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横穿西班牙 800公里圣雅格之路

齐放

(写于2017年10月8号)

两年前的今天，10月8日，我正行走在西班牙北部的 Meseta 大平原上，那已是我徒步古朝圣道 Camino 的第四个星期，此刻我已快要走出位于西班牙北方中部的 Meseta 高地平原 ，即将进入西北部的加里西亚山区。还有十天我就可以到达圣地雅格城。

自从从法国南部出发后，翻越了横贯于法国和西班牙之间的 Pyrenees 山脉，穿过了西班牙的Navarra 地区和 La Rioja 地区。徒步的头两个星期是对体能的考验，很多伤痛都是在这段时间出现。还好我没有象有些朝圣者那样，因伤痛严重，不得以离开 Camino。 我那两周的收获就是脚痛，和不想再数的脚泡，还有逐渐适应了的平均每天行走二十几公里的身体。

随后的一个多星期，是走在 Meseta大平原上的罗马大道上和村镇间小道上，顶着一个多星期见不到超市的那种失望，和多年已经没有感受过的饥饿感。在 Meseta 上的近两个星期，日复一日地走在景色单调的大平原上，人们都说那是和内心对话的时刻，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很平淡。尽管每日都是在走路吃饭睡觉，但精神世界並没有感觉贫乏过，在这一段路上结识了更多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新朋友们 (Camino friends)。好些我们至今还保持着联系。

Camino 的全称是 Camino de Santiago，(西语：Camino - 路；Sant iago - 圣雅格)。 英文是 St James Way，中文翻译成"圣雅格之路"。这是条存在了十三个世纪的朝圣古道，第一条被定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欧洲古道。我当时所走的法国路是从 Pyrenees 山脚下的法国古镇 St Jean Pied de Port 到西班牙西北角的圣地雅格城 (Santiago de Compostela)，全程八百公里。（包括走错的路，实际上走了有八百多公里）。

Camino 起源于九世纪。传说一个牧羊人在星星的指引下，在现在圣地雅格城的所在地，发现了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圣雅格的埋葬处，于是那里建起了教堂。在天主教会的力推下，圣地雅格成为中世纪的三大圣地之一，并列于耶路撒冷和罗马，前往朝圣者无数。随着中世纪的逝去，这条古道被荒弃了三百多年，直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复苏后的 Camino 在二十一世纪又迎来了朝圣者无数，但现代朝圣者多数不是为了宗教去朝圣，而是为了各自的原因去走这条朝圣古道。 

出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知了 Camino ，它立刻吸引了我，或者说是招唤了我，于是就有了这场我和儿子的说走就走的旅行。我的徒步历时三十四天，儿子的三十二天，行程八百公里，从法国南部出发，翻越 Pyrenees 山脉, 然后横穿西班牙北部，到达靠近大西洋海岸的圣城圣地雅格。 

出发地 法国古镇 St Jean Pied de Port

翻越 Pyrenees 山脉

我们徒步的第一天要翻越 Pyrenees 山脉，翻山走的那条道叫做拿破仑道，是当年拿破仑带着他的军队走过的。那条道所经之处气候多变。人都说法国路的第一天是最艰难的，果然没有辜负它的名声，除了行走的距离和爬山的高度外，Pyrenees 还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 - 给我们送来了飓风，在山上时多半是顶着风走，风大时寸步难移，有时还要把登山杖插进地里用力顶着，不让自己被吹走，同时在脑子里用力地想着下策，"这山要是翻不过去了怎么办？"

走了大概有二十公里后，才有了避风的地方。山上很冷，看见一位瘦小的女士打开睡袋在里面休息，她的女儿给她按摩取暖。问了一下，她们是以色列人，母亲有70多岁了。后来又下雨了，我停下来，正取出雨具，那位母亲拉着她的两栖背包，从我身旁大步流星地超越过去，我脑子里当时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 "Bravo!"。

