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久彌香 ……回憶我的啟蒙恩師汝保元老師

若蘭

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我曾经的小學恩師汝保元老师。<h3>  那是多年前的"年"後,我去看望分別近四十年的老師。見面後,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嘴里生硬的挤出一句——"你是……?语气几近恭维。我詳細說明後,老師似乎想起來了,高興的如同小孩,一個勁地"快坐,快坐!"要不是看到他鼻梁上的那架深度眼鏡,那熟悉的聲音,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和我曾经的瀟灑微胖的老师联系起来的。 </h3><h3> 那些小学读书時的碎片猶似汨汨的小溪,緩緩流進我塵封的記憶深處,那歲月的浪花,我一朵、一朵的慢慢拾起…… </h3><h3> 上世纪六十年代,二十左右的汝老師,師範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中灘鄉下當老師。起先在堡子上高小任教。那時正值大躍進時期,月供僅28斤口糧且無任何副食的他自然吃不飽,在羨慕開會時西坪教師午餐有靡米滾坨子和水煮洋竽,便毅然決然調到我村任教,他想先吃飽肚子再說。當時我村小學僅有兩位教師,自然他就成了兩位老师的头儿,也算是校长吧。 </h3><h3> 那时的农村教育很不正规,但却充满了温情,很多事情至今回想起都觉很是温馨。他在家鄉一帶,算是學厲最高的老师:中師畢業,加上年青、帥氣,一口音樂般的普通話,很受家長、學生喜愛。我一入學,有幸遇到的第一個就是影響我一輩子的恩師――汝保元!那時的我們,滿口家鄉土話,滿嘴噢裏牛裏胡拐,不知普通話為何物,把"綠"成"錄"、把"國"讀成"歸"。汝老師用標準的普通話一點一點的矯正我們。從此,我們再也不會把小喇叭裏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讀成"鎮壓人民廣播電臺"了。有時,我們偶爾用剛學的普通話"別言子"給家人,他們就合夥罵咱們,我們歪著腦袋,學普老師的調子"這是普通話,曉得不"!沒一件玩具的體育課,汝老師上得有聲有色,索性在掃得能涼面的小操場上,我們和老師一起玩丟手娟,老師用他的新手娟折了一個小白兔讓我們丟,我即希望悄悄能丟在我身後,又怕丟在我背後,因為沒發現就要唱歌。真格怕啥就來啥,果不然三白啥時把小白兔神不知鬼不覺地丟在我背後。我,被逮住了!要給圍成一圈的小同學唱首歌,有的瞪起小眼盯著我,有得起哄:"唱一個,唱一個!"我紅普臉,扭扭捏捏,老師鼓勵到:唱一個你最熟悉吧!我還是不敢張口,汝老師見狀,走到中間,攬住我,"來,咱倆一起唱好吧!" "丟手娟,悄悄地丟到小朋友的後面……",老師用眼神示意其他同學鼓掌、擊拍。至今,那個感人畫面,我還歷歷在目。在一個孩子幼小的心裏,一個善意的眼神都會深深地流在他記憶的溪流裏!哎,現在想來,一個人一生求學生涯中能遇一個好的老師,是何等幸運、幸福的事啊!</h3><h3> 汝老帥对我们每一个学生都极其负责,就像世代躬耕在大地上的农民对待他们的土地一样,这种负责不仅表现在学习上,还表现在生活中的一些琐琐碎碎的事情上。 </h3><h3> 那時的我,家裏很窮。上学的时候,穿得七零八落,常常是粗布大腰褲能繫根羊毛編織的褲帶子已很耍人。可臘塌的我经常当裆吊半截带头,摔来摆去,每当他看见我这副模样,就一邊教我們怎樣扎繫,一边帮我整理好。我们那时都很小,開學新書一發,还根本不懂得保护书本,尤其我這個臘塌鬼,新書到手沒幾天書皮翻翹,內頁卷成了花。老師看到後,每學期领新书那天 ,他都会想办法搞来一些舊报纸發給我们,让父母幫我们把书皮子包起来,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他会挨个检查。在学二十以内的加减法的时候,他让我们每人从家里拿二十根截整齊的高粱杆,以此辅助我们计算,但我那时总是忘记了拿,偶尔拿一次,还没到学校,就在路上玩棍棍賭輸贏耍,到校後,往往丟得所剩无几了。