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大扫除

空谷幽兰

农历新年，是中国人最具仪式感的节日，伴随着春节的临近，便有了许多仪式，大扫除便是其中之一。而对于我的母亲而言，大扫除是除旧迎新，是春节最重要的一项仪式。

母亲极检朴，对于吃和穿不太讲究，唯独春节前的大扫除，是极讲究极认真的。母亲的春节大扫除从节前一个月就开始了。

进入清扫阶段时，从小件的碗筷、橱柜到大件的衣柜、门窗，事无巨细，统统打扫，且打扫还有一定的顺序。这种顺序，是为了保证打扫过后房屋及物品的清洁性。

小时候住的是瓦房，这第一步打扫的一定是房屋，目的是为了落下的灰就算弄脏了其它物品，也可以在后来的清扫中洗干净。

母亲找来一根长木棍，然后和父亲两人将鸡毛毯子或是小扫帚系在长长的木棍之上，举高细细清扫着屋顶沿边积了一年的蛛网和灰尘。清扫时会戴上草帽，或者用旧报纸折成一个小帽子戴在头上，以防灰尘蛛网沾在头发上;还在饭桌上铺上报纸，以防落下的灰尘沾在饭桌上。房屋的边边角角，细细清扫，连小缝隙也不放过。

打扫完屋子，就开始清洗门窗。那时的门是木门，母亲用湿布抹擦，连门把手，锁头都仔细擦一遍。对于窗户则麻烦些，那时的窗玻璃可不是现在的一整片，比较好擦洗;那时的一扇窗分对开两扇，每扇用铁隔开并镶嵌三排玻璃，擦时比较麻烦，因为镶嵌处有缝隙，落满了灰尘与蛛丝。为了清洁干净，母亲是用如牙签这么细小的竹签去挑缝隙中的蛛丝灰尘的。而窗玻璃，则用湿布蘸上洗衣粉去洗，再把布洗干净用清水擦几遍，然后再用干布擦一遍。如此一来，窗户明亮洁净得可以照出人影。

打扫完门窗，就可以擦洗衣柜了，母亲是里里外外都要抹擦一遍的。

打扫完屋子，就洗被子和蚊帐了，当然这还要视天气状况而定，一定要选在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的日子。

在没有洗衣机的年代，洗被子也是一件麻烦事，不像衣服那么好洗。母亲把被套拆下来，被子放在屋外晾晒，被套则放在大澡盆子中浸泡，发现被子上的小污渍，就用手细细搓，直至搓干净为止;然后再用双脚去一遍又一遍地踩澡盆上的被子，水脏了，倒掉，注入清水再踩，直至认为干净为止，再把被套捞出来。她一个人拧不干，便和父亲一人一头拉着被套拧干，再把它挂在绳子上晾晒。晒干收回来，满满阳光的味道。

如果自来水没水，那么母亲和父亲便会去离家不算近的小河处洗被套。母亲把被子放在河水中浸湿后，便把它放在石头上用手一部分一部分地揉搓，检查干净后便收工回家再晾晒。

不管是何种方式，洗被套都是大扫除中一项比较大的工程了。

母亲是个连桌子椅子都要洗一遍的人，她会找出刷子，把桌子椅子放在水龙头下用刷子刷洗，然后再用湿布抹洗，洗完后，便把它们放在一边晾干。

春节前几天，她把碗柜中的碗全取出来放进洗碗用的脸盆里。她先把碗柜擦洗一遍，然后开始把所有的碗一个一个洗一遍，全然不顾那些碗其实很干净。然后再把锅啊、炒菜铲啊、砧板啊、水瓢啊、洗脸盆、洗菜盆啊等等，全都清洗一遍。

把上面事情做完，她才洗地板。那时的地板是水泥地板，不像如今的瓷砖地板用拖把拖洗即可。母亲把凳子叠起来，然后提水冲地板，再用扫把一遍遍地拖洗。经母亲洗过的地板，洁净得发亮。

吃完年夜饭，母亲会再次收拾厨房，决不让厨房有一点肮脏之处。

除夕之夜，母亲必会把脏衣服全部洗了，决不会把穿过的衣服留到过年。

母亲对春节大扫除有着一种宗教般的虔诚心里，她始终相信把家打扫干净过年，来年家运一定会旺盛。

我们年龄小时她和父亲做，到我们稍长大些能帮忙干活了，她便让我们帮着做。可是她总放心不下，我们做完了，她会来检查一遍，不合格，重做。如果我们重做还做不好的话，她就亲自上阵了。在大扫除这件事上，她决不含糊。

后来，因工作的忙碌，能帮到母亲的不多，更多时侯，还是她自己在忙碌着。

母亲对春节大扫除的态度一直影响着我，让我对此不敢马虎。

我是个极懒的人，常自嘲是有厨房恐惧症的人，唯独这春节大扫除，我必是亲力亲为，不辞劳苦，家里的角角落落，全都打扫，常常忙到年三十，把自己累得像狗也不愿请家政服务人员。

特别是母亲不在后，我对春节的大扫除也如母亲般虔诚，似乎在用这种方式纪念母亲。而我沿用母亲的方式，遵从她的态度，好像母亲一直没离开过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