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坳·故乡的情怀

Li景华

文/李景华【原创】

一

“一年又一年，回家过大年。”春晚这句台词，讲述着多少关于回家、关于故乡的真情和故事！

回家与春运，连年都是无数人来来回回辛苦的奔波，以至于春运大数据连年被刷新。

短短春运期间，中国就有几十亿人次的人口大迁徙，这不能不说是现代人类史上最叹为观止的奇特景象。

而这奇观，

都缘于一个目的〜老家；

都始于一个思念〜故乡；

都归于一个牵挂〜亲情。

飞机、高铁、公路、轮船……各种交通工具，承载着回家的思念、承载着归乡的梦想，承载着回家的滚滚人流。

不管天寒地冻、不怕路途遥远、不惧四处奔波，回家的意志和决心，没有任何力量挡得住。

二

过大年了，全国上下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十足的气氛，城市乡村到处沉浸在新春佳节的欢乐氛围中。

大年初一，我的小外孙女也起了一个大早，穿一身艳丽漂亮的时尚衣服，蹦蹦跳跳地跑来给姥姥姥爷拜年了。

外面不时有放鞭炮的声响。小外孙女嚷嚷着要我带她去中心广场看热闹。

外孙女那小小年龄，对世界充满着新鲜和想象，边走边不断地好奇问“十万个为什么”，我不断给她解答。

看到大街上有行人大包小包来去匆匆，她探着头问我，“他们是不是去回老家呀？”我不经意的随口回答：“也许是吧。”我在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她那知道什么叫“老家”呀。

小外孙女仍天真地望着我，问：“姥爷，幼儿园的很多小朋友都跟爸爸妈妈回老家了，那我们的老家在哪儿呀？为什么爸妈不带我去回老家？”

我突然一怔。我被小外孙女问住了。

是啊，我们的老家在哪儿？我们的故乡在何方？我的思绪很快就被小外孙女“我们老家在哪儿”的提问，带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年代。

我在思索着老家故乡的回忆。

我的父辈祖籍是湖北武汉近郊县的一个乡下。父亲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就离开了那片土地；五十年代初就离开了湖北，被当时的中南钨矿局调到江西的一个大型钨矿企业工作，在那里扎根矿山，生儿育女，举家生活几十年，再也没有踏上过回湖北老家之路。

祖籍老家的印象越来越模糊。虽然父亲时不时向我们讲起祖籍老家的陈年轶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家的概念已经慢慢远去。

我和我的同龄人一样，在钨矿山出生，在钨矿山长大，只是常常聆听父辈们讲述祖籍老家的故事，觉得祖籍老家很远很远。

我们已经把钨矿山当作了自己的故乡，已经把父亲单位的同事、住在附近的邻居当成了自己的亲戚。

我们绝大多数小伙伴，从小到大，长到十几岁，封闭在矿山，连几十公里外的县城都没去过。

记得还是在十四岁的那年，我和初中的同学们乘矿里的解放牌卡车第一次到县城。当时我们好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觉得什么都新鲜。看着三四层的楼房和水泥路面的街道，我们都睁大了眼睛，觉得县城很大啊！

我们不知道讲祖籍老家的地方话，大家讲的是矿山腔调的普通话；我们不知道祖籍老家的民风民俗，却已经完全与当地的风俗习惯溶为了一体。

我们对从辈所说的老家没有任何印象，只是像听故事一样，有点虚幻。的确，我们不知道老家什么样、在哪里。

现在想想，我们这些早年矿山建设者的第二代，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把钨矿山当成自己的老家故乡了！

我的思绪在不断地跳跃：老家～画眉坳～故乡，一点一滴、一个个难忘的记忆，串成了当年的一个个故事。

慢慢地，我早已离开的画眉坳，那个年代久远的画眉坳，在我的脑子里，变得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我越来越为之动情。

三

在江西的最南部，有一片红色的土地，这里是客家人集中的居住地。

这里有一个为世人皆知的将军县，革命战争的洗礼涌现出了54名开国将领；这里不仅山清水秀、物产丰富，而且拥有一座蕴藏着世界瞩目的大型钨矿山；这里还是一个京九线专门拐弯为之修建铁路的老区县。

