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妈

绿荷红菡萏

　　正月初二的老家，老公的大舅妈带领儿子儿媳孙子及女儿外孙来给我婆婆和公公拜年，大舅是去年秋天胃癌晚期医治无效去世的，所以今年少了他一人。随后小舅和小舅妈也领着一家大小来了，于是家里瞬间热闹起来，气氛立即沸腾了，表兄弟姐妹们嬉笑打闹，孩子们蹦蹦跳跳，哄笑声不时响起来，只有大舅妈一脸的落寞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

大舅从查出癌症到去世，也拖了一年多的时间，而这个过程中，大舅妈寸步不离地照顾，开始子女们都将大舅的病情隐瞒着大舅和大舅妈，一直到后期瞒不住才告知了大舅妈，长期的劳累，大舅的离去和大舅妈承受的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击垮了一向精明能干，思维敏捷的大舅妈，不久大舅妈也患上了半身不遂，好在治疗及时，虽然行动不太灵活，但生活还能自理。只是记忆中那个客气热情，言语周到，走路生风的大舅妈再不如前了，她失去了往日的光华，她的世界随着大舅的离去轰然倒塌了，她的脸上是木讷的，眼神是空洞的，她仿佛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就像眼下一屋子的亲戚团聚一起，享受着过年才有的幸福，而她人虽坐在这里，精神却已经游离不知去了哪里。

往年的这个时候，大舅妈会陪着大伙儿一起笑，并且不停地参与进来讲点笑话，印象中大舅妈没说过一句错话，无论言语还是行动都透着一股精明，她来我们家做客，一定会在她认为需要帮忙的时候搭把手，烧个水，择个菜，甚至帮助我们招待客人。她是周到的，见不得不周到。她跟人聊天从不在言语上为难别人，绝不提别人难以回答的问题，一定会让对方觉得气氛是轻松而舒适的。如果我们去她家做客，她绝不让我们动手，为了拦住我们的帮忙，拉扯我们的力气大得惊人，并且言语上不断体贴我们像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束。不断拿出准备好的吃食劝我们随便吃，给我们调好电视机的频道，端好凳子，怕我们寂寞，抽空陪我们聊上几句，等到大舅妈亲手烧的一桌子菜上桌了，我们因为大舅妈手艺精湛，菜肴太过美味，完全忘我地低头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美味时，大舅妈又会把离我们座位远一点的菜送到我们面前。大舅妈就是这样细心周到的一个人，我曾经跟老公讨论过，所有的亲戚女眷中，大舅妈是最能干，最完美的，是我们作为儿媳们学习的榜样！

而此刻在我眼前的大舅妈犹如换了一个人一样，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忍不住有心疼的感觉。我走过去递给她一杯茶，说舅妈身体还好吧，大舅妈抬头接过杯子，说了句还好，就没有话了，我想安慰她，可又怕勾起她的伤心，想想还是忍住没再说下去。正好老公在厨房叫我，我就抽身走开了，但这个感觉让我心里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大舅妈活在悲伤里，她的情绪就停在大舅离开的那天，虽然几个月过去了，我们的日子是往前走的，而她一天也没离开过那一天。我的婆婆和小舅妈也发现了大舅妈的状态变化，他们俩轮番劝慰大舅妈，大舅妈始终不说话。后来大舅妈儿子也过来说，我们也想爸爸，跟你一样想，可能怎么办呢，日子还要继续过，你自己身体要紧。大家都连声说是。大舅妈依然一言不发。

宴席结束，大舅妈起身离开，我跟她说舅妈保重身体，大舅妈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保重身体有什么用”我又一次无言以对。

　　作为晚辈，我的阅历不及大舅妈，论讲道理，大舅妈那么聪明优秀，一定比我懂得更多，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舅妈，帮她走出来，也许她和大舅感情之深厚超过我能理解的范围和想象，相比于她，我太年轻，任何的言语安慰对她只是轻描淡写，完全走不进她的内心，她不想跟别人表达自己，已经放弃了和别人的交流，完全封闭了自己。我不知道怎么办。也许只有时间能够缓解一下她的伤悲，我希望也相信下一年我再见她时，又能看到她的笑脸，哪怕不再享受到她的周到和体贴。至少能看到她眼里有着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