在 Pyrenees 山上，沿途看见至少有半打十字架，那都是为在翻山时倒下的朝圣者们立的。十字架上有他们的姓名，国家，和倒下的时间。他们永远地留在了朝圣路上。(后来一路上发现，凡是在爬山的地方，十字架要比在平地上多。 )

走了10个小时后，终于到了西班牙边半山腰的修道院。

旅舍的台子

翻越了 Pyrenees 山脉后，第一晚是住在西班牙这边半山腰的一个11世纪的修道院。修道院里有个台子，上面放满了徒步用具和衣物。经过第一天的艰辛翻山之后，想想前面还有将近800公里，人们开始审视自己的背包，开始精简一些可能不必要的衣物用具，放在台子上，任其他人各取所需。

前面还有 790 公里

朝圣者 (pilgrim)

路上我所见到的朝圣者最大的79岁，最小的8岁，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其中只有10% 是为了宗教朝圣。其他的人走朝圣路是为了各种原因，主要可以归为几类：徒步锻炼；挑战自我；要不, 为了一种体验；或者，为了怀念逝去的亲人；还有的是为了和自己的内心对话；还有些年轻人正在事业的十字路口上，想有时间去思考和选择；.... 。 我属于那 90%。

其实，在英文里， pilgrim 一词并不仅仅指宗教朝圣者，也指为了某种意义长途步行者。

途中休息

徒中午餐

让脚也凉快凉快  

(其中两位是法国医生夫妇。他们从自家门口走起，当走到我们的出发地 St Jean Pied de Port 时，他们已经走了一千公里。试想一下，把家里的大门一关，把背包甩到肩上，就这么上路了，多爽啊。好些欧洲人都是这么做的，尤其是西班牙的邻居法国人。)

朝圣者旅舍

一路上，大部分人都住在朝圣者旅舍里。在出发地大家都领了一张朝圣路护照，凭着这张护照我们一路可以住在朝圣者旅舍。朝圣者旅舍主要分三种：一种是当地政府办的，有厨房可以自己烧饭吃；还有一种是教堂办的，一般都是集体餐(集体动手)；另外一种是私人办的，而这些人自己大都走过 Camino。有些朝圣者旅舍的工作人员是志愿者。

朝圣者护照，每晚在旅舍盖个章。

把杆子和鞋都放在旅舍的门口

曾经住在这家旅舍的部分朝圣者的国家分布

在旅舍休息时，喝酒聊天，谈论最多的话题之一是脚和脚泡。

偶然也有人愿意住在室外

餐饮

一路上咖啡店和餐馆里都有朝圣者三道套餐(three course pilgrim meal)可供选择。三道饭菜加上葡萄酒，10欧。

这个倒不是套餐

路上小咖啡店里，满墙都是朝圣者们的留言。

出发

出发有一会儿了，还没破黑，回首望去，山谷里，曾经宿夜的村庄。

到了深秋后，每天出发时天还没亮，非常地享受天亮的那一刻、还有太阳渐渐升起时的魔幻。

黄色指路箭头

我们就是靠着这些黄色箭头一路走到圣地雅格。想象一下，800公里，在乡间星罗棋布的小道上，或城市中纵横交错的街路上，如果不是靠着这些箭头，我们恐怕永远也找不到目的地。这些黄色箭头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在地上，在墙上，在树上，在任何可以画箭头的地方，需要去寻找。有些地方画不了箭头，道上会有用石头堆出来的箭头。（怎么觉得这有点像那类寻找提示逃出密室的游戏？) （笑）

我们也时有错过箭头走错路的时刻。在城市里更容易迷路。

鞠躬尽瘁的鞋 

这是路上常见的景观。鞋子们也要走很多的路!