它就是兴国县。

在距县城东北角60多公里的大山深处，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并且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地名，它就是〜画眉坳。这里后来被建设成为大型钨矿山，曾是为新中国经济建设做出重大贡献的共和国长子。

早在100多年前，西方殖民主义者就在江西赣南西华山最早发现了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钨矿。从那时起，西方殖民者开始了在赣南大规模掠夺我国宝贵的钨矿资源。直到新中国成立，钨矿资源才回到人民手中。

由于钨矿资源在军工国防、科技领域、工业生产的大量运用，因而赋予了钨矿山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

随着赣南九大钨矿山的被发现，画眉坳的钨矿进入了建设开采时期。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隆隆的开山炮声震醒了沉睡的村庄。

通往矿山的简易公路修到了陈也村。作为共和国央企的画眉坳钨矿，其矿部就建在了这里。

轰轰烈烈的钨矿山建设开始了。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各路精英、各方人马，乘着老式的汽车陆续抵达画眉坳钨矿。

我们的父辈们大多是全国各地抽调来的各方面技术骨干。他们拖家带口，带着简易的行装，奔赴到了画眉坳这个偏僻的大山深处，成为钨矿山建设大军的最早建设者。

父辈们扎根矿山，把青春的芳华和毕生的聪明才智，无怨无悔的献给了画眉坳钨矿，献给了新中国的钨矿建设事业。

这些为钨矿山奋斗了一辈子的建设者，他们在矿山出生长大的下一代，陆续成为矿山的生力军。

我们承接着父辈的事业，担负着钨矿的希望，继续前行谱写画眉坳的新篇章。

四

画眉坳，地名鲜亮，矿风淳朴；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画眉坳钨矿的矿部设在陈也村。

陈也四面环山，山上流下来的山溪水从两个方向汇聚到陈也的中心地带，形成了一条更大些的溪水河；溪水河的两边有一片开阔地，在这片开阔地上，有当地村民耕种的农田。因建设钨矿的需要，农田大部分被征收了。

一条专为钨矿山建设的公路，从兴国县城延伸到画眉坳这大山深处的陈也村，就嘎然而止了。这条路不能通往其他地方，只能进到画眉坳，进出都是这条沙子路面的山区公路。从兴国县城经这条崎岖山路，大约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陈也这个地方。

陈也的中部有一小山隆起，它周围的群山均被各种树木、绿色的灌木丛所覆盖，满目翠绿，清爽宜人。无处不在的沁人肺腑清香，原生态的自然美，天然的森林氧吧，让人一到这个地方，就会被它那秀美清新的自然环境所陶醉。

春天，山里满山遍野都是姹紫嫣红，杜鹃花把整个群山映成红色的一片，在参天树、乔木林、灌木丛等各种植物绿色的衬托下，更显得“红花配绿叶”格外艳丽，呈现出奇丽的森林海洋。几场潇潇的春雨过后，山清水绿，山间里那淙淙涓流的小溪，愈发湍急秀丽起来。

夏季，山风习习，绿色的屏障使得炎炎夏日尤为凉爽。那个年代的矿山职工还没有电风扇，即便有也基本用不着。夏日山里的各种藤蔓山花散发出宜人的阵阵清香。知了（蝉）的鸣叫响遍整个山谷，不由让人想起隋唐诗人虞世南的古诗《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茈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好一派诗情画意。

秋天，秋高气爽。山里〜果实累累，田野〜稻谷飘香，一片收获喜悦的景象；山上的树木丛林换上了秋装，五颜六色，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橙色的、绿色的……交织在一起，相互簇拥，相互映衬，分外妖娆；野生的各种山花竞相比美，像豆蔻年华、亭亭玉立的少女，看谁更艳丽，看谁更秀美。

冬日，少了些往日的喧闹，但多了分山谷的宁静与安然。深冬，远山近岭迷迷茫茫，举目顾盼，千山万壑之中像有无数的蝴蝶翻飞舞动，天地顿时成了灰白色，山里的第一场冬雪无声无息、铺天盖地而至。站在陈也矿部的方位眺望远处的鸡公山，郁郁葱葱的山峦瞬间变成了银装素裹的雪山。山里雪景就是美丽的图画，没有任何雕琢刻意的痕迹。

