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妈咪美国娘: 漫言才艺自天真

江岚

那年的那个下午和当时的每个下午一样，长女雪儿先练钢琴。从练习曲开始，老师布置的作业每一首弹5遍，这是从她5岁那年学琴伊始就定下的规矩。如今她人大了，曲子也大了，一轮练下来足足两个多小时。然后她上楼去写学校的功课，轮到6岁的妹妹练琴。

一样的规矩，我一样坐在旁边，边干自己的活儿边听，久不久点评几句。

练完了，这小东西合上琴盖，突然转过头对我说：“妈妈，现在我知道钢琴是什么了，我还是不喜欢。”我猝不及防，一下子答不上来，她见状继续补充：“人有不同的天赋。你不能要求我和姐姐一样。”

去年这时候，她刚上幼儿园。要给她选才艺班了，我寻思着家里现放着一台钢琴，每周反正要接送老大，就让她和姐姐一起去学钢琴。妹妹当时脖子一拧，说：“我不喜欢钢琴！”我立刻双眼圆睁，寸土不让：“你根本不知道钢琴是怎么回事!等学过了一年，再说你喜欢不喜欢！”

也就是说，她起先是被我强行送去学琴的。此刻一年过去，她想起来要和我讨价还价了。我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有点啼笑皆非：“那你的天赋是什么？说来听听。”

“我喜欢芭蕾和画画，”她清清楚楚地回答。“我要去学芭蕾和画画。”

“哦，你喜欢芭蕾和画画，”我点点头。“你用了一个词，叫做‘喜欢’。‘喜欢’并不等于你有‘天赋’，是吧？”

“是的，妈妈。可是你不送我去学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天赋？！”

问得好。用我说过的话来反问我，这一招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和“远交近攻”、“见风使舵”、“阳奉阴违”……等等招数一样，通常都不用教，孩子们天生就能运用自如。

好像由不得我不同意了。尽管她这一番话里不无为逃避学钢琴找借口的嫌疑，但强扭的瓜不会甜，我答应马上着手帮她去找芭蕾舞学校。

不过，我很严肃地强调：“一旦去学，就必须坚持。如果过了一年半载你又找这个那个借口要退出，妈妈是不会答应的。”

从小上才艺班，并不是此地华裔孩子们的专利，更不是国内的孩子们的专利。首先从长远的角度来讲，才艺班是培养孩子综合素质的一条必由之路。其次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如果孩子将来成绩平平还则罢了，倘若真长成了一个学霸，却因为没有业余特长被好大学拒之门外，岂不是真的输在了起跑线上？！

好了，才艺班必须上。老大天性老实而顺从，凡事都依赖长辈给她做主，开始学钢琴很可能只是听了我的话而已。学着学着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便一直学下来了，十几年从未间断。老二正好相反，从小自我意识很强，我的安排她不见得都会服从。而我固然可以尊重她的选择，她却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从孩子们还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起，我带她们去逛街，就定下了一条规矩：每次出门，她们只能给自己挑一样东西。不论是零食还是玩具衣物，只能要一样。“一”是一个硬性的指标。如果才出门就忍不住先把这个指标给用掉了，后面再看见什么无论多么想要也不行了。——这条规矩与钱毫无关系，而是要让她们从小懂得权衡利弊、比较主次并根据权衡和比较的结果自己决定取舍，更重要的是，在作出选择之后承担后果。

从这个意义上讲，送孩子去学才艺和带她们逛商场相仿佛，是他们人生道路上形成并发展个人综合素质的途径之一，他们要在这个过程当中逐步逐步学会认识自己、认识客观世界与事物，进而逐步逐步构建自己、实现自己。

然而，上才艺班和逛商场的毕竟性质不同，目的也不同。才艺班必上，商场可逛可不逛，此其一；商场可以随便逛，才艺班却只适合择精而上，此其二；逛商场可以闲逛，学才艺却不可以闲混，此其三。

才艺班必须上的理由众所周知，不必再论。应该择精而上的理由也很简单：一个人无论精力多么旺盛也还是有限的，“兴趣”这种东西太多了一定会失于宽泛，最后就无“特长”可言。由此就说到关键问题了:才艺班班不可以闲混。

我家妹妹后来上了芭蕾舞班和绘画班。一年以后被选进芭蕾舞团，我便要她停止学绘画，专心学芭蕾。老大学钢琴一直到高中毕业，每一年也必须要去参加比赛参加音乐会。再后来，妹妹由于身体的原因必须停止跳舞而改学小提琴，我也要求她一定要进学校的管弦乐团，那是后话了。

或曰，上才艺班的目的在于保持“兴趣”，要让孩子“快乐地”学习，过程最重要，不宜规定“目标”不宜给孩子太大“压力”之类，真令我无法苟同。

一个孩子懵懂的、天生的兴趣，如果没有阶段性的成果的激励，要如何才能保持并持续发展？学习过程中的所谓“快乐”，难道不是真正学有所得，而只是嬉闹游戏？！如果不设立“目标”，孩子和我们花费如许时间精力金钱的成效如何体现，如何衡量？！如果在父母羽翼下、老师的指导下仍然无法应付兴趣班里的这点儿“压力”，还能指望这孩子将来能独立应付什么？！

即便是天才，也一定要通过刻苦努力才能终有所成。钢琴演奏会上穿曳地长裙，风姿婉约的女子，纤纤十指在黑键白键上的次第跳跃，看着让人悠然神往。可那样的功夫，要用台下无数乏味的、反复的、枯燥的练习去堆积。

当然凡人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天才，而上才艺班终究不是逛商场，更不是玩游戏。“重过程不重结果”绝不能简单等同于完全不要结果，要结果也不能简单地归结为父母的“功利心”太重。谁付出了播种了不想有收获？一个孩子的兴趣也好特长也好，难道不是应该从小就懂得将之转化为生产力？

所以，才艺班必须上，毫无疑问。在因势利导选一两个才艺班的基础上，不冒进不超前，要求孩子踏踏实实地持之以恒，学有所成，也是题中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