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公湖——抹不掉的记忆

宋琳

<h3><font color="#010101">  2017年8月15日,班公湖我守防官兵神勇的一脚踹飞入侵印军令人振奋的视频火遍网络。引发了我近四十年前曾造访班公湖时令人难忘的点滴记忆。</font></h3> <h3>  班公湖位于藏北高原西端的阿里地区(当地政府隶属西藏自治区管辖,军事防务由新疆军区辖制),处在喀喇昆仑山与冈底斯山交界地域,是中印边防的界湖。该湖东西走向呈狭长状,全长一百五十余公里,湖东部起自日土县城附近,西段进入印控克什米尔争议区。全湖总长约五分之四在我方境内,由南疆军区边防XX团和阿里军分区驻防在该区域的部队实施防务。故当地边防守军编制有水上部队,装备有若干艘巡逻艇(我们昵称为“西海舰队”)。</h3>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某年的六月下旬至八月上旬,时任新疆(暨乌鲁木齐)军区司令部参谋的我,参加了总参及两级军区机关组成的工作组前往阿里军分区及喀喇昆仑山上的边防部队考察调研检查指导工作。按照计划安排,其中一段的行程是:由西海舰队派出两艘巡逻艇在工作组完成对阿里军分区机关及所辖边防部队的考察调研到达西藏阿里日土兵站后,接工作组上艇,走水路沿班公湖向西前往西海舰队驻地,继续展开对边防XX团前指及所属部队的考察调研。军区司令部管理局长途车队派出的随行保障车辆则绕行走陆路翻山越岭赶到西海舰队队部再与工作组会合。</p> <h3>  我们到达日土进抵班公湖岸边时,巡逻艇已在湖边待命。工作组成员分乘两艇开始了这段非比寻常可遇不可求的班公湖之旅。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班公湖水为何会自东向西逐渐由淡变咸?我方一侧大段的湖水清冽甘甜远胜矿泉,而印方一侧则 咸苦不堪无法下咽。冥冥中只能赞叹老天爷造化神奇眷顾好人,正可谓吉人自有天相。</h3> <h3>  航行没多久途经班公湖鸟岛。此次高原行动时间紧、任务重、要求高,原本没有考察鸟岛的计划(拟定行动方案时我压根也不知道班公湖有鸟岛)。但我们这几块料都具备见困难就上,见荣誉就让,见比赛就争,见“美事”不放的潜质。在探险鸟岛的巨大诱惑面前瞬间丧失了抵抗能力,当即形成了宁可去了鸟岛一辈子后悔,不可不上鸟岛后悔一辈子;不登鸟岛终不还的统一意志和决心。按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古训和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原则,做好了探险鸟岛的“战斗”准备。</h3><div> 鸟岛长宽约300X200米,是班公湖的湖中岛。岛上没有树木只有一些杂草和稀疏低矮的灌木丛。每年5月野禽陆续飞返北方家乡,开始相亲恋爱闪婚同房生产孵化哺育幼雏等一系列繁衍生命的活动。至9月下旬上冻前带着雏鸟迁徒到南方过冬。</div><h3> 在距离鸟岛约百余米时巡逻艇开始减速,数十米时发动机停车靠惯性悄无声息地逐渐靠近鸟岛(明明是“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的人民子弟兵,咋弄得像鬼子进村似的?“悄悄滴过去,打枪滴不要”,有木有?)。我们透过望远镜观察,出乎意料的景象惊得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纵是哥伦布和达尔文再世,也恐难想到在这如此荒凉寂寥的雪域高原,一湖静水中的孤岛上竟然蕴藏着如此朝气蓬勃热闹非凡欣欣向荣生机盎然举世罕见的自然界奇观。只见上万只野禽水鸟见缝插针在厚厚的鸟羽杂草上席地而卧。