四季分明的气候，宜居生活的环境，山区里的那种拙朴与厚重，又有哪个地方能与之媲美？

有看风水的先生说，画眉坳钨矿陈也，是块风水宝地，是个出大人物的地方。

我对风水一说不作评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就是这个封闭的大山深处、就是这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就是这个大型的钨矿企业，的确为江西的经济建设、为国家的有色金属工业发展，培养输送了大批人才。

从这个稀有金属生产基地，从这个远离城市偏僻的深山里，画眉坳钨矿走出了正气、走出了豪迈。在画眉坳建矿的几十年里：

走出了许许多多的生产建设、企业管理精英，生产技术骨干和能工巧匠。

走出了当今中共十九大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这样的党和国家领导人。

走出了一批批迈入高等学府并成为专家、学者的职工子弟。

不管现今身处何方的画眉坳人，不管是第一代建设者，还是第二代职工及他们的儿女，他们都以此感到骄傲和自豪。

我想，画眉坳钨矿曾经的辉煌，曾经的出彩，不是所谓的风水，也不是什么样的运气，而是前赴后继的顽强奋斗、是一代代建设者的无私奉献、是敢于拼搏的改革开放伟大时代成就了他们，造就了那些走在时代前列的佼佼者！

五

画眉坳建矿后，轰轰烈烈的生产建设如火如荼，沉寂的乡村、幽静的山谷、世外桃源般的陈也，不断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陈也，画眉坳钨矿的中枢。矿部办公指挥区、机电修造保障区、职工家属生活区、矿区配套设施区，均建在这里。这个昔日小小的村庄，俨然成为了画眉坳钨矿政治工作、生产指挥、生活配套、文体活动、行政管理中心。

画眉坳钨矿建设者随着生产建设的推进，职工队伍不断壮大，最高峰时期曾达到4000多职工。

陈也矿部的管理层级随着矿山建设的发展而逐步扩大。

矿山的职工医院、子弟学校、幼儿园、职工食堂、洗澡堂、电影院、大礼堂、工人俱乐部、阅览室、灯光球场……一应俱全；

驻矿的邮政所、银行、粮管所、贸易公司、农贸市场、裁缝店、照像馆、新华书店、公安派出所、政府机构……配套完整。

有人说这时的陈也类似于乡镇一级的小社会；但我却认为更像袖珍版的小城镇。画眉坳钨矿依托于这个小社会、小城镇，完全解决了矿山职工家属生活上的一切后顾之忧。

整个矿区方圆十几公里。采掘钨矿石的各坑口生产一线，分别分散在距陈也矿部五、六公 里的山上或半山腰上。

钨矿石的采掘是在坑口巷道深部中段，通过井下采掘工人开采出来之后，经井下巷道，通过运矿电机车集中运至主平窿坑口；再通过矿石的粗选工段，粗选中转，并将粗选出来的矿石，通过三公里的空中索道，运抵至选矿车间；选矿车间通过一系列复杂的选矿流程，将矿石中的钨矿选出，最终产出符合国标质量的钨精矿产品。钨精矿产品由国家统一收购。

乌黑晶亮、沉甸甸的宝贵资源〜钨精矿，就这样经过矿山工人的一道道工序流程，通过广大职工的辛勤劳动，从沉睡了多少万年的地球深处被开采了出来，造福人类。

钨精矿在国家的计划调配下，运往全国各地的钨产品深加工厂。除满足国内工业生产之外，还由国家出口到国际市场赚取大量外汇。

在国民经济处于非常困难的五六十年代，画眉坳钨矿为国家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尤其是为偿还当时国家所借苏联的债务，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六

建矿初期，我们父辈的这批建设者，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天南地北。有湖南湖北的、有广东广西的、有东北华北的、有山东山西的、有四川云南的、还有大都市上海、天津的……

