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竹子

　　今天，我看到邻居老爷爷那孤寂的身影，便陪他聊聊天，他向我诉说他的"凄凉"晚景：没人信任他，没人理解他，没人陪伴他……

他是有老伴的，孩子们也算是孝顺的那种，但可能是大家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忽略了老人的孤独；也可能是今天他与老伴吵架，影响了心情；也有可能是这阴霾的天气，让他觉得暮日的苍凉……反正，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他一生的经历，而这是他每次聊天都必说的，听者确实有点无聊倦怠。但这就是老人，他们好像只能聊过去，而没有将来。不像年轻人朝气蓬勃，永远设计着美好的未来，不屑于回顾平凡的往事。这也是大家喜欢孩子，慢待老人的原因吧？确实，一个给人希望，一个让人绝望，谁都是向往美好的吧？！每每这时，我就特别想念一个人。

一个90多岁，在床上躺了几年，依然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的老人。她就是我逝世了将近十年的奶奶，她离开时我没有悲痛欲绝，我要像她一样有个平和心态，但她一直留在我心里，我总是不知不觉就想起她。爸爸总说孝顺是从小就能看出来的，小时的我，家里有点好吃的，立即就拿去给奶奶先吃，在那物质条件特差的年代，这样的孩子真不多，许多孩子抢爷爷奶奶的东西吃，以前农村的许多老人都有一个自己的菜煲，过年节或女儿来了就有肉，把肉放里面炖得酥烂，我记得我邻居的孩子总是捞他爷爷的菜煲，没办法，那是个物质缺乏的时代，我们经常觉得饿，但我奶奶叫我吃她煲香香的肉，我从不肯吃。可在我心里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孝顺的孙女，我当时太年少无知了，刚出来工作，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上面了，完全体会不到一个老人的孤独。每次见到奶奶，她总是乐呵呵的，给点零花钱就逢人都说孙女的好了，从没想到她一个人过日子的冷寂，那时，我父母外出打工了，叔叔一家虽然在家，但他们也要干活，很少时间陪奶奶聊天。 奶奶的乐，可能是见我回去看她吧？！至于后来她摔跤走不了路，在老家那半年更是境况凄凉。她依然没有有不满，只整天说痛、难受，我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90高龄老人不适宜手术治疗，回家用土方子吧！于是，叔叔用手推车拉她去看乡村医生，用一些中草药煲来烫，后来不那么疼了，但从此走不了路。我隔三差五回去看她，买些鸡让叔叔养着，可以不时杀给奶奶炖汤，在天气好时我和姐姐一起回去帮她洗澡。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这些探望对老人孤寂的日子来说太少了！叔叔一家就只他一人干活，农村人田里的活儿永远干不完，叔叔每天早上打一碗热饭给奶奶，然后多数时候都是到晚上才再有热饭吃了。更为严重的是卫生问题，奶奶本是个清爽干净的人，行动不便后就经常蓬头垢面了。这样奶奶一人孤苦无依地在我家老屋里度过半年的一天天，有两只猫和她相伴，我记得她常常先把饭给猫吃，应该她心里感激它们的陪伴吧！半年后到了过年时，哥哥回家过年看到奶奶这情景觉得太凄凉了，他决定带奶奶到他工作的地方去，好在身边照顾她，我们都以为奶奶会不肯离开，因为我们这的习俗是老人最好呆在家里，哥哥准备叫大家一起做奶奶的思想工作，谁知奶奶一下就答应了。一个90多岁老人要离乡背井出外生活，可见奶奶当时的处境有多无奈。奶奶这一开明的决定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瘫痪在床的奶奶跟着哥哥生活了差不多5年，被照顾得挺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平和宁静，这是奶奶晚年留给我们的印象。我去看望她，她每次都和我说幸好有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天热时让她干净整洁舒适，天冷时给她电热毯让她睡觉暖暖的……这就是我乐观宽容的奶奶，只记得人的好，没说过谁的坏，她更不像一些老人总是埋怨哪个孩子不好，挑剔哪里照顾不周到。

都说老人变小孩，据哥哥说奶奶见小朋友喝饮料，她也一定要喝，小朋友吃糖果她也要吃，还经常要嫂子煲鸡酒给她喝，每天都要不停地叫人和她聊天，很粘人。特别是哥哥从外面回来，她更要叫哥哥到跟前问这问那。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这应该是老人孤单寂寞，她一个人躺在房间里，侧着耳朵听外面的世界，就像小孩喜欢别人关注他一样，老人也想一天到晚有人陪伴他们。

奶奶96岁时，脑萎缩了，记不起来谁了。我和堂妹一起去看她，她认不出来我们，这时她只认识我哥。但她还是能叫得出我的名字来，她一会儿叫我名字，一会儿又问："你是谁啊？"，问她其他孙子孙女的名字，她一个都不记得了。但她始终记得自己有两个儿子，一个母亲的心啊！我亲爱的奶奶，即使您已老糊涂了，你依然记得自己有多少个孩子，一个母亲可以忘记自己，忘记爱人，忘记世界上的一切，唯独不会忘记自己的孩子；即使您忘记了众多孙子孙女的名字，您依然记得我和哥哥，我是您最疼爱的孙女，哥哥是陪伴您晚年的孙子，无论您糊涂到什么程度，您的脑子里都还没有放下我们。

我经常问自己：当我像奶奶这么老时，能有她这么平和的心态吗？曾经，一位长辈和我说过："一个老人是否幸福，取决于他儿媳是否孝顺。"我很想对他说："一个人的幸福，取决于本人的心态。"一个怀疑一切的老人，你给他素淡的饮食，他挑剔你不肯给他花钱，你给他浑淡搭配，他挑剔你不够关心他的口味……这样处之日久，自然生出许多嫌隙，这样还能有好的亲情关系吗？一个老人心态平和了，够宽容，够开朗，像小孩子一样无过多奢求，给予一点能欢喜半天，简单快乐，这样才可能有我们晚年幸福快乐的时光。

好怀念您，我亲爱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