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猫”传——燕南

燕南

『风把你给捎来了』

10月末纷飞的黄叶里，风把你给捎来了。

那是萦绕在我整个童年的渴望，不知有大大小小几百次以此为由而产生的争吵，才终于得到这样一个机会。

你是一只猫。

一只外教送来的猫。

一只外教送来的叫班班的猫。

说实话，我一直想要一只纯黑或纯白的幼猫，可惜三个条件里一个完美的达成了，一个介于模糊不清的中间地带，一个是记漂亮的擦边球，但也只是离红心擦边而过。

班班的确是一只纯毛色英短猫，浑身一身黑加白调和成的灰毛；至于年龄，外教说是七个月大，但从它对幼猫猫粮的嫌弃程度上看，班班应该是只标准的成猫了，大概一岁来。

为什么送到我们家里，一是外教最近实在太忙，猫独自在家一呆就是一整天，大概每天外教回家时猫都是饥肠辘辘的，早上又不敢喂太多，怕它没节制地吃，百般无奈之下也是对猫的心疼，才最终决定转送出来；而我是那里的“元老级”学员了，老师都对我很熟，知道我一直有养猫的意愿，恰好最近妈妈又松了口，便趁热打铁地把这件事促成了。

班班其实是只很漂亮的公猫。金黄色的大眼，像陈年的玛瑙，细看还有细细密密的深色脉络；瞳孔会缩放，有时细成了竖着的一条线，虹膜在昏暗的环境里会反出亮金色的光；它披着一身灰色毛皮，连一根杂色都没有；脸型是猫科动物经典的小V脸，只是毛发太蓬松，让它有时看上去像圆脸的胖子。

『猫用鼻子认识世界』  

刚来的几天，班班完美地充当了“卫生检查员”的角色：东闻闻，西嗅嗅，仿佛对一切都不信任。猫是用鼻子来认识世界的，而不是用眼睛。那几天它几乎不让人碰，也不叫唤，只是各个屋来回转，把我们家沙发底下失踪了好几年的爸爸的袜子都给勾出来了，弄得满地灰。可是谁也不忍心说它，它好像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新家，它的梦还留在那个孤独的旧家里。

原来猫也会害怕，也会悄悄怀念。

后来我们才慢慢熟络起来，那也是从鼻子里认识的。把指尖作为一个起点，一点点熟悉我的气味，像不谙世事的小孩逐渐学会认妈妈，尝试着接受那些新的东西。

我们就像两片生疏的齿轮慢慢磨合，直到能够心有灵犀的一起旋转，借着彼此的力，从此谁也少不了谁。

再后来，是你第一次接受了我的拥抱。但愿我是你身边习以为常的熟悉，而不只是鼻子里过场的交情。

『左脚跟后三步远』

一开始的陌生与嫌弃，如今你却成了我的小尾巴，总跟在我左脚跟后三步远的距离。你不喜欢过分的亲热，但也想要有人陪着你，若即若离是让你觉得最舒服的距离。

我趴在床上写作业，你就在旁边占据了我的学习包，半眯着眼睛。果然一遇到作业，我们都会犯困吗？

我考完了最后一场试，是你趴在书桌上压着我的草稿纸。你是不是想装学霸，检查检查我有没有错题？

每次你开饭，我都觉得有趣。趴在地上静静地看你吃东西，我们都是吃货，你在“吃”上的造诣比我更高一级。不吃幼猫食品，不喝隔夜的水，猫粮多放几小时稍微发干了，你就嫌弃。我要是再靠近一点，你会不会怕我跟你抢食吃，给我一爪子？

每天回家把校服扔在地上陪你玩变成了我最重要的“家庭作业”，那些曾经苦苦奋斗的日子里，你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欢声笑语。猜猜我昨天晚上，有没有梦见你？

……

左脚跟后三步远，是你默默跟随的证据，是镌在心上最温馨的距离。你在夜晚睁着眼，我在白天很精神，但我们之间从不需要倒时差。在我们都清醒的时间段里，只要彼此静静相伴，就能在狂风暴雨里寻得一处静谧的岛屿。