他们操着各自不同的乡音，讲着彼此都听不太懂的地方话，守着遥远故乡的风俗习惯。

当汇聚到这偏僻的深山里、为国家钨矿事业发展成为共同建设者的时候，他们是同事，他们是邻居，他们是兄弟，他们是朋友。

他们和随同来的家人，住在土坯砖房和木板结构的简易房子里，生活休息，生养后代。

矿山大规模生产后，陆续从赣南18个县和其他地市，招收了大量的工人。赣州地区的客家子弟，成了早期画眉坳钨矿工人队伍的主力军。

从那时起，赣州地区的客家文化、客家风俗、客家音的普通话，客家人的生活方式，开始渗透到矿区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国家没有计划生育。我们的父辈们，哪一家不是生育一大串的孩子，少的两三个，一般五六个，最多的有八九个。

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矿山人，生来就与赣州地区的客家文化和风俗习惯，溶在了一起。

画眉坳钨矿最鼎盛时期，矿区人口曾超过1.5万人。那个年代的职工子弟，上学同年级要分成几个班，每个班都有四五十人。那时学校已经形成了相当的规模。

陈也矿部所在地，由于当地居民、村民混杂在职工家属住宅、职工单身宿舍周围，他们朝夕相处、相互帮助、相互信赖，形成了当地村民与职工家属非常和谐、友好的氛围。

也许很多人不知道，虽然是离兴国县城很远的偏僻山村，但这里曾经是红色革命老区，村民的政治觉悟和传统文化还是相当不错的。

从陈也矿部再走上一个多小时山路的深山里，你会看到那些山民的房子基本都是木板结构的，因为山里木材多。很多山民木板房子的大门口，都有政府发给的木质“革命烈士”、“烈士之家”牌匾，并有镰刀斧头图案。让人肃然起敬。可见当年大革命时期，陈也这深山老林，曾为中国革命胜利做出了巨大牺牲和贡献。

陈也人口骤增带来了当地经济的繁荣，也给矿山生产建设予以了极大的支撑。

陈也，气候湿润，四季分明，空气又好，环境给了这个地方很好的出产。鸡鸭鱼肉、特色蔬菜、山珍野味……应有尽有。

矿山建设后，很快就自然形成了农贸菜市场。职工家属、当地居民每天早上提个竹篮到这菜场买菜，每天都能买到鲜嫩欲滴的蔬菜。

山好、水好、空气好，因而陈也的禽蛋类、猪肉牛肉、各种蔬菜，品质都非常好。鸡鸭肉质结实而又细腻，味道极为鲜嫩；猪肉大多产自那种身上全黑、有的是黑白相间斑点的土猪，当地人叫它“米果缧”，这种猪喂养时间长，一百斤左右，肉质口感都是上等佳品；鱼类主要是草鱼，农家养鱼，全是在野外割新鲜草喂鱼，所以这里的草鱼鲜嫩得让你叫绝。

陈也农贸市场不仅丰富品质好，而且价格低廉，鸡蛋一块钱12个，猪肉0.72元/斤，鸡0.9〜1.1元/斤，鱼也是几毛钱一斤。除满足画眉坳钨矿职工家属的需要外，赣州市、邻近县城、甚至南昌市的人，来矿办事出差或探亲访友，都要到陈也的菜场买这些东西带回去。

还有一个特色的风俗〜赶墟。距陈也矿部三公里的地方叫江口（现叫兴江）乡，七公里的地方叫古龙岗乡。这两个乡的赶墟时间均是按周算，这个墟场一三五，那个墟场就二四七。陈也的职工家属算好这个时间去赶墟，因为这两个墟场的东西比陈也更丰富，价格更便宜。

在七十年代，和我一样的同龄人在十四五岁时，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古龙岗。我家那时根本买不起自行车，想去江口、古龙岗赶墟，就想方设法到矿电话总机维护师傅那里借自行车。那时能骑着自行车去赶墟，可以引来很多人的羡慕眼光，因为大多数人是走路去的啊。

江口、古龙岗这两个墟场都非常活跃，土特产和农产品极为丰富。每到赶墟日，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声一个比一个响；有打拳的、耍猴的、卖狗皮膏药的、修钟表的、卖竹器木器的……场面颇为壮观又十分有趣。

