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腊和他的贡布山寨

风行者

<h3>  何腊是德宏的景颇族,也是当地成名极早的拳师,名字我是耳熟以久,但一直无缘交集。</h3><h3> 我妻子是他哥哥的同学,她发小又是何腊练武时的师兄弟,反正是有一串的亲友关联,但也因有些街头里巷的误传,总之是皆无谋面的机缘,去年我与朋友登高黎贡山,碰巧了在他的餐馆为友接风,一进去,于庭院和屋架上看见了满目的民俗收藏品,一时颇感惊异,顿时有刮目相见之感。</h3><h3> 前些时日,因为户外协会的一次聚会,终于见面言事,他顶额浑圆双目炯炯,头顶一顶有毛泽东画像的帽子,就让我深有好感,而一席有关景颇民族历史和文化的深度表述,让人更觉相见恨晚,他有武人的根骨,又充满士子的情怀,像极了我崇尚的景颇族的战斗形像,我刚到德宏时我就喜欢这个长刀在肩的民族,像远古的侠士,工作中也有几个爽直勇敢的景颇族兄弟,而何腊的气质除了这些固有的外,还浑穆充盈而又有自我的内敛,话语不多,但笃定沉稳,又不乏内在的活力,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气质如深潭映月。</h3><h3> 他姓景颇的木何,父亲是建国初期培养的民族干部,他做过武术教练,也出过厚厚的史学及民族民俗的书,漾溢着宠辱不惊的气度,所以很自然地关注他的动向,于是便有了对他投入了心血精力的拱布山地造访的念头。</h3> <h3><font color="#010101">  正月初十,在丁副会长的策划下,户外协会的一众男女浩浩荡荡奔拱布山而去。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此处离城十四公里,是东面一处突起的高地,一条弯而陡峭的弹石山路蜿蜒而上,汽车像憋足了一口长长的气拼力地坚持上行,太阳在前方忽左忽右地闪灼,我与何腊在车的摇摆中贴肩而坐,一路也无太多的谈话,各自饱览路两边的景色去了,同车的武松也与何腊熟悉,间或也说些人事风物,不长的时间就登上了巨石嶙峋而又老树横陈的拱布山,此山与盈江的众多婉丽山地略有不同,有一种刚性的阳气充盈。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山上到处是巨大的花岗岩石出露,在风吹日晒和雨淋中呈现出粗粒刚硬的质地和沧桑的青灰,背荫处和石缝处也零星有些苔藓来点缀,把拱布山衬托得有沉甸甸的厚重和静穆,小叶的乔木和灌木枝干和枝条劲挺虬节,把苍凉衬托出了生气和绿意,这拱布山的确是山中的男人。</font></h3> <h3>  在山顶极目远望,大盈江水从东北向西南横穿着大盈江冲积平原,田野的一派绿意,和蓝色的江水在阳光下反射着各色的光,热力好像在山顶都能感受似的,一种壮阔悠远的胸臆纵横而来,那种隆中草庐与万里江山的思绪奇妙地交织,这是山地与平原在江水冲流中的地力效应。</h3><h3> 自古士子就是在这种环境中读书的,幽静的草堂能凝神于书,而登高而见的江山又让你不可能沉溺于安逸而偏安丧志,果然是一个不凡的所在,也是刀兵时节的关隘,是一种胸怀天下而又能感悟细致的修行之地,于是胸中的呼吸也化而绵长,在清凉而温润夹杂的山风里如羽轻腾,人顿时思如泉涌,虽然此时书籍不在身边,而心智都簇拥在圣贤的字里行间,于是,胸中块垒尽皆散去,心中一片畅达,空阔而辽远。</h3> <h3>  沿车路的尽头前行数百米,经过几丛盛开的梨树,便见了几座院落,外观是滇西常见的乡村民居,简洁粗犷质朴,土石砖木的结构,墙面是土基夯实后的粉饰,尽是斑驳的黄白意韵,虽然不似白族建筑的挑檐画拣的精细,但却又透出与老乡房屋上的不凡气势,迎面是座两进四开的院子,门楣上置一木匾,上书“栖云山居”四字,字是刚劲而飘逸的行草,出自州内名家,此君书学甚博,间架用笔除了兰亭的渊缘,更挥洒而揉进了兰竹的笔韵,似有郑燮风骨,也可想见这院子应有过高朋满座的景象。