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 月是故乡明

杏花疏雨柳含烟

　　家乡，最撩人的字眼儿。一畦绿韭，数点飞蓬，茅屋寥落，唢呐声声。几多情思，几多惆怅，清风明月频入梦，一草一木皆有情……

人生的来处即故乡，故乡即是根。无根的浮萍该有多飘摇！故乡才能结束一生一世的流放。头枕故乡黄河的波涛，故道的尘沙，记述了“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见证了“月是故乡明，露从今夜白”的诗意，“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抒不尽对故乡的相思。

　　故乡的云，飘过岁月，飘过瓦蓝的天。与春夏秋冬携手，见证了春华秋实，离合悲欢。彩云之下，是快乐的童年，童年的歌谣，歌谣里的牵挂，还有温馨的家。

　　故乡很远，隔着岁月，隔着烟火。故乡很近，就藏在心头。一条路，蜿蜒曲折，祖母站在寸头翘首以盼，归去时我总搂着祖母的腿，泪水与清鼻涕打湿了她的黑布衣衫……早已物非人非，故乡却仍为游子守候。

　　岁月如河，荡涤吟歌。村头的桑椹红了又落，堂兄的蛐蛐儿笼晃在光阴里。难忘的欢聚，泪眼朦胧里，族人折柳不舍……

　　梦里隐约的芳草地，地里翻过红薯秧，豆地里的豆虫吓得我花枝乱颤……还有打麦场里的羊肚手巾，萦绕梦里。颗颗崩落的麦粒儿，随汗水尽情地滑落。一声动情的呼唤，一缕袅袅的炊烟，清亮如带的小河……

　　无垠漆黑的夜，静谧迷人。围拢看电影儿，影毕，跑到邻村去听太康道情，夏雨突至，我堂姐的姥姥（我也叫姥姥）热情地烧饭，铺床，挪着小脚，慈祥地忙前忙后。可我现在哪里去感谢她呢？她在天国，是否仍笑意如常？

　　那时的故乡，哪有杨柳婆娑，哪有碧波荡漾与闲情逸致呢？村里只有大坑，一年四季祖母在坑边刷洗，夏季村人偶尔在里面泡麻，小小们儿狗刨式（也打砰砰）。夏季的坑塘，乐趣无穷，水暴涨时捉鱼看水拖车悠然，干旱时呢，见底，坑泥干裂成蛛网一般，任你随意想象那神秘诡异的图案。

　　时光如水，悠悠轻漾。回望历史之河，乡情乡韵，挥别的是一段时光。遒劲的枣树，飘香的槐花，暮归的黄牛，锈蚀的铁铡，清幽的草香，爷爷的牛屋……都已远去，只记得小叔领我吃西瓜🍉（从夏发撑到秋，太贪吃），只记得姑姑给买的红纱巾隐约飘舞，堂姐在夏季用明矾与凤仙花给我涂指甲（小时我臭美）别提多难熬了，蚊子大如飞机，咬的没法，又不能挠痒（对度日如年记得牢，与此有关吧）……

　　思绪如蓬草，芜杂纠结，穿过岁月的河，凝眸回想，在故乡的日子，该是多惬意多自在的日子！夏季与堂姐割草，山一般高，盛满荆条篮子，塞不下胳膊，趟过清凌凌的河，找四棱草，占卜未来婆家的远近。一群姑娘歇息纳凉，兴尽荡轻舟，再返回水深处，摸那倒霉的河蚌，物资匮乏的年代，河蚌慰藉了辘辘饥肠，至今仍唇齿留香。那段贫穷又富饶的岁月啊！

回廊曲折悠长，芳草萋萋，杏花楼台，榆钱飞扬，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时光模糊了故乡，故人亦渺如黄鹤，不知今夕是何年？我的青梅竹马呢？我的鲜衣怒马白衣少年呢?我魂牵梦绕的浓郁的夜里香呢？我那一抹淡淡的白月光呢？

　　故乡总入梦。依稀秋日，故园飘满果香，氤氲袅娜，秋作物的茎叶清幽如碧，秋虫啁啾，歌颂繁华丰硕。故乡的秋，美丽斑斓，处处入画：清露晶莹，树叶扑簌，冷霜偶降，柿柿橘黄，空气里是丰溢的气息，是喜悦的歌唱。