赶墟的人，不管是买的还是卖的，收场时都是收获满满，脸上挂着笑容。因为客家人的这种赶墟风俗习惯，既有买卖交易，又有熟人交流；既有民间活动，又有文化唱戏。难怪客家文化在中国传统文化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七

春节过年是中国人最看重的节日。如今新时代有与时俱进的时髦过法，而我却更怀念七八十年代原汁原味传统的过法。

那时在画眉坳过年，完全是按照赣州地区客家人的风俗来欢度新年的。

虽然当时还是短缺经济，物资匮乏，过年的物资都要凭票供应，但大家对待过年这样的重大节日，还是不会马虎的。每家都想方设法提前做好过年的一切准备，把平时省吃俭用积攒的一点钱，全部用上。

春节时，猪肉每人只有一斤半左右的供应量。因为春节前集中供应，买肉是件很费劲的事。天还没亮，就得起个大早去养猪场排队。等买回猪肉来，已快到中午了。但大家还是满心欢喜，因为过年的猪肉有了。

过年的鸡鸭鱼蛋，我们就舍近求远，虽然陈也的农贸菜场非常好，但还是愿意去江口、古龙岗赶墟采购，东西好还省钱，反正精力旺盛，苦累无碍。

蔬菜一般家庭都不用购买，自己菜地样样齐全。陈也这地方土地肥沃，大家在自己的房前屋后、边边角角、边缘山坡、溪河荒地，用上山砍来的竹子、杉树枝围成一块地，栽种蔬菜。很多人都是种菜高手，种出来的各种蔬菜鲜嫩水灵，自给自足绰绰有余。

糖果类也要凭票供应，且过年根本不够，因为家家孩子都多，你抢一块我抢一块就没了。怎么办？过日子的人自有办法。

家家户户都到附近的村民家排队打糯米粉。这是一种最古老的美食打法，在花岗岩的大石头上，凿出一个坑，用木质很硬的圆木绑在一个支架上，人站上去一下一下的打，当地叫“踏对”。这样打出的糯米粉有弹性、有韧劲、有嚼劲。大家用这种糯米粉油炸出各种形状的果子，如“羊各酥”、“豆角酥”、“芋头酥”、“小麻花”、“酥条”等等，酥脆爽口，非常好吃。

用红薯、南瓜等瓜薯类切片晒干；用芋头煮熟捻碎加些米粉晒成片，当地叫芋兰片。过年时，这些都用来油炸成果子，让过年更丰盛。

立冬后，每家每户都要晒腊肉、晒香肠等腊货。那时困难，很多家庭都自力更生养猪，孩子大人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就等着过年杀猪吃肉。用自己养的猪晒腊肉、香肠，真的很好很香。

年货在大家的精心筹划和辛苦努力下，还是很有过年的气氛。

过年了，放鞭炮，家家户户忙串门；东家来，西家去，热热闹闹走亲戚。这是画眉坳过年最真实的写照。

跟客家人一样好客，每家每户都把自己家最好的、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招待串门的同事、朋友、左邻右舍。

客人来了，主人把早已准备好的年货端上桌，泡上茶水，再端上自己酿的米酒，小孩大人围着桌子吃着果子谈天说地。

有的家庭学会了客家人的擂茶，过年用擂茶招待客人，更显主人的能干。这是一种用茶叶、花生、芝麻、油、盐、生姜作原料，放入擂钵里研磨后，冲开水喝的养生茶饮。喝擂茶，有“九曲回肠”之感受；有“心旷神怡”之意境。

相互串门，联络感情，好客的主人一定要留下你喝酒 。过年喝酒，这腊货香肠花生米是必须的。按赣州客家人的吃法，腊香肠、腊猪肝作为黄金搭配，是最经典、最传统的美食美味。喝上两口白酒，品尝着主人的手艺，再抽上一口只有过年才能抽的“大前门”烟，这时，每人都如沐春风，却已显醉意。你如问他姓什么，他已不知道了。

