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日 枪 声

张春霖

<h3><font color="#010101"> 辽航大院铁门,扇形对开。黄漆红字 写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门上端镂空栏杆,镶嵌齿轮麦穗,门楣镀铬枪头,枪颈红缨闪耀,枪尖锋芒向上,仿佛“刺破青天锷未残”。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两边门垛水刷石罩面,麻约石粒儿闪着晶莹,柱顶原来乳白色椭圆灯罩,早被当作赫鲁晓夫秃头,成为瞄准的靶子,一顿弹弓夹泥球射击大赛,打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辽航”,全称叫辽宁航空工业学校。不知什么原因,校区划出一部分,门口挂上了松陵机械厂第四小学校的牌子。这是我启蒙的母校,现如今叫三台子第一小学。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学校门口,一条大河波浪宽,不对,是一条大路东西贯穿。东边尽头是军工厂五号厂门,里边是制造航天重器的新阳机械厂,红旗导弹生产基地。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马路两旁,挺拔整齐的钻天杨迎风摆动,浓密的树冠掩映着三层红楼房顶。秋风掠过,哗哗的杨树落叶缤纷,簌簌的填满了路边沟渠,黑色的柏油马路上,瞬间铺上了一层金黄的树叶地毯。嬉笑放学的孩子们,身披晚霞,欢快奔跑,松软的树叶被脚步趟起,似蜂飞蝶舞。落日氤氲之中,孩子们狭长的身影舞动着,投射在金光璀璨的林荫大道上。</font></h3> <h3>  一天,下午放学,我们正在马路上尽情享受秋日暖阳,一群稚气未脱的大男孩儿,吆喝着拦住去路。他们胸前的校徽已摘下,一律黄上衣,红袖标,外束武装带,没错,他们是辽航的学生。</h3><h3><br></h3><h3> 这些学生,其实比我们大不了五七八岁,但显得成熟老道,为首的高个男生,脸上表情刻满忧国忧民,一看就是“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型的,没准儿,正惦着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水深火热的劳苦大众呢。他长胳膊长腿,略微驼背,说话总爱两手超过头顶比划,像只长臂猿,“长臂猿”男生哈腰问我们,“参加我们不”?那意思是让我们加入他们的组织,我们一下子面面相觑。</h3><h3><br></h3><h3> “长臂猿”上前一步,“一点也不麻烦,不用填表办手续,第一阶段任务,主要是写标语”。随后掏出宣传单,是几张精薄透亮的粉红色纸片,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让人想到成岗油印的《挺进报》。粉红色宣传单上,写着一行行标语; 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八一八必胜,辽革站必败。宣传单上还有谁谁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揪出什么,砸烂哪哪,火烧啥地方,让人看了莫名其妙。“长臂猿”叮嘱,看不懂的就不用写了,就写“万寿无疆”,“身体健康”,“必胜”,“必败”啥的就行了,前两句口号一定写在墙上,或者高处也行,写地下让车轧人踩,就是“反动”了。说完,发给我们两盒粉笔,一盒白的,一盒红黄蓝绿紫五色的。</h3><h3><br></h3><h3> 我们梦寐以求,早就想参加个什么革命组织,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高兴的我们涨红了脸。这意味着,在黑板槽捡粉笔头,逮哪儿乱写乱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也是正规有组织的人了!“长臂猿”抚摸着我的脑袋,“革命小将,世界是你们的,向着旧世界冲锋陷阵吧!”</h3><h3><br></h3><h3>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们兴奋得不知所措。过去,总感觉生不逢辰,壮志未酬,期待“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渴望“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幻想“撂倒一个俘虏一个,缴获它几只美国枪”,这回,机会来了,我们也参加革命了!