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你的芳华——送刘安

梦里冰河

<p class="ql-block">(文革期间步行串联访问煤矿。前排左一刘安,中排左三系作者)</p> <p class="ql-block">深夜的荧屏即使明亮也是冷落的,在温暖的南国想象西安的大雪,身上没有寒冷感觉。思绪在跌宕,一直无法忘却你的形象——总是蓝色揉皱的学生装,总是一副有时破损的眼镜,尤其是那镜片后善良狡黠的眼睛。“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请记住:无论你有过多少壮举,你的青春转瞬都与常人无异;无论你做过多少错事,你逝去的青春都不缺少独特的美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九六三年,不满十六岁的我梳着两条细细的毛辫,穿着背带裤和花衬衣,在恩重如山的父亲和青梅竹马的学长护送下,到一中上高中。我喜欢细雨中的花伞和赤裸的双足,喜欢在无人的场合高歌欢笑,功课于我是两厢愉悦的朋友,我的青春只有斑斓的色彩。这时候我认识了刘安,由于性格爱好互相吸引,成了众所周知的朋友哥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时刘安最热衷的是倡导学习邢燕子下乡当农民,我虽然不想放弃高考下乡当农民,但是对“一颗红心两种准备”陷得很深。我们在夏收秋收时常常去甘家寨劳动,晚上还要演出学毛选的节目。有一次不知为啥连夜回学校,我俩走了一夜,半夜走到西工大他实在走不动了,我就陪着他坐在地上休息,听他天南地北地神侃。这种情况很多:文革步行串联到白水,一过渭河他就掉队,我放弃了自己的骄人速度,任大部队走远等侯在路边接应他。在农村插队,只要是搭配拉车我俩多在一起,他驾辕双脚不稳身体摇晃,干脆多数时候是我驾辕他拉车。一九六九年冬季分了红,我和妹妹都分到20元。我们把这20元当了串联资金,搭伴刘安和李英,四人扒火车去了南柳公社和大寨,见了周明山和贾进财,一路历尽艰难。事后他们三个回了西安,而我只身去了北京,借着一机部的一张介绍信,独自闯到三条驴腿闹革命的遵化穷棒子社,还有万里千担一亩田的沙石峪,只为考验和充实我自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体能难让人恭维的刘安于我却是有恩的。一九六七年我当逍遥派,他常去我家找我,有时一找就找到游泳池扒住铁丝网喊。“九二武斗”发生的时候,十几个同学因为好奇心强,从我家以及其它地方分头出发混进庆安,被困在庆安公司厂区。是夜,庆安公司两派同时受困于各个车间地下室,一派是“俘虏”,一派是“看守”。那天晚上地下室很冷,有女工给我送了一件工装,不巧“俘虏暴动”往楼梯上冲,把我一下子蹩在楼梯扶手的拐弯角处。刘安使出我平生只见到过一次的力气,死死拽住我不至于倒下。复课闹革命时刘安和我一起到恩来部队做过客,下乡后恩来早期的来信也都是刘安替我收转保密。记得一次下工,他把我叫到房间,从他自己的箱子里取出恩来寄来的红宝书和信。红宝书扉页上写着漂亮的钢笔字“几度铁梅成赤心,陶然一笑友情深”。就恩来这个人,我正面问过刘安的看法,他的意见我是很尊重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革中我和刘安的父亲一个被关押一个被整死,我们俩政治选择差别却很明显。刘安一直喜欢弄政治,而我却选择了淡出。下乡以后他在知青领袖的宝座上折腾,我却只是该劳动就劳动。我当妇女队长,凭的是我的工作态度,一次把我的事迹写上了知青小报,加上了阶级斗争积极分子字眼,这些,我自己是置身度外的。农村后期,某些人把谈恋爱作为阶级斗争新动向,利用整团招教师招工狂整,以我为例至今档案中还保留“在农村谈情说爱”的可笑“揭发”材料,根本就是颠倒黑白。离开农村后,一九八八年刘安到西电公司党委宣传部来看我,我俩在办公室捧杯茶私聊。我对他说:经济建设取代阶级斗争,党的重心转移。国家安定了,你在财经学院好好做学问,不要再“搞政治”了。他摇头晃脑诡秘一笑,答“有机会还是要搞”。后来我听说,他又一次在他所巴望的机会中“栽”了。直到我调任西安人民广播电台,见几个闲人为旧梦招魂,还弄了一部继续自我标榜的连续剧。刘安见了我几次都打嘿嘿讳莫如深,有人兴奋地跑到我办公室,雅论我是剧中的谁谁原型,我意味深长友善笑笑而已:公式化概念化的老套路罢了,有生命力的艺术作品一定是经得住历史考验,它可怜的生命力在哪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在插队时一次去咸阳办事,无意中走进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那时大约22岁吧,戴一顶军帽压不住散乱的长发,穿件旧棉衣领口破洞露出脏兮兮的棉絮。内心充实,目光坚定。从牛棚里被解放出来的父亲看到女儿这陌生的形象震惊了,父亲对我说“这张照片好好收藏,很有纪念意义”。现在我父亲100周岁了,我很感谢他作为一个老共产党员老清华这么些年对我的影响。我的人生既然从来我做主,还有什么可祈求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同窗我的哥们刘安却匆匆离世了。我觉得离世的不应该是他,而应该是青春年代伤害我们思想的极左思潮,是周围一味吹捧怂恿我们产生的急功近利,是抽象的革命培育和助长了我们生命中那些不安分始终悬在半空的东西。否则依刘安的聪明才智,完全有可能成为世界级金融专家,为国家经济发展和人类探索未知做出特殊贡献。但刘安就是刘安,也许沉湎轮椅多年中他已经悟察了青春理想的阴差阳错,也许换一个活法他也不会自在,但现在都已经不得而知。回忆知青乌托邦的浮光,因为那是我们青春中一掠而过的淬炼,此短文谨表达我对刘安的真挚追念,相信他会对我报以熟悉的颔首和微笑。谨让一切爱慕过刘安而从未索取过他、没有怂恿膜拜他、没有客观上伤害他的人,从逝去的青春岁月中品味苦辣酸甜,成为追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8年1月末于海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作者插队期间1969年留影)</p> <p class="ql-block">(高中毕业集体合影。中排右三刘安,后排右三为作者)</p> <p class="ql-block">(同学聚会合影。正中西装领带为刘安,前排右四为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