气很快就显露了出来,在听到我表示这里文化生活匮乏,想寻找些书籍填补一下精神上的空虚后,顿时兴致盎然,展示起他的藏书来。</h1> <h1> 面对着他拿出的课本类书籍,我当即表示,这些书籍在城里早就读过,因其内容乏味均顺手送入废品收购站里。语气平淡却咄咄逼人,迫使其翻出了他的全部家底,几本线装的书籍,均为竖版繁体,而其中的一套«三国演义»则是非常熟悉的,中学时期这套书已读过多次,虽不是线装订册,但同是竖版繁体。如此珍贵的书籍突现这偏僻的地方,确是我始料未及。</h1> <h1> 看着我吃惊的表情,孙秀才重又得意起来,用手指敲着炕桌上的书问道: "年轻人,见过这种书籍吗?"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又洋洋得意地说道:"看看吧,繁体字的,认识吗?" </h1><h1> 看到他那得意的样子,我不禁心中一阵暗笑,随即假惺惺地拿起一册«三国演义»,认真地看了一会后,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盯着他道: "能认得其中大部分吧,认不太全。" 听到这话,孙秀才的脸上瞬间写满了"这不可能"的字样,旋即提出试试我认繁体字能力的要求,在得到爽快的答复之后,接过我手中的书,小心翼翼地从中挑出来了十几个他认为比较有难度的繁体字,逐一对我进行考问,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认识的。</h1> <h1> 随着逐一回答着问题,他的脸色也越涨越红,只有少数几个错误的结果,使他感到完全不可思议,趁此机会我立即提出考考他阅读繁体字的能力,并直接挑出几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冷僻生字扔了过去,结果当然可想而知,但他在羞愧之余完全没有想起反诘我,看着他那羞愧难当的表情,为防露底旋即转移了话题,告诉他数学才是我的强项,在满足虚荣心的同时,进一步宣泄着满腔的怨气: 风华正茂的我们,在汲取知识的最佳时期,却被残酷的命运抛弃到这生活贫瘠的文化荒漠,接受那莫明其妙的再教育,悲哉!叹哉! 然虽为时代的弃儿但我们从没有放弃......</h1> <h1> 之后的日子里,和孙秀才相处融洽,冬天回家时带的猪肉都是从他那里买的,为此他也赠送了几袋当地特产的年货,用黄米面自制的粘豆包给我们集体户,让我们带回城里,和家人一同品尝农村的特产。诚然这是农村人的一片淳朴善意,但那酸味极浓的粘豆包,却让我从此对这个品种望而却步。</h1> <h3>(本文作者董晨系解放大路小学69届二班毕业生)</h3> <h1> </h1><h1></h1><h1> 我的知青岁月</h1><h1> ——孙志红</h1> <h3>本文作者孙志红知青照</h3> <h1> 在父亲的安排下,1974年7月的一天,我随父亲来到了德惠县夏家店公社夏家店二队,成为了一名“插户”知青。 </h1><h1> 我们的到来,受到了当地政府部门和乡亲们的“夹道欢迎”,其架势真有点像当年西哈努克亲王访问中国时的最高礼遇仪式。父亲在与乡政府、生产队干部等一干人寒暄之后就准备离开了。这时,我紧紧拉着父亲的衣襟不愿放手,朦胧的泪眼中满是哀求,此时父亲的眼眶也湿润了……在转身离开我时他轻轻地说了句:“一个星期后我会来接你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h1> <h1> 当我第一次踏进集体户门槛的时候,我仔细环顾了一下我的“新家”:一条通铺大炕上依次摆放着十几个人的行李;屋内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想到将在这里渡过不知道多少年的知青岁月时,心里就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随之而来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挂满两腮。在泪眼婆娑的漫长等待中我渡过了来集体户的第一个不眠之夜。</h1><h1> 在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当时的我:苍白,瘦弱,体重不足80斤。用今天的时髦话说就是“骨感”。加之我身上“天生的骄娇二气”,所以,当我在众乡亲和户员们的“注目礼”下走进这个村子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狐疑:这闺女能活下来吗?</h1> <h1> 言归正传。农村可不是好呆的,即便不参加生产队劳动,你总得吃饭吧!就是吃饭这一关就够我过的……整天不是大饼子,就是捞小米饭,还没有蔬菜配送。进餐——这个能解决饥饿问题的最基本形式对我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所以,每当我端起饭碗,看着没有一点油星的“菜汤”和粗糙干裂的大饼子时,就如鲠在喉,难以下咽。<br> 我每天握着拳头数日子过。在几经崩溃的等待中,我熬过了最初的三天。出工时,我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那是父亲送我来时的路。