鸟窝密密麻麻鳞次栉比将鸟岛遮盖得严严实实无处下脚。远远望去只见群鸟万头攒动翘首张望鸟声鼎沸蔚为壮观,好似一个雕绣满各种水禽的巨毯飘浮在班公湖上。一些水鸟或翱翔于天空,上下翻飞翩翩起舞;或浮于湖面,深入浅出捕鱼觅食,一派勃勃生机。低头观望湖水湛蓝清彻透明,风平浪静时在水深3、4米处游弋的大小鱼群都能尽收眼底。</h3><h3> 当年班公湖上没有任何民用船只,湖面未结冰时唯一能登上鸟岛的交通工具就是乘坐西海舰队巡逻艇。而指示巡逻艇航行上百公里到阿里地区日土县执行接送人员或物资任务的命令,只能由常设在三十里营房的前指下达,此类接送任务两三年都不见得能踫上一次。绝大多数西海舰队的士兵参军数年直至退伍返乡也从未去过鸟岛。由此可知,那个年代能在水鸟繁育季节登岛观鸟确属“百年不遇千载难逢”的绝佳机缘,有幸与如此众多品种、数量的野禽水鸟零距离接触的人绝对是屈指可数凤毛麟角。用 现今的说法,能撞上此大运的主要看人品和气质偶尔也看颜值(呵呵,又开吹了是吧?!😜😃😀😄)。 </h3> <p class="ql-block">  我们一行数人随同巡逻艇带队干部刚踏上鸟岛,刹那间惊起千万只野禽(有斑头雁 、棕头鸥、黑胫鹤、赤麻鸭、凤头鸭及鹳类等十几种鸟类)扑扑楞楞扇动着翅膀呖声尖叫着腾空而起遮天蔽日。群鸟视我们这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擅闯“产房”惊扰水禽下蛋的闯入者为不共戴天的仇敌,遂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在空中盘旋着集结编组成进攻队形,以泰山压顶之势轮番向我们展开密集俯冲“攻击轰炸”,充分显示出不把“入侵者”赶下班公湖喂鱼誓不罢休的雄心壮志。</p><p class="ql-block"> 我们工作组成员也不是省油的灯,各顶个的都是“三下子去了一下子——还有两下子”,干“坏”事无师自通且炉火纯青的行家里手。全程经历过野战部队基层连队多年的摸爬滚打,极限挑战。沙场操练,酷暑严寒。舞枪弄炮,刺杀投弹。薄技在身,出手不凡。负重越野,腿着拉练。开荒种地,盖房营建。架桥筑路,砍柴烧饭。野猪狍鹿,裹腹之餐。钢牙铁胃,饿瘪撑圆。黄羊狐狸,枪下就范。杀猪宰羊,屠夫再现。多谋善断,诡计多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妙笔生花,屡有灼见。偷鸡摸狗,偶不要脸。吃喝玩乐,道貌岸然。装傻充楞,幽默调侃。业绩不俗,顽迹斑斑。浴火重生,千锤百炼才成长起来的佼佼者。好中选优调入我军军以上司令机关的精兵悍将,当然不是“吃素滴”(既然来到鸟岛不就是想打打牙祭开开“野荤”吃点野禽肉和水鸟蛋吗。☜握草!神马情况?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吹乎了半天好像也不是啥好鸟哈!)。</p><p class="ql-block"> 面对野鸟群的猖狂进攻狂轰滥炸,我等毫无惧色,以压倒一切“敌鸟”的英雄气概,以一挡千愈战愈勇。虽两手攥空拳还击之力尽失,但凭着仅余的招架之功疾速地挥动双臂保护住面部,防御住鸟喙的啄击并试图生擒飞鸟。在搏击中也曾无数次触碰到野禽的羽翼,怎奈水鸟野性十足训练有素闪转腾挪矫健灵巧总能避开我们的“魔爪”,仅被揪掉了一些羽毛而无一被俘伤亡致“战斗减员”。对于群鸟采取超低空投射方式,如落雨纷纷般倾泻的鸟粪炸弹,因其太过猛烈(密集度远超朝鲜战争“范弗里特炮弹量”)且像安装了主动寻的制导装置一样命中率极高,我们束手无策毫无防备能力,只能听任其在头上身上噗噗炸响无计可施(由此可见制空权的重要性非同一般)。不一会儿,军装军帽上遍布稀糊糊色彩斑斓的鸟屎如同提前十几年给我们配发了迷彩作训服。经过数十分钟几番“鸟人”搏斗,我“英勇”的解放军中低级将领成功地抗击住野禽群第一波次的攻击,始终坚守在滩头阵地,迫使水鸟群无功而返被动地降落在不远处休整,伺机反扑。