在奔牛城 

Pamplona 的奔牛节是闻名世界的，每年的七月初，人奔牛，牛奔人，滿城一片红与白的海。我们九月份到那儿时，城里已经安静多了，不过晚上在酒吧街，人还是不少，酒吧里人头攒动。Pamplona 的奔牛节世界出名，恐怕也得部分归功于海明威，他在西班牙当记者时，爱上那儿去，还爱写奔牛节。

好吃的 tapas

Pamplona 有很多 tapas吧。和几个我们的 Camino 朋友，我们来了一个 tapas run, 沿着街，挑人最多的酒吧，一家一家吃过去，每家的 tapas 都不一样。

红酒泉

在路上，在我们经过的有名的西班牙葡萄酒产区 La Rioja，有一处红酒泉 (西语 ‘fuente de vino’)，是由当地酒厂为朝圣者建的。两个龙头，右边的出水，左边的出酒，还是免费的。从那里路过，大家都会去尝一尝那酒。那酒还挺对我的口味的。

酒葡萄园。和澳洲的酒葡萄不一样，西班牙的酒葡萄很甜。

酒区的超市里葡萄酒赶上特价

山顶上的朝圣者

走进 Meseta 大平原

实际上也有不平处，平原海拔900米。

当年保护朝圣者的圣殿骑士之教堂

走在古罗马大道上。这时明白了为什么说“条条大道通罗马”。

古罗马酒窖

中秋夜

中秋之夜我住在 Meseta 大平原上的一个11世纪的古老村庄, 村庄不大。那是一个非常古色古味的村子，石头古街的两旁，整齐的排列着上千年的石头房子，满满地穿越时间的感觉。就别说买月饼了，当时在那里，就连想一想月饼都是一种奢侈。第二天起来上路，还挂在空中的圆月，给了一些家乡的味道。

圆月风车路人

魔汤

有一晚，大家都散坐在旅舍的厅里，这时工作人员端出一个锅来，放在桌上，往锅里放了些东西，然后在锅里点燃明焰，同时他们拿出一个卷幅，念起了上面的咒语，之后他们把锅里的液体倒进小玻璃杯里，分给大家喝。我们被告知，这个神秘的加里西亚饮料，叫做 Queimada。据说念的那个咒语可以阻挡邪恶，给这个饮料和喝饮料的人力量。

这饮料是特地为朝圣者们做的，因为第二天 Camino上最高的一座大山在等着我们。

铁十字架

在朝圣路的最高处有一个高高的铁十字架。很多朝圣者都会从他们自己的国家带块小石子，放在十字架下，象征着把烦恼、疾病和痛苦留在身后。我看见一些女士在流泪，而男士们则站在那里，默默地凝望着十字架。

感觉那个十字架周围气场特别强，把我吸住，在那儿驻足有半个小时之多，因为前面还有二十七公里路要走，我强迫自己离开。

写着愿望的石子，飞过千山万水，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了大十字架下面。我也放下了我的石头。

眼看着掉入深涧的山道，从这里开始十几公里，海拔下降一千米，到了山底，腿脚还得重新学习走平路。

西班牙村子的墓地

一路上走过不少村庄，也从一些村子的墓地旁走过。我们所走过的西班牙村庄的墓地一般都是四面大高墙一个大铁门，(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也出不来，笑)，我还曾和一位同路的西班牙人讨论过他们的墓地的事儿。这一天我住在半山腰的一个小村子里，我想去村里小商店买点第二天路上吃的东西，走错了路，小道把我带到了村子后的墓地旁，周边可是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大高墙，从远处没能看出是墓地。当时可是撒腿就想跑，结果发现自己穿的拖鞋，跑不起来。 （笑）

美丽的加利西亚山区

Celtic 式房屋。据说加利西亚人中有些是渡海过来的Celtic人。

接受了从大西洋来的水气，加利西亚地区有的是雾、雨、绿、青苔、和遍地的牛粪。

加利西亚的名菜章鱼，不过我不是太喜欢它的质地。

这里有条灵魂的河

我和一位前美国外交官的太太在一起走了好几天。开始是好几个人，后来我们把别人都走丢了，或者是他们把我们走丢了。有一天我们走在森林里，有好一阵子，她一直在我前面十多米的地方走着，一直也没出声。待我追上她以后，我喊她，她慢慢地转过身来，跟我说，"我感觉到了一条灵魂的河"。