脑海里,迅速涌出各种名词,红小鬼,小八路,英雄雨来,少年谢荣策,苦难刘文学,机会来了,我们也将成为少年英雄啦!激动的像攻占冬宫,情不自禁的高喊,“乌拉”!</h3> <h3>  “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练一练手中枪,刺刀手榴弹”,亲人解放军教的歌。啥也别说了,赶紧干吧!我们四处寻找墙垛,台阶,门框,宣传板,公示栏,但凡整块空白的地方,全部写满标语口号,字体五红大绿,勾边划角。每当精心描画完,一边拍着手里粉笔末褪后两步,一边左右端详胜利成果的时候,心里充满喜悦和自豪,仿佛英特纳雄耐尔马上就要实现。</h3><h3><br></h3><h3> 为了完成第一阶段任务,把标语写在高处,我们奋不顾身悬挂在教室三楼窗框上写,甚至爬到烟囱半截腰,一手攥铁梯子,一手伸出来,一个梯阶一个梯阶写,革命吗?没点奋斗牺牲的冒险精神哪行!</h3><h3><br></h3><h3> 所有的地方都写满了,最后占领马路。这大马路,就是前方,就是战场。每天放学,准时到位,标准仿宋,横平竖直肩膀头,花边暗影加立体,撅着屁股一丝不苟横在马路中间,管你上班下班的,管你自行车行人,都逮让道儿,连汽车都不敢鸣喇叭,绕着走,反正汽车也少,大解放卡车十分罕见,星蹦有几台苏联嘎斯。</h3><h3><br></h3><h3> 提前完成任务!其实人压根也没规定时间。带着取到“密电码”,连夜送给北山游击队的心情,急切盼望见到“长臂猿”。每天地下党秘密接头似的,看似漫不经心,在校门口东张西望一个劲儿来回晃,有同学问,“瞅你好几天在校门口,贼眉鼠眼找什么哪”?懒得稀的搭理他,“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有一天,突然看见一群人里,鹤立鸡群的“长臂猿”!</h3><h3><br></h3><h3> 找到失散多年亲人似的,这个亲哪,拽住衣袖不撒手,“长臂猿”愣了一下,竟没有认出来,我们欢腾雀跃,争相打着哑语,指着地上没有蹭掉的标语,意思是“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其实我们打哑语,是真不知道称呼首长,同志,大哥,战友哪个合适,“长臂猿” 一拍后 脑勺,“啊,想起来了,知道了,干得不错”!“长臂猿”伸腰挺胸,像真正游击队长似的,挨个巡视我们一遍,又发给我们两盒粉笔,还是一盒白的,一盒红黄蓝绿紫五色的。他表情凝重,攥紧拳头举过头顶,“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随后,让我们把踩掉的标语再描一遍,说完从斜挎的黄书包里,掏出一个报纸包,郑重的交给我们。</h3> <h3><font color="#010101">  小心翼翼打开报纸包一看,“手榴弹!”我们惊呼起来,“长臂猿”把食指挡住嘴唇,“嘘”,不能告诉别人,这是组织的奖励!我们郑重接过手榴弹,难道第二阶段任务要开始了?深感责任在肩,任重道远。工厂学校都在组织野营拉练,每人发个火柴盒大的战备饼干,满大街都在深挖洞,肯定到了反帝反修的关键时刻,“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一股神圣的使命感充满全身,我紧握手榴弹,《地道战》里高老钟似的,心里默念,“准备战斗”!</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手榴弹是超大型土造,有点像老雪花啤酒瓶,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浅灰色马粪纸,弹柄头部,有个浅槽,槽里一轱辘细麻绳,绳头拴个小铁环儿,铁环儿很细,大拇指伸不进去,小手指只能伸进去一半。以至于后来落个毛病,“噗嗤”打开易拉罐,不管是否“再来一罐”奖励,先试着小手指头能伸进去不,那感觉,恍如时光倒流。</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天天拿出来摆弄,手榴弹表面都盘出包浆了,油光锃亮,冷不丁一看,以为出土文物。虽然马粪纸秃噜皮卷毛儿了,还是爱不释手,随身携带,每天想起书包里的手榴弹,就有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使命感。平时轻易不肯示人,除非特别要好的同学,跑到僻静之处,拿出来炫耀。“看见过没?手榴弹!”有人反驳,“什么手榴弹啊,老破教练弹吧?”也有同学问,“唉,要苏修真打进来,你敢拉不?” 