每到上数学课的时候,他都会在一阵教導之后,隨手在教室後的掃帚上抽竹掍,然后再分成二十段,重重的拍在我的桌子上,作为我的替代品。由於老師教學有方,每学期在高小數學、語文競賽,前兩名都是我校學生,每次高小全鄉"抽考",我校推薦學生都每每得獎。无論我校離考點多遠,他都親領參賽學生去參賽,爭氣的同班同學慧生從未使老師失望,也從未下到第二名。</h3><h3> 老師多才多藝,在我的眼裏,似乎沒有他不會的。每當"六、一"節臨近,老師就辦壁報,綠裏花紅,圖文並茂,我上課偷普瞧,下課仔細看,看了一遍又一遍。覺得老師啥都能做,羨慕得要死。那一年,老師給我們排了短劇《趕花橋》,我和三寶扮吹鼓手,國西新娘,慧生媒婆。 噢喲喲!六一評比,我校雙雙第一!我和小夥伴帶著餘興回家 ,一路上,鄰村學生一個勁誇:"哎呀呀,兩個吹鼓手,真格吹美了!"聽得我心裏樂開了花。在老師影響下,村中青年閑了也偷空在老師那裏學簡譜,學二胡,學毛筆字。此後,老師在青年中點燃得音樂火苗,七十年代村中自樂班裏發揮了很大作用,自樂團排演的《白毛女》、《沙家濱》、《智取威虎山》,都還演得有鼻子有臉的,招蓮的喜兒,文英的阿慶嫂,現在想來,還是那樣的栩栩如生。可惜小不點的我們過來過去扮演的不是小戰士,就是尕土匪。可那時種下的藝術種子在我們的心裏卻扎下了根。至今,我仍痴情扵畫畫,吹笛、彈琴、唱k歌,無不是當年恩師給我們插上的藝術翅膀!正是"令公桃李满天下, 何用堂前更种花。"</h3><h3> 那年,我國發射了第一顆人造衛星,老師用自制的礦石收音給我們聽,大家都說,聽到了《東方紅》的樂曲,輪到我了,屏住氣,怎麽也沒聽到,衛星極有可能跑到地球那邊了。我還是感到很神奇,不知不覺中,老師將科學的種子種在一群孩子的心裏,此後,紀寬還真就也安上礦石收音機!我也訂了《無線電》,自個兒鼓搗起航模,可惜連一個尾巴都沒飛上天,你說搞笑不?</h3><h3> 老家地处偏僻,山大沟深,土地贫瘠,加之父亲这代人孩子又多,日子过的非常苦焦。为了最大程度的给每一个贫寒的家庭减轻负担,汝老师总是设法"创收"。每年春天草发芽的日子,他都会集中利用几个下午,带上我们到野窪里打樹籽,然后拿到集市上卖掉,为我们换来作业本、跳绳、铁环等学习和体育用品。学校教室後有一块不小的空地,他給每班一小片,他每年都会领着我们种上蔬菜,什麽向日葵,黃蘿卜、豆角,應有盡有。按時節輪流讓我們澆水,拔草。成熟後,每個同學分得一份。那时的冬天很冷,条件又简陋,一个六七十人的大教室,竟然没有一个取暖用的炉子,一到冬天,我的小手凍的似一雙小饅頭。起先是個別學生提一個小火爐,我也弄上了小火盆,結果全教室被弄得烏煙瘴氣,後來汝老师便自己動手盤上土爐子,我們去渭南鎮抬面面謀,趁天氣,和老師一起揑煤球,就這樣在那几个寒冷的冬天我們再沒受冻伤之苦。他從未向我們收所谓的"取暖费"了,因为他知道,对于连驴拉车都不通的老家来说,挣钱难,但拉煤更难。于是每到初冬,他都会利用星期天,组织高年级同学去校外拾掇柴火,小同學則拿點玉米芯。每到冬天,学校的院子旁边的空地上总会堆起一座小小的柴山。</h3> <h3>  那時,我們不管何時何地,只要一見到老師,都要行禮,老師也回禮給小不點的我們,我們彼此尊重、關心。當下,雖然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時不時有辱師、打師、甚至給老師耍刀子的事件見諸報端,可我們這代人從小養成的尊師、愛師、敬師的習慣至今還在行為上踐行。父輩們更是尊重老師,開學初,誰家能請老師家裏坐坐,那怕吃一說蕎面飯,或是一碗涼粉,都是莫大的榮幸,他就會在村人眼裏高人一頭。他們有事没事老是爱到学校和老师拉话。大哥和汝老師關繫不錯,每次一去,老帥他都会把我的种种不是和盘端给他:什麽愛玩小動作,上課愛說話呀……,每到这个时候,我們就怕得不行,因为按照惯例,晚上回去父親不是一番咒罵,就是一顿手腳飼侯。现在回想起来,因为調皮,不少同學都沒少受皮肉之苦。好在老師鼓勵我們多讀書,記得一次我和同學幫老師打掃衛生,完後,老師給我和小同伴一人一本小人書獎勵。在老師影響下,小學生以巷道為學習小組,學長騷求每天中午帶找們去他家門前大槐下看連環畫。