　　乡情悠悠，挥别的是岁月，铭记的是恩情。故乡的山水，滋养了生灵，滋养了纯朴的民风。乡亲们古道热肠，与人为善，热情开朗，乐观向上。艰难困苦，不惧不畏，辛勤劳作，遍洒希望。无垠的田野，广袤的土地，记忆了他们黝黑的脸庞，见证了他们无私的善良。他们质朴、平凡、厚道、豪爽，他们努力、勤谨、大气、幽默。他们如故乡漫天遍野的泡桐树，年年岁岁，摇曳出最美的流光，绽放出独特的辉煌。

　　吾心如莲，心系故乡。一番莲的心事，藏在蕊里，无言缄默，幽梦一帘，唯在梦中常相忆，醒来已是泪沾衣。相思成灾，故乡儿时的伙伴，流散何方？雨后的泥木屐，是否已长满青苔？丟蛋的花芦鸡呢？记得河畔芦花纷飞的模样吗？故乡拥有魔幻的力量，占据我的心房。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故乡的一湖莲，苍翠欲滴，绝逸留芳……

　　碧湖清韵，一一风荷举。白云苍狗，时光飞度，故乡已在千里外。几次梦回，小池塘倒映夕阳，满池绯红，几叶扁舟，荡起翩跹情韵，渔歌轻扬。乡情何寄？徒然伫立，看莲之蓬勃，漫洒碧波。“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何时能停下流浪的脚步，依偎在您怀中？

　　乡愁啊乡愁，是游子吟唱的永远主题。故乡在心头，在梦境，在吟唱里，有余光中的《乡愁》，有 绮君的《桂花雨》，有季羡林的《月是故乡明 》。“近乡情更怯”，是我亲历的感触。芦花依旧牵衣袖，杏雨梨云落红飞，那分明是难舍难分的离人泪啊！生死离别，颠沛流离，，故土难离，仍旧挥手，流落异乡一隅，唯有故乡栖居在心头……

　　乡愁浓烈似酒，离开愈久，往事愈发涌上心头。记得儿时的发小儿曾与我合照，年关时去喝乡邻家刚磨好的豆腐脑儿，闷热的夏天午后拖扫把扑蜻蜓，也用长竹竿与面筋这绝密武器沾知了儿……那时好玩的东西太多啦，童年时光好幸福，快乐满溢，自由自在，疯狂似风，野性泼辣。那难忘的童年啊，将贫穷苍白的时光抛在身后，当过国民党兵的老爷爷讲述惊险的战斗，偶尔被神通的老师捉住才不疼不痒地应付：“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落英缤纷，柳荫匝地，任时光过隙，世事沧桑，故乡仍难忘。无论走多远，无论离多久，无论多风光，任谁也走不出故乡的羁绊。故乡有亲人的叮咛，有祖母秫秸做的筷子，有迎娶新嫁娘的四轮大马车，有寒夜里茅屋檐下诱人的冰凌，有柳浪塔影，穿带黄莺，有晨钟暮鼓，悠悠鸡鸣。

　　“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夜，来临前的故乡，美好如画。碧波荡漾，荷香漫迷，水草的清香里夹杂微微的腥，却滑腻轻柔。天边晚霞，灿烂如锦。深夜，夜色撩人，月光洒银，如出浴美人被村野静好所打动……让人如何不爱故乡呢？苇荡，沉寂如诗，远山，静穆如黛，鱼虾满塘，荷花飘香。故乡处处是诗行啊！

每个游子内心都住着故乡，千里万里，奔波的足迹，是对故乡的用情丈量。路有多远，情有多深，离开再久，亦是不离不弃。轻轻问候故乡，别来无恙？那清流里忘情旖旎的，可是阿妹的红衣裳？可曾忘记，大雨如注，阿哥为你抢收粮？可曾长忆，大妈起早为你远行烙饼做汤？独立岸边，云自悠游，我多想生出双飞翼，悄无声息地回故乡，再将《乡愁四韵》轻吟唱。