我扯脖子喊,“当然敢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呗!”</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时间一长,得找一个稳妥的地方,要不天天书包揣个手榴弹,沉甸甸的不说,还担惊受怕,身子像被手榴弹绑架了,一分钟也不敢离开书包。</font></h3> <h3>  冥思苦想,终于有了主意。家里窗户上梁子,有一根粗暖气管,搪着胶合板,是简易的书架,藏着几本封资修的禁书,什么“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林海雪原”,还有“苦菜花”,“晋阳秋”以及一些画报歌本。我把手榴弹包裹好,塞进了书刊夹缝中间,既隐蔽又安全。这回放心了,每天继续心不在焉上课,放学满世界找空地方写标语。</h3><h3><br></h3><h3> 一天放学,老远看见戴着前进帽的爸爸在校门口,大脑快速切换回放,最近没咋犯啥新错误哇,就是个蔫淘呗,昨天爬新阳锅炉房烟筒往下撒尿的事儿,这么快就知道啦?当时外边下毛毛雨呢,也不至于暴露哇?莫非内部出现了叛徒?爸爸表情极其严峻,看见我,扭头就走,跟着吧,一前一后,穿过马路,进了新四栋十七号。</h3><h3><br></h3><h3> 进屋爸爸就把门反锁上了,完了!大事不好,肯定比烟囱撒尿事儿大。扫了一眼,屋里除了床上的苕扫疙瘩,没有准备重型杀伤武器,瞄了一眼窗台,三楼,真不敢跳,但起到了眼神示威作用,双手下垂,面壁而立,尽量把急促的呼吸夸张到极致,好像也很生气,摆出可杀不可辱的架势。</h3><h3><br></h3><h3> 暴怒之后的爸爸,反而异常平静,从暖气管子夹缝处翻出手榴弹,“这是什么,从哪来的,这是什么你知道吗?这是手榴弹,是炸弹!”爸爸尽可能压低声音,“冬天暖气加热升温,就可能在屋里爆炸”!“手榴弹在哪都危险!哪来哪去,赶紧还回去!”我从爸爸压抑的愤怒里,知道爸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想想,也真有点后怕了。</h3><h3><br></h3><h3> 就别再端着假装生气啦,没挨一顿脖溜子加腚跟脚就不错了,赶紧善后吧。夜色昏沉,我揣着手榴弹走出家门,原本指望,不见鬼子不拉弦儿,这回要给人家还回去。走进辽航的学生宿舍,挨个房间打听,没人认识“长臂猿”,最后,一个小胖子笑嘻嘻说,“给我吧”。</h3><h3><br></h3><h3> 手榴弹塞到他手里,刚离开没多远,小胖子和一群人哄笑着,拉弦顺手扔窗外边了,“轰”一声不大的动静,把楼下歼教六飞机,炸得机翼乎哒一下,升起一绺烟尘,那飞机破烂不堪,教学用的,只剩仪表盘玻璃罩和一副空架子了。宿舍有人探出头往空中张望,以为谁放二踢脚呢,“咦,不俩响吗?另一个在哪儿呢”?</h3> <h3>  政治风暴,如火如荼。红色浪潮,山呼海啸。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荡涤一切污泥浊水,席卷一切封资修黑货!工厂,学校,机关,邻里,处处摆开了革命大批判战场。狠斗私字一闪念,一言不合就鸡皮酸脸,五马长枪争个面红耳赤,单位里斗私批修,各种批判会没完没了。</h3><h3><br></h3><h3> 街道两边建筑物上红旗招展,彩旗飘扬,贴着标语挂着条幅。马路上奔跑的苏式嘎斯敞篷汽车,已经让红卫兵重新包装改造得花里胡哨,喷上油漆刷了重彩焊个铁架,车前鼻子上一律挂着毛主席像。站在驾驶室踏板上的红卫兵,扎着板儿带,戴着柳条帽,挥舞着刀枪棍棒,像加勒比海盗船抢滩激流岛,在马路上横冲直撞。</h3><h3><br></h3><h3> 每天一拨一拨,敲锣打鼓送喜报传捷报的,振臂高呼打倒当权派的,大喇叭广播批斗强奸犯扒眼犯的,有时,一溜挂大牌子游街的车辆,一眼望不到头。一些单位的老司机在红卫兵的胁迫下,必须加大油门,快速通过对方造反派设立的封锁线,挎斗摩托开路,改装车随后,风驰电掣,一骑绝尘,路边黄叶飞舞,泥沙俱下。</h3> <h3>  红卫兵操着刀枪棍呼啸山林招摇过市,仅仅是开始,随着运动深入,进入了真枪实弹火拼阶段了。人们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鸟枪猎枪乌筒枪,还有的剜窟窿盗洞翻出来破旧的三八大盖,卡宾枪,也有人在车间,偷偷摸摸配零件,加工制造小口径步枪,造飞机导弹的军工厂,加工几个小口径步枪,那真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儿。枪,在民间已经不是稀罕物了,大有愈演愈烈,蔓延发展之势。</h3><h3><br></h3><h3> 家长们开始忧心忡忡,胆战心惊。