</h3> <h3>  院内是块石的地平,勒基与台阶是花岗岩凿成的麻石,敦厚平实,东侧的底层隔做了书房,一张红木的条案横陈,上置一套简朴的茶具,有几个盛茶水的土陶豆罐,又有数个坦口的黄釉陶盏,让人顿生平和亲近之感,主人所斟红茶,滋味虽不出奇,但淳和回津,于是我端起一饮而尽,又续了一杯,执盏慢品着环顾屋内,房屋承柱是挺实的圆木,顶架上的担梁立置,梁面是划线后用刀斧砍劈出的那种手工的匠作,也只有在滇西才见有这种做法,但已罕见这种耐心,可见主人何腊在房屋的改建上是用足了功夫的,连同所见在其他院落的修缮扩建,都展现了文物古建修旧如旧的原则和功力,令人佩服。</h3><h3> 郑板桥有联云: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而《陋室铭》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墙架上立置的书籍和一些方家的字画,让人感受了扑面而来如暖阳春意应势而行的书卷气息,以及如水清沌的君子之风,这几座院落和这座山峦,让人顿生留连忘返之感。</h3> <h3>  滇西的春日暖阳从头顶蒸腾而来,让人与物粿露在阳光下的内容坦然明白。</h3><h3> 在一座横穆雄壮的山顶,在山上阳光下安静的院落,一群又修行又在释放的人们静享着自然的给予,一帮傲物的士子与山民同戴蓝天或星月之恩而作息往复,时光在此处是与心意相连的,它因人的好恶喜怒而快慢,它因人的肉体和思想一起或欢喜或悲哀,在这里一切毁誉得失都会随风而去随风而回,但都可在偏远中静心,在远望中明志,在寂静和光影中修心,也是人生不可多得的快事。</h3> <h3>  这拱布山寨还是一些画者和学院的绘画写生基地,浓郁的景颇特征,以及屋外山野树石草木的峥嵘,伴和着生动色彩的线条汇聚和对比,行云流水的思绪和油然而生的诗情画意,好似哲人的观照和爱恨的勃发一般,瑰亮而明丽,一股时空交织而行的快感扑面而至,此种氛围中的笔上表达,当会有巨细同怀的周全,也会有不同凡响的出奇,亦可调竖琴,阅心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h3> <h3>  寨中山边的几处梨花让我想起自古的梨花诗意,杜牧曾有诗说梨花: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干;我不知道明年的此时此节谁在此凭栏,但明年的山寨梨花仍会如雪盛开,花是自然的气和血,也是这个阳性的山寨和峰峦的柔美润色,自古梨花在诗词里担任了各种角色,也应与桃花在此遍领春色。</h3><div> 现在阳光明媚,晏殊在《寓意》诗中曾有句:院落梨花溶溶月,我不知夜里的院落如何按晏殊的心意去溶月,但与花的亲近会如与爱人的耳语,让洁白融进媚丽的心意,花意日盛,自有爱花的人意蜂拥而来,一树梨花压海棠,一曲思君燕留香,不知花叶甜瓣在何腊的心中是何种景象和胸臆,既便不折枝插鬓,也应让山寨花意有如影随形的笃定。</div> <h3>  我坐在巨石上凝思,在心中回顾着何腊这个人和他想要打造的山寨。</h3><h3> 对景颇文化和地方山水,他有着独特和厚实的视野和观点,也有近二十年的收藏和论证积累,看过的都说是心血财力和情怀的交集而成,对标签着民族文化的旅游地产运作,他一直颇有微词,他认为少数民族文化的真谛不可能在那种人工花朵式的运作中保真固本,也不可能带来和存在持续的良性运作,他认为景颇文化和有民族特征的生活只有存在于活着的景颇部落生活中,除此外别无他途。