</p> <h3> 趁“战斗”间隙,我们发扬我军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精神,抓紧打扫战场。岛上鸟窝密布一步之内必有2、3窝,每个鸟窝少则2、3枚多则5、6枚鸟蛋。面对咫尺之内遍地野禽蛋唾手可得的意外惊喜,望着几米外鸟群惊恐彷徨焦灼愤懑“鸟”视耽耽的眼神。我们几个七尺男儿,上至五十开外总参某部的大处长,下至我这个二十四五岁放屁都不响的小参谋,竟莫名其妙地集体失忆,把野鸟群视我们为十恶不赦的仇敌刚刚展开过不遗余力的攻击置于脑后,不仅不计前嫌,反而不约而同萌生了恻隐之心。不谋而合形成了统一的行动方案:3至4枚蛋的窝只捡一个,5至6枚蛋的窝可检两个,就近收集了一些不同品种的水鸟蛋[嘘](俗话说“参谋长吃黄瓜——军事需要”。既然涉及军事,数量就不公开了吧[偷笑])。</h3><h3> 没一会儿,鸟群又开始蠢蠢欲动明显有卷土重来发起更加猛烈攻击的企图。在鸟、人数量悬殊鸟众我寡的情况下,按照打的赢就打,打不赢捞一把就走,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我们带着“战利品”迅速撤离回到巡逻艇上。艇上装备精良弹药充足,有半自动步枪、冲锋枪和班用机枪,而且我们几个都具有百步穿杨的功底,即使遇上数倍于我的入侵军也不见得是我们的对手。当然这些武器装备只是用来消灭入侵之敌而不是对付野禽的,显然在“鸟人”大战中派不上用场。</h3> <p class="ql-block">  两条巡逻艇相继启动继续向着“西海舰队”队部的驻地全速前进。我进入前舱亲自驾艇(除了操控方向、提速、制动上有所不同,其他与驾驶汽车差球不多)。被替换下开艇的士兵找来水桶舀上湖水将禽蛋清洗干净,架起三个喷灯对着装了各种鸟蛋的水桶呼呼喷火,十几分钟桶里的水就沸腾了。但在高原地区水开锅也就7、80度,所以只能多煮一会儿。 </p><p class="ql-block"> 因至少还需要7、8个小时的水上航行,午饭就在艇上解决。啃着自带的烤馕咸菜喝着堪比矿泉的班公湖水,尤其是品尝到每人分的几个带着水鸟体温就煮熟了鲜嫩无比的野禽蛋,那赶脚,比我回京探亲时在“老莫”吃俄式大餐还有滋有味。把玩着剥开蛋壳晶莹剔透的野禽蛋,舰队干部对我们讲每年捡水鸟蛋的时间也就十来天,早了蛋很少晚了变毛蛋没法吃了。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暗自庆幸老天爷安排的时间恰到好处。来自总参某部的K参谋(1958年入伍,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全军大比武的尖子),在刚才的“鸟人”大战中,英勇搏击不幸被野禽啄伤手背并有少量出血“光荣负伤”,成为我军参加此次“作战任务”中唯一的“伤员”。他拿着比拳头大小不相上下的斑头雁蛋爱不释手不忍下咽说要带回北京给孩子看看。众人劝他说工作组行程刚过半,下山后还要分别和两级军区沟通交流情况形成调研报告才能回京复命上报总参和军委首长。等回京时鸟蛋早臭了。最后以给他拍一张举着鸟蛋的照片才算了事。工作组出发时虽然带了20多个胶卷,但为了给点多面广线长的考察任务多留下些影像资料仍然捉襟见肘,所以能给个人拍一张与工作内容无关的照片也属破例。照片冲洗出来后发现,由于距离差,鸟蛋显得奇大与人的头像大小难分伯仲,故将此照片命名为“野鸟蛋与人脸”并刻意备注上“左为斑头雁蛋”令人忍俊不禁。几年后在北京参加总部召集的会议偶遇该高参,他主动聊起在班公湖鸟岛难得的奇特经历,仍记忆犹新津津乐道惊喜之情溢于言表。</p><p class="ql-block"> 经过全程七、八个小时的湖上航行,在太阳落山前到达西海舰队驻地。稍事休整,工作组成员随部队一起列队集合整理队形高唱军歌,然后依次进入食堂开始晚餐。