 

　　走过很多路，石径逶迤，引游子魂牵梦绕归故乡。归乡之路又远又长，尘土漫漫，淹没了马蹄，湮没了陈旧的鬼故事，回家的路却从不敢遗忘。谁能舍弃故乡，谁能忘记故土的芬芳呢？人，总不敢忘本，总是要寻根，摸摸手腕上佩戴一生的桃篮，脖颈上的长命锁，那里，回响着黄河的涛声，母亲唤儿早归的乡音。

　　渡口，是离情葱茏的所在，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青春交付于时光，临行嘱咐爹娘，趁华年要去流浪，忧乐悲喜统统背进行囊。好男儿志在四方，管他风雨兼程，清露苦霜，要将创业的故事讲于故乡，要将豪气干云拜托风儿处处传扬。

　　树在摇它的叶子，草在结它的种子，桥在看它的影子，岸呢？它只想听诗，它放逐了远方。流年早斑驳了琐碎庸常，宿雨淋湿了心情，淅淅沥沥，打湿了乡愁。思乡的人，犹忆梨花一枝春带雨，秋草长堤漫疏狂。故乡背负累月经年，人面不知何处去，王谢堂前燕无迹，炊烟袅袅，小巷悠长，故乡冷寂落寞，我的故乡……

　　芳草苍苍，碧水幽凉，苍茫寥落里，故乡早已兵荒马乱。凋敝的时光，笙歌阑珊意难忘。岁月匆匆，送走几多心事？不及凝眸，故人已无踪。旷野漫思量，情难忘，流水太匆匆，送了春红，无意销乡愁……一袭青衣，一柄素纸伞，定格在桥头，欲语凭危栏。

　　乘一叶双桅船，梦回故乡。不敢惊醒它的梦。思念早已如春草，疯长。风里飘来渺渺的口哨，烤红薯的缥缈呢？祖母唱的“板凳板凳摞摞，里面坐个大哥，大哥出来买菜，里面坐个奶奶……”，还会响起吗？沉浸古老的年月里，念念不忘的我的故乡哦。几回回梦里回故乡，几回回亲人聚身旁，可我太笨，词穷告罄，写不出您的风采神韵，写不出您的源远流长。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故乡一年最美的时候，是夏季：长河泛银光，碧野绿无疆。牧童驱犊返，葵花溢芬芳。婀娜多姿的芦苇，飘逸秀美，亭亭玉立，静听风的歌，恬淡地守护家园。石桥静卧碧波，送走闯世界的乡人，在流年更迭里，忠诚守护这偏僻的乡野，因为喜欢，所以留恋。

　　长桥静默，亭台楼阁，鸿雁南飞，乱云飞渡。那一张旧船票，能否送归人返故乡？一江秋水倍思乡，秋风秋雨秋夜长。秋草微黄，乱鸦社灶，声声唤归，远离故土，唯轻轻叮咛：添衣度寒凉……故乡是什么？故乡是久远的冬天，永远暖和的炕；故乡是飘雪的早晨，大娘温好的汤；故乡是丰收的田野，氤氲红高粱的香；故乡是千帆过尽，农人辛劳岁月长。

　　一处幽篁，零碎了记忆，枝叶婆娑里，摇落多少童年的往事。短暂的幼儿时光，满是回忆与思念。篱笆墙、狗儿秧、花米团、梨膏糖，琐碎的细节，甜甜的念想，儿时的无忧岁月，苦乐年华，感激它们的频繁出场。寥远的村落悲欢交替，感动的、欢喜的、悲怆的、豪逸的、欢庆的故事轮番上演……记忆不朽，故乡不朽。

　　回望岁月，缱绻流年，行走于人生渡口。故乡是我生命的滋养，是我快乐的源泉，故乡是绕不过去的情怀，心有故乡，方有归处。那方黄天厚土，那曲乡韵悠悠，那血脉生生不息的源头……故乡安好？梦里总相忆，魂牵梦萦里，故乡美丽依旧，淳朴依旧，缱绻在我的清梦，千年一叹里，她的丽影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