每天上班之前,提溜耳朵千叮咛万嘱咐,“在家好好呆着,千万别往外跑,那子弹可不长眼睛”。可是孩子们,这个耳朵听进去,那个耳朵出来,根本不当回事。</h3><h3><br></h3><h3> 一天下午放学,我们几个同学百无聊赖,每人揣一挎兜杨树叶梗,倚在学校对面楼栋房山头,玩儿“拉皮狗”游戏,二十五栋是三角形屋脊,房檐下露个带木格的圆气窗,圆气窗下边镶着水泥浮雕云朵。</h3><h3><br></h3><h3> 秋日暖阳,温润时光,白云苍狗,无限遐想。 红色砖楼下,我们一群少年,畅快随性,无忧无虑,肆意嬉戏着。突然,“啪”的一声,好像挟着一股冷风啸过,几乎没人注意到,一个同学开玩笑说,“是枪声吧?”有人仰脖漫无边际的抬头眺望寻找,房山头气窗下的浮雕云朵,似乎飘着一缕青烟,还有哗哗的灰渣散落,“真的是枪声!”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立刻炸了营,人们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有人想往学校大门跑,跑一半儿又回来了,也有人往楼口里钻,还有的呆若木鸡,直勾勾站着不动。一个同学不知道是傻大胆还是反应慢,“嘎哈呀,玩不起了咋的,又说那话,哪来的枪声啊!”听人喊,“刚才是真正的枪声”!吓麻爪了,赶紧靠到墙根,后背死死贴紧墙垛,一会儿看没动静,来劲儿了,左一眼,右一眼,好像机警观察敌情 ,最后,来一句李玉和接应交通员,“我背走,你掩护,撤”!猫着腰倒退到楼口里,其实多半天了 ,街道上哪还有人啊。</h3><h3><br></h3><h3> 事后,他说,当时也害怕,但也不能一听见枪声就撒丫子蹽哇,那不得叫同学讲究一学期呀,别的同学也七嘴八舌插话,“哥们根本没在乎”,“枪林弹雨也敢冲锋陷阵”。同学们正没遮没挡瞎吹乎,“长臂猿”慌慌张张领一拨人跑过来,过来就东张西望四处踅摸,“没事吧?听见什么动静没?”我们告诉他,听见枪声了,灰渣子都掉脖颈子里了,他摩挲我们脑袋一下,“刚才试枪,走火了”。说完,“长臂猿”在墙根扒拉扒拉,可能是找弹头,找没找到不知道,走了。</h3><h3><br></h3><h3> 以后,有各种校园枪声的版本流传,有说伤人了,有说打死一个,也有说火线救人,还有说临危不惧,遇事不慌,掩护战友,大多数为了在女同学面前显摆,绘声绘色,添枝加叶,猛给自己加戏。其实,就是一颗小口径流弹,把浮雕云朵打掉几块碴儿。多年以后,每当路过二十五栋房山头,仰望缺角掉渣的浮雕云朵,触景生情,想起那句,“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h3> 转眼已近深秋,满目落叶飘零,一地枯黄狼藉,秋风瑟瑟,冷雨凄凄,寒风吹打着窗棂,阴霾的天宇笼罩着暗灰的红楼群,远处高出楼顶的枝条,挂着几片枯叶在风中摇曳。<div><br></div><div> 夜里,经常听到一阵一阵的枪响,我们除了上学,基本不敢出屋,“长臂猿”也好长时间见不到了,听说他到辽大,跟着一个叫张祥久的造反司令干了。那两年,沈阳武斗不断升级,发生了多起大规模械斗枪战,不仅仅小口径,连步枪、半自动,平射炮、机关枪、手榴弹、硫酸弹、汽油弹、火焰喷射器,甚至火炮都架上了。<div><br></div><div> 辽航的学生们,还是经常驾着全副武装的苏式嘎斯满街乱窜,有时候,顺着西大道到北陵公园西门,那里有个学校,跟辽航同宗同脉,叫沈阳航空工业学校,小名叫沈航,不知道他们是兵合一处并肩作战,还是势不两立冤家对头,反正,当时也都打乱套了。</div><div><br></div><div> 沈航的学生在几次武斗中伤亡惨重,一些年轻的生灵,定格在芳华年代。逝者被埋在马路对面公园树林之中,路经黄河大街,就能透过围栏,看见树丛里一片坟茔,大部分墓穴圆顶水泥罩面,也有的就是一坯黄土。这些坟墓不是一座两座,也不是十座八座,而是白花花的一片墓群,不少墓前立着石碑,写着名字籍贯生卒,从出生年龄看,应该是伴着共和国礼炮呱呱坠地。开始几年,每逢清明时节,还不时看见墓前摆放着馒头水果贡品,后来,杂草丛生,林树繁茂,这片坟茔变成了荒冢。再后来,这里仍然枝繁叶茂,草木葱茏。北陵公园墙外,黄河大街更宽了,几乎变成了车的河流,地下,还新建了地铁站,人们渐渐忘记了,不远处,曾经掩埋着青春的遗骸。</div><div><br></div><div> 五十年过去,如果这些鲜活的生命健在,也应该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古稀老人了,可惜,他们在花样年华凋谢了。</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