悄悄地，悄悄地。

我们都曾在此驻足停息。

『要把流年都睡去』

整个一下午的光阴，在正常情况下都被它划进“睡觉”这一项目里。眼睛眯着眯着，走走顺道伸个大懒腰，就不知道跑去哪儿窝着了。

桌底下、床底下、茶几上、椅子上，甚至是洗衣机里，好像碰见它在哪睡觉都不足为奇。妈妈先前还怕它睡得不舒坦，特地给它挑了个猫窝，价格还不便宜呢；可惜它却不怎么中意那窝，除了刚买回来时它还好奇地进去转过两圈外，就再没进去过几次。于是那可怜的被嫌弃的猫窝，就一直堆在我上初中以来几乎未曾动过的钢琴底下，和那钢琴一直荒废着了。

猫其实很奇怪，它只会在它觉得安全的地方静静地趴下睡。有时它费劲巴力要挤到洗手台底下的那片小小的空隙里，也不会觉得安心；但有时它往自己身上缠一圈毛线，在墙角一卧，就能安静地睡着。

我最喜欢它睡觉的样子。它把金色的光线都敛进轻阖的眼缝里，把身子侧卧着，有时把右前爪窝起来，头稍稍歪一点，柔软的肚皮随着呼吸缓缓地一起一伏。好像不在意时间飞逝，要把流年都睡去。

等到太阳把它的温柔都渐渐散净，等到群星在乌云后悄悄地打起密码语，它才会睁开双眼，带着慵懒的睡意。

『身轻如燕重如猫』

人们在形容猫时，常说它身轻如燕；可是对于班班来说，它需要努力加强一下运动，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好几次它想跳到某一个以猫类标准而言并不算高的台子上去，在那里蹲着蓄力半天，眼睛睁得大大的，尾巴紧张的晃来晃去；突然它跳起来了，可惜高度、距离都不够，只堪堪把两只前爪搭在台沿上，后腿在空中滑稽地蹬来扭去，才像一个臃肿的老先生爬悬崖一样，把整个身子都搬上去。它在那一动不动地趴了一小会儿，然后把身子站直了，企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故作轻松地舔一舔爪子，想把刚刚的丑态全都掩盖过去，可惜我全程都看得清清楚楚，津津有味。

班班是一只会保养的猫，“少食多餐”在它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什么时候饿了，就去食盆啃几口。一次量不多，可是隔一会儿就能听见“嘎嘣嘎嘣”的声音，一天不知道要吃几顿。

为了帮助它减肥，我和妈妈决定既然不能控制它少吃，那就得要它多运动，以挽回作为一只猫的名誉。

我们在网上买了粉红色三角形的三层逗猫器。开始几天它还很有兴趣地跑去玩，用爪子拍一下小球，看球一圈一圈的滚动，绕着逗猫器团团转；可后来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突然开了根筋，趴在地上两爪包抄一左一右，“垮”地一下就把小球给弄出来了，然后追着球满家跑，不出几秒这球就不知道滚哪去了，还得麻烦我和妈妈翻家去找，累得气喘吁吁，也不知道这逗猫器买回来到底是锻炼谁的；再后来，它连躺着都不稀玩了，那逗猫器就跟猫窝一样，差不多可以作废处理了。

其实班班毕竟还是只小猫，爱玩好动的心还是有的。心情好的时候，它就开始祸祸我们家的植物了。阳台上那几株死了好久的红豆杉和蟹甲花，客厅窗旁那棵龙须树，还有我卧室里那盆虎皮兰，叶子都叫它给咬坏了。它最经典的动作，就是用两条后腿直立地站起来，前爪去够那龙须树下垂的叶片，可怜的老龙须，本来还很苍翠的，现在叶尖连着叶片一大块都枯黄了，看上去很憔悴。

而在我卧室里，它乐于“骚扰”的，还有那只无辜的猴子。那是幼时去花果山玩时买来的纪念玩偶，我把它的两条胳膊系在书柜的一角上。班班就趴在书柜的第二层，用爪子去抓那猴子的腿和脚，玩的不亦乐乎。