《嶽飛傳》、《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三國演義》、《在烈火中永生》等都是那個時候看到的。在放學的路上,騷求便眉飛色舞、繪聲繪色給我們講《林海雪源》、反特小說《一只繡花鞋》,《梅花黨》,他肚裏似乎有講不完的故事,我們聽得如醉如痴,不知不覺中,心裏又播下了熱愛文學的種子。<br></h3><h3> 但也有意外!</h3><h3> 一次,放學時,汝老師給我們讀報紙《縣委書記的好榜樣――焦裕祿》,當講到蘭考地下工作者被敵人殺害後腸子掛到樹梢時,結果一學生鼻涕掉得老長,鄰生瞥眼看到,噗嗤一聲,結果大家哈哈大笑,老師氣憤不過,一下子將帶頭笑的乖蛋的帽簷扯得滴哩嗒哪。這一扯不要緊,要緊得是扯出了一串笑聲,汝老師朝笑得最兇得順兒一巴掌扇去,不偏不倚,咋就扇在他得左耳刮上。此後,文革開始,有人就此時大做文章,給汝老師羅列罪各,說他打聾了順兒,可當工作組去順兒爸調查此事,善良的家長一只咬定,順兒耳聾屬發燒所致,絕非老師所為。此解釋使我們的老師免受了許多迫害之苦。</h3><h3> 上完四年级后,我们便转入了乡中心小学――扁坡高小,接著上公社五.七中學。从此以后,见到汝老师的机会就少了,即便偶尔见一次,也是敬而远之。文革中,老師調到趙灣小學,曾借調中學教音樂幾周,後聽說老師調到秦城窩坨小學,又輾轉調到秦城棗園巷小學。他曾代表天水去省城參加小學教師技能大賽,得一等獎,又代表甘肅去杭州參加全國大賽榮獲二等獎。當我再次聽聞老師消息時,是一個偶然機會,我的學生楊恆春作文《我的"三怪"老師》參加全省作文大賽,其作文在省臺展播時,我同時聽到了天水市汝小娟作文《我的石老師》也展播,輔導教師汝保元!驚喜之餘,我尋尋覓覓找登載消息的報紙,果然:棗園巷小學汝小娟,難道,恩師的女兒。此後,證實果真如是,父女雙雙獲獎,女兒作文獲全省一等獎。<br></h3><h3> ……</h3><h3><br></h3><h3> 時隔三、四十年後,当我再次见到老師的时候他已退休在家。閑不住的他,飼養好多叫不上名字的彩色小鳥,還帶十多個小學生學書法(老師曾任教的趙灣小學,曾有學生書法作品獲全國"蓮湖杯"一等獎,老師書法曾登載於《天水教育》扉頁),以貼補家用。我看到:岁月已经无情的在他的额头刻上了清晰的记号。我倆傾心長談,他开始一一询问他教过的一个個学生的情况:碎米、拐求、三宝等等,他熟练的说出每一位学生的小名,告訴我還珍藏著我們小時侯師生的合影,並答應給我復洗一張留作紀念,可當我再次聽到老師消息時,他已去世了半年!这次拜訪,我想起了当年我們師生一場的點點滴滴,心理涌现出一股混合着淡淡忧伤的亲切感。按照他的询问,我一一给他介绍了一些同学的情况,他认真的倾听着、思索着,并偶尔插一句诸如谁发展到现在在他的意料之中,而谁又在他意料之外等等之类的话。我很想询问一下他这幾十几年以来的生活境况,又担心我这唐突的行为会扯开他那看似已经愈合的陈年老伤,所以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于是我便邀他與師娘出去好好啜一頓,也算对恩師的一点报答,想不到老師百般推辭,堅持家裏叫師娘幹面吃,我執拗不過,隨方就園,我品嘗了平生一頓師娘做的、如母親般最暖心的面條。</h3><h3><br></h3><h3><br></h3> <h3>  吃罷飯,隔窗望去,太阳已经擔到山頭,天地之间一派浑黄,一群小鸟鸣叫著朝玉泉觀的树林子里飞去。是该回家了,我伸手向他示意,握手告别,他迟疑了一下,猛地把手递了过来,抓住我的手轻轻的摇了两下,那双曾经质地柔软,老是沾着红墨水和粉笔沫的手此时却是更加親切温暖,一股幸福的暖流倾刻使我泪眼朦胧。</h3><h3><br></h3><h3> 那時雖立春已過,但秦城仍乍暖還寒。遠遠看去:老師儊立街頭,那花白的頭发在风力的作用下向后翻起,这让我想起了他当年那帅气的"大背頭”,这也许是他留给我一生中最清晰的记忆!</h3><h3><br></h3><h3><br></h3><h3><br></h3> <h3>此文二月擬就,擱置至今。今天看了又改,改了又看,總算完成,就算我對老師的一份深深地思念吧!</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