</h3><div> 我对旅游业涉及不深,但对现状之弊却了然于胸,我在腾冲的家就在一个旅游城的小区里,深感旅游业方式和走向的主导权不在旅游设施业主的手里,蜂涌而来的团队旅游,其中浮躁和赌徒的投机,是不会太在意内容质量的,也不会在乎业主投资回收的是否可持续,这得地方政府和设施业主用内容和质量来自我把控。</div><div> 以我的修养尚不能预想何腊的氏族部落生活如何在旅游大环境中的存活,但我坚信高质量的旅游和旅游业的产业升级,或是说现状往真正旅游的回归,落实和操作一定要放在有行业文化积累和有情怀的旅游业者手中,这样才不会流于盲从和模仿,才会有特点和个性,才不会流感似的从南到北一片似曾相似的旅游符号和民族符号。</div><div> 我与何腊深有同感的是,55个少数民族的文化特征,却确实是被旅游现状的弊端可笑地统一和同化了,这是铜臭的胜利,却是对文化特性的恶劣伤害,是到了不得不抵制的时候了,但对于强大的逆流,这种抵制没有当地政府的参与和领导,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div> <h3>  我们一行的男女在拱布山上的巨石和树下秀美,在暖和的春阳中发呆,这个山地山寨展现的东西就有这么广泛的适应性和包容性,让我对何腊营造的山寨以及自然的赐与感叹日升。</h3><h3> 就何腊所在的景颇族而言,文化的存续和发展血肉关联,作为民族文化学者和业者,是不可不担当的责任。</h3><h3> 初来德宏时我就见到过关于景颇族的种种误传,比如把苏格兰的管风琴说成自古的乐器,把基督教说成景颇族的宗教,即便有所疑惑也苦无求证之处,何腊的出现不仅是解惑,而且还应是探寻求证和展现真正的景颇族历史文化渊源,展现原汁原味的景颇族生活,我相信对于他能对得起这个自信。</h3><h3> 他认为他的民族与汉族有同一个文化源头,并有红山文化及类似文化特征佐证,他也认为景颇族与藏族有着血缘和历史的关联,甚至与古希腊文化有过紧密的联系,他也倡导对佛教的敬仰,投资修建了拱布山上拜谒观音石的设施,500级混凝土的阶梯和栏杆铁链方便信徒们拾级而上,也表明了他对宗教的达观,的确,景颇族是一个在迁徙中战斗和存在的民族,战斗的武器几乎就是生产的农具,这有史学发掘的佐证和对比,我认为单从这一点,云南及相关方面就该严肃认真及切实可行地把景颇族的研究和宣传放在更广阔的经济文化视野中来看,这不管是对经济还是文化,特别是云南旅游产业,都只有促进的好处而绝无害处,景颇族和景颇文化都是云南和祖国一张个性鲜明的名片,也是中华文化兼容并蓄和仁爱天下的明证,不从这个高度看景颇文化的展现和研究,景颇族文化一定会被汹湧的商品潮流贴上很多伪作的标签,我认为何腊的潜心务实求真,就是我们景颇研究和民族文化产业的正确方向。</h3> <h3>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只有毛泽东才有这种文化和自然合一的审美视野,也只有毛泽东才有这种杰出的把山地变成革命的神奇孵化器的能力,从井岗山到娄山关,再到陕北到大别山,是山地拯救了和壮大了中国革命,这应是历史铁定的论点。</h3><h3> 写何腊和景颇山寨时,我突然鬼使神差地把毛泽东主席联系起来,篇头何腊帽子上的毛泽东主席也可能加强了这种印象。</h3><h3> 不是我故意拔高何腊的理想对于景颇文化产业和研究的意义,而是有理想而矢志不移的人的共同特征,能翻越万里关山,也能固守关山,才是战而能胜的英雄男儿,而无论他高举他的理想时他多么弱小,杰出者都能以小搏大化腐朽为神奇,毛泽东对于中国革命如此,而作为平民和学者的何腊,对于景颇文化也是如此。</h3> <h3>  篇中部分照片由杨学艳,熊维强,张景辉,郑红梅,许志宏,周翠仙,张景辉,何腊等协会会员提供,谨此致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