据统计到现在为止已有超过200万人走过这条朝圣路，而人们从9世纪就开始走这条朝圣路。如果世上有灵魂的话，这条路上灵魂肯定不少。

腰背不好的，总会有办法。

“卡列琳娜，圣地雅格不远了！”

走进圣地雅格城

终点

在雨中走进了圣地雅格城，刚走进 Camino 的终点 - 圣雅格大教堂广场，我看见两位中国留西学生，也刚刚走完他们的 Camino 北路。一路上就想看见中国人，在这里终于遇上了。

圣地雅格大教堂

大香炉

在到达圣地雅格之后，大家都会去圣雅格大教堂，参加教堂为走完了朝圣路的朝圣者举办的弥撒，那是个重要的仪式，标志着一场长途跋涉的完结。大教堂有一个大香炉，在中世纪是用来给充满了经过千辛万苦走来的朝圣者们的大教堂消毒空气用的，现在每周还会把它拿出来，由六个修士，拉着绳子，把大香炉从天花板的一头甩到另一头。那个场面尤是罕见壮观。

照片借之网络

终于走到了圣地雅格，犒劳我们自己西班牙的海鲜(龙虾)饭。

加言加语....

朝舍者群体.......

路上遇见的朝圣者很多，来自各个国家，各种年龄，和各行各业。有的我和他们一起走过，有的没有，有的只留下了熟悉面孔。Camino 上的朝圣者是个群体，在路上大家互相帮助，互相敞开心怀，尽管过去并不相识。有的还结成了 Camino ‘家庭’ - 人们喜爱这样称呼自己在路上结识的然后在一起走路的一帮朝圣者朋友们。

人们说，"在 Camino 上， 你如果受伤了，有人会照顾你；你如果没有饭吃，有人会提供你；你如果情绪低落，会有人给你鼓励；你如果没有钱了，也会有人帮助你。" 这话一点不过。

路边的留言和鼓励

法国巴黎大妈们，和50岁的加拿大小伙 Nadal.

Camino家庭的晚餐，今晚的大厨是荷兰大小伙Leon。

加拿大感恩节烛光晚餐

在教堂的朝圣者旅舍，大家一起唱歌。

一起动手

分享魔汤

中世纪的朝圣者

徒中

下雨后衣服湿了怎么办？这里有办法。

会上瘾的朝圣路......

我知道很多人走了不止一次的 Camino。在路上曾和一对加拿大夫妇同走了几公里，男的77，女的73，那是他们的第五次徒步 Camino。在 Leon 的旅舍碰上一位69岁的加拿大韩人，退休的飞机机械师，他也是第五次。

我的 Camino 朋友中好些今年又回去西班牙走 Camino了。美国的 Michael 回去走了 Camino北路；巴西的 Cristiane 刚走完 Camino 英国路；加拿大的 Ann 和 Derek 此刻正在 Camino 葡萄牙路的路上；四位法国奶奶今年也回去走她们的法国路 Camino Frances 的 last leg, 最后的两周。此刻应该到了圣地雅格。她们从巴黎走起，每年两周，走了五年，今年是她们的最后一年。

我今年也回去走了葡萄牙路，只是没能够走完，因老爸紧急情况住院，不得不中断徒步，赶回北京，在医院里陪了十天。不过他现在恢复了。我希望什么时候能够回去接着走....

沿途所遇所见.......



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的前面，一往无前。

巴斯克民族的舞者们

一百万年前的猿人遗址

骑行者们

高迪的宫殿

路上我们走过的桥

拉练的预备军人们

路旁栅栏上，朝圣者们用树枝做的十字架，延伸了足足有两三公里之长。

人们义务为朝圣者设立的休息站，一路上有好些个。

这么呲牙裂齿地 还好没在这儿崴脚

和我们抢道的西班牙牛儿们

在世界的尽头 Finisterre（西班牙陆地的最西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