那种陶醉，是那个年代的一年之醉！

八

过完年，画眉坳的职工们又象往常一样忙着去上班。春节后的上班，大家还在回味着过年的热闹。

那时我已上初中。年过完了，但寒假还没过完，几个邻居同学商量着准备结伴上山砍柴去。

那个年代，因为每家的孩子都多，生活都困难，几乎都是家里的哥哥姐姐带着弟妹们做家务、拔猪草、种菜地、砍柴火等。矿山的子女们，就这样一年一年地延续着。

砍柴，是矿山子女的必修功夫。

砍柴是个很辛苦、费体力的劳累活。从陈也走入山林，爬上一个来小时陡峭崎岖的山路，找到可以砍柴的地方和可以砍的柴。经过两个多小时左右的砍柴捆绑，挑着百把斤的柴火下山了。每砍一次柴，来回大概需四个多小时。

从小砍柴，让我们认识了大山，认识了大山里很多的树种。更有趣的是，边砍柴边摘野果子，苦中作乐、累中有甜。常年往返于深山里，我们也熟知山里很多野果子的采摘时令。

画眉坳最高的山叫鸡公山。在鸡公山整座山系里，生长着茂密的森林。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让很多珍贵树种在就里生长。

在画眉坳的大山里，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珍贵稀有树种，如：楠木、花榈木、银杏树；还有如黄檀木、榕树、荷树、枫树、水杉树、泡桐树、松树……

最值得欣赏的，是那树龄有几百年的香樟树。它枝繁叶茂，气势雄伟。“常绿不拘秋夏冬，问风不逊桂花香。泊名愿落梅兰后，心静好陪日月长。”这是对香樟最贴切的赞美。

让我记忆最深的，是一种当地人叫“油戳（chuo音）树”的名贵树，应是红木的一种类。树的木质相当坚硬，去掉树皮呈现出红色木纹，纹理细腻而鲜亮。每年冬季，这种树会结出叫“戳子”的一串串紫黑色果实，打霜以后很好吃，但吃到口里嘴唇全是紫色的。那时在陈也山前上医院的路上，有两棵应该有几百年树龄的老“油戳树”，每到冬天就有一些人爬到树上摘“戳子”果子吃。

画眉坳深山的野生果子，对我们这些矿山子弟，真的是太有吸引力了。

如，产山茶油的油茶树，春天长出的嫩叶，有些嫩叶会长得肥厚，成熟后味美可食。我们叫它“茶饼”或“茶片”；油茶树还会长“木子包”或叫“茶包”，也很好吃。

还有什么茅莓，俗称“勒泡子”，味酸甜；枳椇，我们称它“鸡脚爪” ，其味甘美，山里孩子非常爱吃；金樱子，也叫“糖罐子”，有刺，味很甜；“牛卵坨”，名字很俗，我不知它的学名，这是色香味俱佳的上等野生果；桑椹，酸酸甜甜，止渴解毒，补血养颜……

还有地婆子、梧桐饭、野梨子、野柿子、野菠萝、野生猕猴桃、奈李子、毛栗子、酸筒，等等……很多很多，不胜枚举。

现在，只有某些土豪们花大价钱才能品尝到这很少的野生果了。而我们那个时候，家庭困难，生活拮据，根本不可能有钱买水果吃，只能自己上山采摘野果子，享受大自然恩赐的美味。这也印证了那句俗话：上天给予凡人总是公平的。

九

小外孙女一句“我们的老家在哪”的疑惑，把我带入了时空的隧道。我所经历的那个年代，在我身边发生的各种故事，点点滴滴，突然喷涌而出，似乎就是昨天的事情。

那人、那山、那水，那些老前辈、那些好邻居、那些同龄人……时时从我脑海里跳出来，时时从我的记忆中过影像。

因为，我从那里来到世界，来到画眉坳这片热土。

因为，我从那里走向远方、走向人生的未来和精彩。

世间万物之灵都有缘。缘份，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与身边所有人和谐、和蔼、和善相处的最美好诠释。

祖籍老家我永远不能忘，那是我祖辈血脉的根！

老家—画眉坳，我的故乡！它寄托着我一生的情怀，我当永远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