我尝到一种头回见到一尺多长的干烧鱼,味道鲜美,全无鲤鱼草鱼鲢鱼的土腥味只是鱼肉紧实鱼皮较厚。舰队领导告诉我此鱼叫裂腹鱼产自班公湖,由于生活在温度极低的高原冷水中生长极其缓慢,能长到一尺多长,至少存活了三、五年(难怪肉糙皮厚,原来是老家伙了)。因尊重当地藏族民众不吃魚的习俗,部队严禁出动巡逻艇打鱼是“煮熟了甲鱼的屁股——死龟(规)腚(定)”,今天为招待工作组特意安排战士在岸边拉了一网。我环顾周边战士的餐桌也都有多条鱼只是个头稍小且参差不齐。</p><p class="ql-block"> 晚餐后立即召开会议听取舰队领导工作汇报,分析了存在的困难和问题,研究了解决办法。会议持续到次日凌晨结束。</p> <p><br></p><p>  准确地说班公湖鸟岛的奇异经历,在历时一个多月,行程上万公里的阿里高原和喀喇昆仑山阿克赛钦之旅中,只是个一笔代过的小小花絮(藏北高原风光无限,大朵的白云☁️在你头顶6、7米处飘浮,恨不得跳起来就能摸到,真是人远天近如处仙境…,行程中还多次看到成群的藏野驴、野牦牛、藏羚羊等野生动物也曾令人兴奋不已)。这次高原旅程真正给予我心灵以极大震撼的,是宇宙中自然界神秘莫测且无与伦比的巨大能量造就出的天高地厚,纵横千里,广袤无垠,磅礴壮美,苍凉沉寂,浩瀚恒久的崇山峻岭、亘古荒原展现在我眼前时,内心深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之渺小如沧海一粟,我之羸弱似蚍蜉蝼蚁,我之卑微同昆仑小草,我之人生若昙花一现。</p> <p class="ql-block">  而深深地触动灵魂使我感情升华的是,当我这一路走进普兰、札达、扎西岗和天空防区的空喀山口、天文点等诸多边防连队的一线哨卡,以及驻守在海拔5380米闻名全军的神仙湾边防连(我军常年有整连建制驻防海拔最高的连队)。我和南疆军区司令部作战处W参谋屡次不顾高原反应,不听劝阻,执意登上多个瞭望塔和观察哨位,检查战士值勤情况,了解边境一线状况和社情民情,并看望慰问守防官兵。亲眼目睹了在空气中氧气含量不足平原一半,紫外线強度却高于平原50%的生命禁区、在地老天荒人迹罕至的雪岭冰峰哨卡。我戍边将士与雪山为伍,看不到一片绿叶,吃不上一口青菜,嚼干馍饮雪水啃咸菜。受长年强紫外线照射、严重缺氧、极度缺乏维生素等影响,将士们面庞黢黑、唇紫皮裂、手糙如锉、指甲凹陷,见者无不为之动容。他们与世隔绝寂寞相伴,听不到广播,看不到报刊家书,对外联络全靠军用电台。巡逻路上爬冰卧雪露宿风餐,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站岗执勤,日复一日经年累月地守卫着祖国的疆域,随时击退入侵军的蚕食骚扰,用青春、热血,乃至生命谱写了一曲曲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诗篇。他们的光荣业绩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千秋万代彪炳史册!</p> <h3>  岁月静好,因为有人为你忠诚捍卫!</h3><h3> &nbsp;</h3><h3> 每当想起守边将士那气吞山河的凌云壮志,一往无前的英勇气概,坚韧不拔的坚强毅力,舍生忘死的献身精神,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都令我潸然泪下欷歔哽咽感慨万千。激励着我不忘初心砥砺前行……</h3><h3> 写于2017年8月 宋琳</h3> <p>  *本美篇的配图除“三级工作组”的两张照片和笔者本人的四张照片外。其余均来自:《情系冰峰哨卡》(“喀喇昆仑钢铁哨卡”命名35周年纪念册)和南疆军区原专职纪委副书记袁国祥将军的有关图片集以及网络。特此说明并向图片创作者表示衷心感谢!</p>