但每天从日出到黄昏,我望穿了双眼,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始终没有出现……到了第七天,在我已经心灰意冷、决定放弃时,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我与一个去县里办事的集体户同学一起搭上了一辆开往县城的“马车”,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让我生畏的地方,几经辗转,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br> 到家后,我好似走出“牢狱”,重获新生。整天沐浴在母爱之中,乐不思蜀,流连忘返,渐渐的忘却了自己还是一名“知青”。</h1> <h1> 再回到集体户时已经是三个月后的十月份了。久别重逢,自然是一番寒暄。 <br> 回户后的第二天,我就参加了收割。金秋十月,已进入秋收的尾声。大部分农作物在我回家的那两个多月中已经收割完毕,地里只剩下被掰了棒子的苞米秆子。 <br> 那天天没亮就被人叫起来了。哈欠连天,睡眼惺忪的我跟着大伙来到生产队队部门前,接受队长给我们下达的任务:收割北山坡的苞米秆子。任务是这样分配的,每人把四条垅,一路向北,割完收工。我来到这个队时间不长,加之中间回家,故还算新人。因此,队长只分给我一条垅——这分明是在照顾我。</h1> <h1> 站在北山坡顶,放眼望去,整个坡上垅挨着垅,地连着地,苞米秆子鳞次栉比、密密麻麻的伫立在秋风中,一眼望不到边。风儿吹过,沙沙作响,有点像当年敌后武工队经常出没的“青纱帐”……就是色不一样。<br> 虽然没有口令,没有哨声,但集体户同学和社员们像运动员起跑一样,很默契的几乎同时挥起手里的镰刀,手起刀落,干净利索。似乎只有一袋烟的功夫,齐刷刷的苞米秆子就躺满了一地。</h1> <h1> 我也不甘示弱,卯足了劲追赶着他们。但力不从心,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连“砍”了四、五刀才能砍下一棵。我又着急,又沮丧,情急之下我竟用手去拔它,但显然是徒劳的……慢慢的,我本就不多的那么一点体力就全部消耗殆尽了,最后还是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来。这时我又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有些害怕……<br>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凉风吹醒,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竟惊奇的发现:诺大的坡上,苞米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全部被放倒在地上。只有我这垅的秆子还站成一排——玉树临风,岿然不动。还没等我欣赏够自己的“独树一帜”的佳作,坡底下传来了一阵笑声起……想必是大家干完了活,都在欣赏我这道“靓丽的风景线”吧?不一会儿,有几个人拎着镰刀,由远而近,三下五除二,把我留在地里的“作品”毫不留情地毁掉了。我终于和前来接应我的大队人马“胜利会师”了——我又回到了他们中间。<br> 望着满脸汗水的社员同志和户里的同学,我既感动又委屈,满肚子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甚至到最后连一句感谢的话都忘了说,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浸湿衣襟,最后滚落到地上……</h1> <h1> 时隔40多年,每当我想起在集体户时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小事,不禁心潮起伏、感慨万千。我从心底里感谢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老乡和同学们。他们不止是帮我渡过一次次难关,他们更是在那个特殊年代里陪我走过坎坷、看我一路成长的亲人。在这里,我想由衷地对他们说:亲爱的朋友,感谢有你!无论我们是怎样结识的,你们都已经成为我永远的朋友!无论你们离我多远,我都能感受到互相的牵挂。</h1> <h1> 生命的曲折,让我学会了感谢,感谢黑夜带来了黎明;人生的磨难,让我学会了感恩,感恩眼泪镌刻了友情! </h1> <h3>(本文作者孙志红系解放大路小学69届一班毕业生)</h3> <h1> </h1><h1></h1><h1> 历险记</h1><h1> ——张海燕</h1> <h3>本文作者张海燕“五·七战士”照</h3> <h1> 我的历险记,一生刻骨铭心难忘记。至今想起来,还会泪流满面。<br> 那是70年的一个深秋,我与父母来到龙嘉堡吉祥大队六队落户。那一年我上初中,中学设在公社附近,从我家到公社需要走5里路,我每天天蒙蒙亮就出发,放学回到家天差不多就黑了。<br> 记得一天下午放学,老师把我们几个班干部留下听电话会议,会议结束时天气骤变,电闪雷鸣,天色昏暗。老师劝我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别回家了,留下来和班里的陈英同学在学校住一宿。