我们看电视时，它也不闲着，跑到电视前在屏幕上乱抓——可是当然了，它什么都没抓到过，还常常把自己弄得一肚子气。一次看有关于鸟类的记录片，它兴奋地扑上前去，想抓一只小鸟下来，可惜除了把自己给摔下台面外，什么也没捞着。对于电视上的树，它也是一如既往地怀有很大兴趣。

要说班班最放松的场所，那么毫无疑问就是妈妈的肚子。应该说是中年发福吗，妈妈的肚子又大又柔软，班班一脚踩上去，能制造出个小型盆地来。只要妈妈往沙发上一摊，这只赖皮猫很快就过来了。伸出它的小爪子，然后开始它蓄谋已久的计划。

『江湖技多不压身』

北方的暖气开的很足，外面是北风呼啸，里面是衬衫加短裤。人都有时候热得受不了，更别说穿着一身厚实毛皮的班班。为了它，我们家不得不经常留一扇窗。于是才一岁来的，无论是以人界还是猫界的标准都是一个小孩子的班班，就有了一个经典的中年大叔的姿势——撑窗远眺，思考人生。

其实它真不用摆出这样一副愁苦的样子来。在我们家，属它是老大，没人敢惹，没人敢骂，更别说打它；它对我们倒是想咬就咬，想抓就抓，毫不留情面。我们天天被一只猫给欺负，也是憋屈得很。

闯荡江湖，技多不压身。班班最拿得出手的一招，就是赖地不起，满地打滚。不管犯了什么错，只要这两招一出，再故作可怜地喵喵叫几声，任谁的气都消了，更何况我们其实根本就没真正生过它的气。这要叫不了解情况的人看了，还以为是主人在虐待小猫呢，其实明明是它先抓了我们的窗帘，或者干了别的错事。

最高大上的一招，是开门。因为怕它调皮抓坏了我的学习资料和窗帘，我和妈妈卧室的门一般都关着，不让它进。但大概是看多了我们进出门的动作，这只智商高的小猫居然也学会了开门这一项技能。从此我们家的门，开着关着结果都差不多了。

还有一招，就是借着自己毛发颜色的优势，躲在暗处悄悄地偷窥人。有时你一转头，突然发现两个金黄色的光点，才能发现它的存在，也不知道它已经蹲了多久，总之会被吓一大跳。

但别看它一天到晚威风凛凛的样子，其实班班也有犯怂的时候。而且，怂的很不是地方。过年朋友送来一条大鱼，我们特意端去给班班看，想知道它什么反应。预想过很多情景，可谁也没想到它居然被吓到了！走近去闻了闻，然后就再也不敢靠近；把鱼端近一点给它，它竟然吓得一溜烟躲到桌底下去！

唉，世人只闻怕猫的鱼，不知还有怕鱼的猫啊。

『最讨厌“温柔似水”』

像所有的猫科动物一样，班班最害怕水。可是为了保持清洁，我们又不得不定期给它洗澡，这可就很麻烦了。

每次洗澡都像打仗一样。先得花尽心思把它给引诱出来，然后赶紧一把抱住，抓到洗手台里；要像母猫叼着小猫的后颈一样，狠狠地掐住它的后颈，这时候千万不能手下留情，这只猫的力气出乎寻常的大；然后动作要快，用水把它淋湿了，赶紧打上沐浴液，搓出白色的泡沫来，用水冲掉。听上去好像是很轻松的“三步走”，可这期间你还得使劲按住它，阻止它千百次未遂的逃跑计划；有一次，它竟吓得紧紧抱住了我刷牙用的水杯。等这一套忙活下来，猫吓个半死，人也累个半死。

被水淋透的班班，整只猫都好像缩了水一样，小了一圈，显得可怜巴巴。我们用浴巾把它包裹好，搂在怀里擦一擦；可它因为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劫难”对我们满肚子气，擦也不许，“噌”一下跳出来，跑到窗台上找块有阳光的地方，自己抖擞抖擞，慢慢把身上舔干。

『生活有你才算完整』

不知不觉间，原来你已经陪伴了我一年。

回头看，你就趴在窗台上，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像你金黄的眸色；你是刚睡醒吗？眼神还是朦胧的，看不清晰。

你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妖猫”，我的生活有你才算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