当时学校宿舍有规定,距离学校十里以上的学生才有资格住校。我看雨还没倾泻直下,又没有电话通知家长,就决定还是抓紧赶路回家。</h1> <h1> 没走多远,大雨就肆虐起来了,每天我都需要穿过一条小路,小路两边是一人高的玉米地,还需要趟过一条小河,平时河水并不湍急,水也不很深,踩着石头就可以趟过去了。我一路飞奔到了小河边,发现河水涨了,往日的石头已经不见了。雨衣在瓢泼大雨下早已失去了作用,既然全身已经湿透,索性淌水过河。刚一下去,河水就没过了腰,恐水的我吓得连滚带爬退回岸上,只好换一条路线绕道走——先走铁路,再走大路,虽说远点,总比过河过不好死于非命强。</h1> <h1> 我又跑回了铁道,踩着路基走,雨一直在下,我一路疾行,天越来越暗,走着走着我突然鬼使神差的回了一下头,回头的瞬间忽听身后的火车紧促的鸣笛,天哪!火车从后面追上来了,高大的火车好像就离我几十米远,吓得我一步跳下路基,浑身瘫软。身后的火车一声长鸣呼啸而过,似乎那股风都要把我带走,等我回过神来火车已驶出很远了。我泪如雨下,一边哭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了一里多路的苞米地,自己都数不清跌了多少个跟头,满身是泥,跌跌撞撞的回到家。</h1> <h1> 一进家门我就哇哇的大哭起来,爸妈正着急,一看我这狼狈不堪的样子妈妈也抱着我一起哭,一边哭一边数落爸爸,怪我们跟着爸爸走“五七”道路来农村遭这个罪,我看到爸爸眼里含着泪水,点柴火给我烧水,我赶紧忍住了哭泣。在那个年代老爸也很无奈。</h1><h1> 小小年纪经历的惊险一幕令我永生难忘。</h1> <h3>(本文作者张海燕系解放大路小学69届一班毕业生)</h3> <h1> </h1><h1></h1><h1> 长大</h1><h1> ——江欣</h1> <h3>本文作者江欣(右二)知青照</h3> <h1> 经历了从学校到集体户的十几天的疯狂期和平静期后,我走进了波泥河公社公安办公室报到了,成了最小的公安特派员。<br></h1> <h1> 记得报到的当天晚上就参加了一次比较大的行动,抓赌!林公安和杨公安把我安排在外围,他们带着营城煤矿的两个知青冲进里面去了。十几分钟后他们押着四个人并拿着一个书包出来,让我带书包先回公社,他们押着人在后面。整个过程我都稀里糊涂的。回到公社后看到书包里的钱才知道任务圆满完成了。说实话当时的社会治安还是相当好的,公安员每天没什么事干。也确实沒有什么大事发生,都是一些小偷小摸,姓氏、家族之间打仗之类的。后来的几次行动让我明白了为什么热衷抓赌,因为那时对赌资没有明确的处理规定,抓赌的钱都补贴给公社食堂。记忆中食堂经常吃烙饼、炖肉、大盆的蒸鸡蛋,每天都有酒。公社书记经常说,你们好好干,我们的生活水平就能保持住!</h1> <h1>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我单独执行任务。一天早晨我在巡游,有两个小孩告诉我粮库好象有个小偷,我单枪匹马去搜了半天,在两个粮垛中间找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并把他带回公安室交给杨公安。随后总机室叫我取文件,文件是市局加急的协查通报。看了文件才知道我刚刚抓获的人正是通报上通缉的人。我们马上对嫌疑人进行突审,晚上5点审讯后形成材料。按照规定,审讯材料必须经九台县公安局签批盖章,由于案情重大,县公安局要求立即把审讯纪录送去签批盖章。当天到九台县的长途车早停运,只能派人徒步去九台县办理。我主动请缨获准就紧急出发了。</h1> <h1> 一路上连续下着的牛毛细雨湿透了全身,被夏天的夜风一吹浑身发冷。天黑路湿,夜路模糊不清,公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行走,七十里的漫长的行程,阴沉的雨夜,孤独的脚步声,给紧张的心里增加了几分恐惧,只有怀里揣着的手枪稍略壮胆。就这样默默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远,渐渐地公路上出现了我的影子,身上的湿衣服也被体溫烤干了,雨不知不觉地停了,地上的影子越来越浅,天快亮了。</h1> <h1> 就这样走着,终于看见了一盏非常昏暗的灯,是公路检查站,九台县到了。进公安局的时候是早晨四点半,门卫告诉我内勤的同志等了我一夜。内勤一边安排我吃饭一边办手续,我听到他们边盖章边嘀咕,这么远这么黑的路,怎么只派了个孩子来。并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我刚刚抓的那个嫌疑人是个杀人犯。 </h1> <h1> 办完手续內勤人员把我送上发往波泥河的早班车。车迎着阳光,我坐驾驶員的右手边。路上我在想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了一件工作,一件真正的工作!我突然感觉我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这大概就是文人笔下的:吾家小儿初长成吧……成就感疲劳感同时袭来——我睡着了。<br></h1> <h3>(本文作者江欣系解放大路小学69届一班毕业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